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一个人想出去走走,不是因为诱惑,也不是因为想要逃脱,只是远方似乎有一个神秘的所在,不断召唤,不断吸引,而西藏之于沈茉,就是这样一个魂牵梦萦的地方。因此她没有太多地深思熟虑,就背起行囊,踏上那条被人们称之为奇迹的“天路”。 一上火车,就看到她,在夕阳下静静看书的剪影,齐肩的长发,弧形的刘海,衬托出一张淡然俊秀的鹅蛋脸,她白皙的右手支楞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沈茉有点恍惚,更有些意外,这个浑身透着忧郁的女孩,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本没有心理准备要去邂逅这样的女子,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碰上了。沈茉轻轻地把仅有的一个双肩包放上行李架,慢慢地坐在她对面,侧头去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生怕惊扰了她的世界。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她忽然抬头问她: “姐姐,你也去拉萨吗?” “是啊。” “一个人吗?” “是。” 到了那曲,草场上的植物开始变得茂密,还有大片大片的沼泽地,成群结队的牦牛和绵羊点缀在绿中泛黄的山坡上,悠然自得地吃草,天地之间被这些生物润色得生机盎然。风吹过,远处的水汽在不断地弥散开来,和着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在空中飘来飘去,就像仙女即将下凡一样虚无缥缈,让人心中产生莫名的期待和蠢动。随处可见低矮的房屋,和围墙四周不停飞舞的风马旗,广袤而望不到边际的草原呈现出它独有的沧桑与优雅,就像一幅浓郁的油彩画。 三个多小时以后,列车终于走完青藏线,顺利抵达圣城拉萨。 公元1409年,黄教开山鼻祖宗喀巴大师在大昭寺创立传昭大法会,并将之确立为藏传佛教界最大的法事活动,法会期间各大寺庙的僧人云集此院,观看被寺庙推选出的杰出僧人进行激烈的辩经活动。大昭寺一楼大殿里供奉着所有在藏传佛教中举足轻重的教派创始者和达赖喇嘛的金身塑像,还供奉着文成公主进藏时带去的释加牟尼佛十二岁等身像,更让人震撼的是佛祖殿前的那一根柱子上,有很多缝隙,里面塞满了人的牙齿,被称为“牙柱”。“牙柱”的由来让沈茉觉得非常心痛。西藏是个全民信教的地区,所以,自古就有雪域佛国之称。每一个人,不管他生在什么地方,也不管他距离拉萨有多远,能在这尊佛像前拜上一拜,就是他一生中最伟大最重要的事了。所以,多数人的一生中,都会至少有一次踏上朝圣之路。更有一些虔诚者,不管远在千里万里,他们都磕着等身长头来到这个神圣的地方,这种虔诚的信徒一般都是家人结伴而来,路上带着足够的干粮,风餐露宿,雨雪无阻,毫无保留地用自己的身体丈量脚下的土地,这段朝圣之路,用时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一年多。如果有好心的路人送给他们吃的东西,他们会双手合十,默念六字真言为其祈福,或有给他们现金和珍贵礼物者,他们就会小心地保存,帮其带到大昭寺,供奉给佛祖。朝圣者一旦踏上这条神圣之路,就不能知难而退。信仰是他们灵魂中一轮永恒的太阳,给了他们战胜困难的决心和力量,因为他们相信因果轮回,知道今生的苦难都是前世作恶的报应,所以磕长头祈求来世的福报。然而,精神再强大,肉体却是脆弱的,许多朝圣者因为病痛在这条路上永远地离开了人间,去了他生前所向往的极乐世界。他的家人们就默默地把逝者埋葬于脚下的这片热土,并取下逝者的一颗牙齿,继续上路,在大昭寺释加牟尼佛殿前的柱子上轻轻地放下这颗牙,以寄托逝者对佛祖的无限感恩与崇敬,后来牙放得多了,整个柱子被牙齿所包围,人们就称之为“牙柱”。 拉萨的心脏是大昭寺,而围绕大昭寺的八廓街以前曾是藏传佛教信徒们的转经道,被藏族人称之为“圣路”,现在逐渐发展为拉萨最繁华的商业街了。这条街道两侧都是最具特色的三层雕房,远远看去,色彩斑斓,整齐神秘,极具藏族生活气息。沈茉沿着道边慢慢前行,看见街上店铺繁杂,人山人海,其中有夏帽嘎布、雪域唐卡手工艺店、邦达昌的许多分店,他们主要经营古董、银器、唐卡、茶叶等等,每家老店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还有许多当地藏民开的甜茶馆,附带着藏面和糌粑之类的主食。