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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才村居住3年记(五)

 淳和思行 2022-07-27 发布于云南

那些遥远的朋友们

自从我隐居大理,朋友们便变得很遥远,除了零星几个随后也移居大理的。

朋友貌似有一些,写谁不写谁,无关亲疏远近,而是想起谁写谁,谁有故事写谁。

逝者为大,先写汪国真。在遥远的朋友中,他也是最遥远的。去年他去了天堂安息,而我等,还在人间晃荡。

在他去世后的追忆文章中,我偶然读到一篇媒体人写的《开奥迪的汪国真》。好吧,从他开奥迪车说起。

那是他刚买奥迪车的时候,有一天我们约着去海淀跟朋友吃饭,当时我住石景山,他住马连道茶叶城附近。国真知道我不开车,主动说:我去石景山接你!此前我们一道出门都是打车的,于是我问:你买车了?他笑着回答:是的,奥迪!

那年头皇城根下,达官显贵、有点身份地位的人,不像社会上的暴发户那样喜欢奔驰、宝马,而钟情于奥迪。国真也未能免俗,我想。

他其时刚刚买车,对驾驶、路线还不像写诗那样驾轻就熟,他早早动身来接我。可是呢?他从莲石路一路向西,到芳园西街的出口,该出了他没出,结果驶出了西五环外。

等他发现了错误,再想掉头,五环外出口极少,估计他一气快开到了门头沟,才兜回绕到阜石路上。说是来接我,结果我还是打车上了阜石路,才找到他停在路边、打着双闪的车。

那次小聚,国真和我,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本想我们等别人,结果成了别人等我们。

奥迪车并不算特别贵的豪车,但车和房的购买,在那个年头,对于国真的意义,标示着他完全摆脱了经济困局。虽然他的诗集发行达千万量级,在20世纪的中国诗人中首屈一指,但他没赶上拿版税的好时候,只挣了区区稿费。

期间还有一段隐情是,国真尝试做生意,败走了麦城。关于他做生意这段经历,我并不了解,也没问过。只是有一次,他主动跟我聊起,他还欠朋友一些债,大体上已经还得差不多了,只有东莞那边几个朋友,他还分别欠个2万、3万的。

我关心地问:有人追债吗?他说:没有,朋友们都很好,我很快就全部还清了!从这段只言片语中,可以断定,他曾度过一段身负债务、经济困窘的日子。

有一个时期,我跟国真两人,像个闲云野鹤,云游广东、山东。以他的知名度和人脉,住宿都有当地人士接待,但车票、机票一般都是我主动购买。我当时虽然拿着不多的工资,但至少无债缠身。不过,很快他就度过了困难期,偿还了全部债务,并购买了房、车。

他度过经济难关,主要得益于他的书画的崛起。他擅长的诗歌是不能带来经济利益的,他瞄准了书画,先书,后画。他出生于教育部大院(祖籍厦门),但在国家教育部工作的父母,并没让他从小学书,因此他不具备书法童子功。

我曾问国真:你书法练了多少年?他轻描淡写地说:就二三年吧!我们知道学书,是要经过经年累月的磨练的,所以论书法功底而言,他并不雄厚。但国真聪明又勤于琢磨,因此练字的时间不长,行草却有些模样。

更重要的是,他有名气,一些市长、司局长当年都是读他的诗长大,人靠人抬,慢慢地,作为名人书和文人画,他的市场就起来了。几年时间,润笔费从几百元上升到万元。

这时还出现了一个啼笑皆非的小插曲,湖北《知音》杂志的朋友来京组稿,闲聊之间,我谈到了国真的书画。回湖北后,他跟某媒体人无意间提及。该媒体人语不惊人死不休,便炮制了《昔日著名诗人汪国真,今日穷困潦倒卖字为生》一文,因为国真曾有的影响力,该文广为转载传播。

这个消息对国真比较负面,我便约见中青报的崔丽、徐虹等熟人,跟国真见面,刊发了一些国真当下真实境况的消息。我们不正面回击所谓“穷困潦倒”,是因为炮制该文的某媒体人,或许正巴不得国真还击,批评他、起诉他,他越出名。

