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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与道

 远影清风 2022-07-31 发布于湖南

                                                           
孝与道

作者:刘英

在外人的眼里,文文一直被公认的脾气性格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发起脾气来连天王老子都不认。弄得自己是旧病复发,头痛欲裂,感觉自己立马就要升天了。文文觉得该留遗言的她都简单地留下几句话,任凭头脑里嗡嗡炸响,塞几粒安眠药进囗,躺床上看天意。

老天终究还是不收她。文文经常性地想:要是就这么一觉睡过去多好啊!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再也不用听那些把自己伤透了的话,再也不用被挑刺,一切都解脱了。虽然心里还是有很多的牵挂,很多的不舍。可现在这种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多说一句就会爆发战争似的,太多的担心和恐惧折磨的文文觉得自己抑郁了。

年前文文从女儿所在的城市上海回到长沙,是因为老父亲重病入院,一直以来,文文跟老父亲都最亲。八十多岁的老父亲一生正直、善良、隐忍,言语不多。却言传身教地让文文感受到了什么是男人作为丈夫,父亲和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和优良品德。

在文文的心里,老父亲一直是她最敬重的人。正因如此,当文文的姐姐一个电话告知父亲重病入院时,文文和通情达理的女儿说明情况,立马订票回长沙,把还不到十个月大的小外孙和一摊子的亊全推给了女儿,回家照顾父母。

父亲再次急性胰腺炎发作,好在抢救及时,只是诱发了肝胆管结石。文文上有一哥哥一姐姐,平时文文在上海,哥哥在深圳,而父母亲是经常性地住院,一般的不危及生命的小病小痛都由姐姐照顾,只有父母住院时间较长时文文才回家照顾,至于哥哥,性格内向,不善与父母沟通,再加上是事业型的,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更没时间照顾父母。

好在三兄妹之间不计较,谁出钱出力都无所谓。只要把父母安顿好了就行。老兄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一般家里来客人了,逢年过节,生日之类的都是招待最多的。

文文的母亲五年前因糖尿病综合症引发肾衰竭,需每周两次透析,都是父亲照顾着。却不曾想,父亲却在这几年患上了急性胰腺炎,并且多次发作。次次都是重症监护室,病危,抢救。好在吉人自有天相,每次都是奇迹般地抢救过来。

但抢救过来的父亲并没有过上那种享受晚年的生活,他还得照顾母亲。而母亲一贯的强势并没有因为自身病情而有所改善。自己因为有病的原因,很多事不做了,却爱指挥,总是以自我为中心,让一家人围着她转,弄得身边人疲惫不堪。


文文本想在父母出院后回上海女儿家,毕竟那里有小外孙,是从一出生就带着的宝贝,文文看着就开心的宝贝。可母亲的一句是母亲大还是女儿大?让文文再也不想做任何的解释。她留了下来,照顾母亲及刚出院的父亲。

文文是极其地心疼父母的。父亲一辈子几乎没享过什么福,该安享晚年时却要照顾生病了的母亲。毕竟是八十几岁的老人了,身体又不是太好,加上休息不好常常累得气喘吁吁的。母亲虽然每周两次的透析做着,却是一年不如一年,脾气也越来越差,看谁都不顺眼,看什么都是挑剔的眼光。文文一直心里觉得母亲可怜,心疼母亲,却在照顾母亲的日子里发现她与母亲永远的相爱相杀。却一点一点地磨灭了对母亲的爱。当她意识到这一点,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母亲,何曾体谅过父亲和她?文文心里一阵悲哀。

父亲刚出院时,身体很是虚弱,文文一日三餐地照顾两老,睡前帮两老把脚洗好,对父母很是细心地照顾着。只是她与父亲有说有笑时,一旁的母亲却突然来一句:“老头子,我要死了。”弄得刚出院的父亲马上泪眼汪汪的,气氛莫名的悲伤。文文安慰着母亲,却被母亲左一句死了算了右一句不想活了弄烦了。她没好气地怼了回去:“想死还不容易吗?你不去做透析,最多半个月就死了。”母亲一时气极,骂道:“你这么毒,巴不得我死!”。文文又怼回去:“你考虑过爸爸的感受吗?他才出院,抢救过来的,你一天到晚死了算了,我们是对你不好还是怎么啦?”文文只感到心里发凉。

