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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琐忆 作者：魏梅武，江西永新县人，大学毕业后在江西莲花三中教了两年半高中语文，后于1983年支边去了新疆，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首届毕业生。
（图片来源网络） 参加恢复高考后的首届高考到今年已经44周年了。这是一场改变我们命运的高考。我由衷地感谢恩公邓小平、华国锋和那些为了让我们参加高考而付出了艰辛努力的专家、教授（如原武汉大学副教授查全性在1977年8月4日起邓小平召开的教育科技座谈会上提出当年恢复高考的建议得到了与会科学家的赞同）以及当时任教育部长的刘西尧等政府高官，同时也感谢我的父亲、兄弟、老师等劝我走进考场的亲朋！ 1977年12月2日，我在家吃过中饭后背了一个装了3斤米、一筒干菜的书包步行去离家5里路的永新县龙田乡乡政府门前坐车，乡政府派了一辆解放牌汽车免费送全乡考生去永新县城参加高考。等我赶到乡政府，车上已站了不少人了。我蹬上车后不久，解放牌汽车就载着满满一车人朝55里之外的永新县城开去，车过我家门前时，看见妻子抱着一岁多的男孩频频向我招手，我也向她们招手。大约下午三、四点钟我们就到了永新县城。 县城里人山人海，全是来参加高考的，从十六七岁到三十来岁的，据说有七、八千人之多，每个饭店都挂出了“客满”的招牌。我下车后到永新中学后勤处交了三斤大米，负责收米的是我认识的贺德发老师，他刚民办教师转正不久，现被县招生办抽调到招考处搞后勤。他登记后给我一张字条，告诉我每天到礼堂内看到用粉笔写有108字的圆圈中的饭甑内打饭，吃菜是自己带的干菜，因为考生太多，永新县招考办无法炒菜给考生吃。 我交完米后又按照准考证号上的数字去找12月3号上午第一场考试的考点，记好考点的教室后就去永新县汽车站旁边的亲戚家借宿。这家亲戚是我妻子的姑妈，我和姑妈打过招呼后返回永新县中学食堂吃晚饭（菜是自己带的干辣椒炒小干鱼）。 晚饭后上街散步，刚好遇到同乡一个认识的考生，他说我们去永新县饭店看看吧，那里有他认识的一个考生。我反正无事，就跟他去了永新饭店。饭店内的各个房间都住满了考生，他们或在聊天，或在看书。我们到了那位同乡认识的考生房间，看到桌上有很多复习资料，就试着翻看了一下，这一眼就把我吸引住了，我问那位考生，能否让我看一下，他正和几个考生聊天，就答应让我看了。我就像被磁铁吸住，站在桌边边看边默记，足足看到半夜12点他们要休息了才撒手。 想来真是可怜。从1966年5月16日到1977年12月，我文革期间回家务农十一年了，哪里见过什么复习资料？ 1977年10月下旬，我从大队广播里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后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那时已经30岁了，早已成家，而且有了三个小孩，大的七岁，小的才一岁多，学的知识早已忘光，不敢奢望上大学了。 但我的父亲和大弟都劝我去报名参加高考。父亲说，自古以来沒有考场外的举人，要想有出息，就要去应考……我大弟说，哥，我们六兄弟姐妹，就你读了高中，我们读书少是没办法，你不去试试，这不是太可惜了吗？考得到或者考不上都没有关系，因为试过了才不会后悔。我的老师颜家亮校长是龙田公社负责招生的，他在公社广播站直接呼叫我去公社报名。有一天我在从山里岳母家回家的路上碰到原花汀村妇女主任回姬大婶，她说，你还在这里，公社广播里天天叫你去报名参加高考，你去报名了吗？我说，学的东西丢了十几年，都忘光了，报名有什么用？她说，公社把希望寄托在你们几个老高中生身上，你是吉安高中毕业的，你不去考，其他人就更没指望了，无论如何，你要去报名参加考试啊。茶馆店里的茶客好像比考生还关心这场考试，他们扳着手指把认识的老高中生一一掂来掂去地估计谁有希望，谁希望不大，而我呢，他们普遍认为我肯定能考上。