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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头匠老巩

 淮阴语文 2022-07-21 发布于江苏

剃头匠老巩

□王汉书


       早就想为老巩留下点文字,一直不能够,原因当然很多,诸如很忙之类,其实就是手懒。很忙显然是个很通用的借口,若细细地责问起来,不出几个标点,就会自行露出马脚。然而实际情况也确是勉为其难,因为对于老巩,已是数十年不见,可说的实在不多,文字艰涩,自然毋庸讳言了。

  老街有几个知名的理发师,我们那时候都称作剃头匠。最有名的据说是黄老头。起初以为是因他的头发有点发黄,被称为黄老头。后来考证,人家的确姓黄,才叫黄老头的。黄老头的手艺好,提到的人都这么说。他的理发店离中学近,中学是当地最有名望的学校,校长尤其受街里街外的人敬仰,学校的校长就专门到黄老头那儿去理发。四哥也经常到黄老头那儿理发。四哥说,黄老头理发,理发的人能安静地睡着。我听到这样说,心里便生出一些向往,要是哪天在黄老头理发的时候也能睡上一觉,该有多好!可是寻了几次,都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在小河东边迎面的是一个侯老头开的理发店。河边的店面都是新盖的,我怀疑侯老头家是新搬来的。有一回去那儿理了一次,回家被几个哥哥大笑了一回,说难看得厉害。我不知道真假,自己看不见,也没法确定究竟是怎样的难看。有时候也会纳闷,剃个头还分好看不好看?但是从此不到那个叫侯老头的那儿理发了。

  小时候流行“黄水疮”,就是在头皮上生疮,流出黄黄的坏水。据说那个坏水流到哪儿,哪儿就会破皮生疮,非常地可怕。也许没法下刀,剃头匠们最不愿意剃这种头。那个时候有个老头,挑着个挑子,一头好像是木头箱子,满放着工具;一头放着些必需的大褂之类的物件,走街串户给人剃头。他几乎隔几天就会到我们的院子里。从哪家随手取出一只高一点的凳子,那老头穿上大褂,取出家伙,剃头就算开始了。如果是夏天,一定会选一棵大树底下,浓密的树荫,聒噪的蝉鸣,还有三三两两的院子里的人们,剃头成了一件惬意的事儿。我那时候的黄水疮的头,大约就是这个老头给我剃的。



  小街的中心贯穿一条小河,从远处流来,又向远处流去。河面上一座木头桥,连接了东西街道。每年夏季雨水大的时候,河水就会淹没木桥;水势退了,木桥自会重见天日。浮在水流上的木桥,走起来腿脚会抖得厉害,看着水流,自然免不了心惊肉跳。桥头的西侧不远处,新添了一处小木屋。一天上学的路上,我看见了给我剃头的那个老头。

  老头站在秋季的傍晚,风吹在他宽大的粗布的中山装上,凉凉的。我上去打了招呼,他仿佛尤为焦急。意思是有个人在他这儿理发,他少找了人家5分钱,他在人家必经的时间和路口等着还。可是人家如果一直不来呢?——后来我经常去他那儿剃头,经常地这样问他。我回家把这事说给家人听,四哥说这个人可能叫老巩。

 自此以后,我剃头,必到老巩那儿。

 老巩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他说他是河西人。老实说,我不知道河西在哪儿,仿佛很远的地方。听他的意思,是在洪泽湖西面,西岸?举家迁来,还没有房子呢。怪不得在河边靠近桥头的地方搭一间木板房。说是房,准确地说是棚。

 老巩给我剃头很慢,尤其是剃刀刮脸的时候。每一刀,都伴有清脆的声响。一刀连着一刀,一声接着一声。闭着眼睛,会听到毛巾在脸盆里哗啦哗啦的声音,他的两只手拧着毛巾,沙沙的,簌簌的,我疑心他也会顺势擦下自己的脸,然后翻叠好毛巾,擦自己的手,再擦我的脸。温热的毛巾,力度不大不小,轻柔地顺着脸,很温暖。有一回我仿佛睡着了,他便似乎静静地捏着剃刀在一边等。

 整条街的剃头钱都已经是两毛了,老巩还是收我一毛钱。我回家说了这事,大家都说,老巩可能是街上手艺最差的剃头匠了,他要是收得贵,恐怕没人去了。我深不以为然,依然坚持到他家理发。



  自打我认识老巩时起,我就觉得他很老了。然而猜不透他的年纪,当然也不会去猜他的年纪——小孩子通常对年纪的概念是拿捏不准的,就似十岁的时候通常理解20岁是很遥远的年纪一样。那天或许他有点累了,或许有别的急的事去做,老黄放下剃刀对我说,你坐好,让二哥给你剃罢。他说的那个“二哥”应该是他的儿子,年纪也是老大了,我当时没有理解他说的含义。现在想来,老巩将自己和我的父亲放在一个辈分了,我当然该管他的儿子叫哥。那个二哥倒也没说啥,接过剃刀给我接着剃。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都是这个二哥给我剃头,老巩不知道哪儿去了。再后来,那个理发小屋显得太老旧了,到处漏风,拆了。

 多年以后,我回到小街,提到老巩,母亲说,老巩患了病,死了,多年了。

我有些怅然。

再后来的给我理发的理发师,都不及老巩。
















作者简介:王汉书,泗阳县人。早年做过语文教师,喜爱读书音乐和运动,偶尔写点文字。朋友爱称”王老汉”,所以,通常以”王老汉”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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