事实上,国真是体制内的人,供职于文化部中国艺术研究院,每月有工资收入。至于曾做生意借了朋友一点钱,在日常生活中也司空见惯,根本谈不上“穷困潦倒、卖字为生”那样的惨象。那时候,国真确实在出售自己的书画作品,但并非生活无着、以此为生。

国真任职艺术研究院,不坐班。我跟国真的见面,大多是在他马连道的家中,在这个家他是独居状态。客厅摆着一架钢琴,他爱为唐诗宋词谱曲,有时便约一些女歌手来弹一弹他的曲子。从他发行的音乐专辑看,合作的主要是民歌手,如白雪、于文华等。

我的朋友有时让我向他求幅书法,他便带我来到他的写字房,把纸往墙上固定住,稍润一下笔,立于墙前挥毫直书,顷刻而就。

本文的题图书法(数风流人物   还看今朝),便是他随手书赠于我的。这些年,陆陆续续,他送给了我一些他的书画作品。有些,我转赠了别的友人。

转眼到了我移居大理那年,我们有过最后一次见面,他请我在他家附近的饭店吃饭,这时他在书画市场上,已近乎炙手可热。那天就我俩吃饭,氛围轻松,随便畅聊。他告诉我,上海一个老板给他1000万,收藏他500幅书画作品,他最近正忙于创作这些作品。

我所了解的国真,并不是一个淡泊之人,相反有着强烈的进取心。随着他在书画市场认可度的快速提升,他踌躇满志地判断,他的人生,可能迎来继诗歌辉煌之后的第二春。

谈到对于未来的憧憬,国真喝了大约半瓶啤酒(他平时并不喝酒,那天陪我喝点,只是助兴)后,似乎有些心潮澎湃。有人也许会问:汪国真曾经红得如火如荼,为什么还会对再次爆红如此向往?

说这话,那是不了解国真,虽然他曾以诗歌影响巨大,但他的诗歌浅显、易懂,深受大众欢迎,却饱受诗坛、文坛上的一些攻讦(我个人主张文学应该百花齐放,而不是以此否彼)。

对此国真一直隐忍,不争不吵,但他内心的自尊是强烈的,如果他在另一领域比如书画上,也能取得成功,无疑对于那些攻讦和轻视,是一次有力的还击。

中国古代文豪,往往琴棋书画样样出色,国真也是传统文人气质,除了商业上稍显进取。那些觉得自己比国真深刻些、高雅些的文人,未必能琴棋书画,国真从来觉得,自己并不比那些人弱。

那天吃饭间,国真还兴致勃勃地跟我说,广东某电视台(国真毕业于暨南大学,他广东的同学,在媒体界影响巨大,我曾跟国真、时任南方系掌门人杨兴峰一起聚餐闲叙,杨也是他同学),邀他主持一档介绍国画的节目。他觉得,这是确立他在书画界地位的一次重要契机,他愿意为此付出极大的努力。

我提醒他,眼下的机遇确实难得,要尽可能抓住,但毕竟不算太年轻了,还是要保重身体,健康无、万事休。他回答说身体还好。也许他已经淡忘了,十几年前,他就得过一场严重的肝病。肝病的身体是需要休养的,还经得起频繁出差、应酬、纵情地挥霍?

十几年前那场肝病,对他而言,可谓大难不死。当时北大医院诊断为肝癌,我那时在西皇城根南街9号院办公(我在那里办公期间,杜润生、王岐山已搬走,华国锋、宋平还住在院里),离北大医院很近。

有天下班,我买了水果、带了几本书,去探视住院的国真。病房是单间,只有国真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我们聊了会,嘱他静养,然后告辞。走出病房,我心里有些凄凉感,不管怎样,曾经影响了年轻一代的诗人,此时冷清而落寞。

然而那次,国真奇迹般地闯过了鬼门关,竟然活了过来。谁想十多年以后,仅仅58岁的他,再次无可挽回地倒在了肝癌下。

我移居大理后,已经疏于跟北京的朋友来往,包括国真。只是有一天,突然接到他的短信:昆明到大理有多远?我简短回信:350公里,欢迎来大理玩!不曾想,这是我跟国真此生最后的通信。祝他安息!

