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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准书第八【1】 汉兴，接秦之弊，丈夫从军旅【丈夫：成年男子。】，老弱转粮饷【转：转运，运输。】，作业剧而财匮【作业：所从事的工作、业务。剧：艰难。财：物资。匮(kui)：缺乏。】，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自：即使。具：具有。钧驷：四匹毛色一样的马。钧：通“均”。相同，一样。古代天子所乘车驾须套四匹毛色相同的马。】，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齐民：平民，老百姓。藏盖：储藏、遮盖。此指储藏、遮盖之物，即储蓄，储备。】。 汉朝建立之初，继承的是秦末战乱造成的衰弊的局面，壮年男子参军打仗，老弱也被征去运输粮饷，要解决的事情很多而又财政匮乏，就是皇帝都不能具备四匹同颜色的马驾车，将军、宰相有的还要乘坐牛拉的车，老百姓家中没有剩余的粮食。 于是为秦钱重难用【于是：这时。为：因为。秦钱：秦代使用的铜钱，一枚重半两，即十二铢。】，更令民铸钱【更：另外。铸钱：汉高祖刘邦让民间铸造榆荚钱，重三铢，比秦钱轻了四分之三。】，一黄金一斤【一黄金一斤：汉高祖规定，黄金以斤为重量单位，废除了秦以镒为重量单位的币制。一镒为二十四两(一说二十两)，一斤为十六两，汉代一锭黄金的重量也减轻了。】，约法省禁【约法省禁：简省法令和减少禁律。】。 当时由于秦朝所铸的钱币太重了，不方便流通使用，所以下令百姓新铸榆荚钱，又规定一方寸黄金的重量为一斤，废除或简省秦朝的一些苛刻的法令和禁条。 而不轨逐利之民【不轨逐利之民：指富商大贾。不轨，不守法度。逐利，追逐商业盈利。】，蓄积馀业以稽市物【馀业：富裕的产业。稽市物：囤积市场货物。】，物踊腾粜【物踊腾粜：《汉书·食货志》作“痛腾跃”，当依《汉书》。痛，甚。腾跃，喻物价上涨。】，米至石万钱，马一匹则百金【百金：百万枚铜钱。汉代的真金叫黄金。铜叫金，一金万枚铜钱。】。 但是那些不守法令、唯利是图的人，却囤积居奇造成物价粮价飞涨，一石米卖到了一万钱，一匹马的价值是一百金。 【段意】：由于战乱，汉初物资匮乏，国家和百姓都很穷困。朝廷变更币制，让老百姓造轻钱。富商大贾囤积居奇，物价猛涨。 天下已平【天下已平：全国平定了。指刘邦打败项羽于前202年即皇帝位。】，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贾(gu)人：商人。衣丝：穿丝织衣服。衣，穿，动词。】，重租税以困辱之【重：加重，动词。】。 平定天下以后，高祖就下达了命令，不允许商人穿丝织的衣服、乘坐马车，并加重征收他们的租税，使他们遭受经济上的困顿和人格上的羞辱。 孝惠、高后时【孝惠：汉惠帝刘盈。前195年刘邦死，刘盈继位为孝惠皇帝，在位七年。高后：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吕雉。前188年惠帝死，皇太子刘恭继位，前184年吕雉杀刘恭，立恒山王刘义(更名刘弘)为帝。刘恭、刘弘均年幼，实际上由吕雉临朝称制治理朝政，直至前180年吕雉死。】，为天下初定【为：因为。】，复弛商贾之律【复：又。弛：放宽。商贾之律：高帝困辱商贾的律令。】，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市井：古代做买卖的地方。古人未有市，早上在井边汲水，即井为市进行交易。此代指商人。仕宦、为吏：做官。】。 孝惠帝、高后执政时期，因为天下刚刚安定，于是放松了抑制商人的法令，而仍然不允许商人的子孙在官府担任吏员，更谈不上做官。 量吏禄【量吏禄：估量官吏的俸禄。】，度官用【度官用：估计官府的费用。度(duo)，估计。】，以赋于民【赋：征收赋税。】。而山川园池市井租税之人【市井：此代指商品交易。】，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至于：到。封君：领受封邑的贵族。汤沐邑：天子赐给封君的封邑，邑内的租赋收入，供封君作为私人奉养。汉代，皇帝、皇后、公主、诸侯王列侯都有汤沐邑。上句中的山川、园池、市井，是就汤沐邑所辖范围而言的。】，皆各为私奉养焉【私奉养：私人的生活费用。】，不领于天下之经费【领：属。经费：常年费用，指官俸和军队费用。】。漕转山东粟【漕转：水路运输。一说舟运曰漕，车运曰转。山东：崤山或华山以东地区。】，以给中都官【中都官：京师各官署。中都，古代对京师的通称。】，岁不过数十万石。 国家衡量官吏的俸禄和官府的其他用度，据此向百姓征收赋税。山林、河川、园囿、陂地、商业征收来的租税的收入，加上从皇帝到大大小小有封号的贵族这些人的收取赋税的私邑所带来的收入，都各自作为他们私家的供养费用，不从国家经费中支出。从山东漕运粮食，以供给京都中的官员，每年不过数十万石。 【段意】： 汉初实行贱商政策。汉高祖刘邦不许商人穿丝织衣服和坐车，并且加重他们的租税。孝惠、高后时不准商人的子孙做官。财政上，政府根据官吏俸禄和经费的需要来向百姓征收赋税。皇帝及诸侯、皇后、公主等封邑内的山川园池市井租税收入，是他们的私人生活费用，不属于国家的经费。 至孝文时【孝文：汉文帝刘恒，刘邦中子，西汉第三代皇帝，前179年至前157年在位。】，荚钱益多【荚钱：轻薄如榆荚一样的铜钱。】，轻，乃更铸四铢钱【铢：重量单位。一两为二十四铢。】，其文为“半两”【文：文字。这里指钱币上表示面值的“半两”两个字。半两应为十二铢，而实际重量只有四铢。】，令民纵得自铸钱【令民纵得自铸钱：让老百姓可以任意地自己造钱。纵，任意。得，可以。】。 到孝文帝时，私人铸造的榆荚钱越来越多了，但是因分量很轻，所以改铸四铢钱，上面标着“半两”的字样。但又同时下令百姓仍然可以随意自由造钱。 故吴【故吴：已死的吴王，指刘濞(前215年—前154年)，汉高祖刘邦之兄刘仲的儿子，封为吴王。】，诸侯也，以即山铸钱【以：因。即：靠近。】，富埒天子【埒：相等。】，其后卒以叛逆【卒以：终于。叛逆：叛乱。汉景帝三年(前154年)吴王刘濞联络楚王刘戊、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菑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赵王刘遂，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名，公开发动武装叛乱，史称“七国之乱”。】。 因此，吴国不过只是一个诸侯国，因为封国内有铜山可以采矿铸钱，所以富得可以和皇帝相比，结果最终凭仗富有造反了。 邓通【邓通：西汉蜀郡南安(今四川乐山)人，汉文帝时官至上大夫，文帝赐给蜀严道的铜山，任其自铸钱币。】，大夫也，以铸钱财过王者。故吴、邓氏钱布天下【布：流通。】，而铸钱之禁生焉【铸钱之禁：铸造钱币的禁律。汉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制订了伪造钱币犯死罪的法律。】。 邓通，不过是一个大夫，也凭借铸铜钱使其财产超过了诸侯王。所以因为吴国邓通所铸的钱遍及全国，所以导致禁止私人铸钱的法令产生。 【段意】：孝文帝时改铸四铢重的半两钱，并让老百姓任意仿照铸造。吴王刘濞、大夫邓通由于自己造钱财富可以和天子、王者相比。于是禁止私人铸钱。 匈奴数侵盗北边【数(shuo)：多次。】，屯戍者多，边粟不足给食当食者【给食：供养。当食者：应当吃粮食的人。指屯戍于边境的士卒。】。于是募民能输及转粟于边者拜爵【输：交纳。转：运输。拜爵：授予爵位。】，爵得至大庶长【得：可以。大庶长：爵位名。《汉书·食货志》记载：“文帝从错(晁错)之言，令民入粟边，六百石爵上造，稍增至四千石为五大夫，万二千石为大庶长。”】。 匈奴屡次侵犯掠夺北部边境地区，汉朝在边境驻扎了很多戍边的士兵，而边境囤积的粮食不足。于是，朝廷招募百姓，凡能给边境驻军捐献或运输粮食到边境的的人都授予爵位，最高的能达到大庶长爵位。 孝景时【孝景：孝景帝刘启，前156年至前141年在位。汉文帝的儿子，西汉第四代皇帝。】，上郡以西旱【上郡：郡名，治所在肤施，今陕西榆林东南、无定河北岸。】，亦复修卖爵令【修：修订。】，而贱其价以招民【贱其价：降低爵位的价格。贱，(价格)低。】;及徒复作【徒：触犯法律而被判处徒刑、从事劳役的犯人。复作：在官府服役的女犯人。《汉书·宣帝纪》颜师古注引李奇曰：“复作者，女徒也。谓轻罪，男子守边一岁，女子软弱不任守，复令作于官，亦一岁，故谓之复作徒也。”《汉旧仪》：“男为戍罚作，女为复作，皆一岁到三月。”】，得输粟县官以除罪【县官：官府。】。 孝景皇帝在位期间，上郡以西的地区发生了旱灾，朝廷又重新修订了出卖爵位的法令，降低爵位的价格用以吸引人们购买；犯罪的囚犯和在监外劳作的人，可以通过向官府交纳粮食来免除惩处。 益造苑马以广用【益造：增修。苑：养禽兽植林木供帝王贵族打猎游乐的场所。马：指马厩，养马的地方。广用：扩大使用。】，而宫室列观【列观(guan)：诸观。观，宫廷或宗庙大门外两旁高大华丽的楼台。舆马：车马。益增修：渐渐增多和漂亮。】舆马益增修矣。 又增设苑囿用于养马，以便准备战争需用，同时，皇帝的宫室、各种宫观建筑、车马等也日益增多了。 【段意】：文帝、景帝时因为对匈奴作战和旱灾，粮食缺乏，朝廷实施入粟拜爵、入粟除罪的政策来筹集粮食。 至今上即位数岁【今上：指当今皇上，即汉武帝刘彻(汉景帝之子)，他于前140年继承皇位。】，汉兴七十馀年之间【汉兴七十馀年之间：从汉朝建立到汉武帝继位后的几年，中间已经过了七十多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都：城市。鄙：边远地区。廪庾：粮仓。有屋盖者叫廪，无屋盖者叫庾。】，而府库馀货财。 到了当今皇上即位几年以后，在汉朝建立以来的七十多年之间，国家没有战事发生，除非遇到水灾和旱灾，天下百姓家家丰衣足食，国都和边镇的粮仓都堆满了粮食，少府仓库里还有多余的大量货财。 京师之钱累巨万【累：积累。】，贯朽而不可校【贯：穿钱的绳子。校(jiao)：数，核实。】。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太仓：汉代京城中的大谷仓。陈陈相因：陈粮加陈粮，相互积压。】，充溢露积于外【充溢：装满后溢出(仓外)。露积：露天堆积。】，至腐败不可食。 京城里积聚的钱币千千万万，以致穿钱的绳子都腐烂了，无法计数。太仓中的粮食年年堆积，粮库已经装满，有的粮食只得露天堆积在外，以致腐烂不能食用。 众庶街巷有马【众庶：庶民，众民。】，阡陌之间成群【阡陌(mo)：田间小路，此代指田野。】，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字牝(pin)：母马。字通“牸”，牸、牝均指雌性牲畜。傧：通“摈”，排斥。】。守闾阎者食粱肉【闾阎：里巷的门。粱肉：精美的膳食。粱，优良品种的粟。】，为吏者长子孙【为吏者长子孙：当官的人子孙长大了(官职还未变动)。】，居官者以为姓号【居官者以为姓号：做官的以官职作为姓氏别号。如管仓库的官改姓为“仓”“庚”。上两句是说政治稳定，官吏长时间没有变动。】。 大街小巷的普通百姓家中都养有马匹，田野间牛马成群，以致用母马驾车的人被排斥，不允许参加聚会。看守里门的人都吃细粮和肉食。做官的人安守其位，在其任职期间儿孙都长大成人，有的官吏因为久居其职，就用官名作为自己的姓氏或称号了。 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重犯法：难于犯法，即不触犯法律。重，难。】，先行义而后绌耻辱焉【先行义：把行为正当看作首要的事情。先，首要的事情。意动用法，以……为先。行，行为。绌：贬斥。耻辱：指耻辱的行为，即不正当的行为。】。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网疏：法网宽疏。如上文所说“约法省禁”“弛商贾之律”。】，役财骄溢【役财骄溢：依仗财富骄横过分。役，役使，使用，这里有“依仗”的意思。溢，过分。】，或至兼并【或：有的人。至：甚至。兼并：吞并。这里指吞并土地。】豪党之徒【豪党：结成一团的豪强。以武断于乡曲：凭借威势在地方上主断(是非曲直)。乡曲，乡间。】，以武断于乡曲。 因此，人们都非常自爱，惧怕触犯法律，崇尚礼仪，而鄙弃和排斥那些耻辱的勾当。在这个时期，法网宽疏而百姓富裕，因此那些人倚仗钱财骄奢放纵，驭使他人，有的甚至大肆兼并土地成为豪强恶党，倚仗势力横行乡里。 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宗室：与皇帝同宗的贵族，如太子、公主等。有土：有封地。指有封地的列侯。公、卿、大夫：朝廷的高级官员。】，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僭(jian)：超越本分。上：皇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固：本来。】。 皇帝宗亲以及享有封地的诸侯和公卿大夫，争相攀比骄奢，房室、车马、衣服的享受规格超过了自身的等级，没有限度。事物在兴盛之后就会转向衰败，这是必然的变化规律呀。 【段意】：汉朝建立后，经过七十多年的发展，西汉呈现出社会安定、经济繁荣、国家富裕、百姓人给家足的兴旺局面。同时，也出现了一方面百姓重视守法行义，另一方面富人豪强横行霸道，皇室、贵族、列侯、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的现象。 自是之后【自是：从此。】，严助、朱买臣等招来东瓯【东瓯：古族名，地区名。汉惠帝时其首领被封为东海王，建都东瓯(今浙江温州市)。】，事两越【事两越：治理闽越和南越。闽越，其首领汉初受封为闽越王，建都在东冶(今福建福州市)。南越，秦末建立的南越国，后为汉武帝所灭。】，江、淮之间萧然烦费矣【萧然：骚扰不安。烦费：烦扰耗费。】。 从此以后，严助、朱买臣等人招徕东瓯族内迁，向南越和闽越发动了战事，使江、淮一带受到骚扰，百姓烦劳，耗费巨大，一下子变得萧条起来。 唐蒙、司马相如开路西南夷【唐蒙：武帝时任番阳令。汉武帝采纳他的开通夜郎道的建议并任命他为中郎将出使夜郎(今贵州西部及北部)，招致夜郎侯多同及旁近小邑归汉，汉于其地置犍为郡。唐蒙曾征发巴蜀士卒开道修路。司马相如：字长卿，西汉蜀郡成都人。汉武帝时为郎官，后任命为中郎将出使巴蜀，略定西南夷。据《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南夷，除边关，关益斥(广)，西至沫、若水，南至牂柯为徼(界)，通灵关道，桥孙水以通笮都。”