他们越这样高抬我，我越恐惧，到后来甚至埋怨这些人太无聊：他们把我抬得越高，我将来考不上时就摔得越惨，他们不是要活活把我摔死吗？ 我的父亲更可笑，他收拾了一间舍屋，打扫干净后开了床铺，搬了桌子让我住进去复习功课。文革中，我的书都被弄丢了，只留下三两本历史地理书，我父亲把我关在舍屋里，只有一日三餐让我回家吃饭，饭后就催促我快进舍屋看书。晚上他就把我反锁在舍屋里，想喝点开水，他叫弟弟们给我送。有一天生产队分油茶果，我妻子一人挑不完，快天黑了，她走到舍屋窗户下叫我：书呆子，你能不能出来帮我把油茶果挑回来？天黑了，不挑回家，怕被人家挑走了。这时我父亲见到了，对我妻子吼道：你想把他绑到你裤腰带上吗？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了吗？吓得我妻子赶快逃走。过了一会儿，他才对我两个弟弟说，去帮胆大货把油茶果挑回来。所谓“胆大货”，指的是我妻子。而我也怕父亲恨我不争气，只有咬紧牙关在舍屋里埋头看这两三本书。全大队高中生有几个，但都是年龄小的，他们在文革中都没读到什么书，我有疑难点，连个问的人都找不到，更不用说有什么复习资料了。 可以说，我走上考场是父亲、兄弟、老师和一些好心人“绑架”我上考场的。 12月3日上午考政治，考试内容大部分是我中学学过的社会发展简史，还有一点政治经济学常识。我答得比较顺利，心情好，中午在食堂吃了三碗米饭。 下午考数学，考得很不理想。走出考场，在路上看到有些考生拿树枝在地上比划着讲解，说这道题应该这样这样解才对，我听了会儿觉得无聊，就到食堂吃晚饭，但是心情不好，连一碗饭都没有吃完就回姑妈家休息了。我见许多考生考完后唉声叹 气，有些考生就不再参加第二天的考试了。还有的考生呢见到我们这些三十岁的人胡子拉碴的，他们一脸不屑地说，政府让你们来考，不过是在精神上安慰你们罢了，拖儿带女的，大学会要你们吗？而我认为，既然来了，就考完再说吧。睡到下半夜三点，我醒了，想再睡会儿，但怎么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穿上衣服，到汽车站的路灯下看书。初冬季节，下半夜寒气逼人，但我沉浸在书中，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一直看到早上7点才赶去食堂吃早餐。 12月4号上午考语文，作文题目是“难忘的时刻”，另外要翻译一篇“矛与盾”的古文。我写的是敬迊华主席像的难忘时刻。 当时一进考场，就听到考生像鸡啄米似的写开了，我在心里骂他们：怎么想都不想就写开了，什么玩意？我正在发愁怎么动笔写好开头，一抬头看到教室讲台上的华国锋主席肖像，我灵感来了，就这样开头：走进考场，一见到教室讲台上方的华主席肖像，就想起了我去公社敬迎华主席肖像的难忘时刻。一句话就点题了。 后来上大学时，我在辅导员老师那里看到我作文得了98分（百分制），这也许是我录取到中文系的原因吧。下午考史地，我是考场里第一个交卷的，除了一个“沙俄侵占了我国多少领土”这个题答得不全外，其他题几乎都答个八九不离十，以至监考老师把我拦着后去看了我的考卷，然后回头问我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我说是吉安高中（吉安白鹭洲中学），他点点头，我走了没几步后听到他的嘀咕：难怪他考得这么好。 第三天是报考艺术、体育的考生加考考试科目。我想要看看他们究竟要加考什么。先去看了考美术的考生，看见他们正在考素描：讲台上放了一个脸盆，脸盆上搭了一块毛巾，脸盆内有个把缸，把缸里装着牙膏牙刷。考完素描后还要去画人的肖像：有一个模特坐在那里让大家画，许多人画得太像了。 看完美术，又去看考艺术的。对考艺术的考生，老师要求他们跳一至两支舞，唱二三支歌。对考声乐的，老师要求考生展示他们会玩的乐器：有的拉二胡，有的拉小提琴，有的玩其他乐器，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考体育的则要求考生考立定跳远，、引体向上，百米赛跑，还有一项就是面对墙壁立住，然后把手往上伸，用皮尺量了后叫你起跳，看你能跳多高。