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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桥往事——鸦片旧事 / 轩诚文并播读(第1946期)

 ljian21 2022-07-27 发布于陕西

鲁桥旧事——鸦片旧事

这一篇大都是借来的文字,主要内容都取材于我父母的文章。当然了,儿子借父母的东西,向来大都是有借无还的,借了就借了吧。
和许多中国的6070后一样,我也是在儿时通过电影《林则徐》了解到鸦片战争,知道了鸦片这一毒品对中国的危害。但我总有一个念头,觉得这些事都是发生在广东福建等沿海地区,和远居内陆、男耕女织的富饶之地关中地区无关。近些年读到一些史料,特别是和父辈一些面对面的交流后,才知道鸦片荼毒中国,竟然早已蔓延全国。特别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鸦片侵蚀国家、摧毁家园的悲惨故事就一桩桩地发生在关中地区、发生在我们亲人的身边……

外婆家的鸦片之殇
妈妈说,她曾听老人讲述过、自己儿时也目睹了亲戚、邻里吸食鸦片、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妻离子散,一口鸦片烟吸尽了万贯家产的诸多旧事。
妈妈的外婆家在鲁桥镇北的张家堡,外爷弟兄三人。外爷有十个子女,四男六女。外爷的三个儿子都当过兵,大儿子抗日时当兵,再没回来,解放前去了台湾。四儿子起义后参加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二外爷育有二男三女,大儿子张振宏抗战时在山西战场阵亡,外爷到山西处理了后事。回来后二外爷夫妇悲伤过度先后去世,二儿子张振亮,在外爷邦扶下,管了家,收种打拨,样样都能干,农忙时请短工收割锄棉花。三姐妹在外婆的指教下,操持家务,照管果园,缝衣做饭,二房这个家总算运转起来了。三外爷育有两男一女。
那正是军阀混战、各据一方的时代,统治者为扩大加强自己势力,招兵买马进军火,加之关中地区土地肥沃,政府就鼓励人们种罂粟,价高利厚税收多。这样种的人越来越多,同时吸鸦片的人也越来越多。当年有句戏词:“十个陕西人,十一个是烟民”。妈妈的振亮舅父就是在这时吸上大烟的,卖水果、粮食、棉花的钱都吸了大烟。外爷管教他不听,就叫来三外爷帮着吊起来打。外婆实在不忍心,含泪劝弟兄俩:不能再打了,看那骨瘦如柴、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娃,给二门留个苗吧。
1938年外爷、三外爷相继去世。外婆说,我管教不了这烟鬼,回头两妯娌一商量,给振亮舅父娶了个媳妇。之后振亮舅父又把三个女儿高彩礼嫁出门。接着就一块块卖地,从城南卖到城北,从水地卖到旱地,就连果园都没逃过被卖的命运。地卖完了又卖房,只卖到无处栖身,住到了城门洞。外婆看着不忍给他赎回前厢房,振亮舅父才住了回来,但舅妈带着两个儿子住到县南娘家,直到死了以后娘家人才送回来一具尸体。同村族人看着这个大烟鬼的笑话,可怜舅妈无葬身之地,家里的女人娃娃们放声痛哭,外婆和她的嫡弟二舅商量了,才埋在他东坡地里,外婆收养了两个姪孙。
振亮舅父依然恶习不改,他把妹妹雅菊、妈妈叫六姨妈的,嫁给了鲁桥王家老二。王家弟兄四个只有老大不吸烟,六姨父是一个吸烟、赌钱五毒俱全的二流子,很快把一份厚实的家当踢踏光了,六姨妈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以前性格开朗、长得心疼(漂亮)、干活利索的她从此再也没有笑脸了。
二外爷的三女儿雅竹是妈妈的八姨,她嫁到号称赵半街的鲁桥赵家(鲁桥繁华的北街几乎半条街都是赵家的)。赵家是妈妈祖父的外婆家,就是他说的媒。八姨父是个白面书生,可惜大户赵家当时就有四表爷、五表爷两个吸大烟的。本来八姨是一个和和美美的家,但后来八姨父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也染上了白面。他把白面放在锡纸上、用媒头一点,小管一吸,舒坦的抖抖身子说:舒畅极了,简直要飘起来、成仙了。就这样一个赵半街,没多久也被几个烟鬼吸光了。八姨住在我家南邻,常抱着孩子来我家痛哭流涕,祖父狠透了这个社会,说保公所名义上禁毒,实际私下卖毒,收大烟贩贿赂。
八姨父房子卖完,一家七口住在一小间熏的黑黝黝的厨房里,先后把两个儿子殁了,大的金成比我大五岁,小的双成与我同年。八姨哭的死去活来,像疯了一样摔碟子摔碗。老家的人忌讳厨房不能住人,所以八姨失去儿子后,神魂颠倒,阴鬼缠身,似乎真是遭到了神灵惩罚。
二姨妈雅兰嫁到富平县田家。田家家道好,一家人经商务农,红红火火过了几年。但公婆,二姨父先后都吸上了大烟,每天二姨妈要洗三套烟具,她屡次劝说二姨夫不听,一生气喝了毒药,没想到没死了还被婆母发现,婆婆大发雷霆,扬言要休儿媳。在众人调解下,叫来了娘家人外婆,说要休二姨妈。外婆是见过世面,上过县老爷大堂、打过官司的,她据理辨说,但最后还是留下字据“不能寻死”,外婆签字画押作保才算了事。二姨妈的公婆相继去世后,二姨父恶习日益加深,生意倒闭、田园荒芜、土地卖完,后来竟然开始卖儿卖女。有个表兄十多岁,被卖到西安一家被服厂做童工,一个女儿卖给了北路人作了童养媳。
妈妈的三外爷有两男一女,女儿雅惠是四姨妈,人长的苗条,心疼(漂亮),知书达礼,是外祖母十姐妹中的姣姣者,她嫁给鲁桥西街一个棉花店掌柜,有钱有势。每到她家去,总是点心、芝麻滚子、洋糖招待,四姨妈母女满身的黄金首饰金光闪闪。没成想四姨父后来也吸上了鸦片,把积蓄吸完、家当吸净,就连不会说话的小妹也让人抱走了,妈妈和表姐拽住不放。四姨父一脚踢倒表姐、拉开我,抱着小妹走了,四姨妈哭天怨地,最后落到每天买斤斤面吃。
在灾难深重的旧中国,鸦片使人变成了鬼,使中国变成了变成了人人可欺的东亚病天。吸毒的人寿命都短,就连妈妈受害的四个姨妈都过早的离开人世,甚至比太外婆都走的都早,而外婆的嫡姐妹六人都活过或接近古稀之年。鸦片它不仅毁了吸烟人、也害了家、祸了国。