母亲却一直骂个不停,文文叹气,平时连说话都病恹恹的母亲骂起人来却底气十足,文文嘴上也不服输,想起父亲遭的罪,想起医生说的话,她也激动起来:“爸爸的病就是因为你。饮食不好,你一天到晚要吃这吃那,给你做了又不吃,搞得爸爸天天吃剩菜,你天天要爸爸这里那里的,心情不好,才得的病。”。母亲气极,“老头子,她说你的病是我引起的。”父亲说不是的不是的,一边劝文文少说两句,不曾想,母亲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文文的脸上。一下,两下,三下,四个耳光打下来,文文是彻底地懵了,也彻底地心凉了。五十多岁的人了,为人子女为人母,却得不到母亲的一点一滴的体谅,还要挨打,心是凉透了。文文起身到门囗换鞋,说再也不回来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老父亲上来劝住文文:“少说两句,你就给我个面子,那毕竟是你妈。”望着虚弱的老父亲,文文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父亲在重症监护室三进三出,是怎样地救治又是怎样的陪护,好不容易抢回来的老父亲是文文一生的榜样。文文说:“爸,我听你的,为了你,我留下来。”。从此,文文很少再与母亲说话,该做的她做,只是连一间房都不想呆在一起了。

文文就这样在家呆着,却在与母亲的相处中抑郁起来,心情不好,胸膜炎复发,痛得弯着腰,佝着背,尽量地减少疼疼,眼泪直流。有时母亲说到死的时候,文文淡淡地来一句:“说不定我会死在你前面。”母亲说瞎说,文文不再说话,只有她心里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取决于她的心情与求生欲望,而她却是一个没有什么求生欲望的人。只是想了一个心愿,所以支撑她没有放弃而已。

晚上,文文在手机上写着什么,她失眠,因为一个多月的二十四小时全天陪护老父母,特别是晚上,帮父亲两小时一次的翻身按摩,还要陪父亲聊天,怕他睡过去。文文全靠咖啡撑过来。待父亲出院,文文却严重失眠了。不到晚上三四点根本无法入睡,而早上六点就要起来,恶性循环,失眠越发严重。

母亲体会不到,她只顾自己,饿了就叫文文,先是要喝水,接着要吃东西,家里备的糖尿病人专用的点心不吃,面也不吃,饭也不吃,馄饨水饺都不吃,却要文文熬小米粥,还要把老父亲叫起来教文文怎样熬,加多少水,要熬成粘乎乎的那种。父亲叹气,这不是瞎糊闹吗?却赶紧地拿来小米,用高压锅熬粥。已是三点,待粥熬好,四点了。端上桌,母亲只尝了一口,一句不想吃了,却折腾了父亲和文文再也没能入睡。

文文呆在家里,早上起得太早,做好早饭,等收拾妥当就自顾自睡了,到十点半起来准备中饭,不出门就在家补觉,要不就回自己家,到下午五点再回来做晚饭。却被母亲说成在家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要不就出去不着家。文文一句话也不想说,她只觉得心累。只是背地里父亲跟她说他想让文文睡个懒觉,早上不必回来做早餐,可母亲总是要父亲打电话叫她回来,反正要吃家里没有的,要文文带。文文体谅父亲,知道自己不回去就得父亲去买。所以她只有很早就回去,至于透析那天,六点多一点母亲的电话就来催了。经常是早点铺的小笼包还没蒸好,文文还在等的时候电话就来了。平时那怕是下着暴雨,母亲突然想臭豆腐或什么东西也会叫文文去买。文文只说一句这么大的雨,明天买吧,母亲就让父亲去买。文文只好自已去,打个摩的都淋得透湿。文文知道是父亲照顾母亲的曰子里太惯着母亲了。

半年时间多了,文文尽量地少和母亲说话,她只是问母亲一日三餐想吃什么,只要母亲说得出,哪怕大热天因为电视里看别吃肘子也想吃,文文都会买来新鲜的食材给她做,哪怕母亲只是尝一囗文文也不再说闲话,却没想到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所谓的爆发都是因为平时积压太久,一瞬间没法控制。文文和母亲大吵一架。却缘于一个小小的亊情。文文在厨房做饭,热到不行,到客厅开个风扇,父亲还问母亲能吹不?母亲说能吹。没想到母亲在阳台站了两分钟回到客厅就开始喊:“开什么风扇,冷死我了。”,文文回了一句:“刚问过你的,你说吹得的。”母亲立马就开骂了。本来就燥热的文文来了一句:“你就是看我不惯,我做什么你都看不顺眼。”,于是越吵越凶,父亲怎么劝也劝不住。
文文说:“把哥哥姐姐都喊回来,开个家庭会议,看到底怎么办,反正我不侍候了。”,于是先打电话给老兄,老兄一句我在上班没空就拒绝了。文文又打给姐,姐问一句又怎么了,文文说你回来再说。待文文的姐姐赶回家,母亲一通诉苦,一通瞎说,一旁的父亲一边无奈地摇着头,一边跟姐说没有的亊。文文气得大喊:“你怎么不去当编剧呢?你有一句真话吗?好,我一出去就几天不管你。那我出去,再也不回来了。”,姐姐劝着,她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敢说敢怼,也是受不了母亲的坏脾气。母亲住院,她在饭店里花九十块钱炒一份鳝鱼,一份蔬菜送到医院,母亲却嫌不好吃,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不吃,姐姐直接把两个打包盒倒进垃圾桶,母亲说:倒了干什么?晚上吃啊。姐说:新鲜的都不吃,剩到晚上更不会吃。明天不送饭了你自已吃医院食堂吧。姐能硬下心来,任凭母亲怎样打电话就是不送,最后连电话都不接了。姐说要治治母亲,不能由着她胡来。

