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面这两张图，拍摄于兰州中山桥上方，左边是夏天所拍右边是冬天所拍。这两张照片的颜色差别如此之大，是很多人始料不及的。夏天的黄河热烈壮阔，冬天的黄河沉静平稳。
黄河上游地处西北，冬天没有雨，整个天空和大地都悄悄缩在寒冷的空气里，没有洪水带着泥沙冲入黄河，所以，冬日里的黄河是非常文静的，很多个转弯处，就像安安静静的湖水。小时候，那时候黄河上游污染很小，到了靖远小口这里，水非常清，有时候我们就直接在黄河边掬起水来喝，河对坡的人们也用担子把水挑回去吃。冬天坐羊皮筏子过黄河也是非常平稳安全的。每年正月里我们去外婆家，都要坐羊皮筏子过黄河。说是坐，其实大部分人是蹲着的，年轻胆大的在羊皮筏子四周，中间的位置留给老人和小孩。我蹲在羊皮筏子上的时候，就从木格子和羊皮胎中间看下去，水哗哗地流过，我就在想，这河底下是什么呀，底下应该是很可怕的吧。
夏天的黄河就不一样了，夏天雨水多，黄河沿途总有地方会下雨，雨水冲着黄土高原的泥沙汇入河道，冬日清澈的水立刻就变浑浊了，水也大了起来，滚滚东流去，掀起一阵黄浪滔天。
黄浪一路冲来，到了小口渡口这里，水涨得很高。河对坡黄河边这里有个天然的大石头，是非常非常大那种，就像个房子。这个大石头是小口村里的人判断水势大小的一个标志，如果听说大石头被淹了，那就是很厉害了，上游肯定发洪水了。这时候，坐着羊皮筏子过黄河，那就得有勇气了，胆子小的话，会被吓哭的。有一年暑假，我们去外婆家，坐的外爷划的羊皮筏子，那一次真正体验了一下“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羊皮筏子从浪头下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失重，姐姐吓得哭了起来。
上了《自然》这门课之后，我才知道我生活的地方是黄土高原。西北风流行的时候，《我家住在黄土高坡》的歌词一出来，我就立刻想起了小口的那些红山，红红的土山。那时候我想，我要爬到顶端，去迎着高原的风，大声喊出那些西北风的歌来。不过那土山，太陡峭了，顶端只可一人立足，我终究没爬到顶端去。
黄土高原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它被横着的北面的阴山山脉、南边横着的秦岭山脉、东边的竖着的太行山脉、西面竖着的贺兰山脉给围了起来，就像一块厚厚的黄色的面包，摆放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大地的中央。在贺兰山和太行山之间，还有一些南北向的山脉，比如吕梁山、六盘山等等，这些竖向的山脉把黄土一层层截留下来，慢慢聚集成了黄土高原。
黄土高原的西北面，是广阔的亚洲内陆。这里有着寸草不生的戈壁，有着流沙滚滚的腾格里沙漠、乌兰布和沙漠和鄂尔多斯高原的毛乌素沙地，以及中亚广袤的沙漠。它们为黄土高原的形成提供了丰富的物质来源，这是黄土高原能堆积巨厚黄土的前提。在黄土高原上，大致呈南北走向的山有好几座，它们对从西而来的沙尘可以层层阻挡。从更西边的贺兰山、六盘山到太行山以西的吕梁山，它们就如同一个个盾牌，一层层地拦截从西面吹来的沙尘。而太行山，最后索性将剩下的一部分沙尘很多直接截留在了山脉之西。这应该是东西方向上对沙尘阻挡的最外围了。
太行山东面，是广阔的华北平原；秦岭的南面，是江南一般的莺歌燕舞。而我们住在黄土高原的人们，可以自豪地喊出：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我没去过陕北，去体会那信天游的悠远苍茫；也没去过陇东，那里有闻名天下的董志塬。我一直在想，这个黄土有多厚，不是在陕北就是在陇东吧。后来看地理资料，才知道，黄土高原最厚的地方是在兰州及其周边。
兰州处于祁连山、乌鞘岭、贺兰山所夹着的一个风口，正好“逃”过了这几座西北或东北走向的大山的阻挡，从西边沙漠中来的沙尘，就能通过这个风口，由西北风长驱直入地送达兰州一带。而兰州正好是个河谷盆地，地形也十分适合黄土沉积。兰州东面是南北走向的六盘山，它在一定程度上阻挡了沙尘的东扩，而其南边的秦岭山系，更是把这些沙尘保留在了兰州周边。也就是说，兰州是一个三面被山围起来的“喇叭口”，其敞开的一面，正好对着西北风和沙漠的方向，加上本身适宜的地形和气候条件，黄土想不厚都难。
黄河弯弯曲曲，从西往东，穿过中华大地，奔向入海口，它神奇地在大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几”字。黄河流经黄土高原，它才黄了起来。
黄土高原，我们的祖祖辈辈在这里繁衍生息，上演了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描绘的是黄土高原的草原风光，人类在黄土高原上放牧垦殖，森林与草原逐渐变为农田。人类的文明在这里一直向前，苦与乐，悲与喜，交织向前。
黄土高坡，我们生存的家园，多少歌谣在这里传唱。“羊啦肚子手巾呦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哎呀拉话话的难，一个在那山上呦一个在那沟，咱们拉不上个话话哎呀招一招个手，瞭的见那村村呦瞭不见个人，我泪格蛋蛋抛在哎呀沙蒿蒿个林”。“上一道那个坡来坡哎哟哟哎，下一道那个墚哎哎；想起了那个小妹妹哎哟哟哎，好心慌哎嗨；你不去那个掏菜菜哎哟哟哎，崖畔上那个站哎哎；把我们那个年青人哎哟哟哎，心扰乱哎嗨；你在那个山来上哎哟哟哎，哥在哎嗨嗨沟哎哎；探不见那个小亲亲哟哟哎，好心伤哎嗨；探不见那个小亲亲哟哟哎，好心伤哎嗨；好心伤哎嗨，好心伤哎嗨”。
黄土高坡，我们生存的家园，多少故事在这里上演。《白鹿原》、《平凡的世界》、《最后一个匈奴》、《创业史》、《秦腔》、《八里情仇》...走过万水千山，看过星移斗转，流连塞北江南，骨子里还是那片黄土高原。山人舍里高歌一曲，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