沈茉选了一家门头看起来比较干净的茶馆坐在靠窗的位置,老板娘是位典型的藏族妇女,她几乎不会讲汉语,但是可以听得懂。沈茉指了指旁边的大哥正在喝的甜茶,很快就端上来了,她细细地抿了一下,淡淡的甘甜中透出些许清香的奶味儿,特别爽口。这时,秋日的阳光从窗棂中斜射过来,整个茶馆都沐浴在午后闲适的温暖里。角落上的藏族小姑娘看起来只有两岁左右,纯真的小脸在光芒中不停地微笑着,她故意走到沈茉面前,然后又颠颠地扑在阿爸的怀里,看到她的阿妈眼睛里深切的宠爱,沈茉心里生出了满满的感动。听得到他们一家用藏语在亲密地交流,夫妻俩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孩子蹒跚的脚步。沈茉深深地被他们的闲适温馨、无欲无求所打动。原来人生的真理,只是藏在看起来平淡无味的事情之中。 喝完甜茶,沈茉出门就看到了玛吉阿米,一座位于街道拐角处的三层小黄楼,相传这就是当年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与情人玛吉阿米相遇的地方,当年轻的活佛看到这个像月亮一样的女子时,一见倾心,才思涌动,写下了千古名句:在那东方高高的山尖,每当升起那明月皎颜,玛吉阿米醉人的笑脸,就冉冉浮现在我心田。此后活佛陷入情网,不能自已,每到夜晚,就通过密道走出布达拉宫,在这里和他心爱的姑娘约会。思念的痛苦点燃了他赋诗的激情,也为他带来了超乎寻常的凄美灵感,因此多愁善感、才华横溢的六世达赖喇嘛写出了《那一世》中感人至深的诗句:那一日/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那一天/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你心湖的石子/那一夜/听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找你的一丝气息/那一瞬/我飞羽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他的这首诗极致地表达出内心对爱情的无限向往和对情人的忠贞不二,可是他却背叛了他心中神圣的佛祖。仓央嘉措注定为情而生,高高的布达拉宫和尊贵的神位并不是他的理想,凡间的烟火人生才是他迷恋的日子。为了玛吉阿米,他不惜数次背叛佛的旨意,在寒风呼啸的月夜,从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宫中踏雪而来,当他数次抖落一身积雪,把温暖和激情拥抱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愧疚和挣扎,其实做为普通人,他的要求并不算多,可是命运却将他推上圣坛,成为万人景仰、无欲无求的达赖活佛。在当时政教合一的独裁体制下,他注定是政治的牺牲品,而他曾经一厢情愿地想达到的那个理想境界“不负如来不负卿”,在残酷无情的现实中化为灰烬。他最心爱的姑娘也成了这场悲剧的殉葬品,当她就像一只飞蛾似的轻易被处死之后,悬挂在仓央嘉措心中的东山明月,永远定格在无限忧郁的诗情中。那一轮“轻轻走出拉萨最高峰”的月亮,一直陪伴他失意的、不断超越人间爱欲的悲情人生。这样的灵魂,自然不会被布达拉宫所收藏,拉萨那座固若金汤的城池注定要将他流放,而他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将那马头调转,醒着、梦着却再也没有回到有她灵魂的地方。沈茉走遍布达拉宫和大昭寺,见到仓央嘉措的痕迹很少,一座座绮丽宏伟、富丽堂皇的达赖喇嘛灵塔中,唯独少了他的。他的悲惨命运成为藏传佛教历史上一段无法抹去的传奇,圣城拉萨内一道艳丽的伤痕。沈茉在想:世间事或许大抵如此,因为残缺,所以凄美。 走出八廓街,那种富有藏族民居风情的房屋少了许多,拉萨的街头随处可见高档的品牌服装店,还有触目可及的肯德基、德克士之类的洋人快餐店,内陆所拥有的政府机关、银行医院在这儿都一应俱全。城区内道路宽敞、整洁有序,现代化高楼和古老的藏式建筑交相辉映,张扬着不可替代的旖旎风光。街上更是不乏天南海北的游客,有欧洲的、美洲的,更有东方独具的黄色人种,他们都来自不同的国家,这个原来只有藏人居住的雪域圣城,如今俨然转化为一座现代与古典完美结合的美丽城市。 沈茉沿着街道,慢慢地行走。