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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祢豆豆酱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红楼梦》第50回举办的“芦雪庵争联即景诗”，是人数最多也是最热闹的一次诗社活动，烤鹿肉、喝酒、抢联诗、赏红梅，不亦乐乎。然而就在这美好的氛围中，却有一个女子引发了我的好奇，她就是香菱。仔细阅读联诗的全过程会发现，整场活动下来香菱表现平平，除了开头联了两句诗就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了，当时的她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作者一句话都没有写。明明在上回书里，作者还花大力气刻画香菱如何废寝忘食、爱诗如痴，真遇到正式作诗的场合，且不说香菱会激动地嗨翻全场，但也不至于像个隐形人一样啊。芦雪庵联诗表现不积极，香菱到底怎么了？香菱在联诗过程中表现不积极，我觉得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她初窥门径、能力有限。在联诗现场，香菱面对的都是久经诗场的大佬们。且不提每次作诗都排名第一第二的薛宝钗和林黛玉，更不用说有时比这二人作诗还厉害的史湘云和薛宝琴，单单是新来的李纹、李绮和邢岫烟也都有多年的学习功底。比如与李纨同出一族的李纹、李绮，两人不仅出自金陵名宦之后，书里还形容她们这个家族是“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即使到李纨，其父不十分让她读书、只需认得几个字，但也照样是从小读了几本书在肚子里，品诗、出题、点评绰绰有余。李家姐妹从小受教育，是因为家里条件好；邢岫烟则不同，虽然“家业贫寒”穷得只能租房子住，但幸运的是，她遇到了一个好老师——妙玉。几年学习下来，用贾宝玉的话来形容邢岫烟就是，“怪道姐姐举止言谈，超然如野鹤闲云”。两相对比之下，再来看刚拜师学诗没几天的香菱，要想在联诗的活动中有突出表现，只能说太难了。但是没有突出表现，至少有表现、哪怕是细微的表现才显得正常啊，毕竟在场的众姐妹并非是会小看香菱的人，不会因为她做的诗不好而嘲笑她。所以能力有限只能算内因，整场活动看下来，我觉得真正影响香菱发挥的，是外部因素，即有人故意破坏“芦雪庵联诗”的规则来阻挠她作诗。芦雪庵联诗的形式，用第50回开头薛宝钗的话来说就是，“到底分个次序”。这建议，薛宝钗不提，早晚也得有人提，因为注定会乱。既然定了游戏规则就要遵守规则，也就是说，大家需要按顺序一个一个联诗。作为刚入门学诗的香菱，如果给她一点时间，她很可能是接上的，但奇怪的是，一轮联诗过后，有序的现场氛围突然变成了争分夺秒的抢答。抢答是怎样一个场面呢？史湘云形容它“也不是作诗，竟是抢命呢”，诗社的发起者探春也“早已料定没有自己联的了”，可想而知，“作诗小白”香菱只会更惨。如此看来，香菱抢不上似乎是情有可原的。但当我再次阅读文本时却发现，奇怪的点不在于抢答有多激烈，而在于为什么会突然变成抢答？对于这个问题，如果不仔细看原文，很多人会误以为始作俑者是史湘云。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按照薛宝钗的排序，是从王熙凤开始到李纨、香菱，最后到薛宝钗自己，其中王熙凤只需要起个头就可以走了。也就是说，薛宝钗联诗之后，下一个联诗的应该是李纨。巧合的是，等到再次轮到李纨的时候，她说：“我替你们看热酒去罢。”因为答不上来所以惩罚自己去干体力活儿、为大家服务，这做法在日常游戏中太常见了，既然李纨自己认罚走了，那么下一个联诗的应该是谁呢？就是香菱。但奇怪的事来了，书里提到：“宝钗命宝琴续联。”制定规则的人首先打破了规则。按顺序，宝琴是排在特别靠后的位置，她前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呢，这时宝钗突然喊她联诗，她可能都没反应过来，所以跟着发生的“史湘云抢答事件”很明显针对的是宝琴但无意中误伤了香菱，而这个机会是宝钗提供的，是宝钗让史湘云知道还能不按顺序联诗。再来看宝钗“命宝琴续联”的用意，我觉得答案已经有点明显了，大概率就是宝钗想剥夺香菱作诗的机会。对于这一观点，后文其实还有个更明显的暗示。贾宝玉去栊翠庵取红梅后，李纨提醒待会儿可以咏红梅。这时史湘云跳出来说自己先来一首，薛宝钗马上反驳：“今日断乎不容你再作了。你都抢了去，别人都闲着，也没趣。回来还罚宝玉，他说不会联句，如今就叫他自己作去。”我也不知道宝姐姐怎么有脸说“别人都闲着”，通过破坏规则把现场变成抢答，从而导致别人都闲着的不正是她自己吗？听了薛宝钗的话，林黛玉笑着说：“这话很是。我还有个主意，方才联句不够，莫若拣着联的少的人作红梅。”黛玉的这句话，明显是在回应上文宝钗调侃湘云作诗太多、不准她“咏红梅”。但需要注意的是，黛玉话里所谓的“这话很是”指的并非是赞同宝钗的整句话，而只限于前半句“别人都闲着，也没趣”。按照黛玉的建议，接下来咏红梅的应该是“联的少的人”。回看整个联诗过程，谁联得最少呢？排除打酱油的李纨，如果李纹、李绮是第二少的话，那么香菱就是第一少。最该作“咏红梅”诗的人是谁？黛玉这句话帮的又是谁？一目了然。不等其他人反应，紧接着宝钗直接提议：“这话是极。方才邢李三位屈才，且又是客。琴儿和颦儿云儿三个人也抢了许多，我们一概都别作，只让他三个作才是。”宝姐姐嘴里说着“这话是极”，转眼却又打破了“联的少的人咏红梅”这个规则。再一次，剥夺了香菱作诗的机会。如果非说邢李三位是客，所以让她三人作诗，我觉得并没有问题。问题在于，且不说香菱两次作诗的机会都被你薛宝钗剥夺了，此时就算多加一个香菱，让她作“咏”字，刚好四个人凑成“咏红梅花”，又有何不可呢？“只让他三个作才是”，“只让”两个字的意思不就是非不让香菱作吗？如此，再回到看开头的问题，爱诗到废寝忘食的香菱为什么全场表现不积极，甚至连中途串场、玩笑的气氛组中也不见她说话呢？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有人拦着不让作诗，换我我也不积极啊。作者：祢豆豆酱，个人公众号：Conge的日常。本文首发于红楼梦赏析（ID：hlm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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