西南夷：今四川西南、云南、贵州地区各少数民族。】，凿山通道千馀里，以广巴蜀，巴蜀之民罢焉【巴蜀：巴郡和蜀郡。巴郡，治所在江州(今四川重庆市北嘉陵江北岸)。蜀郡，治所在成都(今成都市)。罢(pi)，通“疲”，疲劳。】。彭吴贾灭朝鲜【彭吴：人名。贾：《汉书·食货志》作“穿”，颜师古云：“本皆荒梗，始开通之也，故言穿”。灭：“滅”的简体。清钱大昕《廿二史考异》和王念孙《读书杂志》均认为“滅”字是“濊”字之误。濊(wei)，古代地名和民族名，在今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境内。《后汉书·东夷传·濊》：“濊，北与高句骊、沃沮，南与辰韩接，东穷大海，西至乐浪。”朝鲜：汉代的朝鲜，即今朝鲜半岛北半部。据《史记·朝鲜列传》记载，汉武帝元封二年(前109年)遣二将军由水陆两路略地朝鲜，元封三年，朝鲜大臣杀国王卫右渠降汉，卫氏朝鲜亡。彭吴可能是最先讨伐朝鲜的人。】，置沧海之郡【置沧海之郡：卫氏朝鲜被平定后，汉以其地置四郡：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燕、齐：古燕国、齐国地区，即今河北省北部、辽宁省西部、山东省北部一带。靡然：纷然，纷纷。发动：骚动。】。 唐蒙、司马相如开发西南夷地区，凿山开路一千多里，扩大了巴蜀地区的疆域，巴蜀地区的百姓因此疲惫不堪。彭吴灭掉了秽貊、朝鲜，设置了沧海郡，使得燕齐一带普遍骚动起来。 及王恢设谋马邑【王恢设谋马邑：汉武帝元光二年(前133年)武帝采纳大行王恢的建议，派马邑的聂翁壹诈降匈奴，汉军三十余万人埋伏马邑旁的山谷中，准备一举歼灭匈奴主力。不料计谋泄漏，未成。】，匈奴绝和亲【匈奴绝和亲：匈奴断绝了同汉朝的姻亲关系。和亲，从汉高祖至汉武帝汉朝与匈奴少数民族首领之间具有政治目的联姻，即将汉宗室女嫁匈奴首领单于为妻。】，侵扰北边，兵连而不解【解：消除。】，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干戈：盾和戟。此以兵器代指战争。日滋：一天天增多。】。 到王恢在马邑设下计谋，袭击匈奴，匈奴断绝和亲，不断侵扰北部边境，兵祸连连，局势不得缓解，天下的百姓都因此被加重了劳役，叫苦不迭，但是战事却在一天一天地扩大。 行者赍【行者赍(ji)：外出服役打仗的人随身携带衣食等物资。赍，携带。】，居者送，中外骚扰而相奉【中外：朝廷内外。相奉：相互供给。朝廷供给士卒粮饷费用，地方供给朝廷人力、财力。】，百姓抏弊以巧法【百姓抏(wan)弊以巧法：老百姓被耗费困乏，因而以巧诈的办法来逃避朝廷的法令。抏，消耗。弊，困乏。以，因而。】，财赂衰耗而不赡【赡：富足。】。 出征的士卒要自带衣服和粮食，留守在后方的人则要负责继续运送，中原内外骚动，都在为战争忙碌，百姓贫穷疲弊只能玩弄手段逃避法令，国家的钱财货物被大量地消耗以致不能满足供应。 入物者补官【入：纳，交纳。补官：填补官职的空缺，即做官。补，填补空缺。】，出货者除罪【出货者除罪：拿出财货给政府的人可以免罪不判刑。】，选举陵迟【选举陵迟：选拔、推荐官吏的制度衰废了。】，廉耻相冒【廉耻相冒：廉洁和耻辱相抵触，意为有人不顾廉耻。冒，触犯，抵触。】，武力进用【武力进用：勇武有力的人得到任用。进用，任用。】，法严令具【法严令具：法令严酷而完备。】。兴利之臣自此始也【兴利之臣：主张由官府经营盐铁等工商业以增加财政收入的官员。如桑弘羊、东郭咸阳、孔仅等。】。 这样，于是推行了向官府交纳物资的人可以充补官额、出具钱财就可以免去刑罚的法令，选拔用人的制度逐渐被破坏了，廉洁和耻辱的观念被混淆，有武力却强暴的人被举荐任用，法令严格而完备。倡导谋利的朝臣从此产生。 其后汉将岁以数万骑出击胡【岁：年，每年。骑(ji)：骑兵。胡：指匈奴。】，及车骑将军卫青取匈奴河南地，筑朔方【卫青：汉名将。因姊卫子夫入宫受武帝宠幸而被武帝重用。元光六年(前129年)以车骑将军击匈奴有功赐爵关内侯。元朔二年(前127年)出兵云中，驱逐白羊、楼烦王，夺取了匈奴所占领的河南(今内蒙河套黄河以南地区)，并在那里建造了朔方郡(今内蒙古境内)。】。 这以后，汉朝将领每年率领数万名骑兵出关攻击匈奴，直到车骑将军卫青时，才收复了被匈奴强占的河南地区，建筑了朔方郡城。 当是时，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作者：修筑道路的人。】，千里负担馈粮【负：背(bei)。担：挑。馈粮：朝廷供给军队的粮食。】，率十馀钟致一石【率：大概。钟：容量单位。一钟为六十四斗，即六石四斗。这句是说，大概六七十石粮经路途消耗后，只能有一石运到西南夷。】，散币于邛僰以集之【散：散发，发放。币：财物。邛：蜀郡临邛县，即今四川邛崃县。僰(bo)：犍为郡僰道县，在今四川宜宾市西南。集：安定，安抚。】。 在这个时候，汉朝正在开辟打通西南夷的道路，动用了数万人，从千里以外肩扛担挑地运送粮食，这种运粮方法的结果多是出发时的十多钟粮食到了运到时只剩下一石了，无奈只好散发钱币在邛僰一带收购粮食。 数岁道不通，蛮夷因以数攻，吏发兵诛之【蛮夷：指西南夷，即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因以：因此。吏：汉朝派去的官吏。】。 几年之后，通往西南夷的道路还是没有开通，那里的蛮夷部族却趁机屡次进攻，当地官府发兵诛杀他们。 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悉：尽。更：抵偿。】，乃募豪民田南夷【豪民：有权势的人。田：用作动词，种田。】，入粟县官【入粟：交纳粮食。县官：“平准书”中的“县官”一词，多指地方政府，有时指朝廷。】，而内受钱于都内【都内：据《汉书·百官公卿表》，都内即大司农属官都内令、丞，主管国库。上两句是说，豪民向当地政府交纳粮食，到都内令丞那里去领钱。】。 即使拿出全部巴蜀地区的租赋收入也不够用来支付这些费用，于是不得不招集豪民来南夷屯田耕种，将收获的粮食交给当地官府，而从内陆的京都内府领取粮款。 东至沧海之郡，人徒之费拟于南夷【人徒：服徭役的人。拟：比拟，相当于。这句是说，东到沧海郡，服徭役的人的耗费和开通西南夷的耗费相等。】。又兴十馀万人筑卫朔方【筑卫：修筑和守卫。】，转漕甚辽远【转：陆路运输。漕：水路运输。】，自山东咸被其劳【被：遭受。】，费数十百巨万【巨万：万万。】，府库益虚。 向东开凿通向沧海郡的道路，人工徒奴的劳务费用和南夷的相仿。又发动十多万人修筑城池，保卫朔方郡，水陆运输的路程都十分遥远，从太行山以东到关中地区的百姓都承受了这个负担，花费了数十至数百亿的巨资，国库日益空虚。 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终身复【复;免除(劳役赋税)】，为郎增秩【为郎增秩：当郎官的提高级别和俸禄。郎，郎官。汉时为光禄勋的属官，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等，统称为郎。秩，俸禄、级别。】，及入羊为郎，始于此。 于是，又向百姓招募：能献出奴婢的可以免除徭役，已经是郎官又献出了奴婢的可以提高品级，以及交纳羊群的可以做郎官的规定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其后四年【其后四年：元朔五年(前124年)。】，而汉遣大将将六将军【大将：即大将军卫青。将六将军：统帅六位将军。】，军十馀万，击右贤王【右贤王：匈奴官名，即右屠耆王。单于之下的最高官职，由单于子弟担任。】，获首虏万五千级【获：获得。首：砍下的人头。虏：俘虏。级：量词，用于砍下的人头和俘虏。】。 这以后四年，汉朝派大将军卫青率领六位将军和十几万士兵，攻击匈奴右贤王，歼灭及俘虏敌人一万五千多人。 明年【明年：元朔六年(前123年)。】，大将军将六将军仍再出击胡，得首虏万九千级。捕斩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馀万斤， 第二年，大将军卫青率领六位将军再次出击匈奴，歼灭及俘虏敌人一万九千多人，朝廷赏给捕获俘虏和斩杀敌首的士兵黄金共计二十多万斤， 虏数万人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仰给：依赖。县官：朝廷。】;而汉军之士马死者十馀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焉【兵甲：兵，兵器。甲，铠甲，即护身衣。这里以“兵甲”代指军用物资。不与：不能供给。】。 投降的几万名匈奴人也都得到优厚的赏赐，这些人的衣食全依靠朝廷供应；汉朝损失的十几万的士兵、战马，以及武器装备和供应粮食的耗费还没有计算在内。 于是大农陈藏钱经耗【大农：即大司农，汉代中央财政机构。陈：久。经：已经。耗：消耗。】，赋税既竭【既：已。竭：尽。】，犹不足以奉战士【奉：供给。】。有司言： 于是，大司农报告，倾尽国库中已有的钱财以及赋税收入，都不足以供应士兵的需要。主管官员建议说： “天子曰'朕闻五帝之教不相复而治【有司：有关部门的官吏。五帝：传说上古的五个帝王。即《史记·五帝本纪》叙述的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教：政教。复：重复。治：与“乱”相对，指社会安定，政治稳定。】，禹、汤之法不同道而王【禹：夏朝的君主。汤：商朝的第一代君主。法：法令制度。王：称王。】，所由殊路【由：经过。殊路：不同的道路。】，而建德一也【建德：建立恩德。一：一样，一致。】。 “天子说'我听说五帝的教化各不相同但是都能治理好天下，大禹、商汤的治国主张和方法不同却都能称王于天下，他们走的道路不同，但是建立的功德却是一样的。 北边未安，朕甚悼之【悼：担心，忧虑。】。日者【日者：往日，从前。】，大将军攻匈奴，斩首虏万九千级，留蹛无所食【留蹛：囤积，聚积。《史记·平准书》司马贞索隐：“谓富人贮滞积谷”。】。 北方边境至今没有安定，我很伤痛这件事。以前，大将军攻打匈奴，消灭俘获敌人一万九千人，军队屯驻边境，却没有粮食吃。 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禁锢：终身不准做官。免减罪：免罪和减罪。】。请置赏官【赏官：用于赏赐的官爵。】，命曰武功爵【命：命名。武功爵：汉武帝元朔五年(前123年)为奖赏军功和增加财政收入临时特设的一种爵位，分为十一个等级，可以买卖。八级以上的爵位可以赎罪，可以免除服徭役。】。级十七万【级十七万：每级卖价十七万钱。】，凡直三十馀万金【凡直三十余万金：全部武功爵位总值三十余亿。一金，一万钱。】。 你们商议一下，命令百姓可以出粮买爵位和交纳赎金免除囚禁及减轻处罚’。我们商议的结果是请允许设置一种赏官，称作'武功爵’。分十一级，第一级的起点是十七万，共值三十多万金。 诸买武功爵官首者试补吏【官首：武功爵第五级。试：用，被任用。补吏：补官吏的空缺。】，先除【先除：优先任命(官职)。】;千夫如五大夫【千夫：武功爵第七级。五大夫：旧制二十等爵的第九级。如：比照。此句言千夫与五大夫同等对待(均可以免除徭役，并任命为吏)。】;其有罪又减二等【其有罪又减二等：买爵的人有罪授予爵位要降低两个等级。】;爵得至乐卿【乐卿：武功爵第八级。此句意为，乐卿以上爵级只赏给有军功的人，不卖。】： 凡是买武功爵到第五级'官首’以上的人可以试用作候补官吏，官职有空缺时优先授用；第七级武功爵'千夫’相当于过去二十级爵位制度的'五大夫’；可以免徭役，补吏不必经过试用，犯了罪可以减二等；贫民百姓购买爵位最高可买到第八级'乐卿’： 以显军功。”军功多用越等【用：因，因此。越等：超过等级。即越级提拔。】，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郎吏：郎，郎官。皇帝身边的侍从官。吏，官府中的较低级的官员。】。吏道杂而多端【吏道：做官的途径。】，则官职秏废【秏(hao)废：废弛，败坏。】。 用这种方式来显扬从军立功的人。”而实际上许多军功爵大多都是越级授予爵位了，大的封侯或授职卿大夫，小的当了郎官或其他官吏。这样一来，任用官吏的途径多而且杂了，官职冗乱，形同虚设了。 【段意】：这一部分主要记汉武帝扩大版图和为筹集粮食、经费所实施的卖官爵和赎罪的政策。扩大版图主要史实有：对外，匈奴与汉断绝和亲后，前127、124、123年，卫青三次出击匈奴;对内，招来东瓯、治理两越、通西南夷、扩大巴蜀、灭朝鲜等。由于用兵和大兴土木，粮食、财物耗费巨大。为此，汉朝实施卖官爵及赎罪政策：凡向朝廷交纳粮食、财物或现钱，可以获得相应的爵位、官职或升职，有罪的可以免罪或减罪。还规定，向官府献送奴婢，可以终身免除徭役。 自公孙弘以《春秋》之义绳臣下取汉相【公孙弘：少为狱吏，年四十余始学《春秋》杂说，又习文法吏事，缘饰以儒术，以此得武帝赏识。元狩五年(前124年)任为丞相，封平津侯。义：道理、原则。绳：纠正，约束。】，张汤用峻文决理为廷尉【张汤：初习律令，曾任长安吏。因丞相田蚡推荐补侍御史。后迁太中大夫、廷尉、御史大夫。与赵禹编次律令，制订《越宫律》、《朝律》、见知故纵之法。用法严峻苛刻。峻文：苛酷严细的法律条文。决理：断案，判案。廷尉：朝廷官名，为九卿之一，掌管刑狱。】，于是见知之法生【见知之法：汉律规定，吏知他人犯法而不举报，以故纵论处，叫见知之法。】，而废格沮诽穷治之狱用矣【废格：把皇帝的诏令搁置起来不执行。废，废弃。格，通“阁”，搁置。沮诽：败坏，诽谤。穷治：严厉惩治。狱：诉讼。用：施行。】。 自从公孙弘宣扬《春秋》的义理，作为约束臣民行为的准则，被任命为丞相，张汤担任廷尉使用严刑酷法，于是产生了“见知不举报”的法律，而以“违抗天子命令”、“沮败诽谤朝廷”等罪名大兴牢狱，广为株连。 其明年【其明年：元狩元年(前122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迹见【淮南、衡山、江都王：即刘安、刘赐、刘建，他们都是汉武帝时的同姓诸侯王。见(xian)：表现出来，暴露出来。】，而公卿寻端治之【端：理由。】，竟其党与【竟：追究。党羽：党徒，指同伙、同案犯。】，而坐死者数万人【坐死者：犯死罪的人。坐，犯……罪。】，长吏益惨急而法令明察【长吏：地位较高的官吏。景帝时俸禄在六百石以上的为长吏。又据《百官公卿表》，县丞、尉虽仅四百石至二百石，亦与县令、长并称为长吏。这里泛指审理案件的官吏。惨急：(用法)狠毒。明察：严明苛细。】。 第二年，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阴谋造反败露了，执法官员们寻找各种名目审理与此案有关的人，将其党羽一网打尽，牵连被杀的达到了数万人，从此官吏执法更加惨酷急迫，法令也更加明细严明了。 