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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7月26日，谈判双方达成关于议程问题协议的同一天，双方即按议程协议进入了关于军事分界线问题的实质性讨论。 由于军事分界线在军事停战中所处的基础性地位，因此，谈判双方自筹划谈判开始，即确定了所要争取的目标和原则。 朝中方面，6月初，毛泽东同金日成在北京商谈可能到来的停战谈判的方针和方案时，就考虑把恢复三八线边界作为停战的基本条件之一，基本的原则是：争取实现以三八线为界，停战撤军。 6月13日，毛泽东给在莫斯科的高岗和金日成的电报中，又就此问题作出了进一步的明确。 6月23日，苏联驻联合国大使马立克在联合国提出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建议，也是交战“双方应该停谈判停火与休战，双方把军队撤离三八线”。 因此，朝中代表团在谈判桌上就是本着这一基本原则进行谈判。 当谈判会议转入第二项议程——“作为在朝鲜停止敌对行为的基本条件，确定双方军事分界线，以建立非军事地区”问题，朝中方面首席代表南日，就阐述了朝中方面主张以三八线为双方军事分界线的这一基本原则立场。 7月26日下午，南日在发言中指出： 我们坚决主张以三八线为双方军事分界线，并各从三八线后撤10公里，作为非军事区。我们这样主张的理由，是举世皆知的： 一、以三八线作为双方的军事分界线，是符合于举世公认的历史事实的……事实上是这次停战谈判的基础。 二、战争的爆发就是因为交战的一方，首先破坏了三八线的分界线。而其后战争之所以不能停止，又是因为交战对方，不顾朝中人民反对，再次破坏了三八线。要表明双方的停战诚意，并把我们的停战放在公平合理的基础上，也就必须确定三八线为双方军事分界线。 三、……在停战达成协议并付诸实施以前，根本就不存在稳定的战线。……而三八线，却是符合于目前战争形势唯一公平合理的双方军事分界线。因为双方在三八线南北，都占有地区，双方撤离三八线是唯一切实可行的调整方案。既然确定了三八线为双方的军事分线，建立非军事区的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停战谈判之所以能开始，正是因为交战双方接受了马立克关于“双方把军队撤离三八线”的倡议。但停战谈判开始后，美方则完全背弃所做过的承诺。不但坚决拒绝朝中方面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的合理建议，而且狂妄地炫耀其海空军的“优势”，并且无理要求这种“优势”要在军事分界线的确定上得到“补偿”。 7月27日，美国代表团首席代表乔埃抛出了预有准备的长篇发言，鼓吹以“实际的军事考虑”和“军事效能”为基础的“海空军优势补偿论”，即所谓非军事区域的划定，要以军事实力为基础，美方的海空军强，其“优势”必须在地面上得到补偿的“理论”。 为支持这种狂妄荒谬的逻辑，乔埃编织出了三个军种三个战场的论调。他说：有三种有军事意义的地区： 第一、空中区。联合国军司令部保持着整个朝鲜的空中优势。 第二、海上区。联合国军司令部控制着围绕朝鲜的全部两面海洋。 第三、陆上区。联合国军司令部控制着大概从高浪蒲里，向东经三八线以北平康以南高地，直至东海岸杆城以北，以及从高浪蒲里向西三八线以南，经板门店、沿汉江北岸直到汉江一线以南的地区。 乔埃说，把海空军的效能与地面部队的效力，联系在一起考虑，三者对地面非军事区的位置，都有实际的影响。换句话说，地面的非军事区，必须适当的与海空军力量所刻画出的实际军事区，衬托在一起来考虑。 乔埃提出非军事区的纵深约为20公里，应按照容易识别的地面或地形形态加以划定。同时，将事先标定好的，将军事分界线划在中朝军队后方数10公里地区的地图交于朝中代表团。 在这张地图上，美方标定的军事分界线，深入实际战线朝中军队后方数10公里。