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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节特稿l【原创】 14岁的“童工”送给父亲的神秘礼物

 龙城日新学堂 2022-07-21 发布于山西

那一年,我14岁,我想去打工,想去给家里挣些钱......

那一年,我打工累到弯不回腿,穿不上衣服......

那一年,我知道了我必须好好学,必须去考大学......

那一年,我用此生自己挣的第一笔血汗钱,给父亲买了礼物......

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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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4岁,上初二的那年,我们村发生了一件历史上的大事。

村里要安自来水了!

我们村算是个大村,村民历史上一直挑水吃。每天早晚,村里的辘轳井旁总是排着长长的队。夏天还好,冬天井台边全是冰,一不小心就会滑进井里。所以村支书一宣布要通水入户,村里那个高兴啊!

我更高兴。因为通自来水就得先修个蓄水池,修水池就得用工人啊——我有了当工人的机会。

蓄水池施工的时候正赶上我放暑假,暑假将近两个月。那时农村的中学放假就是放假,没有补课,一本《暑假作业》写完就完事儿。这时候地里基本上已经锄完,除了放牲口没啥重活。

我的父母都是勤苦的农民,没有惯孩子的习惯,要么好好看书,要么干活。我爹趁农闲去砖瓦厂背砖,刚出窑的还发烫的砖整整背一天,每天回来累个半死。我娘做饭、拔草、喂牲口,每天也不闲着。

我这个已经长得和父母一样高的家中长子整天在家闲着不像话。

去工地当个小工,给家里挣点钱,是我这个暑假最大的梦想。小工一天工钱五块钱,干20天就是一百块。一百块哪!我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想象我爹娘看到儿子挣的第一笔钱时的开心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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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工不是你想当,就能轻易当上的。

因为施工时正值农闲,村里闲着的壮劳力太多,勤快点的谁都想打个零工贴补家用。工头不会雇不到人,怎么会用一个小孩?

竞争激烈,我的打工梦不好实现。

我得赶快另外想办法。

想实现梦想就得有贵人相助。

我班里一个同学刘禹,和我的关系比春秋时管仲和鲍叔牙的关系还好。关键,他是老支书的儿子。

我把我的打工梦跟刘禹说了,让他帮忙找老支书跟工头说一下走个后门。

刘禹果然是我两肋插刀的哥们儿,慷慨应允了,一拍胸脯:“不用我爹,我也认识他,咱俩去找他。”

我俩就去找工头。

工头正叼着根烟蹲着看工人们干活,骂骂咧咧的。刘禹跟他说了来意,他瞟了我一眼说:“这他妈的瘦麻格筋的戴个眼镜儿能做营生?”

刘禹急了:“甭看瘦,可是做营生做出来的,吃苦。再说了,你先试试嘛,做不了不用就行了么!”

工头掐了烟头,说:“明天带上铁锹来吧。”

我和刘禹看着西边灿烂的晚霞,高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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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就早早起来,我爹给我从库房里挑了一把家里最好用的铁锹,用瓦片擦得亮亮的,这样干起活来省劲。我娘给我用输液的葡萄糖瓶子灌了满满一大瓶白开水,里面放了好几颗糖精,甜得瘆人。

我早早就赶到了工地,不能让工头说我懒。

第一天的工作是挖土方。工头是家里老大,带了两个弟弟一起包工。三弟负责技术,四弟开了一辆小四轮拖拉机负责拉材料。三弟拿皮尺量了尺寸,用白灰画出线,我们这些小工就挖了起来。

人工挖土方实际上是最苦的活。水塔所在的工地位于我们村最高的地方,地表干燥,草根盘结,铁锹根本挖不动。我们就先拿洋镐把表层刨开,然后再拿铁锹挖。不一会儿,手上就起了泡,铁锹把子把水泡磨破后,水流出来,钻心地疼。但我装着没事,我不能输给大人们。

休息的时候,工头看着我被汗水湿透的后背,高兴地说:“看不出来眼镜儿还挺能受!”

他不知道我是咬着牙硬撑着的。中午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回家吃饭时,爹关切地说:“能不能受行?不行就别去了。”我说还行,习惯了就好了。娘给我舀了洗脸水,我没顾上洗就趴在炕上睡了。

下午两点就开工。一上午把憋着的那股劲儿用完了,每一铁锹土都变得小山一样重。虽然天气炎热,头上的热气还是把眼镜弄得雾蒙蒙的。大概是擦汗次数太多,工头也不再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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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睁开眼,我发现,坏了!

正准备起床,胳膊却酸疼得拿个二股筋背心都费劲。穿裤子,大腿疼得不敢弯过来。

去?还是不去?

不去,挣不到钱事小,关键是丢不起人。刘禹可是跟工头吹了我能吃苦呢!工头那刻薄鬼,见了老支书肯定会把我临阵脱逃当个笑话讲。我以后真就没法见人了。

去!

第二天挖土方更累。虽然已经见了湿土,挖下去不像第一天费劲,可是第一天工作面已经挖下去一米多,每一锹土都得扬到坑外去。胳膊疼得要命,扬了几下我的汗就下来了。看着大人们叼着烟轻轻松松说说笑笑地干活,我真纳闷他们为啥还有精力讲黄段子?

