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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的红柳

 blackhappy 2022-07-28 发布于陕西
啊,我的红柳.mp38:30
来自旧梦痕

【新疆兵团温州支青进疆纪念册文摘】

啊,我的红柳

吴国彬

文章图片2

当下国人时尚旅游,旅途之中,驴友们相互交流旅途的见闻与感慨。有人问我:“你去过新疆吗?”“去过。”我肯定的回答。“新疆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呀?”我略带沉思地回答:“有沙漠、戈壁滩……”“不是有天池、喀纳斯湖、吐鲁番的葡萄沟、库车的千年壁画、魔鬼城吗?”我默然以对。“既然你在新疆呆了那么多年,你肯定很了解新疆喽!那新疆最值得怀念的是什么?”“是红柳”我脱口而出。“红柳?就是那公路边,荒漠间、戈壁滩上那随处可见的小草?”是的,就是那人们经常能看到的却无以关注的貌似柔弱的芊芊小草。”

它们终日默默无闻,却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蜷缩着;在酷夏骄阳的炙烤下傲视着;在沙暴的肆虐中却绽放着粉红色的花蕾;在那一轮秋月、瑟瑟秋风中演奏着生命的小夜曲。这就是红柳,我那久己逝去的遥远的梦。

初识红柳,那是刚进疆的时候。我们团在和田建设飞机场,宿舍的小屋前是一片戈壁,一条小路由小屋蜿蜒而行,穿过戈壁伸向远处的胡桐林,那树林的后面就是我们的工地。适逢初冬,每天迎着血红的朝阳,匆匆地赶往工地。挺拔傲立的白杨己褪去她们娇美的婧装,胡桐树抖落了一身的金衣,刺骨的朔风在戈壁上吹着胡哨,不时地用沙粒迷糊着人的脸。几团似锈铁丝似的,黑茸茸的生物漂浮在我眼前,我用脚踢了踢那团秽物,“这是什么?”我疑惑地问老连长。“是红柳。”老连长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用劲再踢了一下它的根基,居然有点硬。它纹丝不动,那铁丝似的黑枝条,似乎是黏在了戈壁滩上,根基紧紧的吸住那冰冷坚硬的砾石,深深地插入沙粒中。看着那枯萎的枝叶可怜巴巴的,是不是己枯死?我有些惺惺相惜。“活着咧,这东西死不了的。”老连长缓缓地说着,拍拍我的肩。我望着他那黑里透红刚毅的脸,二道似红柳枝似的皱纹深刻在额头,那期许的眼神永远刻入我的脑海。

那年的冬天真是贼冷,雪也下得勤,接连几场大雪,这在南疆是十分罕见的。大雪把戈壁、农田、房屋连机场跑道都盖得严严实实的。我们小屋前的戈壁滩披上了一身洁白的素装,一改昔日阴沉沉的脸色,坦露出一派天真的调皮。上班途中,人们深一脚浅一脚,分辨不出那是小路那是坎。而只有那几棵红柳窝在雪被中伸出几枝小丫丫,为我们指点着方向。我骤然发现雪中的红柳经过风雪的擦拭,那枯萎的枝条竟然透出黑红色的光泽,散发着丝丝暖意。

春节过去了,积雪开始消融,戈壁露出神秘的“龟甲文”,阳光捎来了春的气息。白杨又施上了粉黛,那远处的胡桐林在晨雾中披上了绿纱,红柳甦醒了。不知啥时候,它们己挺起纤弱的身姿在料梢的春风里翩然起舞。经历了一冬风雪的磨砺,反而使它们的枝条更修长更结实了,春风在那小枝丫上又镶嵌了星星点点的小嫩芽,羞答答地惹人怜爱。

风带来春的温暖与生机,也捎来夏的热情和燥热。我爱南疆的夏日清晨,踏着朝露走向瓜果飘香的田野;我敬畏夏日正午的骄阳,那份能让石头哭泣的酷热;我期待落霞满天的黄昏,每当夕阳西下,东方吹来徐徐微风,带着潮润和家乡海的气息,凉凉地轻柔拂过脸颊。我徜徉于白杨树下,倾听风与树叶的絮语,徘徊于胡桐林中,细察那苍老树干上风霜雷电的印痕。我驻足于红柳丛边,看蚂蚁在匆忙筑窝。我端详着一只褐色的小沙蜥,弯着脑袋,乌溜溜的小眼珠警惕地瞪着我,嗖地一下钻入红柳丛下的沙窝里,黄沙刷刷地抖落下来。我诧异,几场沙暴竟让红柳积攒下那么多的沙粒与朋友。我轻轻地问红柳:白杨,胡桐是逐水而栖,你为什么选择这贫脊的戈壁?是大地哺以你乳汁?还是你在朝露和空气中吸取水份?更让我难以释怀的是你那纤细柔软的枝条可以编织箩筐和提篮,甚至精巧的工艺品。跟那院前屋后成垛的柴火,那外形粗壮,道劲,木质纹理却致密,坚韧的红柳根是一体吗?暮色中风姿绰约的小枝在摇曳着、微笑着;一对百灵在振翅高飞,在苍穹间委婉啼鸣;夜幕已静静降落,一勾新月悄然挂在昆仑山巅的雪峰上……

我做了个奇异的梦,似梦似幻中听到老连长在叫我:”快起来、快起来。”“干嘛呀?”“你不是老念叨着红柳吗?我带你去见识真正的红柳。”

我跟着老连长爬上一座五、六米高的小沙岗,这是一片古营盘似的绵延起伏的小沙岗。粉红色的红柳花儿盛开着,随风漾起一片红色的花海。红柳枝儿在这里不显苗条修长,但条条都精壮矍铄,紧紧地攥住地面上的流沙。老连长蹲在沙岗上,披着他那件布满补丁的黄棉衣,嘴角叼着那枝雪茄似的莫合烟,默默地注视着前方。风吹起他那略显斑白的头发,那一片无垠的大漠,那滚滚而来的沙浪,就在我们的脚下戛然而止。我望着老连长、带着些许的期待和失落,老连长反而爽朗地笑了: “来,我们下去看看。”

这是块伐木场,狼藉的残枝碎片上压着浅浅的车轮印痕。我眼前矗立着一堵墙,一座(应该是半座)虬枝怒张、老态龙钟的“树墙”。剥落的外皮下裸露出深红的断臂与凝固着血状液体的残根;层层泥沙砾石被裹夹其中,分不清盘根错节的根茎和层层叠叠的枝丫。八、九个人牵手难以围抱的树干俨然让我惊诧,这巨大伟岸的身躯似是故乡的古榕?还是传说中的大漠胡桐?我在沉思、仰望……。忽儿,那弧形的树冠上,深埋于黄沙之中破土而出的细小枝条引起我的注意,风儿吹过,它在轻轻地摇曳着、微笑着、向我招手。多么熟悉的姿容,我的心灵被深深地震撼了。

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部书,那厚重的流沙,焦糊的泥层,那深深嵌入木质内的石子,流水漫过的泥淖,每一层都镌刻下红柳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日日夜夜、岁岁年年。我似乎听到《命运》沉重的脚步声,伴奏着雷电、风雪、狂怒的沙暴、还有那滚滚泥石洪涛,以及目不忍睹的刀斧锯钺。

太阳缓缓西沉,在血色夕阳的映照下,那堵“墙”如同一幅精美绝伦的壁画,似一座通体血红透亮的浮雕;更像一群沐浴在霞光中的卫士,屹立在浩渺苍凉的瀚海边,书写着小草演绎成千年大树的传奇故事。

啊,我的红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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