说完国真,想起王女士。他们都与书画结缘,国真创作,王女士经营。当然他们之间并未合作,也不相识。

王是山东淄博人,多年前跟老公来北京,投靠一个在部队上的亲戚。这位亲戚是个不算知名的书法家,但王借此认识了一些军内书画家,得以开启自己的书画经营生涯。

到我认识王时,她已经自立门户,在北京的八宝山古玩书画市场,开始独立经营。八宝山市场偏僻,不像琉璃厂、潘家园、甚至大钟寺那样人气旺,她选择在此起步,我想无非是租金便宜,且自身实力不足。

谈起书画生意刚起步的日子,王总要念叨起一串名字,那些书画家为了支持刚起步的王,都主动把作品交给王,卖完了结算。谈起这些,王总是充满感激。但反过来看,没有无缘无故的支持,王人品忠厚、手段灵活,值得信赖和帮助。

在传统经营观念上,书画、玉石、艺术品这类生意,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是价格昂贵、暴利的生意。但王反其道而行之,他采取了快消品的经营方式,薄利多销。他手头的书画,有点利她就走,并不待价而沽。

一方面,同样一个书画家的作品,她卖得比别人便宜很多,顾客觉得物有所值,回头客慢慢培养起来;另一方面,书画家的作品走得很快,迅速得到市场认可。一些非顶尖书画家,通过跟王合作,挣钱又出名,都愿意把书画放到她的店里。王的书画生意,渐入良性循环。

我是买画时,跟王认识的。许多年前的某一天,我去八宝山古玩市场闲逛,偶尔走进了她的店。一个看起来朴实、亲和的女店主,微笑地看着我,我边看她的画,边与之交谈。那天我没买她店里的画,但对于她和她店里的书画,已产生了欣赏和信赖。

买书画和买日常消费品不同,后者哪里都可以买,因为它们是工业化的标准产品。买书画,一是你要对店主的人品信赖,她不会出售给你赝品,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准确区分真品和赝品;二是,对店主的鉴赏力要认同,这样才更大概率地买到,自己喜欢、同时又具备大幅升值空间的作品。

王女士这两样都兼备,从此,我和她的很多顾客一样,成为她的书画店的常客。我隐约记得,我从他那儿买的第一幅作品,是齐秉正的画,画的是虾,活灵活现。齐秉正是国画大师齐白石的大孙女,自幼坐在齐白石的膝上画画。那时价格比较便宜,大约几百元一幅吧!

每次去王的店里看画、买画、喝茶,到了吃饭时间,她和老公就把店门一关,我们一起出去喝酒吃饭。八宝山古玩市场里的饭店,简朴得不像话,也没什么好菜好酒,但我们借酒狂聊,其乐融融。

王和她的老公,给我的印象,是那种充满人情味的商人。这样的商人,对于我这类内心柔软的顾客,极具杀伤力。当然他们并非投顾客所好,而是本性如此。

他们店里的书画,价格公道,为人诚恳、重情,渐渐开始声名鹊起、顾客盈门。后来,在当时的整个北京国画市场,以我的了解(我是经常在各个艺术品市场闲逛的),她的书画经营业绩,已排在屈指可数的前列,虽然偏安一隅,没有天时、地利,但他们人和。

当然,生意也不可能一帆风顺,有那么两年,艺术品市场突陷低潮。而王毕竟经验不足,并没有预料到,大萧条逼近时他还在大幅扩张,包括店面的增加以及大量收购书画。可是,一夜之间,书画卖不动了!

我去店里喝茶闲聊,王仍然热情如初,但我隐隐觉得她有心事。王本性开朗外向,不是老谋深算、不动声色那种,难掩心事,稍加留心,就能察觉到。

我关切地问:现在大势不景气,你能支撑住吗?她诚恳地说:撑下去大概没问题吧!只是积压的书画太多,资金周转有些困难,这两天又要交房租!

我问:还差多少?她说:还差一万呢?我说:我今天没带钱,明天给你送来!