按美方在地图上标定的军事分界线，朝中方面需退出1.2万平方公里地的地区。充分暴露了美方并不打算公平合理解决朝鲜问题的本质。 7月28日3时，毛泽东致电李克农，并告金日成、彭德怀，指出： 一、乔埃发言，狂妄荒谬，完全是战场的叫嚣，并非在谈判停战。你们准备的发言，必须首先质问其有无谋和诚意，是停战谈判还是在准备扩大战争的根据，然后再痛驳其所谓海空军给予地面作战的影响及地面停战而海空不停战的奇谈。…… 二、从乔埃的发言看来，我方在目前必须坚持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的主张，并以坚定不移的态度，驳回其无理要求，才能打破敌人以为我可以一让再让的错觉。对于这一点，可以让他争论下去，也许要僵持几天，敌人才会重新考虑。如果敌人决心在这个问题上破裂，发表出去，他将完全陷于被动。 据此，朝中代表团对美方的无理要求予以严厉驳斥。 7月28日上午9时05分。会议一开始，南日在发言中就首先表明： “昨天我很惊讶地听到贵方令人难以置信的意见，并顺便看了你方那让任何人只要有红、蓝、黑三色铅笔就可以画得出的地图上的三条线，其中一条显然就是你方所主张定为军事分界线的线。” “对于这种随意画出的线条，当时我就已说不足重视，而当我听完了你用以建议这些线条的论点之后，就更觉得它们值不得多加重视了。因为你所说的那些论点是天真而又不合逻辑的。” 针对美方的所谓“军事效能”，南日指出：“军事力量是各种力量的总和，任何一个兵种所取得的地位，必然是依靠与其他兵种的配合的。……事实上，你方只是依靠了海空军，毫不人道的违反国际公法的狂轰滥炸，才能勉强地、暂时的维持了你们地面部队的现状，假使没有这种狂轰乱炸的掩护与支持，你们的地面部队早就不知撤到什么地方去了。” 南日最后指出，现阶段战场上的形势是处于变动之中，而又大体上脱不出三八线地区的范围。 “很显然，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军事观察家或军事指挥家，都得承认这一强有力的事实。从这个特点，我们不可避免的这样一个结论，即在现阶段中三八线近似的反映了你我双方在战场上的态势。因此，即从纯粹的军事观点出发，我们认为以三八线为双方军事分界线是公平合理、切实可行的。” 面对朝中方面的严正驳斥，美方则提出了支持其荒谬理论的所谓“防御阵地和部队安全论”。 7月29日，乔埃在辩论中说：“非军事区应当处于在战术上能够重新调整军事上有利条件的平衡的位置。”联合国军司令部现在是处在可以防守的阵地上，他不希望放弃这样的阵地，以及危及其他部队的安全。这些阵地是与现在的军事情况和停战期间部队安全有关的。“7月27日我们的提议是满足了所有这些需要的。更进一步，我们的结论已经证明非军事区是以对朝鲜现在全面军事情况所作的公正考虑为基础的。你们所提议的线或区，都不能满足我们所认为根本的需要。他唯一的意义是政治的意义。” 在30日和31日两天的谈判中，双方仍各持己见，没有进展。 李克农将这些情况向毛泽东作了报告，他在31日的两次电报中说，关于军事分界线问题的斗争已持续6天，在这段时间，会议几乎陷入僵局。美方在诱使我方放弃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的建议。美国对谈判问题正在采取拖延政策，并向英国人封锁情况。我们估计，即使再过两三天，也不会改变目前的状况。预计对方仍坚持其意见，如不出现外来压力，对方让步的可能性不大，并很可能提出暂时放下此项议程的讨论，转而要求讨论第三项议程。因此建议：发动新闻界揭露美方对谈判的毫无诚意，在北京和平壤的报刊上展开对美国立场的批判。 8月1日，毛泽东复电李克农并告金日成和彭德怀，指出：“我们同意你们对记者报道的指示，并望考虑如何经过双方记者透露敌人的无理提议，以配合会内斗争。” 根据这一精神，8月1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发了彭德怀《中国人民志愿军是不可战胜的力量》的文章。