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出差Y市,与几位初次见面的文艺女性共进晚餐。席间有一美女,青春年华,身材窈窕,面容姣好,谈笑风生,荤段子说来就来,举起酒杯,说干就干。听人介绍说该女子是Y市文艺界的明星,曾获得省级歌唱选秀的二等奖。这样的女孩,按理说应该是女人中的精品,但不知为何,总觉得缺了几分韵味。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此女美则美矣,少了一分少女该有的羞怯,终觉少了许多韵味。 从古至今,女人的羞怯之美,一直是文人雅士笔下最美的风景。 《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 在李白的这首《长干行》里,诗中的女子与男子,即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十四为君妇”后,依然“羞颜未尝开”。那样一种“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的娇羞神态,想来足以让做丈夫的回味一辈子。 《点绛唇·蹴罢秋千》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李易安这首词,寥寥数语,把一个小女孩在客人面前欲言又止、娇羞难禁的神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呼之欲出。让人仿佛闻到那淡淡的青梅香,看见少女面颊上的那一抹红云,羞怯而充满了童真和情趣。 《蝶恋花 》 记得画屏初会遇。 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 燕子双飞来又去。纱窗几度春光暮。 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 笑整香云缕。敛尽春山羞不语。 人前深意难轻诉。 苏东坡词里的这个女子,即便是隔着绣帘与情郎相会,也是敛眉含羞,默默无语,那样的一份含蓄娇羞之美,真真是让人怜爱。 现代新月派代表诗人徐志摩有一首《沙扬娜拉》(赠日本女郎)的诗歌: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这首诗不到五十个字,但却成为徐志摩诗歌中的翘楚之作,开篇两句用水莲花在凉风中弱不禁风的姿态,譬喻日本女郎低眉顺目、欲语还休的神态,堪称描写女子娇羞神态的经典。 诚然,女子的美丽有千万种,有含蓄羞怯之美,也有开朗大方之美。现代女性早已走出闺房,驰骋职场,撑起半边天,再也不必像古时的女人一样行不露足、笑不露齿。但我总觉得,上帝既让女人和男人生而不同,除了生理的不同以外,总该还是有些区别的。娇羞,也许就是一个女人最有别于男子的神态;害羞,也是一个女人内心最应该葆有的一份纯真,无关身份,无关年龄。 想象一下,一个再也不会脸红、不会害羞的女子,她该经历了多少磨砺和艰辛,伤痛和打击,才可以让一颗心变得如此坚硬,再也没有温柔的娇羞啊? 张爱玲曾在她的一篇文字《谈女人》中说过这样一句话: 这段话放在今天来看可能有失偏颇了,但换一种说法,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一个男人醉卧街头固然不文明,但还可以勉强冠以放浪形骸的解释;如一个女子醉卧街头,那实在是失了女人最后的矜持。一个男人在酒桌上讲一个粗野的荤段子固然不成体统,但身为女子的我们,如果没有脸红地走开或低头含羞,而是跟着捧腹大笑,那我们不但失了体统,还失了身份。 说了这么多,仿佛有些跑题,最后说一个我最近听到的真实故事: 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小城解放前夕,一豆蔻年华的女子在兵荒马乱的街头茫然失措。眼看要被街头的兵马冲撞之际,一英姿勃发之少年(据说是我党的地下工作者)一把将她拉到安全地方,殷殷告诫后消失在街头。 六十多年后,当年的少年早已亡故,少女亦成耄耋老太。救老太于乱世的那名少年的儿子(如今也是中年男人了)偶遇老太,攀谈中得知旧日渊源。老太太条理清晰回忆往事,一番叙说后,男子笑问老太:“大妈,你当时对我父亲有没有点那种意思呢?”。老太太“刷”一下就红了脸,低下白发苍苍的头,再也不好意思抬起来。 我与这位老太太素未谋面,但朋友和我说这个故事时,我的眼前立刻便浮现出老太太的面容:鸡皮鹤发,历经沧桑,却因脸颊那一抹泛起的红云,妩媚娇羞,美若少女。 最是那一低头 的温柔, 似一朵水莲花 不胜凉风的娇羞 心存美好、知道害羞的女人,一辈子都不会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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