第二天,我拿着一万现金给她送去,扔她桌上,她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因为那时她的营业额,至少每年几百万,还为区区一万元向人借?

但我能理解,现金流是企业的血液循环,纵然你压了千万价值的货,你手头缺一万流动资金,就像体格再强壮的人,断了那口气,就再也续不上了!

王拿出一张纸,找笔,我说你干吗?她说:给你打张借条!我说:不需要!但她执意还是写了借条交给我。

我觉得打借条,完全不符合我们之间交往的氛围。平时我去她那儿买画,不管2千还是5千,她接过钱,都是往抽屉一扔,从没数过。更别说像有些商人那样,将钱举到光线里瞅、用手摸凹凸感、过点钞机,去验证真伪,搞得顾客嘴上不说、心里不痛快。

时过境迁,艺术品市场开始回升,王积压的那些书画,又开始哗哗往外走了。

有一天我去,她拿给我一幅名家作品,我问干吗?她说还我那笔借款。我知道,这幅作品至少值5万,如果她借1万、还5万,我肯定不会收,她等于变通地、以我能接受的方式,表达了她的谢意。

此时王的书画生意已蒸蒸日上,代理的欧阳中石、李铎等人的作品,卖得都很好。由于她卖的不错,又讲信用,勤于人情往来,她现款去拿画时,一些书画名家会额外送她一幅。仅仅白送的这一幅,一出售几十万元就到手了。

艺术品不同于快消品,有时候卖出的,挣了小钱,没卖出的,反倒挣了大钱。前提是你的眼光要准,看到未来谁的作品有升值空间。中国国情是,谁能进书协美协理事、副主席、主席,作品价格就一夜暴涨,如果书画商事先押对了人,自然赚得盆满钵满。

有一年正值中国美协换届年,坊间传说刘大为副主席要退了,一些人开始甩卖刘的作品,5万、10万一幅。王判断刘不会退,收购了刘的一些作品,结果刘不仅没退,反而进了一步,登顶为中国美协主席。刘的作品一夜之间,又到了50、60万一幅。

几年下来,王手中收藏了上千万的书画作品。她抽出了点钱,在北京买了房和车,房是复式的,200多平米。

从当年来京寄人篱下,到以书画经营安身立命、蓬勃发展,王女士的忠厚、大气、聪明(他们家的事情,是她做主),令我钦佩。我常常跟她说,她的成功,是做人做事的风格注定的,也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后来,我决定移居大理时,专程去她的店,跟她道过别。

两年后的一天,我忽然接到她的电话,她和老公要来大理。我去大理机场迎接,刚见面,我就看出,故人相见,本该笑逐颜开,她却好像强颜欢笑。

上了车,我直言相问:两年未见,你怎么不是我记忆中的热情开朗、容光焕发的王女士了?发生了什么事?她说:你看出来了?然后,她告诉我,她得了肺癌,做了化疗,正在康复。

我知道,在雾霾重重的北京,近些年得肺癌并非什么新鲜事,但没想到,厄运降临到这个看上去健康、开朗、生气勃勃的王女士身上。

我想起离京移居大理时,有人对我说:佩服你放下的勇气!我开玩笑回敬:你继续住在北京,更有勇气,甚至视死如归的勇气!

事已至此,王和老公呆在大理的半个月里,我每天陪他们闲谈、琴棋书画、赏月观星,努力让王忘掉疾病的痛苦和折磨。

她说她此前经历了4次化疗,最痛苦的时候,在一个深夜,她打算从医院的5楼病房跳下去。但她走到窗口时,听到天天辛苦陪护她的老公发出的鼾声,她没忍心跳。

在大理地热国温泉,我们仨在冬天的露天温泉池里,慵懒地泡着。有一阵她老公出去买烧烤、啤酒了,王对我说:我一直惦记着几个朋友,其中一个是你,我要来看看,你在大理过得怎么样?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相见?我被王真挚的情感表达感动,对她说:我很好,你也会很好的!