8月上旬，新华社、人民日报社等驻朝鲜前线记者，连续发表述评，揭露美方企图把军事分界线建立在三八线以北的荒谬无理要求。 美国纽约《工人日报》在8月1日的社论中，也指责美方在军事分界线的要求。路透社记者说：交战一方根据空中和海上的威力要求领土，这还是历史上的第一次。 在会外新闻舆论与朝中代表的批驳双重压力下，乔埃对自己所提荒谬方案及其拙劣表演也自知理亏，所以不敢向公众舆论和盘托出。 在8月4日的谈判会上，乔埃声称：从来也没有建议过在朝中军队占领的领土上建立联合国军防御阵地。 但是，在之前的7月31日，李奇微在“联合国军”总部发表声明说，主张在鸭绿江上的海、空战线与地面战线中间某处划定军事分界线。8月2日，法国通讯社将这一声明内容以通讯稿的形式予以公布。8月4日，“联合国军”总部公布了李奇微声明的内容，这与乔埃同一天在谈判会上的说法正好相反。 于是，美方代表团驻汶山的新闻发布官，对上述说法作了驳斥，此事遭到在东京的西方记者们的责问，结果李奇微的东京总部对此事无法作答，处境十分尴尬狼狈。 事有凑巧，也是在8月4日，朝中方面驻开城警卫部队1个连，布置维护中立区安全的工作时，一部分警卫人员在赴会途中误入双方协议的开城中立区。乔埃在下午的谈判会上提出了此事。 朝中方面经调查确有此事，并于5日向美方承认误入，已通知警卫部队负责人，保证以后不再发生此类事件，但李奇微为摆脱不利的尴尬处境，转移世界舆论的责难，便又重演了7月12日“记者问题”的故技，抓住误入会场区这个偶发事件，声明谈判代表不来开会，致使停战谈判会议又一次中断。 8月6日，朝中方面以金日成、彭德怀名义致函李奇微，再次表明了朝中方面的上述态度，并提议，不至因此次偶然事件而中断谈判会议。 8月10日复会，乔埃声称：“我们在任何时候都愿意讨论以现在战线和现在军事事实为根据的军事分界线与非军事区，你方企图讨论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的任何努力，我们都将不予理睬。” 待朝中方面南日发言，继续坚持三八线的观点后，美方代表乔埃竟然没有反驳，两手托腮，平静而沉默，不时用手拨弄着面前的铅笔，仿佛百无聊赖地等待一场与己无关的事情。其他美方代表也都集体噤声，他们或抽烟，或用笔在纸上随手涂抹。1分钟、2分钟、10分钟，半个小时……时间悄悄地滑过去。 现场陷入了憋闷的沉默中。 坐在参谋席位上的联络官柴成文起身离开会场，来到旁边的一间民房，向李克农汇报了情况。对于美方的古怪策略，李克农不以为意，一言不发无非是意图激怒对方，使对方出丑，他在纸条上写了三个字“坐下去”。柴成文回到会场后，将纸条交给中国人民志愿军参谋长解方后，又依次传递给了中朝方代表邓华、南日、李相朝和张春山。不一会儿，美方代表发现，对面的中朝代表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失了。现在，对面的5个人一脸轻松，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来这里进行一场关乎国运的重要谈判。 这时，美方代表倒显出了些许烦躁。但是，双方依然坚持沉默，谁也不率先开口。这场“静坐”一直僵持了132分钟。最后，乔埃终于按捺不住，放弃了沉默。“我建议休会，明天上午10时继续开会。”停战谈判沉默132分钟，创造了谈判史上空前的奇闻。 更为荒谬的是，8月11日，乔埃又提出了一个与其海空军优势自相矛盾的理由，即联合国军地面部队弱，因此，在军事分界上的确定上也应该得到补偿。乔埃说：“我们也承认这是一个不言而喻的事实，就是贵方现已在数量上具有优势的地面部队的能力，自停战生效的那一天起，就会开始增加。这同一能力在停战生效以后的每一个星期中，都会继续提高。在停战期间，我们的海空军部队停止活动，而贵方的地面部队则可不受干扰的，得到休息与重新装备，他们可以从容的布置阵地。我们很了解，在贵方地面部队一旦获得休整以后，他们就能发动一场持久的攻势，对任何并未具有天然防御阵地的部队，是会造成灾害的。