几个大人奚落我:“后生,好好念书哇,考住大学就不用受了!”

我TM哪有心思考虑考大学的事?我只顾着想怎么能想办法让工头给我换个轻松一点的活儿。

我真有点后悔当初当小工的决定,不过,既然来了,怎么也得想办法待下去,我不能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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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十年前参建的蓄水池

下午快收工的时候,办法想出来了。

我一边帮着收拾工地上的工具,一边等人们陆陆续续走完。我走到工头跟前说:“老大,咱们就剩四个人了,不行打平伙喝酒吧?”

我这两天早就发现工头是个酒鬼。果然,他高兴地说:“眼镜儿瘦麻格筋的还会喝酒?!行呀!”

他又问我:“你带钱了?”

我说:“我不是已经干了两天活挣了十块?咱就每人出十块钱,你先替我垫上,算工钱的时候你扣我两天工资就行。”

工头安排他四弟买了两瓶酒、花生米、大豆瓣、几个罐头。工地看门的去菜地偷了些茄子、西红柿炒了一盆。没有主食,只有玉米面,可是也没有水了,看门的又偷了一颗熟透的西瓜和玉米面和在一起做了一锅搅拿糕。筷子也不够,我从附近砍了几根柳条剥了皮当筷子用。

盛宴开始。

四个人拿碗、罐头缸平分了那两瓶酒。工头是个话唠,我也是个话唠;看门房的不敢说话;工头四弟敢说话却不会说话,工头一吹牛他就纠正,惹得工头很扫兴。于是,工地上除了蚊子的嗡嗡声,就是工头的高谈阔论声和我的马屁声。

酒快喝完时,工头想起明天要买水泥,安排他四弟去办。又抱怨说老四干活不经心,经常买错东西。我趁机说:“我明天跟老四去买水泥吧?”工头大着舌头说:“行。眼镜儿比老四机密。”

夏夜清凉的风吹散了酷热,工地旁臭水渠里的发情青蛙“呱!呱!呱!”地响成一片,我有点晕。

我再也不用挖土方了!

我成了工地上最年轻的白领!

一个人要想活得轻松些,一定要和领导搞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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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和老四开着拖拉机去水泥厂买水泥。

我翘着二郎腿坐在小四轮的后拖斗里,风把拖拉机的黑烟和着水泥面子吹进我的鼻腔,可我没觉得一丝难受——这比挖土方舒服多了!

一路上我吹着欢快的口哨。《东方红》、《澎湖湾》、《南泥湾》、《热会主义好》,想起啥吹啥。

老四闹不清我为啥这么兴奋。

老四爱干净,怕水泥弄脏他的花格子衬衣和三节头皮鞋,把小四轮停在水泥厂库房门口就远远躲开了。

我和水泥厂的工人装车。我负责点数。背水泥的工人们戴着带披巾的头套,穿着灰劳动布工服,灰头灰脸,看起来像一个个日本鬼子。一袋水泥一百斤,他们每人在肩膀上轻轻松松扛两袋。

返回的路上,老四在前面开车,我舒舒服服地靠在软绵绵的水泥堆上,看路边的白杨向车后掠去。

太他妈惬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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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方挖完,后来的活儿就轻松了。筛筛沙子,搬搬水泥,和三七灰,搬砖,给砌墙的大工铲水泥。都还算轻松。

中间工头又和我们喝过一次酒。不过是他出的钱。

工程结束,除去因为下雨和施工停工,我一共干了24天。工头扣了我打平伙的两天工钱,我拿到手110块钱!

110块哪!整整十一张簇新的十元连号大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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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了钱,我得买点东西。

买什么呢?我决定给我爹买双新雨靴。

印象中我爹的雨靴总是破的。我邻居在金矿当大师傅,回家时会把工人用完的旧高腰雨靴拿回来。有时候会送我爹一双。靴子有破的地方,我爹就用自行车内胎自己补一补。不过那靴子都是已经用过劲的,浇地、掏厕所,用过几次就又烂了。我经常看见我爹用胶水补靴子。好几块红色的补丁摞在黑灰的靴子上,像一个害了疮的癞皮狗。

下城到了五交化商店,售货员问我买多大号的。我不知道,因为我爹从未穿过买的鞋。我就试了一双自己穿起来很宽大的,估计我爹穿真好。

新靴子很好,里衬绵绵的。十块钱,我两天的工钱。

回了家把剩下的100块假装满不在乎的样子给了我娘。我娘高兴地说:“心宽的,花上儿子挣的钱了。”

我把那双靴子端端正正地摆在柜子中间,等我爹回来。

晚上我爹背了一大捆草一进院门,我娘就逗他:“快洗你的脚板子哇!你儿子给你买上新鞋了!”

我爹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拿起那双靴子端详半天,却不好意思试。在我和娘的催促下,他洗了脚,试了一只脚就说:“正好。”然后赶紧把靴子装进了鞋盒里。

好长时间他没舍得穿那双靴子。我还抱怨他过日子太仔细。

直到我也当了父亲才明白,在一个父亲心中,那不仅是一双雨靴啊!

▲村里新建的水塔

(文中插图,均为作者家乡风景,原创拍摄)

   读传统经典,长真正智慧;处有益友朋,过吉祥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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