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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谦:我们为何要考古? | 先生

 公司总裁 2022-07-25 发布于河南

先生,不仅是一种称谓,更蕴含着敬意与传承。可堪先生之名者,不仅在某一领域独树一帜,更有着温润深厚的德性、豁达包容的情怀,任风吹雨打,仍固守信念。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为后生晚辈持起读书、做人的一盏灯。

总台央广中国之声特别策划《先生》第五季,向以德性滋养风气的大师致敬、为他们的成就与修为留痕。今天让我们一起走进李伯谦的考古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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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谦,著名考古学家,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首任院长。1937年出生于河南郑州,1956年进入北京大学历史系学习,毕业后留校任教,先后参与主持河南偃师二里头、安阳殷墟等多处遗址的发掘,1996年起出任“夏商周断代工程”项目首席科学家、专家组副组长,制定《夏商周年表》;参与主持“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预研究”项目,实证中国五千多年文明史。

202253,北京大学考古百年纪念大会举行。85岁的李伯谦在河南郑州以视频形式线上致辞。

“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今天是北京大学考古成立一百年……这一百年以来,我回忆一下,我自己可以说是在一百年当中有六十多年参与其中。”李伯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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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伯谦与爱人在北大校园
阴差阳错,入了考古门

60多年考古人生,起源却是偶然。

少年时的李伯谦学习勤勉,功课名列前茅,升大学时填报了北大中文系,一心想做鲁迅先生那样的文学大家,录取结果却是历史系。

他读到大二选择专业时,中国史、世界史和考古学,三选一。考古学是什么?李伯谦并不清楚。时任北大考古教研室教师、著名旧石器考古学者吕遵谔先生用自己的“语言艺术”让李伯谦对考古动了心。“他跟我们讲,考古好,考古可以游山玩水。因为考古都要到野外去,高山大川、名胜古迹都可以看到。另外,考古还能学照相。

照相,当时还是件稀罕事儿。李伯谦就这样被“俘获”,叩开了考古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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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8年暑假,郭沫若和裴文中、杨钟健、贾兰坡一起,看望北京大学1956级、1957级考古班在周口店猿人洞发掘实习的同学(最后一排右五为李伯谦)。

田野考古,发现新乐趣

1959年春,李伯谦和同学们来到陕西华县一处新石器时代遗址,开始第一次正规实习。那时的他才知道,考古学并非游山玩水那样潇洒不羁,面对残垣断壁、砖石瓦砾,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了枯燥

“考古,最基础的就是地层学,一层一层地挖,但不能乱挖,要把每一层挖的东西按照层位、类型学分开。这个过程很长,弄完以后要写考古报告,每层出了什么东西、有什么特点,都要描写清楚、整理清楚。”李伯谦说。

田野工作也常被形容为考古学习的分水岭:放弃者畏其苦,留下者心弥坚。李伯谦是后者。在一锹一铲、一刷一刮中,他逐渐感受到田野考古的魅力,并为之折服。“通过实习,我觉得考古非常有意思,能学到东西,所以坚定不换专业,就愿意死心塌地地学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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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1年4月,北京大学1956级考古班参观山西省大同市华严寺下寺(七排右一为李伯谦)。

大学毕业后,李伯谦留校工作。说是留校,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奔走,带着学生在天南地北的田野遗址中考古实习。

六十年代初的野外考古条件艰苦异常,住在放牲口草料的仓房,步行数十里去发掘现场是家常便饭。在李伯谦眼里,这苦中也带着甜,老乡热情而淳朴,从不把他们当外人。

“我们住在老乡家里面,五六个人睡一个大炕,大家有说有笑的。吃饭也是在老乡家吃,他们做什么我们吃什么。老乡家里有什么事缺人手了,除了指挥他儿子们干,然后就是找我们:'老李,到哪个地里去收什么,我就乖乖地一块去。”李伯谦回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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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2年秋,在北京房山黄土坡遗址实习。李伯谦(左一)与房东老太太及其两个儿子合影。

寻根溯源,初心是什么

从昌平雪山遗址到偃师二里头再到安阳殷墟,久经田野发掘训练,李伯谦对地层发掘、类型分析得心应手。此后他思考得更多的是:如何用文化因素分析方法来深入体察文物的“内心”,通过冰冷的“物”,看到背后热腾腾、活生生的人和历史。