父亲家的鸦片之“福”
鸦片从清末输入我国一直到民国,虽然政府也在持续禁毒,但在侵略者的枪炮下,在军阀混战的利益争夺中,非但没禁绝,还越来越多的被大量种植。据说三十年代盘踞北方的某军事集团,最主要的军费来源就是来自于军民开荒、种植贩卖鸦片。有数据统计到解放初时,全国罂粟种植面积达到300多万公顷,参与贩毒人员就有30多万,鸦片荼毒中国百十年而不绝。
听父亲说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关中地区社会上吸食鸦片泛滥,政府的禁烟政策形同虚设,甚至在一度废除了禁烟令。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家道殷实的曾祖父、曾祖母和我祖父也都染上了毒瘾。
祖父是个有商业头脑的人,他借家里有三个人吸食鸦片之便,就利用家里闲置的铺面经营起了烟房子,招俫那些进城赶集的农村瘾君子,以烟养烟,自觉地倒也惬意。
那一段时间,鲁桥周围有许多人种植鸦片,祖父也种了将近一亩地的大烟,但最后收回来的烟膏,只做了两个花生米大小的烟泡,因为割的烟大都被人偷了。
鸦片收获期间,种烟的人屡屡被偷,祖父说起偷烟的事儿非常有趣。他说鸦片长成之后,先一天割烟,必须等到日落西山;要是第二天早晨收烟,又要在日出之前,因为割的烟两头都不能见太阳。种烟人晚归早出、辛辛苦苦,偷烟贼确不劳而获,且办法极其简单。听说贼只需拿上一方抹布,半夜里趁种烟人不留意,用布在割开的烟头上只一抹,就偷干净了。祖父割好了待收的烟头,却被贼偷个一干二净。
不知道是否与家里三个人都吸食鸦片鸦片有关,爷爷先后娶的两房妻子都早早的因病离世。就这样,爷爷在35岁左右的年龄上,续娶了鲁桥吴家道吴家的大姑娘吴明芳
我的祖母吴明芳出身名门,从小识文断字,不幸的是在她及笄之年母亲就去世了,身为长女的她为了帮助父亲持家,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们,从此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同时也养成了她遇事决断果敢的性情。祖母在娘家看着弟弟妹妹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又帮着他们该娶妻娶妻、该出嫁出嫁,这一来二去,就把自己的婚期给耽搁了。祖母后来给我妈妈说过,祖父在第一房妻子病故后,就到吴家提过亲,她因为还有弟妹的婚事没有安排,就拒绝了,没成想后来还是嫁到了梁家。
祖母嫁给祖父后,每天除了正常的家务,侍奉公婆、抚养前房留下的两个儿子外,还有一项让她烦透了的事情,就是擦洗清理三套烟灯、烟具。
祖母是个有主见的人,她知道长此以往,不仅是影响家庭关系,甚至会毁了这个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小康之家。她就开始不厌其烦的从丈夫劝起。祖父当家已久,自恃家道殷实,又聪明的以烟养烟,不但种了一亩地的鸦片、还利用家里的空闲铺面开了一间小烟房子,所以自觉完全没有经济之忧,就把妻子的劝说不当回事。
