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转移阶段，在进攻到撤退的转换过程中，志愿军的速度稍慢，担任断后的部队，有些未能马上进入防御阵地，有的虽然已经进入，但是未能控制周围高地、公路两侧等要点位置，各部之间短暂地出现了缝隙。 这个缝隙，造成了志愿军与美军之间一瞬间的攻守失衡，被美第8集团军司令范弗里特牢牢地抓住。 他命令“联合国军”以摩托化步兵、炮兵、坦克组成的"特遣队"为先导，在航空兵掩护下，沿汉城至涟川、春川至华川、洪川至麟蹄公路，多路向北推进。 范弗里特利用美军机械化部队行进速度快的优势迅速对撤退中的志愿军实施分割包围，在西、中、东三路进行反扑。 西线，美军第1军向志愿军第19兵团64、65军发起攻击， 中线，美军第9军向志愿军第19兵团63军、第3兵团展开反攻， 东线，美军第10军向志愿军第9兵团发起大规模反攻。 美军一支支强有力的装甲“特遣队”，在撤退中的志愿军各部之间穿插，占要点，断退路，企图分割包围志愿军于撤退途中。 按照范弗里特的构想，北进的3路美军中，向春川、华川突击的第9军是重中之重，这是因为中路美军取得突破，就可以分开东、西两路之间志愿军的联系，便于分割合围，一旦美军这一战略构想得逞，志愿军将受到十分重大的损失。 由于美军行动太快，当时志愿军的多支部队都对局势发生的重大变化不甚了然，当美第9、第10军准备联手对志愿军形成合围之时，东线第20军58师正按照总部命令通过华川向北撤退。 志愿军第9兵团第20军的前身是在福建东部打了三年游击战争的红军，资历最老，后来改编为华野一纵，所属第58师、第59师、第60师以擅长纵深穿插著称。 1951年5月27日晨，第58师大部已经通过华川，但在队伍后面的师长黄朝天从附近的密集炮火判断：附近有美军，志愿军的撤退队伍可能被正在被美军分割。 此时，第58师接到的命令是通过华川向北撤退，当时的位置是在巴治洞，这里已过华川，再走一天就能到达预定休整的位置。这个命令很容易执行，只要按照原来的路线，以正常的速度，很快就会通过华川，美军的包围圈再快也兜不住，第58师既不会与装备精良的美军交手，也不会受到上级的指责，因为他们是在正常执行命令。 华川是第五次战役的后勤中心和交通枢纽，里面还有不能快速转移的兵站、医院、伤员和物资，一旦华川被占领，这些兄弟部队处境都将十分危险，并且拿下华川后，美军的机械化部队就可以快速的向金化地区推进。 但是，如果第58师继续北撤，后面的兄弟部队，可就危险了。 怎么办？师长黄朝天和政委朱启祥很快判断出的形势的严峻，随即下令：停止北撤，收拢部队，就地阻击美军，掩护后续部队转移。 朱启祥：“师长，下决心吧，时不我待，先把部队展开，让173、174团控制北汉江大桥和华川。” 黄朝天双拳一挥：“打！天塌下来也要顶住！” 黄朝天1915年10月出生于江西省赣州市一个小乡村的贫苦农民家庭。13岁时，黄朝天加入了儿童团，第二年，正式加入了红12军第2纵队，16岁成为陈毅的警卫员。他历经五次“反围剿”、长征、抗战、解放战争。1949年时已经是第58师的副师长，参与了渡江战役中的溧阳战斗、上海战役等等。第20军入朝时晋升为第20军参谋长、第58师师长，是一位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老革命，他的军事素养和战斗敏感度都是毋庸置疑的。  志愿军挖掘战壕阻击“联合国军” 非常时期，这个决定下起来真难，因为是临时改变计划进行阻击，在华川地域没有像样的防御工事，粮草弹药也不足，大概率也不会有后援。因为与此同时，志愿军的其他部队已经陷入了恶战，正东面是被重创的第60师180团、第27军的80师，东北是第12军的军直和第35师，东南也就是华川水库的西面是第34师。所以，第58师只能战，不能退，形势已危如累卵，第58师不能有丝毫的犹豫，这支有着光荣传统的部队，决心已下，誓死完成阻击任务。 