【段意】：汉武帝任用公孙弘为丞相、张汤为廷尉，法令苛细、用法严酷。搁置、诽谤诏令、官吏知道他人犯法而不报都要严惩。元狩元年(前122年)惩治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受牵连而死的就有好几万人。 当是之时，招尊方正贤良文学之士【招尊：招求、尊崇。方正、贤良、文学：汉代选拔人才的三个科目，也指入选者。由皇帝下诏，地方上推举有名望的读书人，入选者可任以官职。】，或至公卿大夫【或至公卿大夫：有的人官做到公卿大夫。】。公孙弘以汉相，布被，食不重味【重味：厚味，指精美的膳食。】，为天下先【先：表率，榜样。】。然无益于俗，稍骛于功利矣【稍：渐渐。骛：追求。功利：眼前的功效和利益。】。 正当这个时候，朝廷招揽方正、贤良、文学等士人，有的被升任为公卿大夫。公孙弘作为汉朝丞相，盖的是粗布被子，吃的是简单的饭食，想以此成为天下人的榜样。但是，并没有扭转世俗奢侈的风气，从此渐渐地致力于追求功利了。 【段意】：朝廷通过选拔方正、贤良、文学之类的读书人来任用官吏。丞相公孙弘做生活节俭的表率，但仍不能改变追求功利的社会风气。 其明年【其明年：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骠骑仍再出击胡【骠骑：骠骑将军霍去病。】，获首四万。其秋，浑邪王率数万之众来降【浑邪王：浑邪王与休屠王同属匈奴的两个部落，居住在今甘肃河西地区。元狩二年秋，浑邪王杀了休屠王率数万余人降汉。】，于是汉发车二万乘迎之。既至，受赏【受赏：指浑邪王受赏赐。《汉书·霍去病传》：“降者数万人，号称十万。既至长安，天子所以赏赐数十钜万。封浑邪王万户，为漯阴侯。”】，赐及有功之士。是岁费凡百馀巨万。 第二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再次出击匈奴，杀敌四万。这年秋天，匈奴浑邪王率领几万人来投降，于是汉朝发动二万辆车去迎接他们。这些人到达长安之后，普遍地受到奖赏，连同有功的将士也受到了赏赐。这一年，耗资达到了一百多亿。 初，先是往十馀岁河决观，【先是：先此，在这之前。往：过去。十馀岁：十多年前。从“其明年”(汉武帝元狩二年，即前121年)算起已过去的十余年，即上推至汉武帝元光三年(前132年)。河决：黄河水冲开河堤。《史记·河渠书》：“元光之中，而河决于瓠子。”观：县名，故治在今河南清丰西南。】梁、楚之地固已数困【梁、楚之地：梁国和楚国地区。梁、楚都是西汉时的诸侯王封国。梁国的治所在睢阳(今河南商丘南)。楚国的治所在彭城(今江苏徐州市)。困：困乏，贫乏。】，而缘河之郡堤塞河【缘：沿。堤：筑堤。塞河：堵塞黄河(决口)。】，辄决坏【辄：总是。这句是说沿河之郡筑堤堵塞黄河决口，总是修好了又被冲坏。《史记·河渠书》记载：“河决于瓠子，东南注钜野，通于淮、泗。于是天子使汲黯、郑当时兴人徒塞之，辄复坏。”】，费不可胜计。 当初，在十几年前，黄河在观县决口，梁、楚一带已经屡次遭受灾害，沿河一带郡县修堤坝堵塞决口，动辄修好就又被冲毁了，耗费钱财之多已无法计算。 其后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番系：人名，武帝时任河东守。上书建议筑渠引汾水溉灌皮氏、汾阴以下地区，引黄河水灌溉汾阴、蒲坂以下地区(均在今山西境内)，预计可得渠田五千顷。武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发卒数万人修渠造田。渠成后，因黄河改道，渠田废。省底柱之漕：废除底柱这条水道运输线路。底柱，即砥柱，山名，即今河南三门峡市黄河激流中的三门山。】，穿汾、河渠以为溉田【以为：“以之为”的省略。以为灌田，用它来灌田。】，作者数万人; 这以后，番係计划省却漕运路线中经过三门峡砥柱的那段，开凿渠道，引汾水和黄河水灌溉土地，从事这项工程的劳动力达数万； 郑当时为渭漕渠回远【食(si)：饲养。【郑当时：人名，武帝时任大司农。郑当时认为关东水路运输粮食从渭河中上，河道迂回曲折而遥远(九百余里)，建议从长安至华阴修直渠引渭水通黄河(三百余里)。汉武帝采纳了他的建议，令齐人水工徐伯表发卒数万人开凿漕渠，经三年竣工。】，凿直渠自长安至华阴，作者数万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数万人;各历二三期【期：年。】，功未就，费亦各巨万十数【巨万：万万。巨万十，即十万万。数：计。】。 郑当时也认为经由渭水运粮，道路迂回绕远，建议开凿一条从长安到华阴的直渠，有数万人参与施工；朔方也在开凿水渠，动用劳工的有数万人。这些工程已经耗时两三年了，还没有完工，各项工程耗费达到十几亿了。 天子为伐胡，盛养马【盛：多。】，马之来食长安者数万匹，卒牵掌者关中不足【卒牵掌者：士卒中牵马掌马的人，即马夫。】，乃调旁近郡【旁近郡：靠近长安的郡。】。而胡降者皆衣食县官【县官：朝廷。】，县官不给【不给：不足。】，天子乃损膳【损膳：减少饭食，意为降低饮食标准。这是帝王一种所谓关心人民疾苦的表示。】，解乘舆驷【解：解下。乘舆驷：皇帝车上的四匹马。】，出御府禁藏以赡之【御府：帝王的府库，属少府，掌管金银财物。禁藏：供皇帝享用的财物。赡：供给。】。 天子为了讨伐匈奴，大力提倡养马，在长安饲养的马就有几万匹，致使从关中地区抽调管理马匹的士卒不足，就征调附近郡县的百姓。同时，归降的匈奴人都由朝廷供给衣食，朝廷无力负担，天子就减少膳食费用，解下乘舆上的马匹，从私人内库中拿出钱财供养他们。 其明年【其明年：元狩三年(前120年)。】，山东被水灾【被：遭受。】，民多饥乏，于是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以振贫民【虚：空，使……空。仓廥(kuai)：粮仓。振：救济。】。 第二年，崤山以东地区遭受水灾。百姓大多陷于贫困、饥饿之中，于是天子派遣使者，将郡国的粮食储备全部用来赈济百姓，还是不够用，又从豪门富户人家征调粮食，借给灾民。 犹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贷假【募：招募。贷假：借贷。指借贷粮食给贫民。】。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于关以西【关：函谷关。】，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充：充实。新秦中：新秦地区内。新秦，地区名，今内蒙古河套及鄂尔多斯地区。中，内。】，七十馀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 这样还是不能解救全部灾民，于是将灾民迁移到函谷关以西的地方居住，或者充实到朔方以南的新秦中地区，约七十多万人口，他们的衣服食物都依靠朝廷供给。 数岁，假予产业【假予：借给。产业：生产生活必须品，如土地、房屋、农具等。】，使者分部护之【使者：朝廷派去管理移民的官吏。部：监察区域。护：监督。】，冠盖相望【冠：帽子。盖：车盖。这句是说使者很多，他们坐在车上来来往往前后都能相互看见。】。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于是县官大空【空：空虚，指没有经费了。】。 在几年的时间里，朝廷借给他们土地、农具、种子等生产资料，并派出使者分区编组管理他们，官吏们一批接着一批，来往不绝。为此耗费了数以亿计的资财，不可胜数。 【段意】：汉武帝元狩初年军费开支和兴修水利、救灾移民的费用开支巨大。军费开支包括对匈奴作战的耗费、大量养马、赏赐有功将士和赏赐、供养来降的匈奴军队的耗费，费用百多亿。兴修水利有堵塞黄河决口、番系修汾河和黄河渠、郑当时修长安至华阴的直渠、北方修渠等，都经历两三年还未完工，费用数十亿。山东遭受水灾，朝廷赈灾、移民到关西、朔方新秦中，供给衣食产业，费用以亿计。 而富商大贾或蹛财役贫【蹛(zhi)财：囤积财物。蹛，通“滞”。停滞，囤积。役贫：役使贫民(远途贩运)。】，转毂百数【转毂(gu)：运输的车子。毂，车轮中心的圆木，中有孔，可以插轴。这里以毂代指车。】，废居居邑【废居居邑：住在城里买进卖出。废，舍弃，指卖出。居，囤积，指买进。居邑，住在城市里。】，封君皆低首仰给【低首仰给：低头依靠(商人借贷)。】。 但是，富商大贾有的趁机囤积垄断财货，奴役穷苦百姓，用于买进卖出转运货物的车子有几百辆之多，贱买贵卖，囤积居奇，投机倒把，放债收息，即使是受皇帝封赏的诸侯也要俯首贴耳，仰仗他们的资助。 冶铸煮盐【冶铸：炼铁铸造铁器。】，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佐：帮助。】，黎民重困【重困：加重了穷困。】。 他们冶铜铸钱、烧水煮盐，家财累积到万金，但是不肯帮助朝廷解决财政危机，百姓生活更加困苦不堪了。 【段意】：商人们通过积贮财货、贱买贵卖、冶铁煮盐等拥有了大量财富，但他们不帮助国家解决困难，老百姓更加穷困。 于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钱造币以赡用【更钱：改钱，指销熔五铢钱改造三铢钱。赡用：使费用充裕。赡，充裕。】，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摧：压制，打击。浮淫：轻薄淫佚。并兼：兼并(土地)。】。 于是天子与公卿们商议，决定改用新钱重造货币来满足需用，同时打击从事巧取豪夺兼并土地的人。 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禁苑：天子畜养禽兽并种植林木的园囿，这里指上林苑。少府：官名，九卿之一。职掌山泽陂池市肆的租税收入，名曰禁钱，供皇室日常生活和祭祀、赏赐开支，为皇帝私府。】。自孝文更造四铢钱【孝文更造四铢钱：西汉孝文帝五年(前175年)改荚钱为四铢重的半两钱。】，至是岁四十馀年【是岁：这年，指汉武帝元狩三年(前120年)。(从文帝五年至武帝元狩三年，应是五十多年，不是四十多年。)】，从建元以来【建元：汉武帝的第一个年号(前140—前135)。】，用少，县官往往即多铜山而铸钱【县官：官府。往往：常常。即：就在。】，民亦间盗铸钱【间：暗中。盗：私下，非法。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下令禁止民间私自铸钱，至武帝时此禁令仍未取消。】，不可胜数。 这个时候，皇上游猎的上林苑中有白鹿，而且供应皇上日用的少府有许多银锡。自从孝文帝另铸四铢钱以来，已有四十多年了，从建元年间以来，因为财用不敷，朝廷往往在产铜多的矿山附近冶铜造钱，百姓也乘机私自造钱，造钱的数目很大，多得无法计算。 钱益多而轻【轻：贱，价值低，与物“贵”相对。】，物益少而贵【贵：价格昂贵。】。有司言曰：“古者皮币【皮币：毛皮和缯帛。古代用作聘享的贵重礼物。】，诸侯以聘享【聘享：聘问献纳。聘，诸侯互访。享，诸侯向天子进献贡品。此句是说，诸侯用皮币作为互访和进贡的礼品。】。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白金：银。】，赤金为下【赤金：铜。】。 铸钱越多，钱的分量越轻，货物越少价格就越贵。主管官员建议说：“古代有皮币，在诸侯献给皇帝贡礼时使用。金有三个等级，黄金是上等，白银是中等，红铜是下等。 今半两钱法重四铢【法：标准。】，而奸或盗摩钱里取鋊【奸：奸邪，不守法的人。摩：通“磨”。刮磨。钱里：钱的无文字的一面，即背面。鋊(yu)：铜屑。】，钱益轻薄而物贵，则远方用币烦费不省。” 如今半两钱的法定重量是四铢，有些奸商却暗中打磨钱背，从中取得铜屑再行造钱，这样，钱币的分量就越来越轻，厚度越来越薄，东西越来越贵了。并且到较远的地方使用铜币非常麻烦，很不方便。” 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绩【缘以藻缋：以彩色花纹装饰边缘。缘，装饰边缘。藻缋：文采。缋(hui)，古“绘”字。】，为皮币，直四十万【直：通“值”。】。王侯宗室朝觐聘享【朝觐(jin)：王侯朝拜天子。春天朝拜叫朝，秋天朝拜叫觐。】，必以皮币荐璧【以皮币荐璧：用白鹿皮币垫衬在璧玉下面。荐，垫。璧，圆平中间有孔的玉器。】，然后得行【得行：才能行朝见天子之礼。】。 于是用一尺见方的白鹿皮，四边绣上彩色花纹，制成皮币，价值四十万。规定在王侯宗室朝见天子敬送贡礼的时候，一定要用这种皮币垫在贡献的玉璧上，礼仪才得以举行。 又造银锡为白金，以为天用莫如龙【以为：认为。天用：天使用。莫如龙：没有比龙(作花纹图案)更好的。】，地用莫如马，人用莫如龟，故白金三品【三品：三种。】： 又把银锡合在一起冶铸成“白金”。当时的人们认为天上飞的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龙，地上跑的没有什么比得上马，人间使用的东西没有什么比得上龟，因此铸造的三个等级的白金币： 其一曰重八两【曰：是。裴学海《古书虚子集释》：“曰”犹“是”也。】，圜之【圜(yuan)：圆。】，其文龙【其文龙：白选币的花纹为龙。】，名曰“白选”，直三千;二曰以重差小【以重差小：其重量略微小一些。以，其。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以”犹“其”也。差，稍微，略微。】，方之【方之：使它方，意为把它铸成方形。】，其文马，直五百;三曰复小【复小：又更小一些。】，椭之【椭(tuo)：椭圆形。】，其文龟，直三百。 第一等重八两，呈圆形，上面的花纹是龙，名叫“白选”，价值是三千钱；第二等重量稍轻，呈方形，上面的花纹是马，价值是五百钱；第三等重量又小了一些，呈椭圆形，上面的花纹是龟，价值是三百钱。 令县官销半两钱【县官：官府。销半两钱：销熔孝文帝时铸造的钱文为半两而实际只有四铢重的铜钱。】，更铸三铢钱，文如其重【文如其重：钱上的文字为三铢，它的实际重量也是三铢，文字和重量一致。如，相似，一样。】。盗铸诸金钱罪皆死，而吏民之盗铸白金者不可胜数。 下令官府销毁以前使用的半两钱，重新铸成三铢钱，钱上的铭文与其实际重量一致。规定私自偷造各种钱币的都要判处死罪，而实际上官吏和百姓中偷铸白金的人仍是不可胜数。 【段意】：为了打击富商大贾和满足财政需用，汉武帝于元狩四年(前119年)实行货币变革。主要内容是：一、造白鹿皮币。规定每张皮币值四十万钱，王侯宗室朝见天子必须以皮币垫璧;二、造银锡白金。白金分为龙文币、马文币、龟文币三种，每枚分别值三千、五百、三百铜钱;三、销熔半两钱，改铸三铢钱;四、不准私人铸白金和铜钱，盗铸者犯死罪。 于是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东郭：复姓。大农丞：大农令(后改为大司农)的属官。】