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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记 | 乡音与茶

 xxjjsdt 2022-07-21 发布于江苏
记忆深处,童年最亲切的乡音,是外婆的安徽潜山方言话。小时候,逢年过节从九华山下的南阳湾翻山越岭至15里外的三十六岗外婆家的茅草屋,远远地就听到了外婆站在茅草屋旁的石坎上惊讶道:“娃,你莫(啥)时到了啊?”
  
外婆那地道的潜山方言嗓音亲切地叫喊着一声“娃”,温暖了我童年的心扉。
  
1948年深冬,落魄的外公为了躲避灾难,携手外婆用一根扁担挑着箩担,从皖西潜山徒步出发,一路向南,几经转折最后在皖南石台县六都镇三十六山的大深里安营扎寨,从此开启了刀耕火种的艰辛生活。彼时,年仅5岁的母亲躺在箩筐里离开了属于她的故乡……外婆生前在周遭荒无人烟的三十六岗生活了大半辈子,心中一直有一个期盼,希望有朝一日回到故乡潜山一趟,哪怕是短暂的探望一眼也好。然而,在上个世纪50至70年代那段闭塞的贫困交加的岁月里,外婆一直未能实现她的愿望。令人感慨的是,外婆的乡音一直未改。从小受外婆的影响,语言笨拙的我,至今也能讲几句逼真的潜山话。尤其是“娃”字发音,简直就是正宗的潜山方言翻版。回不去的故乡,是外婆后半辈子最大的遗憾,并且这个遗憾还落在了我的母亲身上。母亲今年79岁了,自从5岁那年离开属于她的故乡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当然,母亲的方言,自然是故乡南阳湾一带的方言,也是我一辈子的“母系”语言。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风起云涌,民工潮一浪高过一浪。1994年3月的一天,而立之年的我离开了养育我生命成长的皖南故乡,孤身一人来到位于浙南一隅的开放城市之温州。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走在大街上,偶尔遇见亲切而又熟悉的乡音,即便彼此陌生,也忍不住上前寒暄几句。人在他乡,尤其是那会儿居无定所漂泊流浪之时,乡音无疑是心中的摇篮曲,能够使人心神安定,于困境中泰然自若。
  
儿子搭上了世纪末班车,于1999年1月出生于温州。虽说他从小在温州生活成长,但是受周身环境的影响,至今温州话和皖南老家方言都不会说。尽管我和爱人至今乡音无改,然而儿子只会说普通话。如此,三口之家的生活日常,成了没有地域标签的普通话人家。
  
温州话可以单纯地理解为鹿城市中心一带的方言。其他区域,也是温州话,但语调是有着本质区别的。我在温州长期从事皮革销售工作,从南到北,对温州的地理环境比较熟悉,对温州的方言也有所熟知。比如说,瑞安人的温州话与永嘉人的温州话,一听便知晓。遗憾的是,虽说在第二故乡生活近三十年了,但至今温州话只能听得懂,但却不会说。语言上的障碍与隔膜,于无形之中常常默认为自己是这座城市的“过客”,骨子里依然有着“异乡人”的孤独之感。
  
人在旅途,为了打拼,一直呈奔跑的姿态。突然有一天,发现生活的节奏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综合素质,如体力、视力、耐力等也呈现出明显的下降趋势,这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时光匆匆,心中不由得发出“一晃就老了”之感叹,思念故乡就成为一种常态,而原汁原味的乡音就是唯一的心系故乡的情感纽带。乡音无改成为了我这个60后一辈子的“胎记”,甚是欣慰。

  
2020年初春,日常喜欢品饮故乡茶的我,在温州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茶庄。一转眼,茶庄已经经营两年多了,虽说账目上看不见利润,但我却依然非常知足和感恩。有茶的日子,生活是安逸的,闲适的。如果说,不会说温州话的我,晚年该怎么在第二故乡过上乡村诗意般生活的话,我想唯有一盏故乡茶就够了。那是因为花甲之年,深深地体会到乡音有两种:一种是动态的,一种是静态的。当我的动态乡音变得寂寞时,我不妨在静态的乡音里——一盏故乡茶中找回自己的知音。

关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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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建国 1963年5月生,籍贯安徽青阳,现居温州。曾务农,代课,做篾匠。长期从事皮革销售工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发表文学作品10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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