向华川扑来的是美步兵第7师、美步兵第24师，南朝鲜第6师，共计约2.8万人，而第58师经过多日激战，所属第173团只有5个连，第174团有6个连，只有第172团满编，能够直接参战的只有约7000人，而且武器装备严重不足。 此时，美步兵第7师先遣部队已经进占华川，第58师很快做出反应，边打边部署，以第173、第174团为第一梯队，第172团为第二梯队，同时以第一梯队的部分兵力抢占华川以北要点位置，迟滞美军行动，掩护师主力迅速展开。 稍晚，第20军副军长廖政国也赶到了第58师，军部的意见与师部相同，即使还没得到兵团的命令，也要拼命拦住美军，给兄弟部队争取撤退的时间，当天，58师顶住了美第9军步兵第7师的攻势。 27日晚上，志司对58师下达的在华川阻击美军的命令传至阵地上，而此时，他们已经自发阻击美军将近1天。夜间，第58师派出第174团1营一个加强连一举歼灭了美第7师的先遣队，重新占领华川，为第12军北移打开了通道。 面对近在眼前的重创志愿军的绝佳机会，“联合国军”又岂会放任这样的好机会白白溜走。 28日，美步兵第7师、步兵第24师，南朝鲜第6师借助空中及炮火优势向第58师前沿阵地发起猛攻，第58师死战不退，战况十分惨烈。仅仅一天的恶战，一线的173团和174团就承受了巨大的伤亡，第58师被迫调上预备队172团加入战斗。  志愿军在战壕阻击 29日，第172团加入战斗后，立即与174团一同向“联合国军”发起反击，并一举夺下多个高地，第173团也发起反击，并救下数支经华川向北撤退的兄弟部队。 第172团2连的李青山和他的60炮班，连打数十发炮弹后，炮座和炮架被敌军排炮打坏。炮手刘中义挺身而出，用手抱着滚烫的炮筒让战友开炮。再打数炮，炮筒也坏了，战士们用炮弹当榴弹扔，直到全班炮弹全部打光。没有了炮，大家却不肯下火线，组成一个班请求参战，连长批准了李青山等4人参战。当夜，李青山就在反击中牺牲。战后，兵团首长特传嘉奖令，追认李青山为二级战斗英雄，并将他生前带领的炮班命名为“李青山班”。 第173团5连的重机枪手褚慶然，在黑云吐岭向战友做出保证：火力支援到底！他打光了两箱子弹，又找来一挺轻机枪提供火力掩护。机枪射击太久发生故障，褚慶然跳出工事奔到侧面阵地扛回13发60炮弹，扔完12发后，打算把最后一发留给自己与敌人同归于尽，此时阵地上只剩下3人，副连长及时带来了后撤命令，褚慶然才撤了下来。 第173团6连排长卜广德，坚守280.7高地，带领战士夜袭敌炮兵阵地成功，并在三天内打退敌人多次进攻，歼敌40余人，守住了阵地。荣立特等功，并获得一级英雄称号和朝鲜三级国旗勋章。 前来支援的第60师178团8连3排排长沈树根带领全排固守华川到山阳里之间的制高点鹫峰，击退敌人14次进攻，全排仅付出2人牺牲2人受伤的代价完成了固守鹫峰一天的任务，智勇双全的沈树根被授一级战斗英雄，名字与家喻户晓的邱少云并列于北京抗美援朝战争馆展厅中。 30日晚，后续部队全部通过华川跳出了美军的包围圈，范弗里特的计划失败了一半。 此时的第9兵团大部分虽然已经跳出了包围圈，但是还没有构筑起坚固的防御阵地，若美军快速通过华川继续追击，仍可扩大战果。 根据战场形势，第58师采取了层层退守的方针想尽办法迟滞美军，拖住美军的脚步。 美军的攻势仍然不减，我第58师将士忍受着饥饿仍与敌人周旋，战至6月5日，已经断粮3天的58师准备撤至最后的师预备阵地，此时，官兵已经到达极限。 第20军副军长廖政国（军长张翼翔因病回国，此战不在）给第58师的命令是必须坚守到6月8日，也就是说还必须在最后一道阵地守4天。此时对于转入最后一道防线——师预备阵地的第58师部队来说，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要掩护主力安全转移，必然要有部队留在最后进行阻击。第58师是抽不出部队从后方接替阵地以掩护一线部队转移的，只能在一线部队中留下部队进行阻击。 处于防线最中心的172团6连受领了这个任务。 6连是5月31日进入486高地一线的，第172团给他们的命令是守四天。当时任务已经完成，可是因为战场风云突变，他们还得留下来，没有办法，必须有人牺牲。 6连的阵地是486高地一线，实际上包括486高地的前沿421高地和西侧翼的甫罗洞、巴治洞的两个高地。