，领盐铁事【领：领导，管理。】;桑弘羊以计算用事【用事：执政，当权。】，侍中【侍中：皇帝身边的侍从官，管理皇帝的衣食住行。武帝时侍中开始参与朝政。】。咸阳，齐之大煮盐【大煮盐：大盐商。】;孔仅，南阳大冶【大冶：大铁商。】，皆致生累千金【致生：获得财富。】，故郑当时进言之【进言：引进推荐。】。 于是任命东郭咸阳、孔仅做大农丞，管理盐铁方面的事务；桑弘羊因为善于计划管理，被任命为侍中。东郭咸阳是齐地的大盐商，孔仅是南阳最大的炼铁商人，他们都因为善于经营生财，财富积累达到了千金，所以郑当时才向皇上推荐了他们。 弘羊，洛阳贾人子【雒阳：即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东北。】，以心计【心计：心算。】，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豪矣【利事：有利可图的事。析：分开。秋豪：秋天鸟兽新长出的细毛。这句是说他们三人谈盈利的事像分开豪毛那细致精确。】。 桑弘羊，是一个雒阳商人的儿子，因为善于心算，十三岁就做了侍中。所以这三个人在讨论谋利方面的事精细入微，已经达到了把一根毫毛分解成两半的地步了。 【段意】：汉武帝任用盐铁巨商东郭咸阳和孔仅为大农丞管理盐铁事，任用善于心算商人家庭出身的桑弘羊为侍中参与朝政。 法既益严，吏多废免【废免：罢免官职。】。兵革数动【兵革：兵器和皮革制的护身衣。这里代指战争。】，民多买复及五大夫【买复：交纳财物换取免除徭役的待遇。五大夫：爵位名，买得五大夫爵位，可以免除徭役。】，征发之士益鲜【鲜：少。】。 法令已经日趋严密，官吏中许多人因此被免职。大动干戈的战事屡次发生，很多百姓为了免除劳役纷纷出钱买爵到了五大夫的等级，能征调的士卒越来越少了。 于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除：任用。】，不欲者出马;故吏皆(通)適令伐棘上林【故吏：旧吏获罪被罢免官职的人。適(zhe)：通“谪”。责罚。上林：上林苑。在长安以西，供皇帝射猎游乐的宫苑。】，作昆明池【昆明池：湖泽名。元狩三年汉武帝于长安近郊建造，宋以后湮废。】。 于是朝廷授用有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为吏，不愿意为吏的可以交纳马匹顶替；命令被贬谪的故吏在上林苑里伐木除草，开挖昆明池。 【段意】：因为法令严厉，所以很多官吏被免除职务处罚去上林苑砍伐荆棘或修昆明池，任命有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为官吏，不愿当官的出一匹马。由于百姓买得免徭役待遇的人很多，所以可以征调的士卒越来越少。 其明年【其明年：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年)。】，大将军、骠骑大出击胡【大将军：指卫青。骠骑：指骠骑将军霍去病。】，得首虏八九万级，赏赐五十万金，汉军马死者十馀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不与：不能给与，即不能供给。】。是时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颇：多，很多。禄：薪俸。】。 第二年，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大队人马出击匈奴，捕获、杀死敌人八九万，赏赐有功将士五十万金，汉朝军队死于战场的马匹多达十几万匹，运输粮食、战车及盔甲的费用还不算在其内。当时朝廷财物匮乏，军中的将士常常领不到俸禄。 【段意】：前119年卫青、霍去病出击匈奴，获胜。朝廷赏赐及军费开支巨大，财用匮乏。 有司言三铢钱轻，易奸诈，乃更请诸郡国铸五铢钱【五铢钱：始铸于汉武帝元狩五年(前118年)，钱文为“五铢”，实际重量也是五铢。五铢钱为汉代行使时间最久、质地最好、数量最多的官铸钱币。东汉以后各朝仍有沿用，至唐武德四年(621年)始废。】，周郭其下【周郭其下：在钱的无文字的一面的周围和钱孔的四周铸上突起的边。郭，通廓，轮廓，突起的边。用作动词，铸上轮廓。下：指钱的无文字一面。】，令不可磨取鋊焉。 主管货币的官员认为三铢钱分量轻，容易被伪造，于是请求准许各郡国改铸五铢钱，钱的四周外沿有一道加厚的钱郭，使人无法磨取铜屑而重新造钱了。 【段意】：令郡国铸造有轮廓的五铢钱。 大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言【上：奏上。】：“山海【山海：指山林湖泽等赋税收入。】，天地之藏也【藏：储藏的财富。】，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不私：不作为私人的俸养。】，以属大农佐赋【佐赋：辅助(国家的)赋税。】。愿募民自给费【愿：希望。募：招募。自给费：自己出本钱。】，因官器作煮盐【因：用，利用。官器：官府的器具。作：制作。】，官与牢盆【牢盆：坚固牢实的大铁盆。】。 大农令奏上盐铁丞孔仅、东郭咸阳的建议说：“山林海泽，是天地藏物的宝库，都应该属于少府管辖，供皇室支用，因为皇上不占为私有，才把它归于大农，作为税赋的补充。希望招募百姓自备经费，借用官府的器具煮盐，由官府提供铁锅并付给煮盐的工价。 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货【浮食：末食，靠末业生活，指工商业者。浮，末。奇(ji)民：权诈之人，指豪强。擅管：擅自占有。货：物资，指盐铁。】，以致富羡【富羡：富裕。】，役利细民【役利细民;役使小民而获利。】。其沮事之议【沮：废止。事：指关于山海之藏属大司农一事，即盐铁官营。】，不可胜听。 一些不劳而获的商人和诸侯，企图擅自垄断山海资源，以求取财富，并役使、利用平民百姓谋利。他们一定会有阻止官营盐铁的议论，多得听都听不过来。 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釱(di)左趾：一种刑法，在左脚下套六斤重的铁钳。】，没入其器物。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便属在所县【便：就。属：统属，管辖。在所县：在郡管辖之内的县。】。” 建议将那些胆敢私自铸造铁器用于煮盐的人，钳住其左脚趾，没收他们的生产工具。不出产铁的各郡城，要设置小铁官炼制废铁，归所在的县管辖。” 使孔仅、东郭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传(zhuan)：传车，专使所乘的车。举：举办，施行。行：巡视。】，作官府【作官府：设置主管盐铁的官府机构。】，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故：旧，过去的。】。吏道益杂，不选【选：选举，推荐选拔。】，而多贾人矣。 朝廷派遣孔仅、东郭咸阳乘着驿车，巡视全国的盐铁产地，设置官府，任用那些过去的盐铁富商为官。选官的途径更加杂乱了，不再经过选拔，商人做官的多起来了。 【段意】：汉武帝采纳大农令盐铁丞孔仅、东郭咸阳的建议实行盐铁官营，并派孔仅、咸阳兴办各地盐铁官营事，设立管理盐铁的官府，任命富有的盐铁商为盐铁官。规定，必须用官府的器具煮盐，私铸铁器煮盐的，处以钳左脚的刑罚，并没收其器物。 平准书第八【1】 汉兴，接秦之弊，丈夫从军旅【丈夫：成年男子。】，老弱转粮饷【转：转运，运输。】，作业剧而财匮【作业：所从事的工作、业务。剧：艰难。财：物资。匮(kui)：缺乏。】，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自：即使。具：具有。钧驷：四匹毛色一样的马。钧：通“均”。相同，一样。古代天子所乘车驾须套四匹毛色相同的马。】，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齐民：平民，老百姓。藏盖：储藏、遮盖。此指储藏、遮盖之物，即储蓄，储备。】。 汉朝建立之初，继承的是秦末战乱造成的衰弊的局面，壮年男子参军打仗，老弱也被征去运输粮饷，要解决的事情很多而又财政匮乏，就是皇帝都不能具备四匹同颜色的马驾车，将军、宰相有的还要乘坐牛拉的车，老百姓家中没有剩余的粮食。 于是为秦钱重难用【于是：这时。为：因为。秦钱：秦代使用的铜钱，一枚重半两，即十二铢。】，更令民铸钱【更：另外。铸钱：汉高祖刘邦让民间铸造榆荚钱，重三铢，比秦钱轻了四分之三。】，一黄金一斤【一黄金一斤：汉高祖规定，黄金以斤为重量单位，废除了秦以镒为重量单位的币制。一镒为二十四两(一说二十两)，一斤为十六两，汉代一锭黄金的重量也减轻了。】，约法省禁【约法省禁：简省法令和减少禁律。】。 当时由于秦朝所铸的钱币太重了，不方便流通使用，所以下令百姓新铸榆荚钱，又规定一方寸黄金的重量为一斤，废除或简省秦朝的一些苛刻的法令和禁条。 而不轨逐利之民【不轨逐利之民：指富商大贾。不轨，不守法度。逐利，追逐商业盈利。】，蓄积馀业以稽市物【馀业：富裕的产业。稽市物：囤积市场货物。】，物踊腾粜【物踊腾粜：《汉书·食货志》作“痛腾跃”，当依《汉书》。痛，甚。腾跃，喻物价上涨。】，米至石万钱，马一匹则百金【百金：百万枚铜钱。汉代的真金叫黄金。铜叫金，一金万枚铜钱。】。 但是那些不守法令、唯利是图的人，却囤积居奇造成物价粮价飞涨，一石米卖到了一万钱，一匹马的价值是一百金。 【段意】：由于战乱，汉初物资匮乏，国家和百姓都很穷困。朝廷变更币制，让老百姓造轻钱。富商大贾囤积居奇，物价猛涨。 天下已平【天下已平：全国平定了。指刘邦打败项羽于前202年即皇帝位。】，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贾(gu)人：商人。衣丝：穿丝织衣服。衣，穿，动词。】，重租税以困辱之【重：加重，动词。】。 平定天下以后，高祖就下达了命令，不允许商人穿丝织的衣服、乘坐马车，并加重征收他们的租税，使他们遭受经济上的困顿和人格上的羞辱。 孝惠、高后时【孝惠：汉惠帝刘盈。前195年刘邦死，刘盈继位为孝惠皇帝，在位七年。高后：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吕雉。前188年惠帝死，皇太子刘恭继位，前184年吕雉杀刘恭，立恒山王刘义(更名刘弘)为帝。刘恭、刘弘均年幼，实际上由吕雉临朝称制治理朝政，直至前180年吕雉死。】，为天下初定【为：因为。】，复弛商贾之律【复：又。弛：放宽。商贾之律：高帝困辱商贾的律令。】，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市井：古代做买卖的地方。古人未有市，早上在井边汲水，即井为市进行交易。此代指商人。仕宦、为吏：做官。】。 孝惠帝、高后执政时期，因为天下刚刚安定，于是放松了抑制商人的法令，而仍然不允许商人的子孙在官府担任吏员，更谈不上做官。 量吏禄【量吏禄：估量官吏的俸禄。】，度官用【度官用：估计官府的费用。度(duo)，估计。】，以赋于民【赋：征收赋税。】。而山川园池市井租税之人【市井：此代指商品交易。】，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至于：到。封君：领受封邑的贵族。汤沐邑：天子赐给封君的封邑，邑内的租赋收入，供封君作为私人奉养。汉代，皇帝、皇后、公主、诸侯王列侯都有汤沐邑。上句中的山川、园池、市井，是就汤沐邑所辖范围而言的。】，皆各为私奉养焉【私奉养：私人的生活费用。】，不领于天下之经费【领：属。经费：常年费用，指官俸和军队费用。】。漕转山东粟【漕转：水路运输。一说舟运曰漕，车运曰转。山东：崤山或华山以东地区。】，以给中都官【中都官：京师各官署。中都，古代对京师的通称。】，岁不过数十万石。 国家衡量官吏的俸禄和官府的其他用度，据此向百姓征收赋税。山林、河川、园囿、陂地、商业征收来的租税的收入，加上从皇帝到大大小小有封号的贵族这些人的收取赋税的私邑所带来的收入，都各自作为他们私家的供养费用，不从国家经费中支出。从山东漕运粮食，以供给京都中的官员，每年不过数十万石。 【段意】： 汉初实行贱商政策。汉高祖刘邦不许商人穿丝织衣服和坐车，并且加重他们的租税。孝惠、高后时不准商人的子孙做官。财政上，政府根据官吏俸禄和经费的需要来向百姓征收赋税。皇帝及诸侯、皇后、公主等封邑内的山川园池市井租税收入，是他们的私人生活费用，不属于国家的经费。 至孝文时【孝文：汉文帝刘恒，刘邦中子，西汉第三代皇帝，前179年至前157年在位。】，荚钱益多【荚钱：轻薄如榆荚一样的铜钱。】，轻，乃更铸四铢钱【铢：重量单位。一两为二十四铢。】，其文为“半两”【文：文字。这里指钱币上表示面值的“半两”两个字。半两应为十二铢，而实际重量只有四铢。】，令民纵得自铸钱【令民纵得自铸钱：让老百姓可以任意地自己造钱。纵，任意。得，可以。】。 到孝文帝时，私人铸造的榆荚钱越来越多了，但是因分量很轻，所以改铸四铢钱，上面标着“半两”的字样。但又同时下令百姓仍然可以随意自由造钱。 故吴【故吴：已死的吴王，指刘濞(前215年—前154年)，汉高祖刘邦之兄刘仲的儿子，封为吴王。】，诸侯也，以即山铸钱【以：因。即：靠近。】，富埒天子【埒：相等。】，其后卒以叛逆【卒以：终于。叛逆：叛乱。汉景帝三年(前154年)吴王刘濞联络楚王刘戊、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菑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赵王刘遂，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名，公开发动武装叛乱，史称“七国之乱”。】。 因此，吴国不过只是一个诸侯国，因为封国内有铜山可以采矿铸钱，所以富得可以和皇帝相比，结果最终凭仗富有造反了。 邓通【邓通：西汉蜀郡南安(今四川乐山)人，汉文帝时官至上大夫，文帝赐给蜀严道的铜山，任其自铸钱币。】，大夫也，以铸钱财过王者。故吴、邓氏钱布天下【布：流通。】，而铸钱之禁生焉【铸钱之禁：铸造钱币的禁律。汉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制订了伪造钱币犯死罪的法律。】。 邓通，不过是一个大夫，也凭借铸铜钱使其财产超过了诸侯王。所以因为吴国邓通所铸的钱遍及全国，所以导致禁止私人铸钱的法令产生。 【段意】：孝文帝时改铸四铢重的半两钱，并让老百姓任意仿照铸造。吴王刘濞、大夫邓通由于自己造钱财富可以和天子、王者相比。于是禁止私人铸钱。 匈奴数侵盗北边【数(shuo)：多次。】，屯戍者多，边粟不足给食当食者【给食：供养。