臆想着千百年前那些拉萨的贵族们,在这片热土上是怎样的骄横跋扈、风光无限,而广大的农奴在森严的等级制度下,就像牲畜一样被虐待,被肆意地买卖杀戮,现如今,所有的人就像风一样都消失在空中,没有留下一丝丝的痕迹,一如这片晴空上停在半天的云,已经不是当年的水分了。岁月深重,饶不了任何人。 不知不觉来到了罗布林卡,它位于拉萨的西郊,为历代达赖喇嘛消夏理政的地方,是一座典型的藏式风格园林。园内有许多拉萨地区常见的花木,还有取自喜马拉雅山南北麓的奇花异草,更有从内陆移植或从国外引进的名贵花卉,堪称“高原植物园”。在达赖喇嘛执政期间,这里就是他们避暑的行宫,当时的盛景可想而知。而今,秋风阵阵吹过,树上的黄叶在空中独舞,古道上的夕阳一人半影,草地疏于打理,显得颓败不堪,许多建筑虽然几经修缮,但还是掩饰不住沧桑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园子里早就没有以往的修禅念佛、梵音入心了。沈茉黯然地走出了这家曾经辉煌过几千年的皇家园林。想起佛曾说过:一切皆流,无物永驻。 又是一个夜晚,沈茉躺在床上,没有开灯,看窗外的灯光和月影倾泻进来,亮得有些刺眼,清冷的空气在房间里肆意弥漫。街上的人们还在跳着锅庄,小酒馆里这会应该也有不少的客人了。想想明天还得去美丽的圣湖,心里不断地求佛保佑,给她一个安稳的夜晚,不至于半夜被噩梦惊醒。 早上六点多,沈茉在沉睡中被闹铃叫醒。看见窗外雨雾蒙蒙,细密的水汽随着狂风在到处流窜,她有点失落,恐怕今天看不到羊卓雍错姣好的容貌了。从拉萨去羊湖大约用了两个小时,快到湖边的时候阳光竟然冲破云层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浓雾似冉冉飞舞的轻纱袅袅升起,以飘逸曼妙的姿态渐渐散去,风也开始变得柔和。不到片刻,清澈的湖水、巍峨的雪山、如洗的蓝天上镶嵌着棉絮一样轻盈的的云朵,它们随机地组合成一幅水彩画扑面而来,沈茉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地震撼了,瞬间不辨自己到底是在天上,还是人间。而羊湖的水,并不会因为谁的喜恶而改变恒古独有的绮丽清澈。远远望去,她就像一位身着碧蓝色轻纱的少女,横卧在青山白云之间,神态是那样的温文尔雅、纯静安闲。正如传说一样,她的确应该是美丽仙女的化身。 于要去林芝了,听说那里有“西藏江南”之美称,沈茉不到六点就来到布达拉宫旁边的停车场,街边已经摆好了许多卖早餐的摊位,一笼笼的包子、一桶桶的稀饭和豆浆都在清冷的晨雾中冒着热气。卖早餐的大哥大嫂特别热情,赶紧招呼她落座,还帮她的背包找到落脚点,在她吃饭之际,已经联系到去林芝的大巴车,看来大家们都是内陆来的老乡,互相照应已经成为习惯。 沿着拉萨河,车子走上了318国道拉萨到林芝段,这也是川藏线的一个小部分,而川藏线曾经被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评为“中国人的景观大道”。由于它的盛名,所以沈茉专注于体会它的景色。开始山上的植被比较薄弱,道路也很颠簸,快到米拉山口了,气温忽然急剧下降,空中飞舞的雪花在呼啸的寒风中扑面而来,让人冷得发抖。山口上有牦牛的塑像,还有一块很大的石碑刻着这条公路上5013米的最高海拔。沈茉看到山上顽强生长的一种植物,还开出蓝色的小花,询问旁边的老乡,才知道这是具有药用价值的龙胆花,它能清热燥湿、泻肝胆火。大家不禁分外感叹:在高原凛冽的寒风中,于无限的枯黄之间还能孕育出如此美丽顽强的花朵,大自然的奇迹真是无处不在。翻过米拉山口,就是“尼洋河”的源头了,下山的道路崎岖险峻,而尼洋河的景色却越来越美。它是雅鲁藏布江的一条支流,那翡翠般碧绿的颜色,和飞溅起的洁白浪花,日夜不息地向下游呼啸而去。顺河一路往下,两岸山上的树木竟也生得密密麻麻,山也变成了神奇的黛青色,气候由之前的干冽寒冷渐渐变得温润潮湿了。远处,天上的白云正在深情地拥抱着山顶,时不时还会亲昵地环绕山腰,蓝天像水洗过一样地通透,整个画面呈现出行云流水般地明净秀丽。当沈茉正陶醉于这美妙的仙境中,却看见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不一会,密集的雨点就冲刷着车上的尘土汹涌而来,道路也湿滑难行,车子变得越来越慢了,沈茉这时才深切地体验了一回“隔山不同天,一天有四季”的奇妙感觉。当看到像枚四方印章一样的“中流砥柱”时,雨已经渐渐变小了,那块岩石,就像一幢别墅大小,矗立在尼洋河的激流中心,河水冲击在这块巨石上,溅起一片片的浪花,翻滚激荡,夺路而逃。到了中游以下,雨完全停歇了,河水渐渐变得清浅宽阔,可以清楚地看到对岸青山绿树的倒影了。