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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如阳

 彩缤 2022-07-22 发布于陕西

文:丁香

那时刚从城里回到乡下,整个人身心疲惫,灰头土脸,各种焦虑和忧愁如挥之不去的雾霭,总是在身边缠绕徘徊,整个人处在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

村里那些不进城打工,也不到附近小工厂上班的嫂子们,也有她们的生财之道,那就是到我们南面的农场里做零工。

时值深秋,是最后一批晚黄豆上市的季节,本地人把青嫩用来做菜的黄豆叫毛豆。那些做零工采毛豆的嫂子们,每天清晨鸡还没叫就已经下地了,一直要到晚上才能披星戴月的回家。

虽然风餐露宿的赚一些辛苦钱,但是每个人的收入还是颇丰的。我眼热隔壁嫂子们一天能赚到一两百块钱,于是,也跟着去做零工。摸黑出的门,头上星星闪着寒光,秋风很凉。

到了田里,天依旧还没亮,黑郁郁的豆田里黄豆似乎还在睡觉。领头的人找到顾主,双方谈好价钱,那天的价钱是二毛六一斤。顾主指明了他家的地,然后言明注意事项,自己割下的黄豆必须采摘干净,否则扣钱没商量。

我们争先恐后地跳下田,只听得镰刀嘶喇嘶喇割断豆杆的声音,像一百头老牛在吃草。

在还没有去采毛豆之前。我那做零工经验丰富的堂姑就对我说。到了田里要抢中间的位置,田头田脑的黄豆长得孬,采不到好毛豆。

可是毫不经验的我,那抢得过人家,早被挤到田边了。孬就孬吧,顶多少采些,譬如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心中庆幸,还好,我边上还有人呢,我也不是最边上的那个。

一直都是摸着黑在割,除了镰刀割豆杆声,竟没人说话,那情形不像是一伙人在干活,反倒像是一群山贼在偷庄稼。

白露之后,晨露为霜。上衣是被汗水淋湿的,下身长裤是被黄豆叶上的露水打湿的。上身热得冒汗,腿脚却是奇冷,说实在话,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这种冰火两重天的体验。

不知什么时候天亮了,四周轮廓也逐渐的清晰。一马平川的田野,一条条笔直的乡间泥路,路旁一排排笔直的树,还有就是一排排的农舍,平整的江南,平整的田野,平整的沟河。

我种过黄豆,但只是在房前屋后,田间地角小面积种植,自给自足。这种几百亩连在一块的黄豆地,还是让我感到很震撼,鱼米之乡并非虚名。

割倒的豆萁趁着露水未干各自堆集起来,然后就开始采毛豆了。这时用手干活,嘴巴可以讲话了,有的男女开起了玩笑。

我右边是个戴着草帽的精瘦老头,我不认识他,左边的这个是我一个小队的,可能是感觉到与我话不投机之故,她竟然跑到田的那一边,和别的人有说有笑。好在那个时候的我,并不像现在一样爱多言。

若大的豆田上,就我和一个陌生的老头,我们之间隔着大约三张八仙桌的距离,彼此能看到对方的嘴脸。但又不是十分的清晰。当然,我们彼此也不需要把对方看的太仔细。

太阳出来了,红彤彤的挂在遥远的东边,根本感觉不到它半点的温暧,因为湿气太重的缘故,那些一时无发蒸发的水汽变成了雾,

那如轻纱如绸缎一般的烟雾,时聚时散,时浓时淡。眼前的景色,画家是可以画出一幅画来的,诗人也可以写出一首诗。可是在田里采豆的我,却是冷得直哆嗦。

直到太阳升到十根晒衣衫竹竿那么高时,雾才散去,远山近树,灰墙青瓦又都清晰起来了。我犹如一条被冻僵的蛇,在温暖的阳光下一点点复苏,冰冷的手脚也一点点的感受到阳光的爱抚。

从那一刻起,我对头上那轮太阳充满深深的敬意和热爱。当一个人只有深处冰寒的时候,才会知道温暖有多可贵。

这时候,老头身边来了个推着独轮车的老太。老头抬头看她一眼:"你咋来这么早,你的凉帽呢?"老太身体有些胖,因为隔着三张八仙桌的距离,只能看到她银白头发下一张胖胖的脸。

她说话声很大: "凉帽忘拿了,老头子,侬割到介许多豆萁,手脚蛮快的。" 

其实老头是除我之外割得最少的一个,别人前面豆萁堆成小山,我和老头前面就稀稀拉拉几个小堆。

老头说: "年纪大了,抢不过年轻人,只割到人家一半呢。”   老太说:  “不少,伲两个采完这些蛮好。"  她放下小板凳在老头对面坐下,撑开蛇皮袋,也开始采起毛豆来。.