当食者：应当吃粮食的人。指屯戍于边境的士卒。】。于是募民能输及转粟于边者拜爵【输：交纳。转：运输。拜爵：授予爵位。】，爵得至大庶长【得：可以。大庶长：爵位名。《汉书·食货志》记载：“文帝从错(晁错)之言，令民入粟边，六百石爵上造，稍增至四千石为五大夫，万二千石为大庶长。”】。 匈奴屡次侵犯掠夺北部边境地区，汉朝在边境驻扎了很多戍边的士兵，而边境囤积的粮食不足。于是，朝廷招募百姓，凡能给边境驻军捐献或运输粮食到边境的的人都授予爵位，最高的能达到大庶长爵位。 孝景时【孝景：孝景帝刘启，前156年至前141年在位。汉文帝的儿子，西汉第四代皇帝。】，上郡以西旱【上郡：郡名，治所在肤施，今陕西榆林东南、无定河北岸。】，亦复修卖爵令【修：修订。】，而贱其价以招民【贱其价：降低爵位的价格。贱，(价格)低。】;及徒复作【徒：触犯法律而被判处徒刑、从事劳役的犯人。复作：在官府服役的女犯人。《汉书·宣帝纪》颜师古注引李奇曰：“复作者，女徒也。谓轻罪，男子守边一岁，女子软弱不任守，复令作于官，亦一岁，故谓之复作徒也。”《汉旧仪》：“男为戍罚作，女为复作，皆一岁到三月。”】，得输粟县官以除罪【县官：官府。】。 孝景皇帝在位期间，上郡以西的地区发生了旱灾，朝廷又重新修订了出卖爵位的法令，降低爵位的价格用以吸引人们购买；犯罪的囚犯和在监外劳作的人，可以通过向官府交纳粮食来免除惩处。 益造苑马以广用【益造：增修。苑：养禽兽植林木供帝王贵族打猎游乐的场所。马：指马厩，养马的地方。广用：扩大使用。】，而宫室列观【列观(guan)：诸观。观，宫廷或宗庙大门外两旁高大华丽的楼台。舆马：车马。益增修：渐渐增多和漂亮。】舆马益增修矣。 又增设苑囿用于养马，以便准备战争需用，同时，皇帝的宫室、各种宫观建筑、车马等也日益增多了。 【段意】：文帝、景帝时因为对匈奴作战和旱灾，粮食缺乏，朝廷实施入粟拜爵、入粟除罪的政策来筹集粮食。 至今上即位数岁【今上：指当今皇上，即汉武帝刘彻(汉景帝之子)，他于前140年继承皇位。】，汉兴七十馀年之间【汉兴七十馀年之间：从汉朝建立到汉武帝继位后的几年，中间已经过了七十多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都：城市。鄙：边远地区。廪庾：粮仓。有屋盖者叫廪，无屋盖者叫庾。】，而府库馀货财。 到了当今皇上即位几年以后，在汉朝建立以来的七十多年之间，国家没有战事发生，除非遇到水灾和旱灾，天下百姓家家丰衣足食，国都和边镇的粮仓都堆满了粮食，少府仓库里还有多余的大量货财。 京师之钱累巨万【累：积累。】，贯朽而不可校【贯：穿钱的绳子。校(jiao)：数，核实。】。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太仓：汉代京城中的大谷仓。陈陈相因：陈粮加陈粮，相互积压。】，充溢露积于外【充溢：装满后溢出(仓外)。露积：露天堆积。】，至腐败不可食。 京城里积聚的钱币千千万万，以致穿钱的绳子都腐烂了，无法计数。太仓中的粮食年年堆积，粮库已经装满，有的粮食只得露天堆积在外，以致腐烂不能食用。 众庶街巷有马【众庶：庶民，众民。】，阡陌之间成群【阡陌(mo)：田间小路，此代指田野。】，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字牝(pin)：母马。字通“牸”，牸、牝均指雌性牲畜。傧：通“摈”，排斥。】。守闾阎者食粱肉【闾阎：里巷的门。粱肉：精美的膳食。粱，优良品种的粟。】，为吏者长子孙【为吏者长子孙：当官的人子孙长大了(官职还未变动)。】，居官者以为姓号【居官者以为姓号：做官的以官职作为姓氏别号。如管仓库的官改姓为“仓”“庚”。上两句是说政治稳定，官吏长时间没有变动。】。 大街小巷的普通百姓家中都养有马匹，田野间牛马成群，以致用母马驾车的人被排斥，不允许参加聚会。看守里门的人都吃细粮和肉食。做官的人安守其位，在其任职期间儿孙都长大成人，有的官吏因为久居其职，就用官名作为自己的姓氏或称号了。 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重犯法：难于犯法，即不触犯法律。重，难。】，先行义而后绌耻辱焉【先行义：把行为正当看作首要的事情。先，首要的事情。意动用法，以……为先。行，行为。绌：贬斥。耻辱：指耻辱的行为，即不正当的行为。】。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网疏：法网宽疏。如上文所说“约法省禁”“弛商贾之律”。】，役财骄溢【役财骄溢：依仗财富骄横过分。役，役使，使用，这里有“依仗”的意思。溢，过分。】，或至兼并【或：有的人。至：甚至。兼并：吞并。这里指吞并土地。】豪党之徒【豪党：结成一团的豪强。以武断于乡曲：凭借威势在地方上主断(是非曲直)。乡曲，乡间。】，以武断于乡曲。 因此，人们都非常自爱，惧怕触犯法律，崇尚礼仪，而鄙弃和排斥那些耻辱的勾当。在这个时期，法网宽疏而百姓富裕，因此那些人倚仗钱财骄奢放纵，驭使他人，有的甚至大肆兼并土地成为豪强恶党，倚仗势力横行乡里。 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宗室：与皇帝同宗的贵族，如太子、公主等。有土：有封地。指有封地的列侯。公、卿、大夫：朝廷的高级官员。】，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僭(jian)：超越本分。上：皇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固：本来。】。 皇帝宗亲以及享有封地的诸侯和公卿大夫，争相攀比骄奢，房室、车马、衣服的享受规格超过了自身的等级，没有限度。事物在兴盛之后就会转向衰败，这是必然的变化规律呀。 【段意】：汉朝建立后，经过七十多年的发展，西汉呈现出社会安定、经济繁荣、国家富裕、百姓人给家足的兴旺局面。同时，也出现了一方面百姓重视守法行义，另一方面富人豪强横行霸道，皇室、贵族、列侯、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的现象。 自是之后【自是：从此。】，严助、朱买臣等招来东瓯【东瓯：古族名，地区名。汉惠帝时其首领被封为东海王，建都东瓯(今浙江温州市)。】，事两越【事两越：治理闽越和南越。闽越，其首领汉初受封为闽越王，建都在东冶(今福建福州市)。南越，秦末建立的南越国，后为汉武帝所灭。】，江、淮之间萧然烦费矣【萧然：骚扰不安。烦费：烦扰耗费。】。 从此以后，严助、朱买臣等人招徕东瓯族内迁，向南越和闽越发动了战事，使江、淮一带受到骚扰，百姓烦劳，耗费巨大，一下子变得萧条起来。 唐蒙、司马相如开路西南夷【唐蒙：武帝时任番阳令。汉武帝采纳他的开通夜郎道的建议并任命他为中郎将出使夜郎(今贵州西部及北部)，招致夜郎侯多同及旁近小邑归汉，汉于其地置犍为郡。唐蒙曾征发巴蜀士卒开道修路。司马相如：字长卿，西汉蜀郡成都人。汉武帝时为郎官，后任命为中郎将出使巴蜀，略定西南夷。据《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南夷，除边关，关益斥(广)，西至沫、若水，南至牂柯为徼(界)，通灵关道，桥孙水以通笮都。”西南夷：今四川西南、云南、贵州地区各少数民族。】，凿山通道千馀里，以广巴蜀，巴蜀之民罢焉【巴蜀：巴郡和蜀郡。巴郡，治所在江州(今四川重庆市北嘉陵江北岸)。蜀郡，治所在成都(今成都市)。罢(pi)，通“疲”，疲劳。】。彭吴贾灭朝鲜【彭吴：人名。贾：《汉书·食货志》作“穿”，颜师古云：“本皆荒梗，始开通之也，故言穿”。灭：“滅”的简体。清钱大昕《廿二史考异》和王念孙《读书杂志》均认为“滅”字是“濊”字之误。濊(wei)，古代地名和民族名，在今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境内。《后汉书·东夷传·濊》：“濊，北与高句骊、沃沮，南与辰韩接，东穷大海，西至乐浪。”朝鲜：汉代的朝鲜，即今朝鲜半岛北半部。据《史记·朝鲜列传》记载，汉武帝元封二年(前109年)遣二将军由水陆两路略地朝鲜，元封三年，朝鲜大臣杀国王卫右渠降汉，卫氏朝鲜亡。彭吴可能是最先讨伐朝鲜的人。】，置沧海之郡【置沧海之郡：卫氏朝鲜被平定后，汉以其地置四郡：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燕、齐：古燕国、齐国地区，即今河北省北部、辽宁省西部、山东省北部一带。靡然：纷然，纷纷。发动：骚动。】。 唐蒙、司马相如开发西南夷地区，凿山开路一千多里，扩大了巴蜀地区的疆域，巴蜀地区的百姓因此疲惫不堪。彭吴灭掉了秽貊、朝鲜，设置了沧海郡，使得燕齐一带普遍骚动起来。 及王恢设谋马邑【王恢设谋马邑：汉武帝元光二年(前133年)武帝采纳大行王恢的建议，派马邑的聂翁壹诈降匈奴，汉军三十余万人埋伏马邑旁的山谷中，准备一举歼灭匈奴主力。不料计谋泄漏，未成。】，匈奴绝和亲【匈奴绝和亲：匈奴断绝了同汉朝的姻亲关系。和亲，从汉高祖至汉武帝汉朝与匈奴少数民族首领之间具有政治目的联姻，即将汉宗室女嫁匈奴首领单于为妻。】，侵扰北边，兵连而不解【解：消除。】，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干戈：盾和戟。此以兵器代指战争。日滋：一天天增多。】。 到王恢在马邑设下计谋，袭击匈奴，匈奴断绝和亲，不断侵扰北部边境，兵祸连连，局势不得缓解，天下的百姓都因此被加重了劳役，叫苦不迭，但是战事却在一天一天地扩大。 行者赍【行者赍(ji)：外出服役打仗的人随身携带衣食等物资。赍，携带。】，居者送，中外骚扰而相奉【中外：朝廷内外。相奉：相互供给。朝廷供给士卒粮饷费用，地方供给朝廷人力、财力。】，百姓抏弊以巧法【百姓抏(wan)弊以巧法：老百姓被耗费困乏，因而以巧诈的办法来逃避朝廷的法令。抏，消耗。弊，困乏。以，因而。】，财赂衰耗而不赡【赡：富足。】。 出征的士卒要自带衣服和粮食，留守在后方的人则要负责继续运送，中原内外骚动，都在为战争忙碌，百姓贫穷疲弊只能玩弄手段逃避法令，国家的钱财货物被大量地消耗以致不能满足供应。 入物者补官【入：纳，交纳。补官：填补官职的空缺，即做官。补，填补空缺。】，出货者除罪【出货者除罪：拿出财货给政府的人可以免罪不判刑。】，选举陵迟【选举陵迟：选拔、推荐官吏的制度衰废了。】，廉耻相冒【廉耻相冒：廉洁和耻辱相抵触，意为有人不顾廉耻。冒，触犯，抵触。】，武力进用【武力进用：勇武有力的人得到任用。进用，任用。】，法严令具【法严令具：法令严酷而完备。】。兴利之臣自此始也【兴利之臣：主张由官府经营盐铁等工商业以增加财政收入的官员。如桑弘羊、东郭咸阳、孔仅等。】。 这样，于是推行了向官府交纳物资的人可以充补官额、出具钱财就可以免去刑罚的法令，选拔用人的制度逐渐被破坏了，廉洁和耻辱的观念被混淆，有武力却强暴的人被举荐任用，法令严格而完备。倡导谋利的朝臣从此产生。 其后汉将岁以数万骑出击胡【岁：年，每年。骑(ji)：骑兵。胡：指匈奴。】，及车骑将军卫青取匈奴河南地，筑朔方【卫青：汉名将。因姊卫子夫入宫受武帝宠幸而被武帝重用。元光六年(前129年)以车骑将军击匈奴有功赐爵关内侯。元朔二年(前127年)出兵云中，驱逐白羊、楼烦王，夺取了匈奴所占领的河南(今内蒙河套黄河以南地区)，并在那里建造了朔方郡(今内蒙古境内)。】。 这以后，汉朝将领每年率领数万名骑兵出关攻击匈奴，直到车骑将军卫青时，才收复了被匈奴强占的河南地区，建筑了朔方郡城。 当是时，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作者：修筑道路的人。】，千里负担馈粮【负：背(bei)。担：挑。馈粮：朝廷供给军队的粮食。】，率十馀钟致一石【率：大概。钟：容量单位。一钟为六十四斗，即六石四斗。这句是说，大概六七十石粮经路途消耗后，只能有一石运到西南夷。】，散币于邛僰以集之【散：散发，发放。币：财物。邛：蜀郡临邛县，即今四川邛崃县。僰(bo)：犍为郡僰道县，在今四川宜宾市西南。集：安定，安抚。】。 在这个时候，汉朝正在开辟打通西南夷的道路，动用了数万人，从千里以外肩扛担挑地运送粮食，这种运粮方法的结果多是出发时的十多钟粮食到了运到时只剩下一石了，无奈只好散发钱币在邛僰一带收购粮食。 数岁道不通，蛮夷因以数攻，吏发兵诛之【蛮夷：指西南夷，即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因以：因此。吏：汉朝派去的官吏。】。 几年之后，通往西南夷的道路还是没有开通，那里的蛮夷部族却趁机屡次进攻，当地官府发兵诛杀他们。 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悉：尽。更：抵偿。】，乃募豪民田南夷【豪民：有权势的人。田：用作动词，种田。】，入粟县官【入粟：交纳粮食。县官：“平准书”中的“县官”一词，多指地方政府，有时指朝廷。】，而内受钱于都内【都内：据《汉书·百官公卿表》，都内即大司农属官都内令、丞，主管国库。上两句是说，豪民向当地政府交纳粮食，到都内令丞那里去领钱。】。 即使拿出全部巴蜀地区的租赋收入也不够用来支付这些费用，于是不得不招集豪民来南夷屯田耕种，将收获的粮食交给当地官府，而从内陆的京都内府领取粮款。 东至沧海之郡，人徒之费拟于南夷【人徒：服徭役的人。拟：比拟，相当于。这句是说，东到沧海郡，服徭役的人的耗费和开通西南夷的耗费相等。】。又兴十馀万人筑卫朔方【筑卫：修筑和守卫。】，转漕甚辽远【转：陆路运输。漕：水路运输。】，自山东咸被其劳【被：遭受。】，费数十百巨万【巨万：万万。】，府库益虚。 向东开凿通向沧海郡的道路，人工徒奴的劳务费用和南夷的相仿。又发动十多万人修筑城池，保卫朔方郡，水陆运输的路程都十分遥远，从太行山以东到关中地区的百姓都承受了这个负担，花费了数十至数百亿的巨资，国库日益空虚。 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终身复【复;免除(劳役赋税)】，为郎增秩【为郎增秩：当郎官的提高级别和俸禄。郎，郎官。汉时为光禄勋的属官，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等，统称为郎。秩，俸禄、级别。】，及入羊为郎，始于此。 于是，又向百姓招募：能献出奴婢的可以免除徭役，已经是郎官又献出了奴婢的可以提高品级，以及交纳羊群的可以做郎官的规定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其后四年【其后四年：元朔五年(前124年)。】，而汉遣大将将六将军【大将：即大将军卫青。将六将军：统帅六位将军。】，军十馀万，击右贤王【右贤王：匈奴官名，即右屠耆王。单于之下的最高官职，由单于子弟担任。】