上世纪七十年代,江西吴城商代遗址发掘过程中出土的器物涉及不同文化,遗址应当如何定性?大家看法不一。李伯谦将出土器物按照文化因素的不同进行分类,再根据数量多寡等定性,发现尽管其中有商文化的影响,但更多的是“土著”器物,于是将其命名为“吴城文化”,这一主张得到了学界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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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711月,李伯谦(前排左五)在偃师参加夏商周断代工程“夏、商前期考古年代学研讨会”。

“三皇五帝始,尧舜禹相传;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夏朝是文献记载中我国第一个王朝。但因缺少自证性文物,夏朝的存在备受争议。1996年,“夏商周断代工程”启动,李伯谦为四位首席科学家之一。

“考古上首先要找到跟夏代有关的遗址,二里头遗址是其中一个,还有其他的遗址,遗址里出土的文物,我们用碳-14测定年代,这是考古上的证据。天文的证据也很多,比如历书《夏小正》是不是夏代东西?研究结果证实是夏代传下来的,几个方面都证明夏朝是存在的,大体上是在公元前21世纪。”李伯谦说。

这项举世瞩目的工程填补了夏商周文化谱系中的缺环。此后,李伯谦将目光投向夏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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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11月19日,李伯谦在河南郑州新密李家沟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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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1119日,李伯谦(左)在河南新郑唐户驻地。

“作为考古人,初心是什么?任务是干什么?就是要把中国的历史搞清楚,把中国5000多年的文明史搞清楚。我们搞了三年的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预研究,研究地区在黄河中游地区,河南为中心。”2000年,李伯谦主持起草了《关于中国古代文明研究的几点设想》,并出任“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预研究”主持人之一,进一步追溯中华文明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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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文明探源:2011年8月,李伯谦(右)在河南郑州老奶奶庙旧石器遗址。

“至少我们现在应该把黄帝时代究竟进没进入文明弄清楚。因为夏代已经比它晚很多了,夏代前面还有黄帝、颛顼、帝喾、尧、舜。距今5500年前后,中国开始向文明迈进,那就是从仰韶文化中期开始,我们至少要追溯到这个时期。”伯谦说。

扎根田野,甘当提灯者

鉴古知今,学史明智。中国现代考古学已经走过一百多年的历程,如果说考古是探索文明的一盏明灯,李伯谦就是行走其间、承上启下的“提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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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411日,李伯谦在河南郑州东赵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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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8月27日,李伯谦在河南郑州东赵遗址。

学生吉琨璋记得,李伯谦常对他们说,考古不是一门闭门造车的学科,不扎根田野就没有发言权。他的以身作则胜过了千言教诲。2001年冬天,李伯谦带领团队在山西曲村发掘晋侯墓地陪葬墓,60多岁的他坚持自己负责其中一座墓葬的发掘。

“我记得很清楚,是134号陪葬墓。墓大概有9到10米深。非常简易的吊车吊了一个筐子,老师人踩在筐子里手抓住吊车的链子,就这样吊下去了。墓底阴冷潮湿,冬天很冷。老师每一步都自己做,自己用毛刷去刷,用手铲去铲,连每一张标签都是自己填。吉琨璋回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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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7月12日,李伯谦(右)与学生顾万发在河南郑州巩义双槐树遗址。

年过八旬的李伯谦仍然活跃在考古一线。为了研究方便,他搬到河南郑州长住。新密新砦遗址、郑州东赵遗址、巩义双槐树遗址等考古现场常常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一次次的发掘、调查、研讨,与先人的灵魂沟通、与文明的历史对话,耄耋之年的他,一如少年时。

李伯谦说:“在拉长中国5000多年文明历史的过程当中,我起了一定的作用,贡献了一定力量,我很骄傲,但是这还不够,我觉得还应该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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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手记:

我是总台记者朱敏。采访那天,李伯谦先生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说话时间长了,声音便微弱得近乎呢喃。身边人劝他休息一下,他摆摆手,继续向我们细细讲述他与考古的情缘,一如既往低调而谦逊。

如今,先生仍每天坚持看书、查阅论文,不定期和学生们交流,同时笔耕不辍,连续14个月在杂志上发表文章。六十多年考古人生,于五千多年中华文明史不过须臾。以“吾生之须臾”探源历史之长河,85岁的李伯谦依然在发出自己的光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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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中央广电总台中国之声(ID:zgzs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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