天上的白云也在河里来回游荡,洗涤刚才暴风雨来临时弄脏的衣裳。空中竟然出现了五彩缤纷的双彩虹,它横跨在尼洋河两岸,就像搭起一座瑰丽神秘的彩桥。车上的游客都发出了惊叹的叫声,原来离天很近的地方,彩虹也能触手可及!沈茉被大家亢奋的情绪渲染了,也不停地按下快门,记录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条神秘而美丽的道路上,沈茉遇见了无数匆忙奔碌的身影,有徒步或者搭顺风车的驴友,骑单车进藏的真汉子,各种机动车驾驶人,还有一路磕长头要去圣城的佛教信徒,这条路虽然很长,但是却阻挡不了大家们默然独行的脚步。 到了八一镇,已经接近黄昏,夕阳在远山上慢慢滑落,天空中绚烂瑰丽的图案煎灼着每一位游客的心情。而这里,就是林芝市的政治、经济及文化中心。一下车,沈茉看到的是一字排开的饭馆,几乎所有的窗户都喷上了墨脱石锅鱼、石锅鸡、石锅藏香猪的字样,看来墨脱的石锅在当地是非常出名的。而做菜的师傅,以及饭馆的服务员却都是四川口音,听当地人说这里已经成为川人的活动基地,因此也素有“小四川”之称。由于车上的相熟,也因为石锅确非一个人能吃得了的美食,所以大家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上了香气四溢的石锅鱼,鱼肉鲜嫩无刺,翠绿色的竹笋上面点缀粉嫩的虾仁,嚼起来特别爽口。为了烘托这热烈的气氛,大家共同提议喝点青稞酒,当粮食酿造的散酒飘出绵远的醇香时,大家的话题开始多了起来,争先恐后地抒发自己难以平静的心绪。而这个城市,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不想家的地方”。 隐秘之处,当地山势险峻,终年雨水不断,山上泥石流时有发生,因此道路湿滑难行,而墨脱石锅所用的材质,正是产自当地山上极其稀有的天然皂石,它具有传热快、不粘锅、不变色的优点,所以煲汤香浓可口、味道醇厚持久,这种锅因为稀有、所以珍贵。车子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左看是滔滔汹涌的雅鲁藏布江水,右看是悬挂着滚石的悬崖峭壁,道路狭窄得若有车辆相会,几乎是需要贴在一起慢慢地才能错开。沈茉听到老乡说南迦巴瓦峰与天相接,皑皑的雪峰洁白地有如沉睡的仙女,缭绕的云雾宛若白纱几乎终年飘在山头,很少有人能一睹她的芳容。而沈茉,就属于有缘无分的那类人,看到车窗上如小河一样汹涌的雨水,心里有些许的失落,看来“羞女峰”今天是和天空有了争执,不想见客了,所以洒下无数的泪水惩罚搅扰她安宁的人类。而波澜壮阔的雅鲁藏布大峡谷却体贴入微,始终缠绕在她秀丽的脚下日夜守护,江水和山峰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恋人,江为峰歌,峰为江笑,相依相偎,不离不弃,让沈茉的心里真有种山无棱天地合不敢与君绝的错觉。 沈茉想去南伊沟,并不因为它秀丽的自然风光,以及“藏地药王谷”的盛名,更不是被它距离中印边界只有十公里的路程想出国界线而吸引,只是感动于居住在那里的门巴、珞巴两个民族人们坚韧忠贞的精神。门巴族在中国有7475人,珞巴族在中国目前总人口尚不足3000人,这两个民族在人数上是没有资格称为族的,而它们却是1965年经毛主席亲自批准,国务院下发文件明确认证的少数民族。这还得源于那场无情的大雪。1962年,中印战争爆发,那年冬天格外寒冷,前线的战士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战事到了白热化的阶段。门巴、珞巴两个民族的人们非常担心人民的子弟兵,为了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努力保卫祖国的边界,自发地捐献了许多羊皮、衣物,还有干牛肉、奶渣、荞麦饼等食物,并派出了男女老少整整700人挑着箩筐,背着口袋要为前线送去这些救命的物资。而在进山的路上,下起了鹅毛大雪,人们焦急不安、手足无措,为了保护这批物资,有人提议大家手拉手形成人墙覆盖在物资之上,来争取老天爷的支持。之前人们猜想雪会很快就停下来的,可老天并不开眼,神灵也没有站在他们这一边,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整整下了七天七夜,战士们从前线回来的途中,看到一个高高的雪堆下有些零碎的食物残渣时,兴奋极了,终于有吃的东西了。可是,当他们慢慢地拨开雪堆,顿时震惊了,无声的泪水滑过了这些汉子们冰冷的脸颊。