临离开大理,王在小院留言簿上,写下了她的感受:好向往啊!不炼金丹不坐禅,饥来吃饭倦来眠。生涯画笔兼诗笔,踪迹花边与柳边。镜是形骸春共老,灯前古筝月同圆。万场欢乐千场醉,世上闲人地上心!

王离开大理后,我们通过一次电话,几月后我再打她的电话,已无人接听。但愿她一切平安!想到她化疗后,头发已开始茁壮地生长,显示身体已焕发生机;离开大理时她已回归的热情开朗,表明心态已走出阴影。我于是想,她一定是平安的!

写完王女士,想起苏女士。苏女士也算是故人了,我20多岁的时候,曾在媒体工作,我们是同事。在文人聚集的单位,苏算是个异数,似乎她更像是个技术人员(当然,此处没有否定她的文采的意思),不张狂、自以为是,而是谦和、低调、为人友善。

当时我算是个调查记者,苏在新闻部门,我们并不算深交。我在各地采访交往的一些人士,有发正面新闻的需求,我将这些稿子带回,转交给苏,在我的印象中,苏都想办法帮我发出去了。

我并不坐班,常年东奔西走,于是偶尔我们在单位会碰上一面。有时一起吃个饭,聊聊,她也不像我等夸夸其谈,算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苏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人感到平和、温暖。她这样的人,故事似乎不多,可能是她的生活较为平顺,不似我这种闯荡和坎坷;也有可能,她的人生也有惊涛骇浪,只是未必愿意对外人说。

前央视制片人、作家朱凌,紧随我后移居大理,她曾深有感触地说:你的朋友,都处得时间很长!我说:我的交友原则,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而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就像苏女士,怕有至少十几年未见、未联系了吧,但并不觉得有陌生感。本来我和苏,各自有各自的、没有什么交集的生活,然而当我告知她我开了新浪微博(心恒安住)、每天必写,她说她每天必读。一下子让我感觉到,原来我们老友之间,虽空间相隔遥远,内心、思想却是如此靠近。

今年3月,我开写微信公众号之后,她更是每篇必读,而且近来每篇必打赏。我相信,她的打赏不是源于情面,而是真实地产生了共鸣。

她的来信,证实了我的判断。她在微信留言说:读你的文章多了,感觉自己也活得更坦然了!~赞赏发自内心,老李不必言谢!

我当然从不指望靠什么打赏挣点钱,但一个人对认为有价值的、对自己有启迪和帮助的、而且别人付出了艰辛劳动的东西,给予支持和鼓励,大约也是人品高尚的表现。因为你已经享受过了,你可以不付钱,但苏觉得有价值,她愿意付出。

前几天,暂住大理才村、在德国柏林学画的女孩,来小院聊天,她觉得打赏这种模式,对国人思维是一种挑战。国人可以接受自己买错东西乱花钱,也未必愿意给已经享用过、没人强制你付钱的东西,付钱。

打个比方,我们买票去电影院看一部电影,看完是烂片,票钱付过了,也认了。假设换成打赏模式,先不买票,而是让观众看完电影后自愿到门口付费,觉得不好可以不付,觉得好5元10元多少随意,会是什么结果呢?

最可能的情况是,即便观众觉得是有价值的好片,恐怕多数人也不会支付哪怕一分钱,不会考虑创作者为此付出的心血和成本。当然,这个是题外话,我写东西很散漫,想到哪儿写到哪儿,随感随写。

因为微博、微信,我和苏女士,开始重新相互认识,欢迎她随时来大理玩。虽然她解释了母亲卧床,她难以离京,但我想她今后会有机会,来大理畅叙。

说完北京土生土长的苏女士,再说另一个北京土生土长的梁先生。

我和梁同住石景山区,曾有一个时期,我十分厌倦北京大都会的生活,但又找不到方向和出路,迷茫、颓废,而青春的荷尔蒙又飞扬,于是常常跟梁混迹石景山一带,喝酒、泡歌厅、深夜游荡。

梁每天下班后的固定节目是,去饭店喝酒,喝完去歌厅,继续喝。那时石景山的歌厅消费颇低,包厢费100元,还送几瓶啤酒,陪唱小姐小费100元。于是梁几乎夜夜笙歌,跟一些酒肉朋友。我因为常常出差,在京时也隔三差五地参加。