他们按照运动防御的战法： （1）3排7、9班和2排6班坚守前沿421高地； （2）2排4班坚守甫罗洞高地；（3）2排5班坚守巴治洞高地；（4）其余四个班作为预备队。 6月5日晨，前沿421高地的6、7、9班三个班伤亡殆尽，合编为一个班，由副指导员徐邦礼指挥，退守486高地。副连长赵海根率4、5班继续驻守甫罗洞、巴治洞两个高地，两个高地都在4日丢失，但2班的两个战斗小组会合4、5班剩余人员进行反击后夺回。 6连的当面之敌是美军第7师第31团，就是在长津湖战役中被第27军狠狠揍过的“北极熊团”。这个团在长津湖战役遭到重挫后，一直没和志愿军再交过手，直到这次交锋。甫罗洞、巴治洞两个高地当面是美军第31团2营，486高地当面是美军第31团3营。 占领421高地后，美军第31团志得意满，决心在6月5日一举攻占可以俯瞰战场全局的486高地，6月5日15时，美军第31团I连对486高地发起进攻。  志愿军阻击敌人 在美军I连爬山的时候，既没有志愿军的炮击，也没有志愿军的枪声，只有美军炮兵对山顶的火力突击。 当美军I连接近山顶，炮兵停止射击，在一片寂静中，接近了志愿军的第一道战壕。突然间，志愿军的各种武器猛烈地开火，I连1排排长谢波德中尉、2排排长斯莫克中尉当场被击中头部毙命，同时阵亡的还有跟随他们冲锋的11名士兵，在志愿军第一轮打击中，美军阵亡13人。 这时，美军3排排长威拉德中尉接替指挥，他大声呼喊：“此时后退只会死亡，跟我冲！” 美军表现相当勇猛，立即跟随威拉德发起冲锋。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当他们冲进第一道战壕后发现，刚才还在猛烈开火的志愿军全部不见了。 于是，没做思考的美军立即越过战壕进入了第一道壕沟和第二道壕沟之间的开阔地，继续向第二道战壕猛冲。但是，从侧面几十颗手榴弹迅速向美军飞来，随即又是密集的射击，美军I连2排的先头班8个人，瞬间倒下了7个。 唯一幸存的美军士兵蒙特罗后来在轮椅上回忆：“班长詹姆斯转头想叫我赶快撤退。但我看见他的面部突然间充满了惊恐，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一颗子弹准确击中了詹姆斯的前额。没等蒙特罗做出任何反应，他也挨了手榴弹。他说自己被气浪抛起，像布娃娃一样重重摔在地上，爬起来后，蒙特罗头部一片混乱，但他受伤的腿却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于是，在后面的美军看到了恐怖的一幕，一个浑身是血的血人从山顶一路跑了下来。 志愿军战史没有记载6连的具体战况，不过从美军的记载就可以知道。志愿军采取的是对美军百灵百验的侧翼反冲击战术。每次这种侧翼的反冲击，志愿军投入的兵力都是一个战斗小组或一个班，几乎每次都能成功。 这时，美军I连拼命呼叫，说自己遭到了几百个中国人的强力反击，请求立即增援。在附近的南朝鲜第6师的一个连被派去增援I连，南朝鲜第6师是南朝鲜军在朝鲜战争中的第一王牌部队。但是他们和其他南朝鲜部队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打胜不打败”。南朝鲜第6师战斗力为韩军第一，但逃跑的速度也属于翘楚。 一队戴着黄色围巾的南朝鲜士兵来到I连后面，进行支援。在到达第一条壕沟线之前，中国人发射了四枚红色照明弹，这是他们反击的信号。当远处响起号角时，韩国人径直跑下山，连一枪也没开。 美国人气昏了，这帮南朝鲜最精锐的部队，听到志愿军的冲锋号，直接跑了，连一枪也没开，就跑了！ 这时，按美国人的说法，美军突然出现了一个超级英雄——I连军士长威尔逊，一个二次世界大战时的老兵，在二战中打了五年仗。战后他被授予了国会荣誉勋章。 美国人在表彰词中说：6月5日，I连奉命进攻一个人数众多、防卫严密的中国人阵地。当先锋部队遭到中国人压制时，威尔逊挺身而出冲了上去，一个人打死4个中国兵，解救了部队。