，获首虏万五千级【获：获得。首：砍下的人头。虏：俘虏。级：量词，用于砍下的人头和俘虏。】。 这以后四年，汉朝派大将军卫青率领六位将军和十几万士兵，攻击匈奴右贤王，歼灭及俘虏敌人一万五千多人。 明年【明年：元朔六年(前123年)。】，大将军将六将军仍再出击胡，得首虏万九千级。捕斩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馀万斤， 第二年，大将军卫青率领六位将军再次出击匈奴，歼灭及俘虏敌人一万九千多人，朝廷赏给捕获俘虏和斩杀敌首的士兵黄金共计二十多万斤， 虏数万人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仰给：依赖。县官：朝廷。】;而汉军之士马死者十馀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焉【兵甲：兵，兵器。甲，铠甲，即护身衣。这里以“兵甲”代指军用物资。不与：不能供给。】。 投降的几万名匈奴人也都得到优厚的赏赐，这些人的衣食全依靠朝廷供应；汉朝损失的十几万的士兵、战马，以及武器装备和供应粮食的耗费还没有计算在内。 于是大农陈藏钱经耗【大农：即大司农，汉代中央财政机构。陈：久。经：已经。耗：消耗。】，赋税既竭【既：已。竭：尽。】，犹不足以奉战士【奉：供给。】。有司言： 于是，大司农报告，倾尽国库中已有的钱财以及赋税收入，都不足以供应士兵的需要。主管官员建议说： “天子曰'朕闻五帝之教不相复而治【有司：有关部门的官吏。五帝：传说上古的五个帝王。即《史记·五帝本纪》叙述的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教：政教。复：重复。治：与“乱”相对，指社会安定，政治稳定。】，禹、汤之法不同道而王【禹：夏朝的君主。汤：商朝的第一代君主。法：法令制度。王：称王。】，所由殊路【由：经过。殊路：不同的道路。】，而建德一也【建德：建立恩德。一：一样，一致。】。 “天子说'我听说五帝的教化各不相同但是都能治理好天下，大禹、商汤的治国主张和方法不同却都能称王于天下，他们走的道路不同，但是建立的功德却是一样的。 北边未安，朕甚悼之【悼：担心，忧虑。】。日者【日者：往日，从前。】，大将军攻匈奴，斩首虏万九千级，留蹛无所食【留蹛：囤积，聚积。《史记·平准书》司马贞索隐：“谓富人贮滞积谷”。】。 北方边境至今没有安定，我很伤痛这件事。以前，大将军攻打匈奴，消灭俘获敌人一万九千人，军队屯驻边境，却没有粮食吃。 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禁锢：终身不准做官。免减罪：免罪和减罪。】。请置赏官【赏官：用于赏赐的官爵。】，命曰武功爵【命：命名。武功爵：汉武帝元朔五年(前123年)为奖赏军功和增加财政收入临时特设的一种爵位，分为十一个等级，可以买卖。八级以上的爵位可以赎罪，可以免除服徭役。】。级十七万【级十七万：每级卖价十七万钱。】，凡直三十馀万金【凡直三十余万金：全部武功爵位总值三十余亿。一金，一万钱。】。 你们商议一下，命令百姓可以出粮买爵位和交纳赎金免除囚禁及减轻处罚’。我们商议的结果是请允许设置一种赏官，称作'武功爵’。分十一级，第一级的起点是十七万，共值三十多万金。 诸买武功爵官首者试补吏【官首：武功爵第五级。试：用，被任用。补吏：补官吏的空缺。】，先除【先除：优先任命(官职)。】;千夫如五大夫【千夫：武功爵第七级。五大夫：旧制二十等爵的第九级。如：比照。此句言千夫与五大夫同等对待(均可以免除徭役，并任命为吏)。】;其有罪又减二等【其有罪又减二等：买爵的人有罪授予爵位要降低两个等级。】;爵得至乐卿【乐卿：武功爵第八级。此句意为，乐卿以上爵级只赏给有军功的人，不卖。】： 凡是买武功爵到第五级'官首’以上的人可以试用作候补官吏，官职有空缺时优先授用；第七级武功爵'千夫’相当于过去二十级爵位制度的'五大夫’；可以免徭役，补吏不必经过试用，犯了罪可以减二等；贫民百姓购买爵位最高可买到第八级'乐卿’： 以显军功。”军功多用越等【用：因，因此。越等：超过等级。即越级提拔。】，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郎吏：郎，郎官。皇帝身边的侍从官。吏，官府中的较低级的官员。】。吏道杂而多端【吏道：做官的途径。】，则官职秏废【秏(hao)废：废弛，败坏。】。 用这种方式来显扬从军立功的人。”而实际上许多军功爵大多都是越级授予爵位了，大的封侯或授职卿大夫，小的当了郎官或其他官吏。这样一来，任用官吏的途径多而且杂了，官职冗乱，形同虚设了。 【段意】：这一部分主要记汉武帝扩大版图和为筹集粮食、经费所实施的卖官爵和赎罪的政策。扩大版图主要史实有：对外，匈奴与汉断绝和亲后，前127、124、123年，卫青三次出击匈奴;对内，招来东瓯、治理两越、通西南夷、扩大巴蜀、灭朝鲜等。由于用兵和大兴土木，粮食、财物耗费巨大。为此，汉朝实施卖官爵及赎罪政策：凡向朝廷交纳粮食、财物或现钱，可以获得相应的爵位、官职或升职，有罪的可以免罪或减罪。还规定，向官府献送奴婢，可以终身免除徭役。 自公孙弘以《春秋》之义绳臣下取汉相【公孙弘：少为狱吏，年四十余始学《春秋》杂说，又习文法吏事，缘饰以儒术，以此得武帝赏识。元狩五年(前124年)任为丞相，封平津侯。义：道理、原则。绳：纠正，约束。】，张汤用峻文决理为廷尉【张汤：初习律令，曾任长安吏。因丞相田蚡推荐补侍御史。后迁太中大夫、廷尉、御史大夫。与赵禹编次律令，制订《越宫律》、《朝律》、见知故纵之法。用法严峻苛刻。峻文：苛酷严细的法律条文。决理：断案，判案。廷尉：朝廷官名，为九卿之一，掌管刑狱。】，于是见知之法生【见知之法：汉律规定，吏知他人犯法而不举报，以故纵论处，叫见知之法。】，而废格沮诽穷治之狱用矣【废格：把皇帝的诏令搁置起来不执行。废，废弃。格，通“阁”，搁置。沮诽：败坏，诽谤。穷治：严厉惩治。狱：诉讼。用：施行。】。 自从公孙弘宣扬《春秋》的义理，作为约束臣民行为的准则，被任命为丞相，张汤担任廷尉使用严刑酷法，于是产生了“见知不举报”的法律，而以“违抗天子命令”、“沮败诽谤朝廷”等罪名大兴牢狱，广为株连。 其明年【其明年：元狩元年(前122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迹见【淮南、衡山、江都王：即刘安、刘赐、刘建，他们都是汉武帝时的同姓诸侯王。见(xian)：表现出来，暴露出来。】，而公卿寻端治之【端：理由。】，竟其党与【竟：追究。党羽：党徒，指同伙、同案犯。】，而坐死者数万人【坐死者：犯死罪的人。坐，犯……罪。】，长吏益惨急而法令明察【长吏：地位较高的官吏。景帝时俸禄在六百石以上的为长吏。又据《百官公卿表》，县丞、尉虽仅四百石至二百石，亦与县令、长并称为长吏。这里泛指审理案件的官吏。惨急：(用法)狠毒。明察：严明苛细。】。 第二年，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阴谋造反败露了，执法官员们寻找各种名目审理与此案有关的人，将其党羽一网打尽，牵连被杀的达到了数万人，从此官吏执法更加惨酷急迫，法令也更加明细严明了。 【段意】：汉武帝任用公孙弘为丞相、张汤为廷尉，法令苛细、用法严酷。搁置、诽谤诏令、官吏知道他人犯法而不报都要严惩。元狩元年(前122年)惩治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受牵连而死的就有好几万人。 当是之时，招尊方正贤良文学之士【招尊：招求、尊崇。方正、贤良、文学：汉代选拔人才的三个科目，也指入选者。由皇帝下诏，地方上推举有名望的读书人，入选者可任以官职。】，或至公卿大夫【或至公卿大夫：有的人官做到公卿大夫。】。公孙弘以汉相，布被，食不重味【重味：厚味，指精美的膳食。】，为天下先【先：表率，榜样。】。然无益于俗，稍骛于功利矣【稍：渐渐。骛：追求。功利：眼前的功效和利益。】。 正当这个时候，朝廷招揽方正、贤良、文学等士人，有的被升任为公卿大夫。公孙弘作为汉朝丞相，盖的是粗布被子，吃的是简单的饭食，想以此成为天下人的榜样。但是，并没有扭转世俗奢侈的风气，从此渐渐地致力于追求功利了。 【段意】：朝廷通过选拔方正、贤良、文学之类的读书人来任用官吏。丞相公孙弘做生活节俭的表率，但仍不能改变追求功利的社会风气。 其明年【其明年：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骠骑仍再出击胡【骠骑：骠骑将军霍去病。】，获首四万。其秋，浑邪王率数万之众来降【浑邪王：浑邪王与休屠王同属匈奴的两个部落，居住在今甘肃河西地区。元狩二年秋，浑邪王杀了休屠王率数万余人降汉。】，于是汉发车二万乘迎之。既至，受赏【受赏：指浑邪王受赏赐。《汉书·霍去病传》：“降者数万人，号称十万。既至长安，天子所以赏赐数十钜万。封浑邪王万户，为漯阴侯。”】，赐及有功之士。是岁费凡百馀巨万。 第二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再次出击匈奴，杀敌四万。这年秋天，匈奴浑邪王率领几万人来投降，于是汉朝发动二万辆车去迎接他们。这些人到达长安之后，普遍地受到奖赏，连同有功的将士也受到了赏赐。这一年，耗资达到了一百多亿。 初，先是往十馀岁河决观，【先是：先此，在这之前。往：过去。十馀岁：十多年前。从“其明年”(汉武帝元狩二年，即前121年)算起已过去的十余年，即上推至汉武帝元光三年(前132年)。河决：黄河水冲开河堤。《史记·河渠书》：“元光之中，而河决于瓠子。”观：县名，故治在今河南清丰西南。】梁、楚之地固已数困【梁、楚之地：梁国和楚国地区。梁、楚都是西汉时的诸侯王封国。梁国的治所在睢阳(今河南商丘南)。楚国的治所在彭城(今江苏徐州市)。困：困乏，贫乏。】，而缘河之郡堤塞河【缘：沿。堤：筑堤。塞河：堵塞黄河(决口)。】，辄决坏【辄：总是。这句是说沿河之郡筑堤堵塞黄河决口，总是修好了又被冲坏。《史记·河渠书》记载：“河决于瓠子，东南注钜野，通于淮、泗。于是天子使汲黯、郑当时兴人徒塞之，辄复坏。”】，费不可胜计。 当初，在十几年前，黄河在观县决口，梁、楚一带已经屡次遭受灾害，沿河一带郡县修堤坝堵塞决口，动辄修好就又被冲毁了，耗费钱财之多已无法计算。 其后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番系：人名，武帝时任河东守。上书建议筑渠引汾水溉灌皮氏、汾阴以下地区，引黄河水灌溉汾阴、蒲坂以下地区(均在今山西境内)，预计可得渠田五千顷。武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发卒数万人修渠造田。渠成后，因黄河改道，渠田废。省底柱之漕：废除底柱这条水道运输线路。底柱，即砥柱，山名，即今河南三门峡市黄河激流中的三门山。】，穿汾、河渠以为溉田【以为：“以之为”的省略。以为灌田，用它来灌田。】，作者数万人; 这以后，番係计划省却漕运路线中经过三门峡砥柱的那段，开凿渠道，引汾水和黄河水灌溉土地，从事这项工程的劳动力达数万； 郑当时为渭漕渠回远【食(si)：饲养。【郑当时：人名，武帝时任大司农。郑当时认为关东水路运输粮食从渭河中上，河道迂回曲折而遥远(九百余里)，建议从长安至华阴修直渠引渭水通黄河(三百余里)。汉武帝采纳了他的建议，令齐人水工徐伯表发卒数万人开凿漕渠，经三年竣工。】，凿直渠自长安至华阴，作者数万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数万人;各历二三期【期：年。】，功未就，费亦各巨万十数【巨万：万万。巨万十，即十万万。数：计。】。 郑当时也认为经由渭水运粮，道路迂回绕远，建议开凿一条从长安到华阴的直渠，有数万人参与施工；朔方也在开凿水渠，动用劳工的有数万人。这些工程已经耗时两三年了，还没有完工，各项工程耗费达到十几亿了。 天子为伐胡，盛养马【盛：多。】，马之来食长安者数万匹，卒牵掌者关中不足【卒牵掌者：士卒中牵马掌马的人，即马夫。】，乃调旁近郡【旁近郡：靠近长安的郡。】。而胡降者皆衣食县官【县官：朝廷。】，县官不给【不给：不足。】，天子乃损膳【损膳：减少饭食，意为降低饮食标准。这是帝王一种所谓关心人民疾苦的表示。】，解乘舆驷【解：解下。乘舆驷：皇帝车上的四匹马。】，出御府禁藏以赡之【御府：帝王的府库，属少府，掌管金银财物。禁藏：供皇帝享用的财物。赡：供给。】。 天子为了讨伐匈奴，大力提倡养马，在长安饲养的马就有几万匹，致使从关中地区抽调管理马匹的士卒不足，就征调附近郡县的百姓。同时，归降的匈奴人都由朝廷供给衣食，朝廷无力负担，天子就减少膳食费用，解下乘舆上的马匹，从私人内库中拿出钱财供养他们。 其明年【其明年：元狩三年(前120年)。】，山东被水灾【被：遭受。】，民多饥乏，于是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以振贫民【虚：空，使……空。仓廥(kuai)：粮仓。振：救济。】。 第二年，崤山以东地区遭受水灾。百姓大多陷于贫困、饥饿之中，于是天子派遣使者，将郡国的粮食储备全部用来赈济百姓，还是不够用，又从豪门富户人家征调粮食，借给灾民。 犹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贷假【募：招募。贷假：借贷。指借贷粮食给贫民。】。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于关以西【关：函谷关。】，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充：充实。新秦中：新秦地区内。新秦，地区名，今内蒙古河套及鄂尔多斯地区。中，内。】，七十馀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 这样还是不能解救全部灾民，于是将灾民迁移到函谷关以西的地方居住，或者充实到朔方以南的新秦中地区，约七十多万人口，他们的衣服食物都依靠朝廷供给。 数岁，假予产业【假予：借给。产业：生产生活必须品，如土地、房屋、农具等。】，使者分部护之【使者：朝廷派去管理移民的官吏。部：监察区域。护：监督。】，冠盖相望【冠：帽子。盖：车盖。这句是说使者很多，他们坐在车上来来往往前后都能相互看见。】。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于是县官大空【空：空虚，指没有经费了。】。 在几年的时间里，朝廷借给他们土地、农具、种子等生产资料，并派出使者分区编组管理他们，官吏们一批接着一批，来往不绝。为此耗费了数以亿计的资财，不可胜数。 【段意】：汉武帝元狩初年军费开支和兴修水利、救灾移民的费用开支巨大。