这样就把考生的速度、力量、爆发力和弹跳力测试出来了，我看得如痴如醉…… 12月5号晚上我回到了家里，第二天照常去上课（我那时当了民办教师）去忙家务，慢慢地好像把这件事忘记了。可是过了将近一个月吧，公社电影放映员周云卿骑自行车到我家，叫我去永新县人民医院参加体检，把体检通知单送到我手中。我立马坐班车到县城，体检快完时，护士竟然停下来问我：那么难考，你是怎么考上的啊？我说，请让我穿上衣服再说吧。其实，我自己也不知是怎么考上的，对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分数上线了（江西省1977年的文科录取线是平均86分），我的平均分是90分，在录取的考生中居中等水平。之后是体检。成绩、体检过关了，还有第三关：政审关。三关过后才会有学校下发录取通知书。我因为体检时有色弱缺点，害怕录取不上，所以在煎熬中度日。而且填志愿时也尽量填的最低，只填三年制专科，其目的是希望早日出来有个工作有碗饭吃就心满意足了。我填的第一个志愿是九江师专，结果却被赣南师专中文系录取，当时江西师范院校的大专有八九所，本科则只有江西师院（今日的江西师范大学）一所，而专科中只有赣南师专是老牌学校，因为它1958年就创办了，中间还办了几届本科，所以说我还是比较幸运的。到校知道了许多同学的分数比我要高，我就更加夹紧尾巴做人，在学习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们中文系83人，党员有13人，带薪学习的有十几人，我进校时活脱脱地一个“乡巴佬”，长得又黑又瘦，就更不待人见了。有些城里来的学生甚至认为我身体有毛病，他们不愿和我交往。有一次全校开展万米环赣州城跑比赛，我竟然在比赛中跑出第20名的好成绩，为班级夺得了十分（在班上我是第一个跑到终点的），这下改变了同学的印象，加之我喜欢打篮球和乒乓球，尽管我打篮球的水平很差，但大家喜欢拿我逗乐，每次都有人说，把老魏叫上吧。也许是我是“乡巴佬”的缘故，加之我性格随和，所以赢得了全班同学的信任，同学们选我管理信箱，一把开箱钥匙只有我有资格去开，然后取了信后一一送到每位同学手中。曾经有位爱好集邮的同学叫我把开信箱钥匙给他，他见到有的同学信封上的邮票有收藏价值，就去问人家，这枚邮票你要不要，如果不要，能否送给我？这下我惹事了，同学们对我提意见了，说大家相信你才选你管收发信件，你把钥匙给别人，还选你做什么？吓得我连连向大家道歉，并且保证今后再不把钥匙给任何人了。因为我的兢兢兢业业，同学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年终评“三好学生”，竟然把我选上了。 我在校幸运的遇到了班主任谭厚福老师，还遇到了班长张正德、组长胡源、团支部书记张廷来（他是转业軍人、共产党员，因为他年轻，就让他任班上团支部书记）等一大批同学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如每次寒暑假，班长、组长都会给我10元钱，要我给小该买点营养品，组长胡源还利用他是赣州人熟人多、人脉广的条件给我找便车，我后来把钱一一归还给他们，他们很不高兴，说没有把他们当兄弟看待。 今天，赣南师专经过赣南师院后又早被国家教育部批准为赣南师范大学了，而我去新疆之后又通过六年自学，参加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拿上了新疆大学的汉语言文学系本科毕业证，终于圆了一生梦寐以求的大学梦。 魏梅武 2021.7.7 这是关于地方乡土文化的公众号平台，旨在收集整理乡土风物，传播分享地方文化，推送乡贤乡友作品。也为地方乡土文明的延续保存一点记忆......欢迎分享及转发，传播地方文化，转载请注明出处。 如果您有关于地方乡土的美图美文或安福本土的人文景观、自然风光休闲好去处，可发送至我们，我们会不定期的在平台上推送与大家分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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