因为他们首先看到的不是食物,而是男女老少整整700人的尸体,他们手牵手的关节处已经被冷冷的冰雪牢牢地粘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分开。佛陀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去普度众生,而门巴、珞巴族的先人们却用自己的身体去挽救饥渴战士的生命,与此同出一辙。佛说“舍小而得者厚”,但愿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息,可能就是最大的福报了。 回到林芝,沈茉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是一个如此神秘、又如此让人心痛的地方。 林芝所在的地区,属于工布藏族的居住地,当地藏民世代生存于山野树林,主要以游牧为生。距市区以东5公里的嘎拉桃花村,是政府指定的民俗文化村,被当地人称之为“世外桃源”。沈茉去的时候,天上飘着小雨,微风吹来湿冷的气息。因为是秋天,早已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所以只有一个个小山坡上隔三岔五的桃树,在雨水的洗礼下脆生生地站立着,充满了生机。山下是一幢幢白墙红顶的藏族民居,墙的四角都插上了祈福的风马旗,而几乎每家的房顶都有一面五星红旗在迎风招展,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无限地伸向远方,公路对面还有大片平铺的碧绿农田。薄薄的雾气缠绕在山间,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身在烟雨江南。 在下山的路上,沈茉遇到了汉语讲得很好的达瓦,她留着乌黑的长发,眼睛里闪着熠熠的光芒,肤色白皙粉嫩,身材丰腴。看到游客们特别热情,她纯真而好听的声音吸引了沈茉,原来以为她只是个小卓玛,而她却自豪地告诉大家:“好多人都这样说我,其实我已经是三个孩子的阿妈了。”和她并肩走在嘎拉村中水泥硬化后干净整洁的道路上,沈茉看到高大茂密的野核桃树上结满果实,宽敞明亮的院落前流水潺潺,还有一株出墙的大红苹果,竟然染着厚厚的白霜。达瓦告诉沈茉,这里几乎每一家都有供游人居住的客房,院子里水电暖、洗浴用品一应俱全,还有提供饭菜的人家。路边有几株深绿色的植物,叶片呈锯齿状,很是好看,沈茉刚要伸手去摸,达瓦赶紧制止了她: “不要动,这种植物名叫玄麻,碰到皮肤会疼痛发痒,难受得很,把它晒干磨成粉可以做香料,它还是一种天然的粘合剂呢!” 沈茉佩服于她的见识:“你真厉害,这都知道?” 达瓦指着墙头的一簇蓝色的花,神色严肃地告诉沈茉:“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还知道那是曼陀罗,你们汉人的神医华佗还用它来做麻沸散呢!” 沈茉笑了,觉得她根本不像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因为她说起话来就像是在唱歌,那种毫不掩饰的自豪感让人觉得她就是个纯真的小女孩,沈茉愿意和她说话: “看起来你们的房子都是新盖的,以前你们住哪啊?” “当然是住在山里了,这是托的福,我们才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真正有了自己的家,在他当福建省委书记的时候,就开始派援藏的干部给我们修房子了。” “那怎么办啊?”沈茉奇怪了。 “我知道啊,因为很小的时候,我阿妈就跟我说,棕熊体积太大,特别特别笨,看到它,你只要拼命地拐着弯跑就行了,它们根本追不上的。”达瓦自豪地就像个勇士一样。 “那你们的婚姻还是父母做主的吗?” “以前是,现在肯定不是了。我和我阿哥就是自由恋爱的。我们这里管男人叫“扎西”,管女人叫“卓玛”,如果哪家的扎西看上了一位卓玛,两家人都同意的时候,这位扎西就得准备婚礼了,他要为自己喜欢的卓玛所有的家人手工打制一幅银手镯,并且给自己心爱的卓玛除了手镯之外,还得打制一条银腰带。” 张红霞,女,汉族,70后,甘肃庆阳华池县中医医院就职。自小酷爱文学,笔耕不辍,在报刊杂志、文学网页发表文学作品百余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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