军费开支包括对匈奴作战的耗费、大量养马、赏赐有功将士和赏赐、供养来降的匈奴军队的耗费，费用百多亿。兴修水利有堵塞黄河决口、番系修汾河和黄河渠、郑当时修长安至华阴的直渠、北方修渠等，都经历两三年还未完工，费用数十亿。山东遭受水灾，朝廷赈灾、移民到关西、朔方新秦中，供给衣食产业，费用以亿计。 而富商大贾或蹛财役贫【蹛(zhi)财：囤积财物。蹛，通“滞”。停滞，囤积。役贫：役使贫民(远途贩运)。】，转毂百数【转毂(gu)：运输的车子。毂，车轮中心的圆木，中有孔，可以插轴。这里以毂代指车。】，废居居邑【废居居邑：住在城里买进卖出。废，舍弃，指卖出。居，囤积，指买进。居邑，住在城市里。】，封君皆低首仰给【低首仰给：低头依靠(商人借贷)。】。 但是，富商大贾有的趁机囤积垄断财货，奴役穷苦百姓，用于买进卖出转运货物的车子有几百辆之多，贱买贵卖，囤积居奇，投机倒把，放债收息，即使是受皇帝封赏的诸侯也要俯首贴耳，仰仗他们的资助。 冶铸煮盐【冶铸：炼铁铸造铁器。】，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佐：帮助。】，黎民重困【重困：加重了穷困。】。 他们冶铜铸钱、烧水煮盐，家财累积到万金，但是不肯帮助朝廷解决财政危机，百姓生活更加困苦不堪了。 【段意】：商人们通过积贮财货、贱买贵卖、冶铁煮盐等拥有了大量财富，但他们不帮助国家解决困难，老百姓更加穷困。 于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钱造币以赡用【更钱：改钱，指销熔五铢钱改造三铢钱。赡用：使费用充裕。赡，充裕。】，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摧：压制，打击。浮淫：轻薄淫佚。并兼：兼并(土地)。】。 于是天子与公卿们商议，决定改用新钱重造货币来满足需用，同时打击从事巧取豪夺兼并土地的人。 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禁苑：天子畜养禽兽并种植林木的园囿，这里指上林苑。少府：官名，九卿之一。职掌山泽陂池市肆的租税收入，名曰禁钱，供皇室日常生活和祭祀、赏赐开支，为皇帝私府。】。自孝文更造四铢钱【孝文更造四铢钱：西汉孝文帝五年(前175年)改荚钱为四铢重的半两钱。】，至是岁四十馀年【是岁：这年，指汉武帝元狩三年(前120年)。(从文帝五年至武帝元狩三年，应是五十多年，不是四十多年。)】，从建元以来【建元：汉武帝的第一个年号(前140—前135)。】，用少，县官往往即多铜山而铸钱【县官：官府。往往：常常。即：就在。】，民亦间盗铸钱【间：暗中。盗：私下，非法。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下令禁止民间私自铸钱，至武帝时此禁令仍未取消。】，不可胜数。 这个时候，皇上游猎的上林苑中有白鹿，而且供应皇上日用的少府有许多银锡。自从孝文帝另铸四铢钱以来，已有四十多年了，从建元年间以来，因为财用不敷，朝廷往往在产铜多的矿山附近冶铜造钱，百姓也乘机私自造钱，造钱的数目很大，多得无法计算。 钱益多而轻【轻：贱，价值低，与物“贵”相对。】，物益少而贵【贵：价格昂贵。】。有司言曰：“古者皮币【皮币：毛皮和缯帛。古代用作聘享的贵重礼物。】，诸侯以聘享【聘享：聘问献纳。聘，诸侯互访。享，诸侯向天子进献贡品。此句是说，诸侯用皮币作为互访和进贡的礼品。】。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白金：银。】，赤金为下【赤金：铜。】。 铸钱越多，钱的分量越轻，货物越少价格就越贵。主管官员建议说：“古代有皮币，在诸侯献给皇帝贡礼时使用。金有三个等级，黄金是上等，白银是中等，红铜是下等。 今半两钱法重四铢【法：标准。】，而奸或盗摩钱里取鋊【奸：奸邪，不守法的人。摩：通“磨”。刮磨。钱里：钱的无文字的一面，即背面。鋊(yu)：铜屑。】，钱益轻薄而物贵，则远方用币烦费不省。” 如今半两钱的法定重量是四铢，有些奸商却暗中打磨钱背，从中取得铜屑再行造钱，这样，钱币的分量就越来越轻，厚度越来越薄，东西越来越贵了。并且到较远的地方使用铜币非常麻烦，很不方便。” 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绩【缘以藻缋：以彩色花纹装饰边缘。缘，装饰边缘。藻缋：文采。缋(hui)，古“绘”字。】，为皮币，直四十万【直：通“值”。】。王侯宗室朝觐聘享【朝觐(jin)：王侯朝拜天子。春天朝拜叫朝，秋天朝拜叫觐。】，必以皮币荐璧【以皮币荐璧：用白鹿皮币垫衬在璧玉下面。荐，垫。璧，圆平中间有孔的玉器。】，然后得行【得行：才能行朝见天子之礼。】。 于是用一尺见方的白鹿皮，四边绣上彩色花纹，制成皮币，价值四十万。规定在王侯宗室朝见天子敬送贡礼的时候，一定要用这种皮币垫在贡献的玉璧上，礼仪才得以举行。 又造银锡为白金，以为天用莫如龙【以为：认为。天用：天使用。莫如龙：没有比龙(作花纹图案)更好的。】，地用莫如马，人用莫如龟，故白金三品【三品：三种。】： 又把银锡合在一起冶铸成“白金”。当时的人们认为天上飞的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龙，地上跑的没有什么比得上马，人间使用的东西没有什么比得上龟，因此铸造的三个等级的白金币： 其一曰重八两【曰：是。裴学海《古书虚子集释》：“曰”犹“是”也。】，圜之【圜(yuan)：圆。】，其文龙【其文龙：白选币的花纹为龙。】，名曰“白选”，直三千;二曰以重差小【以重差小：其重量略微小一些。以，其。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以”犹“其”也。差，稍微，略微。】，方之【方之：使它方，意为把它铸成方形。】，其文马，直五百;三曰复小【复小：又更小一些。】，椭之【椭(tuo)：椭圆形。】，其文龟，直三百。 第一等重八两，呈圆形，上面的花纹是龙，名叫“白选”，价值是三千钱；第二等重量稍轻，呈方形，上面的花纹是马，价值是五百钱；第三等重量又小了一些，呈椭圆形，上面的花纹是龟，价值是三百钱。 令县官销半两钱【县官：官府。销半两钱：销熔孝文帝时铸造的钱文为半两而实际只有四铢重的铜钱。】，更铸三铢钱，文如其重【文如其重：钱上的文字为三铢，它的实际重量也是三铢，文字和重量一致。如，相似，一样。】。盗铸诸金钱罪皆死，而吏民之盗铸白金者不可胜数。 下令官府销毁以前使用的半两钱，重新铸成三铢钱，钱上的铭文与其实际重量一致。规定私自偷造各种钱币的都要判处死罪，而实际上官吏和百姓中偷铸白金的人仍是不可胜数。 【段意】：为了打击富商大贾和满足财政需用，汉武帝于元狩四年(前119年)实行货币变革。主要内容是：一、造白鹿皮币。规定每张皮币值四十万钱，王侯宗室朝见天子必须以皮币垫璧;二、造银锡白金。白金分为龙文币、马文币、龟文币三种，每枚分别值三千、五百、三百铜钱;三、销熔半两钱，改铸三铢钱;四、不准私人铸白金和铜钱，盗铸者犯死罪。 于是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东郭：复姓。大农丞：大农令(后改为大司农)的属官。】，领盐铁事【领：领导，管理。】;桑弘羊以计算用事【用事：执政，当权。】，侍中【侍中：皇帝身边的侍从官，管理皇帝的衣食住行。武帝时侍中开始参与朝政。】。咸阳，齐之大煮盐【大煮盐：大盐商。】;孔仅，南阳大冶【大冶：大铁商。】，皆致生累千金【致生：获得财富。】，故郑当时进言之【进言：引进推荐。】。 于是任命东郭咸阳、孔仅做大农丞，管理盐铁方面的事务；桑弘羊因为善于计划管理，被任命为侍中。东郭咸阳是齐地的大盐商，孔仅是南阳最大的炼铁商人，他们都因为善于经营生财，财富积累达到了千金，所以郑当时才向皇上推荐了他们。 弘羊，洛阳贾人子【雒阳：即洛阳，今河南洛阳市东北。】，以心计【心计：心算。】，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豪矣【利事：有利可图的事。析：分开。秋豪：秋天鸟兽新长出的细毛。这句是说他们三人谈盈利的事像分开豪毛那细致精确。】。 桑弘羊，是一个雒阳商人的儿子，因为善于心算，十三岁就做了侍中。所以这三个人在讨论谋利方面的事精细入微，已经达到了把一根毫毛分解成两半的地步了。 【段意】：汉武帝任用盐铁巨商东郭咸阳和孔仅为大农丞管理盐铁事，任用善于心算商人家庭出身的桑弘羊为侍中参与朝政。 法既益严，吏多废免【废免：罢免官职。】。兵革数动【兵革：兵器和皮革制的护身衣。这里代指战争。】，民多买复及五大夫【买复：交纳财物换取免除徭役的待遇。五大夫：爵位名，买得五大夫爵位，可以免除徭役。】，征发之士益鲜【鲜：少。】。 法令已经日趋严密，官吏中许多人因此被免职。大动干戈的战事屡次发生，很多百姓为了免除劳役纷纷出钱买爵到了五大夫的等级，能征调的士卒越来越少了。 于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除：任用。】，不欲者出马;故吏皆(通)適令伐棘上林【故吏：旧吏获罪被罢免官职的人。適(zhe)：通“谪”。责罚。上林：上林苑。在长安以西，供皇帝射猎游乐的宫苑。】，作昆明池【昆明池：湖泽名。元狩三年汉武帝于长安近郊建造，宋以后湮废。】。 于是朝廷授用有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为吏，不愿意为吏的可以交纳马匹顶替；命令被贬谪的故吏在上林苑里伐木除草，开挖昆明池。 【段意】：因为法令严厉，所以很多官吏被免除职务处罚去上林苑砍伐荆棘或修昆明池，任命有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为官吏，不愿当官的出一匹马。由于百姓买得免徭役待遇的人很多，所以可以征调的士卒越来越少。 其明年【其明年：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年)。】，大将军、骠骑大出击胡【大将军：指卫青。骠骑：指骠骑将军霍去病。】，得首虏八九万级，赏赐五十万金，汉军马死者十馀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不与：不能给与，即不能供给。】。是时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颇：多，很多。禄：薪俸。】。 第二年，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大队人马出击匈奴，捕获、杀死敌人八九万，赏赐有功将士五十万金，汉朝军队死于战场的马匹多达十几万匹，运输粮食、战车及盔甲的费用还不算在其内。当时朝廷财物匮乏，军中的将士常常领不到俸禄。 【段意】：前119年卫青、霍去病出击匈奴，获胜。朝廷赏赐及军费开支巨大，财用匮乏。 有司言三铢钱轻，易奸诈，乃更请诸郡国铸五铢钱【五铢钱：始铸于汉武帝元狩五年(前118年)，钱文为“五铢”，实际重量也是五铢。五铢钱为汉代行使时间最久、质地最好、数量最多的官铸钱币。东汉以后各朝仍有沿用，至唐武德四年(621年)始废。】，周郭其下【周郭其下：在钱的无文字的一面的周围和钱孔的四周铸上突起的边。郭，通廓，轮廓，突起的边。用作动词，铸上轮廓。下：指钱的无文字一面。】，令不可磨取鋊焉。 主管货币的官员认为三铢钱分量轻，容易被伪造，于是请求准许各郡国改铸五铢钱，钱的四周外沿有一道加厚的钱郭，使人无法磨取铜屑而重新造钱了。 【段意】：令郡国铸造有轮廓的五铢钱。 大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言【上：奏上。】：“山海【山海：指山林湖泽等赋税收入。】，天地之藏也【藏：储藏的财富。】，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不私：不作为私人的俸养。】，以属大农佐赋【佐赋：辅助(国家的)赋税。】。愿募民自给费【愿：希望。募：招募。自给费：自己出本钱。】，因官器作煮盐【因：用，利用。官器：官府的器具。作：制作。】，官与牢盆【牢盆：坚固牢实的大铁盆。】。 大农令奏上盐铁丞孔仅、东郭咸阳的建议说：“山林海泽，是天地藏物的宝库，都应该属于少府管辖，供皇室支用，因为皇上不占为私有，才把它归于大农，作为税赋的补充。希望招募百姓自备经费，借用官府的器具煮盐，由官府提供铁锅并付给煮盐的工价。 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货【浮食：末食，靠末业生活，指工商业者。浮，末。奇(ji)民：权诈之人，指豪强。擅管：擅自占有。货：物资，指盐铁。】，以致富羡【富羡：富裕。】，役利细民【役利细民;役使小民而获利。】。其沮事之议【沮：废止。事：指关于山海之藏属大司农一事，即盐铁官营。】，不可胜听。 一些不劳而获的商人和诸侯，企图擅自垄断山海资源，以求取财富，并役使、利用平民百姓谋利。他们一定会有阻止官营盐铁的议论，多得听都听不过来。 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釱(di)左趾：一种刑法，在左脚下套六斤重的铁钳。】，没入其器物。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便属在所县【便：就。属：统属，管辖。在所县：在郡管辖之内的县。】。” 建议将那些胆敢私自铸造铁器用于煮盐的人，钳住其左脚趾，没收他们的生产工具。不出产铁的各郡城，要设置小铁官炼制废铁，归所在的县管辖。” 使孔仅、东郭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传(zhuan)：传车，专使所乘的车。举：举办，施行。行：巡视。】，作官府【作官府：设置主管盐铁的官府机构。】，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故：旧，过去的。】。吏道益杂，不选【选：选举，推荐选拔。】，而多贾人矣。 朝廷派遣孔仅、东郭咸阳乘着驿车，巡视全国的盐铁产地，设置官府，任用那些过去的盐铁富商为官。选官的途径更加杂乱了，不再经过选拔，商人做官的多起来了。 【段意】：汉武帝采纳大农令盐铁丞孔仅、东郭咸阳的建议实行盐铁官营，并派孔仅、咸阳兴办各地盐铁官营事，设立管理盐铁的官府，任命富有的盐铁商为盐铁官。规定，必须用官府的器具煮盐，私铸铁器煮盐的，处以钳左脚的刑罚，并没收其器物。 汉兴，接秦之弊，丈夫从军旅，老弱转粮饟，作业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於是为秦钱重难用，更令民铸钱，一黄金一斤，约法省禁。