有一次我跟梁在歌厅,梁认识了圆圆脸的陪唱小姐川妹某,一见如故,开始相好。梁跟朋友去歌厅,都预先联系某定包房,帮某完成歌厅规定的包房营销任务。后来发展到某过生日,也由梁来请客,一时卿卿我我。

尽管梁待川妹某如同情人、照顾有加,可是自古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呀,梁后来还是必然地被某伤了。

有一次,梁请朋友们去歌厅,临买单时发现带的现金不够,他请某为他担保一下。梁那时因为某已成为了这家歌厅的常客,第二天晚上再来玩的时候付,不是小菜一碟?

可是某并不情愿,最后还是,歌厅服务生跟着醉醺醺的梁,去银行ATM机取款,那时尚未流行支付宝、微信支付。梁跟陪唱小姐某的恋情幻想,就此破灭。大概从此,梁也远离歌厅了。

梁爱不爱他的妻子,这不好说,但他爱他的女儿,却是千真万确。梁一个普通工薪族,工资不高,妻子做保险业务,收入也不稳定。但他们毅然把女儿送去新加坡读初中,妻子抛掉工作,过去陪读。

我和梁的其他朋友,完全难以理解,面对新加坡昂贵的读书成本,以梁的经济实力,无异于以卵击石,怎么供得起女儿从初中到大学毕业的费用?

我们劝他:女儿为什么不可以放在北京读书?为什么要牺牲全家人的生活,去赌女儿未卜的将来?梁沉默,也不反驳我们,但显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他。

但每月挣几千、花上万,对于梁的家庭,经济危机迟早到来。两年后,梁为女儿花光了本来就不丰厚的家底。无奈之下,他只能卖掉了惟一的一套自住房,继续供女儿和妻子在新加坡的开支。

而梁自己则租了一间地下室,独住。地下室阴暗、潮湿,住进去后,梁本不算多么健康的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

梁本是个随和、大方之人,以前朋友一起吃喝玩,他总是主动买单,因此围在他身边的朋友挺多。但现在他没钱了,那些一起吃吃喝喝的朋友,自然也就渐行渐远。

在梁陷入经济危机之时,他曾向那些关系不错的、发达了的同学朋友借钱,但可以预见到,他失望而归。有次梁酒后忿忿地跟我聊起这事,我对他说:当你考虑一件事能做还是不能做,你需要的是,正确评估你自身的能力,绝不能把他人的帮助计算在内!

我进一步帮他分析:兄弟之间说“苟富贵、勿相忘”,男女之间说“我永远爱你”,这是人类最经典的两句谎言。如果你连这点都没看透,那你是太不了解人性了!

换句话说,“苟富贵、勿相忘”和“我永远爱你”,即便不是为了骗你,而是当时情境下真心的表达,那也只是当时的想法和心愿,你不能把它当作承诺。就像成都人说“来我家吃饭吧”,只不过表达一种热情,你哪能当真去吃饭?当然,此处并不构成对成都人的批评,随手举例罢了。

我曾请梁一家人吃过饭,那时梁的女儿尚小,稚嫩、可爱,后来不复再见。梁为了女儿,可说是付出了所有,不知道她的女儿,能不能不辜负父母的良苦用心,更发奋努力、将来更孝顺?但愿如此。

说完北京生、北京长的梁先生,再说从山东闯荡北京的白先生。

白是电影编剧,不算知名,当年春晚的一个著名小品,其实是他的作品,但被某小品大腕据为己有,彼时那大腕如日中天,白也无力较劲。白最近编剧的一部小成本电影,入围美国国际民族电影节,但毕竟影响有限,获益也有限。