太阳越升越看,晒得人眼冒金星,加上地上冒出的热气,人犹如蒸笼里的馒头。我不停的喝水,汗出如浆。

老头到独轮车上取水,他们装水的是超大号的那种雪碧瓶子,他倒了一搪瓷缸水给老太,老太一口气喝光了,老头问她还喝吗?老太说还喝。

老头又到独轮车旁倒了一缸子水递给她,老太这回只喝了一半便把缸子还给老头,老头接过缸子把水咕噜咕噜喝掉了。他把头上的草帽摘下来,戴在老太头上,重先坐下采毛豆。

早上割豆箕时,我恨不得所有豆箕都归我。中午,我开始后悔了,对能不能采完豆箕上的毛豆,失去了信心。

知了在作最后的嘶鸣,小粉蝶在跳最后的舞蹈,那些在农药余毒下残活的蚂蚱,也来凑热闹,正午的太阳,烤得大地似火烧。大家习惯把秋天的炎热,谓之秋老虎,这秋老虎果真十分厉害。

平整的豆田里没有一棵可以遮荫的大树,所有采毛豆的人都在炎炎烈日下暴晒着,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动物世界里,非州大草原上觅食的那一群群狒狒。

中午的时候,老太催老头去吃饭,老头很听话,坐在独轮车旁吃起来。隔得远看不到吃些什么,只看到他端着个大饭盒。而我此时对吃饭没兴趣,只想变成鱼,除了想喝水还是想喝水。

老头吃饭很快,我刚采到三斤毛豆的样子,他就吃好了。然后换老太去吃,老太把草帽扣在老头身上。

她吃饭细嚼慢咽,我都采好二十斤右左的毛豆了她才吃好。她端着饭盒来到老头身边:  "老头子,还剩下几口饭,侬吃掉好伐,我伲吃勿落。"  老头说: "侬多吃点 ,"老太说: "侬勿吃我拿回家喂鸡"。老头接过老太手中的饭盒,三口两口就把饭扒光。

他重又把草帽戴在老太头上,拿起饭盒朝远处的水沟走去。不多会洗净泥污的老头精精神神的回来了。他把饭盒里的水倒给老太洗手洗脸,炎热的大太阳下,亮晶晶的水珍珠一样的耀眼。

老头话不多,老太却像能自动换台的播放机。一会说老头明年我伲屋里东边那块地不种花生了,土蚕太多长不好,改种碗豆,开春种玉米。一会又说老头那棵桃树还是别挖掉,今年不长桃子,说不定明年就长了。

他们说东说西,就是不说儿女,不知他们有没有儿女,也很少谈及他人。

老太把头伸到老头的蛇皮袋里看了看: "老头子,侬采到恁多,我才采这么点,伲要和侬换个袋子。"  她真的把老头子装有很多毛豆的蛇皮袋据为所有,把自己干瘪瘪的袋子放到老头身边。老头只是嘿嘿的笑笑。

老太好像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 "我伲一天到晚也采不到多少,只是来陪陪侬闹热。"  老头说:  "侬阿采不少了,也蛮辛苦。" 

那一刻我好想哭。一个白发的老太竟可以这样童心未泯。这艰苦的劳作于我而言,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们却在这种艰难的劳作中,依然有说有笑。像小朋友一做着输赢的游戏,像邻居一样聊天。

当岁月磨平了我们身上的棱角和锋芒时,我们大多数人都选择沉默。当生活中太多的艰难,像山一样的压迫着我们的时候,我们选择的还是沉默。

爱一个人很难,得到他人的爱也很难,想要与一个懂你又爱你的人,白首相看两不厌更是难上加难。

有很多人会爱你青春貌美,又有几个人会爱你苍老容颜;有人会爱你荣华富贵,又有几人愿意与你甘守清贫。所以能和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相濡以沫是何其的幸运。

那个冬天出门给你糸围巾,夏天给你戴草帽,毫不犹豫喝干你喝过的半瓶水,乐哈哈吃你残汤剩饭的人。就算不是爱情,也该算是爱人了吧。

丁香

丁香  女  原名王枝会,68年出生,农民  江苏省南通海门市人,海门市作协会员。

在简书认识丁香姐姐已经快两年了,她写诗歌还写故事,写散文也写小说,目前她在简书发布的作品有34万字,有14000个粉丝。

这些年丁香姐姐一直在一个公司上夜班,最近重新换了个工作,她终于可以上白班了。生活不易,对我们每一个都是如此。

丁香花拥有“天国之花”的光荣外号。也许是因为它高贵的香味,自古倍受珍视。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人,受天神所祝福,有光辉的人生。

丁香花,永远美丽的丁香花!


作者:丁_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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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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