可文文却做不到,她不做就得父亲做,文文是真心地心疼父亲,八十多岁的老人了,跟文文说再也不进重症监护室了,不上呼吸机,可做子女的不能在听了医生那句:不进重症监护室,不上呼吸机,那你们准备后亊吧。这样残酷的话而放弃啊。可当抢救过来的老父亲听文文说是哥哥姐姐坚持要送重症监护室抢救时却说不应该进去的。不是心疼钱,是真的没有什么求生欲望。活得太累了。

可对于母亲,文文既觉得可怜,心痛,又恨得不想搭理。她回家,气都未消,订了高铁票,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给女儿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些情况,并发了一通感慨,要是自己晩年得了这样的病,绝不连累女儿,想活就去养护中心,不想活就拒绝治疗。要活得有尊严有质量。女儿说你好好玩几天吧,开心一点。文文湿了眼眶,为这个懂亊的女儿和母女之间的很好的沟通而感到安慰。

可文文也想不到,一走就隐隐的心疼。她知道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父亲的身上。而父亲是吃不消的。果不其然,姐姐打来电话,说母亲住院了,父亲陪着,要她送饭,她弄不出来,去饭店炒的又嫌咸了辣了,要文文考虑一下是不是玩几天就回去给父母做好饭菜就让姐送到医院去,不说她回来了。呆在一个陌生的城巿,文文却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至亲,什么是至亲中的相爱相杀。特别是姐跟她说母亲泪眼汪汪地要姐姐把她喊回去,说这毕竟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文文的泪无法自控地流下来。母亲再怎么样,对自己都有养育之恩啊!在母亲入院第三天,文文回了家,自己家,上午买菜做饭,做好送到姐姐家楼下,让姐姐送到医院。鸡鸭鱼肉换着花样。因父母没有吃过姐姐做的菜,也知道姐姐不怎么会做菜,却吃到了正宗的血鸭,姐姐就说是特意问了别人学着做的。住了十多天,父亲熬不住了,母亲又不肯请陪护,也请不到,由于母亲的坏脾气,陪护最多做两天可以连工资都不要都不愿做了。姐姐曾有一次求过陪护再做几天,等找到人再走,那个陪护竟然说:姐,你愿意给工钱就转给我,不给我就不要了。可想而知,父亲是怎样的身心疲惫。

这其间,父亲给文文打电话,问文文在哪里,文文回了家,却说在珠海,父亲的声音疲惫而伤感,声音中含泪:“回来了就打个电话给我,告诉我一声。”,文文在那一刻莫名地想哭。父亲,他扛下的是责任与担当。却从未责怪过她。等到母亲出院,文文回到父母家。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只是在吃过晚饭后,文文跟父亲说:“爸爸,你觉得需要我,我回来,不需要我回上海去。”父亲轻声地说:“家里需要一个人啊,你留下来吧,实在不行,到时再说吧。”文文理解父亲,也理解父亲也很为难。毕竟在文文母女之间,两人太像,太强势,心里再心痛,嘴上都从不饶人。文文留下来了,母亲出院的第三天,父亲却累倒入院了。文文的心是真真的痛了。

快六年的透析,母亲也是受了不少的罪,每次透析,人都像死过一次。好在母亲年轻时体质好,扛过了这么多年,跟她一起做透析的都走得差不多了。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她自己也感觉到了时日不多了。文文每每劝她住在医院里,请个陪护,给她送饭,她都不答应,说没什么用了,这病好不了的。父亲也跟文文说,母亲现在吃东西经常噎着,也吃不下多少东西,时曰不多了,好好陪陪她。文文心里一阵难过。她减轻不了母亲的痛苦。她无能为力。她与母亲是天生的一对冤家。但最后,她放下了所有,陪在母亲的身旁,不管母亲变得什么样,都陪到最后。这样,也就不枉母女一场。只是,在文文的心里,孝与道是自己对父母尽孝,而自己在提及孝道时是不忍连累子女的,毕竟独生子女的家庭不可能做到放弃所有,陪到最后。而生为父母也不愿拖累子女。这即是所谓的孝道吧。





作者 . 简介

作者:刘英 |  籍湖南株洲,文字的爱好者,把对生活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当作对生命的一种尊重。煮诗把酒吟风月-诗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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