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又是一年十一月

又是一年十一月。
父亲走了整四年了。
父亲走时，对于父亲生平，我们没有为他举行一个隆重庄严的盖棺定论的追悼仪式。其时所思有二：其一，无论谁，都没有资格去品评父亲的一生；其二，人品自在人心，历史自有公论，也就任由后辈儿孙凭心去感知！其一生的厚实与凝重，岂是世俗达人寥寥数语所能言述？
父亲走时，我的心，一片木然。那些时日，总想写些什么，记住些什么。曾几何时，每执笔，千言万语，却不知起自何处？心境是冬天，灰沉如铅，阴冷似冰，即使冬阳高挂，亦无一丝暖意，心为雪覆，一冬无语。翌年春，临行，感慨数笔：烧了数张纸，上了几柱香！环视，物是人非，泪水，模糊了眼际，车前的路，泥泞难行，不知道，心归何处？
之后，再见父亲，也只有在四年之中的梦境。梦中的父亲，一句话也没有说。
于是，于父亲，或生前，或梦中的点滴，在或晴或阴或明或暗的日子里，逐渐浮出脑海。
少读庄老，苦涩难懂，后经高人指点，始略知深邃精妙处。历年经月，读史，读人生，也读父亲，读父如史。
父亲大人陪伴我四十二度春秋。
国人修身，向来以儒为表，内修庄老。老子提道家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父亲文凭只具初小，事业亦无大成，但于平淡细微处，细品修身，其学问浑然天成，后辈儿孙学用终生难言其髓。
父亲一生，少言，克己，礼敬，事恭，身勤，衣朴，食俭。课子以严，幼时眼中的父亲，不怒自威，无论学业，无论家务，凡父亲在，皆脚下生灯。待人以宽，无论男女，无论老幼，都能待之以礼。坚毅隐忍，但凡吃亏，隐忍不语，从未发生争执。诚实守信，少论人非。衣服朴素，对己，未置办一身体面衣服。一生吃饭节俭，未提过分要求。未过多言及大道理，只是率先垂范，用自己的言行为我们做表率。处事公直，但凡家务事宜，未闻任何怨言。
父亲生前供职平子卫生院，历时四十一年，陪侍近十任院长，历任院长，待父皆敬！凡单位事宜，都能悉心办理。前来延医者，凡有求者，皆竭心尽力！无论春夏秋冬，无论晨昏，无论白天，无论深夜。以是临近平子镇的正宁县三河镇，宁县米桥、平子、良平等乡镇，但凡所识者，皆一见如故！但凡桑梓邻里，或归故里，或居单位，凡能相帮，必尽全力！凡父亲故交，皆诚信有加，待父如亲。
父亲寡言，但言，皆字字珠玉。某些事，父亲言时，极平淡。经历后，细品，却是父亲用一生的经验言之，后缕试，始知其所以然。
父亲的一生，并非言语所能表述，也只能渐行渐思。思念他，是在平凡平静的细微处，能把细微处的修身坚持一生，那也是一种伟大。
父亲走的那夜，天地为大雪所覆盖，我读不懂，是普天致哀？还是人世挽留？呼烈强劲的北风，是天地的悲声？还是我内心的凄楚？
又是一年十一月。
远在天堂的父亲，你的身后，因你的恩泽布施，你所走的路，会被来者越走越远！
安息吧，我的父亲！我们会永远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