……正是由于上述这些原因，联合国军代表团坚持要有充分的天然防御阵地，并且有足够的深度使他们不被对方在数量上占优势的地面部队所蹂躏。” 8月12日，美方在谈判中显得更加蛮横无理，不但拒绝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的基线，而且企图讲谈判陷于僵局的责任强加给朝中方面。 李克农在当日给毛泽东的电报中对谈判发展形势和美方的基本底盘做了分析，指出：从开会以来对方所一再表示的态度，及会外总的形式看，要对方接受三八线的方案是不可能的。这几天来，对方一方面是在对我方施加压力，企图压迫我方首先让步，但另一方面也是为可能的破裂做准备，“因此，我们觉得必须对三八线问题做一个决定，如我们的底盘是必须争到确定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的原则，只容许在这个原则下做这种或那种调整，我们就必须做决裂的打算与准备，不然我们就应该有一个明确的妥协方案。” 毛泽东、周恩来对美方在会内会外的矛盾说法进行了分析。 认为“根据敌人这些天在会内会外宣传的矛盾情形看来，敌人所不愿接受的是三八线，但他也不敢公开他所提议的深入我阵地以内的军事分界线及非军事区的具体主张，而且含糊其辞地表示愿就现有战线及军事形势讨论分军事分界线及非军事区问题，并做可能的调整。由此可见，敌人原来的提案只是为了换取我在三八线上的主张的让步。至于敌人真正的盘子，就地停战加上不大的调整固然是他所求，但如果以地形与军事形势划一条线在三八线南北附近，即临津江以东划在三八线以北，临津江以西划在三八线以南，南北地区大致相等，而名字就叫军事分界线，大概敌人也有这种可能准备接受，不过敌人不会自己提出，总想引我方提出对三八线的修正案以利其讨价还价，故他在8月10日公报上，说我们拒绝讨论三八线以外的任何分界线，暗示他并不拒绝讨论。关于这种这样一种设想，现在还不能肯定，望我方代表团加以研究，并请金首相予以考虑。” 8月11日和13日，毛泽东先后两次将这一分析电告李克农，请代表团注意观察敌方态度，而后再决定我们是否可以提出这样的建议。 据此，朝中代表团在谈判中，则重点驳斥美方原有方案的荒谬性。南日在发言中责问美方：你们口口声声说，你们的军事分界线与非军事区，是以“现在战线为基础的”，“但你在图上画出的那条军事分界线，却是深入三八线以北我方地区的。根据你的方案，我们在现存战线要后退1.2万余平方公里的地区，这能说是以现有战线为基础的方案吗？” 美方只是表示“愿意讨论任何一个以现有战线和军事形势为基础的军事分界线”，但仍拒绝讨论以三八线为分界线的方案。 8月15日，乔埃又提出双方派代表组成小组委员会讨论第二项议程的建议，以摆脱在代表团大会上的僵局。 朝中代表团准备同意，李克农将此报告了毛泽东、金日成和彭德怀，同时提议，在朝中方面对此作出答复时，宣布毛泽东11日电告的方案。代表团的提议获得批准。 在16日的会上，朝中代表团继续驳斥美方原有方案，指出如果美方不放弃原来方案和不研究朝中方面的方案，无论如何改变谈判的形式，都不可能取得进展，而后表示原则同意组成该项议程的小组委员会，并第一次宣布以三八线为界的非军事区可以根据地形和双方意见予以调整。 17日，双方组成了第二项议程小组委员会继续讨论军事分界线问题，第二项议程小组委员会的朝中代表是李向朝、解方，美方代表是霍治、勃克。另外双方各有1名参谋和翻译，参加该项议程小组委员会的工作。 然而，正如毛泽东在8月13日电报中所估计到的，在小组委员会的讨论中，美方得寸进尺，非但对朝中代表团宣布的以三八线为界的非军事区可以调整的提议不感兴趣，而且在17日、18日的谈判中又重新提起了海空军优势“补偿论”。 鉴于美方代表的这种态度，李克农决定朝中方面在谈判中暂不做进一步退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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