自幼在娘家帮父亲掌家多年的祖母是个有主见而又果敢的女人,她深知日子久了鸦片对这个家庭的毒害会有多深。在多次苦口婆心的劝说都没效果后,有一天她竟然当着丈夫的面,摘下了金耳环、金戒指,对爷爷说:“既然你不肯戒烟,我也不愿意看到将来家破人亡的那一天,那我就先死了算了。”话语一落,爷爷惊愕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奶奶就有一口吞下手上的金饰,打算以死谏之。
爷爷惊慌失措,急忙找来镇上著名老中医窦荣山救急。窦大夫听说我祖母吞了金子,就说不要慌,他要来一只母鸡的羽毛。祖母紧闭双唇,在祖父一再保证立马戒烟后才接受治疗。窦大夫掰开祖母的嘴吧,用鸡毛在祖母嘴里不停地轻轻搅动,祖母感觉喉咙痒的难受,顿时连续大口的呕吐,不一会儿金耳环和金戒指竟全都吐了出来。
恰好这时政府再次发布了戒烟令,祖父便开始戒烟。他先去找了窦荣山大夫开了个药方,以减轻戒烟过程中的痛苦。这期间祖父整天看的书是《医宗金鉴》和药王孙思邈著的一本医书,他在自己服用药方的基础上,重新调整列出了一个方子。到后来他竟然还在大盛源把这一剂自己研制而成的药制成了黄豆大的丸子,命名为戒烟丸,并在三原县石印馆印了大小两种药袋,大袋装50粒,小袋30粒,然后将戒烟丸袋装出售,据说获利颇丰。
祖父是个聪明而有趣的人,谁也没想到他因祸得福,通过吸鸦片、戒烟与制作戒烟丸的经历,决定改行主营中药铺,经过一番准备,我家一个新的字号“延寿永”药铺终于开业了。祖父胆大心细,他自己还学会了熬制膏药,另外采取重金收购配方与自己的专业知识结合的方法,没过多久“暴疮膏药”、“白龙膏药”、“ 太阳膏药”等都被他制作成功了,而且是膏、丹、丸、散全面开花。年轻的“延寿永”成了鲁桥商界新的翘楚。
父亲说他读小学四年级时初小要毕业了,那时家里遭逢劫难后日子大不如前,当年红火的“延寿永”也早都关门大吉了。一天,他在一堆旧纸堆里翻出祖父当年剩余的药袋子,药袋用白板纸做成,比他平时用的料板纸作业本的质量还要好得多。父亲便征得祖父同意,把剩余的大小一百多个药袋拆开订成作业本,在每页上都可看到“梁子文监制”五个字。
我从上中学开始,就和几个相好的狐朋狗友偷偷地聚在一起抽烟,之后陆陆续续的抽了几十年,纸烟、手卷烟、烟斗、水烟抽了个遍。三五前年的一个晚上,我和建华兄在礼泉酒后聊天时,他说到戒烟的痛苦,我辩驳到:这有啥难的。说完后我把身上、车里所有的烟和打火机都送给了他,从那以后完全戒烟至今。一两年后,屡次戒烟失败的老烟民建华兄也彻底的戒了烟。
前两天在焰斐的美宜佳烟酒店里和每人嘴里扎着一根烟的李彤、晓彬、文轩、赵鹏等几个朋友聊天,文轩说梁哥能把烟戒了,这也太牛了。李彤笑着说:“网上有一句话,不要和戒烟的人做朋友。能戒掉烟的人,啥事做不出来。”

我牛气哄哄的撇着嘴说:“戒个这烟算不了啥,当年我爷把吸了多年的鸦片烟都戒了,还利用戒烟的机会发了家、治了富。”

梁轩诚 2022年7月27日 于咸阳北塬子非堂
又:撰写此文时,子非堂的老碟机正播放着王菲的歌曲《棋子》,似觉心有所悟,遂以此曲作为衬乐。

王焰斐美宜佳烟酒店,货真价优,欢迎光临

梁剑,字轩诚,子非堂主,陕西三原人,祖籍山西猗氏县,1970年出生于陕西宜川。1992年辍学,曾短暂栖身于传媒、地产等行业,后长期从事自由职业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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