白曾跟我开玩笑说:我写了20年,还不如我在买房上赚得多!我信,他的买房经历,我如数家珍。劳动不致富,靠买房致富,或许是这年头多数人的畸形致富模式。

大约十几年前,他在顺义区后沙峪镇开始买第一套房,1000多一平买的,总共2、3万首付,当时还是借来的。

几年后,那个小区房价涨到4、5000,他卖了。然后他在丰台区长阳镇买了房,3000多一平,过了2、3年,他又把长阳的房卖了,卖价9000多一平。

卖完长阳的房,他看准了六里桥、八一电影厂旁边的房,2万一平,他买下。这样他从一个北漂小编剧,从在北京租房、到远郊顺义买房、到近郊丰台买房、到市区三环买房,随着帝都的房价步步惊心,他轻松实现了住房梦。

这几年我移居大理,过着田园生活,时常跟他电话闲聊,让他颇有些动心。也许中国文人都有一个诗意田园梦吧?于是他又开始出售六里桥的房,2万买、4万多卖。他是去年跟人达成的卖房协议,他说若是放到今年,可以卖5万多一平吧!

北京虽然房价生猛,但一到真正的交易就知道,卖起来并不容易。近年经济不景气,企业主未必有钱买呀,白的这套房,卖给的是一对在研究院工作的夫妻,虽然收入不菲,但400多万房款一下子拿出来,也并非易事,因此还在分期付款中。双方约定,等余款付讫,白交付房屋。

但白已经迫不及待地,在通州区张家湾镇定了新房了,这次是跟我一样的乡村生活了,近500平的农家院子,简易建筑(自己可重新搭建),总款19.8万,使用期限29年。

从此,白可以在自己宽敞的、阳光灿烂的院子里,种菜、种果树、喝茶、会友。他卖掉北京市区房子的钱,足以使他至少过简朴的生活、衣食无忧。再加上环球影视城离此不远,他和太太(做演员经纪),可以依托影视城发展。

白说:我现在最惬意的是,没有了经济压力,不必再为五斗米折腰、别人让写什么写什么,而是,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了!他在做编剧之余,潜心研究家族史,虽小众,但他乐此不疲。

我为朋友白先生摆脱了城市生活的压力和焦虑,感到高兴。人生跟写作一样,岂能随波逐流或屈从于权钱,当一切追随自己的内心!

写至此处,好多朋友虽然疏于联系、久未见面,但他们的形象和故事,却栩栩如生地浮现在我眼前。可要是这么一个一个地写下去,不知会写成多长的篇幅,还是留待合适的时候再写吧!

我在《大理才村居住3年记》之一中,写到的那位女性朋友,才能和人品俱佳的肖女士,任何时候,你都在不遗余力地支持、帮助我,我永远要说:谢谢你!

我的发小宗先生,也来大理买了房。祝贺你在北京的公司,已成为儿童早教行业的翘楚,你的财富之丰沛,已不再属于我等平民阶层,但发小就是发小,一路相互虽有磕磕碰碰,但共同成长的时光,岂能忘却?你的妻子刘女士,亦是人品值得称道的朋友。

国家某部委的王先生,来昆明开会,中间有一天空闲,竟要飞到大理来看我。当时我在腾冲,遗憾未能在大理接待。但我跟你说:这次不来也好,才一天来回,玩什么呢?还是下次从容点,来洱海边住住吧!你欣然应诺。

中国最好的整形专家范先生(代表中国参加国际整形学术研讨会,常飞赴意大利、韩国,做尖端手术包括女变男),尽管亦多年不见,但只要我打一个电话,再忙你也亲自接待、主刀我介绍的人士。你的夫人王女士(毛发移植专家),偶尔电话问候一下,她依然热情、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定居法国的庄先生,据我们共同的友人告诉我,你的眼疾很严重,后妻因为你未能获得她期望的国际文学奖,也离你而去。幸好你的儿子去法国照顾你了,希望你早日康复,但愿哪天我们在大理相见!

养龙虾的毛先生、煤老板吕先生、开典当行的李先生,你们驰骋商界,这几年经济低迷,我并不了解你们的真实境遇,但愿你们熬过暗夜,曙光在前!

南充罗女士、福州杨女士、太原徐先生、长春张女士、杭州李先生、成都毛女士、北京江女士、路女士、班先生、上海狄女士、广州李先生------

还有,还有我此刻没有想起来的、那些遥远的朋友们,你们,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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