随后威尔逊领导部队进行了一次刺刀冲锋，在白刃战中一个人刺死了27个中国兵。这时中国人发起反击，在危险面前，威尔逊进行了一次单人冲锋，又打死7个中国兵、打伤2个。 志愿军在486高地的总数也就10个人，光威尔逊一个人就打死了45个，还打伤2个。白刃战1个人刺死27个，重伤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用工兵锹砍死4个？ 美军战史写道：“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战斗围绕着贫瘠的山顶打转，战斗人员绝望地混杂在一起。”这时，真正接替指挥的威拉德中尉认为：再不撤退，就全完了！他呼叫炮兵火力和坦克火力给I连设置一道阻拦射击线，以掩护步兵撤退。威拉德后来回忆：我不希望任何人转身逃跑，要以交替掩护的战斗队形撤出战斗，可是很多人直接转身就逃跑了。 美军第31团在421高地和486高地总共阵亡了47人，而志愿军172团6连在6天作战时间内总伤亡是38人。这38人包括486高地、421高地、甫罗洞、巴治洞两个高地。所以，战后美军称486高地为“地狱山”，意思就是上山的美国人都会被中国人打死。 在甫罗洞、巴治洞两个高地，进攻这两个高地的美军第31团2营。在5日白天，志愿军打退美军2营的进攻，自己无伤亡外。5日晚上，巴治洞高地的5班剩余人员和2班一个战斗小组还主动出击，反击美军F连。美军F连1排机枪手汉森在此战中获得国会荣誉勋章。可是这个勋章也是对美军无能的讽刺。 在志愿军不到10个人的反击中，美军F连一下子就乱了阵脚。战斗的第一分钟，4个美军就被打伤。随即志愿军猛攻美军F连指挥所。美军F连连长吓破了胆，直接命令部队撤退。汉森和他的机枪副射手以及3个步枪手自愿掩护全连撤退。结果副射手和3个步枪手后来也跑了，就留下汉森一个人，到了第二天天亮，美军F连返回看到了汉森的尸体。于是以汉森一个人抵抗中国人大部队的进攻，掩护了全连撤退为名，给了汉森国会荣誉勋章 加上在甫罗洞、巴治洞两个高地的美军2营的伤亡，美军第31团面对6连时总伤亡要超过400人。这一数据超过了6连自己的估计数据，6连估计在6天战斗时间内，毙伤美军300余人。 这是志愿军战史中的奇迹，6连的任务是掩护第58师主力转移到师预备阵地，这种任务就是让6连去牺牲，全军覆灭、全部牺牲，可能性极大。可是，一直到6连完成任务撤出战斗，作为预备队的四个班都始终未投入战斗，而6天的总伤亡也仅38人。其实从之前的战况就知道，大部分伤亡是在6月5日之前。也就是说，6连本该全部牺牲，这一仗应该是一个悲壮的英雄故事，结果6连却以极小的伤亡就完成了阻击任务。战后，172团6连荣立集体一等功。 在6连的掩护下，第58师放弃前两道防御阵地，转入预备阵地，继续抗击美军，此时，美军已经对华川进攻了7天，但是只前进了4公里。但此时58师同样遭遇了巨大的损失，还遇到了新的麻烦：没粮了。但美军的攻势仍然不减，我第58师将士忍受着饥饿仍与敌人周旋。 即便形势已经危机至此，黄朝天师长仍能灵活运用以攻为守的战术，在6月6日向美军发起大规模反击，这次反击鼓舞了士气，挫败了美军的攻击嚣张气焰，打乱的美军的进攻的脚步，很好的迟滞了美军。 此后3天，美军又向58师阵地发起数次进攻，但均被58师官兵顽强挡住，6月8日晚间，第60师接替第58师阵地，58师圆满完成阻击任务。 此时，第58师身后的兄弟部队已经构建完了防御工事，“联合国军”即使继续前进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华川阻击战是抗美援朝第5次战役中58师全体官兵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为了掩护兄弟部队撤退而自发进行的一场阻击战，其极大程度上迟滞了美军，为了志愿军重新构建完善的防御工事争取了宝贵时间。 虽然不及西线上的铁原保卫战有名，但华川阻击战同样意义非凡。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