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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夏菡║我的外婆

 梅州文学网 2022-07-28 发布于广东

  我外婆的家在黄莲山上,对,那山就叫黄莲山,黄莲是一种很苦很苦的中药材,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山开始叫黄莲山,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苦涩难听的名字。如果我要去外婆那,我就要不停地走路,翻过好多山,再下一个很深的山谷,走下山谷是沿着一条用石板铺成的石阶梯,小的时候——大概7岁,我就从不敢一个人从山谷上山,原因有两个:不敢也爬不上去。但外婆的脚印却深深的烙在这千年不会泯灭的石梯上,风风雨雨几十年。外婆的家很安静,静静的,您可以听得见隔着几十米远小溪流的声音,还有环绕在土楼边,许多灌木丛中小松鼠咬根窜枝的响声。

  我的家隔着外婆那很远,是粤东西北梅州地区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镇,但是对于外婆那里的人来说,已经是个大城市,她们那的人都把我当作城里人,因为我可以看见汽车、拖拉机这种现代化的工具,还可以看见用水泥与砖建成的镇政府与镇电影院。

  记忆里外婆很少来我们家,她很少来看我,原因很多,除了隔着远,我们家穷,最重要的是外婆很忙,她有好多的孩子,我的小舅就只比我大几个月。因为舅舅们很聪明都很会读书,这对于外婆来说,就很辛苦,家庭奇缺劳力,外婆只好没日没夜的干活。外婆就没有时间来我们“大城市”看我们,只有跟外公吵架的时候才会离家出走去我那。但这种机会也很少,即使有,外婆也只会短暂停留一下,帮我们干同样干不完的活。

  后来,我长大了,外婆的眼睛却瞎了,开始说是白内障,后来说是青光眼。外婆看不见阳光的颜色,但她分明感觉到了阳光的温暖。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只剩下皮肤的感觉和微弱的听觉了。外婆慢慢地伸出那双有着竹根般的粗大骨节的枯瘦的手掌,放在膝盖上,阳光的温暖爱意从那双手上,一点一点地温泉般地流向她那苍老、冰凉的心。我看见,八十多岁的外婆,核桃般满是皱纹的、颜色如老土墙一样的脸上,现出难以察觉的、平和宁静的笑意。我知道,外婆此时的内心是温暖的、幸福的,对于这冬日上午的阳光,对于这有着一丝寒风轻轻走过的熟悉的农家屋场,对于生命所剩无多的最后时光,她是心存感激的。

  我附在外婆的耳边大声地说,阿婆,我要去深圳了。我有空再来看你。外婆的一双手摸到了我的手,粗糙的、微凉的、老树皮般的感觉,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我摸出了几张纸币,塞在那枯树根般的手指间。外婆脸上有不舍的神情,手攥那几张纸币说,还要恩(你)给钱……

  我知道,钱对于外婆,只是亲情的一种象征物,是一种温暖的、踏实的感觉。外婆的牙掉光了,对美味的食物,只能够在回忆中咀嚼了;她也不需要添加什么衣裳和物品。她的寿衣躺在衣橱里多年,寿材也早在“老堂”上摆着。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小舅,小舅没有成家,身体一直很差。

  前几年,外婆去世了。我一直在想,外婆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瞎的呢?我总是思考这个问题。是她年轻时候做饭被柴火灶烟熏的吗?是晚年家贫、小儿子没有娶上媳妇而揪心造成的吗?听说,外婆晚年只要说到小儿子“没讨到老婆”,浑浊的眼里就流下一行晶莹的眼泪来。

  有时候,母亲也会在只言片语中提起外婆,但是很快就会转换话题,或者是长久的沉默。我突然明白:外婆并没有被忘记,只是被一些人藏在心里,时间越久,藏得越深。

  在外婆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想起了外婆如核桃般多皱的脸上平和、宁静的笑意,我虔诚地感谢那一片覆盖着外婆的温暖的阳光。在她的背后,是安静的村庄,和笼罩着村庄的祥和的夕阳;在她的面前,是淙淙流去的小河和高大繁茂的柳树。整个世界仿佛都睡熟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

图文无关,文章配图来源:拍摄作者 授权发布。

编辑:戴颖箐;校对:苏荷;

策划:周逸帆;责编:诗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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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夏菡,广东省梅州市梅县区人,现居深圳,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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