而不轨逐利之民，蓄积馀业以稽市物，物踊腾粜，米至石万钱，马一匹则百金。 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赋於民。而山川园池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於天下之经费。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 至孝文时，荚钱益多，轻，乃更铸四铢钱，其文为“半两”，令民纵得自铸钱。故吴，诸侯也，以即山铸钱，富埒天子，其后卒以叛逆。邓通，大夫也，以铸钱财过王者。故吴、邓氏钱布天下，而铸钱之禁生焉。 匈奴数侵盗北边，屯戍者多，边粟不足给食当食者。於是募民能输及转粟於边者拜爵，爵得至大庶长。 孝景时，上郡以西旱，亦复脩卖爵令，而贱其价以招民。及徒复作，得输粟县官以除罪。益造苑马以广用，而宫室列观舆马益增脩矣。 至今上即位数岁，汉兴七十馀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后绌耻辱焉。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於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 自是之后，严助、朱买臣等招来东瓯，事两越，江淮之间萧然烦费矣。唐蒙、司马相如开路西南夷，凿山通道千馀里，以广巴蜀，巴蜀之民罢焉。彭吴贾灭朝鲜，置沧海之郡，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及王恢设谋马邑，匈奴绝和亲，侵扰北边，兵连而不解，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骚扰而相奉，百姓抏弊以巧法，财赂衰秏而不赡。入物者补官，出货者除罪，选举陵迟，廉耻相冒，武力进用，法严令具。兴利之臣自此始也。 其后汉将岁以数万骑出击胡，及车骑将军卫青取匈奴河南地，筑朔方。当是时，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粮，率十馀锺致一石，散币於邛僰以集之。数岁道不通，蛮夷因以数攻，吏发兵诛之。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县官，而内受钱於都内。东至沧海之郡，人徒之费拟於南夷。又兴十万馀人筑卫朔方，转漕甚辽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益虚。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终身复，为郎增秩，及入羊为郎，始於此。 其后四年，而汉遣大将将六将军，军十馀万，击右贤王，获首虏万五千级。明年，大将军将六将军仍再出击胡，得首虏万九千级。捕斩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馀万斤，虏数万人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而汉军之士马死者十馀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焉。於是大农陈藏钱经秏，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有司言“天子曰朕闻五帝之教不相复而治，禹汤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北边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将军攻匈奴，斩首虏万九千级，留趶无所食。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请置赏官，命曰武功爵。级十七万，凡直三十馀万金。诸买武功爵官首者试补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其有罪又减二等。爵得至乐卿：以显军功”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杂而多端，则官职秏废。 自公孙弘以春秋之义绳臣下取汉相，张汤用峻文决理为廷尉，於是见知之法生，而废格沮诽穷治之狱用矣。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谋反迹见，而公卿寻端治之，竟其党与，而坐死者数万人，长吏益惨急而法令明察。 当是之时，招尊方正贤良文学之士，或至公卿大夫。公孙弘以汉相，布被，食不重味，为天下先。然无益於俗，稍骛於功利矣。 其明年，骠骑仍再出击胡，获首四万。其秋，浑邪王率数万之众来降，於是汉发车二万乘迎之。既至，受赏，赐及有功之士。是岁费凡百馀巨万。 初，先是往十馀岁河决观，梁楚之地固已数困，而缘河之郡堤塞河，辄决坏，费不可胜计。其后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穿汾、河渠以为溉田，作者数万人。郑当时为渭漕渠回远，凿直渠自长安至华阴，作者数万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数万人：各历二三期，功未就，费亦各巨万十数。 天子为伐胡，盛养马，马之来食长安者数万匹，卒牵掌者关中不足，乃调旁近郡。而胡降者皆衣食县官，县官不给，天子乃损膳，解乘舆驷，出御府禁藏以赡之。 其明年，山东被水菑，民多饥乏，於是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廥以振贫民。犹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贷假。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於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馀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数岁，假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 於是县官大空，而富商大贾或趶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邑，封君皆低首仰给。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黎民重困。於是天子与公卿议，更钱造币以赡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自孝文更造四铢钱，至是岁四十馀年，从建元以来，用少，县官往往即多铜山而铸钱，民亦间盗铸钱，不可胜数。钱益多而轻，物益少而贵。有司言曰“古者皮币，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今半两钱法重四铢，而奸或盗摩钱里取鋊，钱益轻薄而物贵，则远方用币烦费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缋，为皮币，直四十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 又造银锡为白金。以为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人用莫如龟，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两，圜之，其文龙，名曰“白选”，直三千。二曰以重差小，方之，其文马，直五百。三曰复小，撱之，其文龟，直三百。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文如其重。盗铸诸金钱罪皆死，而吏民之盗铸白金者不可胜数。 於是以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桑弘羊以计算用事，侍中。咸阳，齐之大煮盐，孔仅，南阳大冶，皆致生累千金，故郑当时进言之。弘羊，雒阳贾人子，以心计，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 法既益严，吏多废免。兵革数动，民多买复及五大夫，徵发之士益鲜。於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故吏皆适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 其明年，大将军、骠骑大出击胡，得首虏八九万级，赏赐五十万金，汉军马死者十馀万匹，转漕车甲之费不与焉。是时财匮，战士颇不得禄矣。 有司言三铢钱轻，易奸诈，乃更请诸郡国铸五铢钱，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鋊焉。 大农上盐铁丞孔仅、咸阳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农佐赋。愿募民自给费，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货，以致富羡，役利细民。其沮事之议，不可胜听。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便属在所县”使孔仅、东郭咸阳乘传举行天下盐铁，作官府，除故盐铁家富者为吏。吏道益杂，不选，而多贾人矣。 汉朝建立之初，继承的是秦末战乱造成的衰弊的局面，壮年男子参军打仗，老弱也被征去运输粮饷，要解决的事情很多而又财政匮乏，就是皇帝都不能具备四匹同颜色的马驾车，将军、宰相有的还要乘坐牛拉的车，老百姓家中没有剩余的粮食。当时由于秦朝所铸的钱币太重了，不方便流通使用，所以下令百姓新铸榆荚钱，又规定一方寸黄金的重量为一斤，废除或简省秦朝的一些苛刻的法令和禁条。但是那些不守法令、唯利是图的人，却囤积居奇造成物价粮价飞涨，一石米卖到了一万钱，一匹马的价值是一百金。 平定天下以后，高祖就下达了命令，不允许商人穿丝织的衣服、乘坐马车，并加重征收他们的租税，使他们遭受经济上的困顿和人格上的羞辱。孝惠帝、高后执政时期，因为天下刚刚安定，于是放松了抑制商人的法令，而仍然不允许商人的子孙在官府担任吏员，更谈不上做官。国家衡量官吏的俸禄和官府的其他用度，据此向百姓征收赋税。山林、河川、园囿、陂地、商业征收来的租税的收入，加上从皇帝到大大小小有封号的贵族这些人的收取赋税的私邑所带来的收入，都各自作为他们私家的供养费用，不从国家经费中支出。从山东漕运粮食，以供给京都中的官员，每年不过数十万石。 到孝文帝时，私人铸造的榆荚钱越来越多了，但是因分量很轻，所以改铸四铢钱，上面标着“半两”的字样。但又同时下令百姓仍然可以随意自由造钱。因此，吴国不过只是一个诸侯国，因为封国内有铜山可以采矿铸钱，所以富得可以和皇帝相比，结果最终凭仗富有造反了。邓通，不过是一个大夫，也凭借铸铜钱使其财产超过了诸侯王。所以因为吴国邓通所铸的钱遍及全国，所以导致禁止私人铸钱的法令产生。 匈奴屡次侵犯掠夺北部边境地区，汉朝在边境驻扎了很多戍边的士兵，而边境囤积的粮食不足。于是，朝廷招募百姓，凡能给边境驻军捐献或运输粮食到边境的的人都授予爵位，最高的能达到大庶长爵位。 孝景皇帝在位期间，上郡以西的地区发生了旱灾，朝廷又重新修订了出卖爵位的法令，降低爵位的价格用以吸引人们购买；犯罪的囚犯和在监外劳作的人，可以通过向官府交纳粮食来免除惩处。又增设苑囿用于养马，以便准备战争需用，同时，皇帝的宫室、各种宫观建筑、车马等也日益增多了。 到了当今皇上即位几年以后，在汉朝建立以来的七十多年之间，国家没有战事发生，除非遇到水灾和旱灾，天下百姓家家丰衣足食，国都和边镇的粮仓都堆满了粮食，少府仓库里还有多余的大量货财。京城里积聚的钱币千千万万，以致穿钱的绳子都腐烂了，无法计数。太仓中的粮食年年堆积，粮库已经装满，有的粮食只得露天堆积在外，以致腐烂不能食用。大街小巷的普通百姓家中都养有马匹，田野间牛马成群，以致用母马驾车的人被排斥，不允许参加聚会。看守里门的人都吃细粮和肉食。做官的人安守其位，在其任职期间儿孙都长大成人，有的官吏因为久居其职，就用官名作为自己的姓氏或称号了。因此，人们都非常自爱，惧怕触犯法律，崇尚礼仪，而鄙弃和排斥那些耻辱的勾当。在这个时期，法网宽疏而百姓富裕，因此那些人倚仗钱财骄奢放纵，驭使他人，有的甚至大肆兼并土地成为豪强恶党，倚仗势力横行乡里。皇帝宗亲以及享有封地的诸侯和公卿大夫，争相攀比骄奢，房室、车马、衣服的享受规格超过了自身的等级，没有限度。事物在兴盛之后就会转向衰败，这是必然的变化规律呀。 从此以后，严助、朱买臣等人招徕东瓯族内迁，向南越和闽越发动了战事，使江、淮一带受到骚扰，百姓烦劳，耗费巨大，一下子变得萧条起来。唐蒙、司马相如开发西南夷地区，凿山开路一千多里，扩大了巴蜀地区的疆域，巴蜀地区的百姓因此疲惫不堪。彭吴灭掉了秽貊、朝鲜，设置了沧海郡，使得燕齐一带普遍骚动起来。到王恢在马邑设下计谋，袭击匈奴，匈奴断绝和亲，不断侵扰北部边境，兵祸连连，局势不得缓解，天下的百姓都因此被加重了劳役，叫苦不迭，但是战事却在一天一天地扩大。出征的士卒要自带衣服和粮食，留守在后方的人则要负责继续运送，中原内外骚动，都在为战争忙碌，百姓贫穷疲弊只能玩弄手段逃避法令，国家的钱财货物被大量地消耗以致不能满足供应。这样，于是推行了向官府交纳物资的人可以充补官额、出具钱财就可以免去刑罚的法令，选拔用人的制度逐渐被破坏了，廉洁和耻辱的观念被混淆，有武力却强暴的人被举荐任用，法令严格而完备。倡导谋利的朝臣从此产生。 这以后，汉朝将领每年率领数万名骑兵出关攻击匈奴，直到车骑将军卫青时，才收复了被匈奴强占的河南地区，建筑了朔方郡城。在这个时候，汉朝正在开辟打通西南夷的道路，动用了数万人，从千里以外肩扛担挑地运送粮食，这种运粮方法的结果多是出发时的十多钟粮食到了运到时只剩下一石了，无奈只好散发钱币在邛僰一带收购粮食。几年之后，通往西南夷的道路还是没有开通，那里的蛮夷部族却趁机屡次进攻，当地官府发兵诛杀他们。即使拿出全部巴蜀地区的租赋收入也不够用来支付这些费用，于是不得不招集豪民来南夷屯田耕种，将收获的粮食交给当地官府，而从内陆的京都内府领取粮款。向东开凿通向沧海郡的道路，人工徒奴的劳务费用和南夷的相仿。又发动十多万人修筑城池，保卫朔方郡，水陆运输的路程都十分遥远，从太行山以东到关中地区的百姓都承受了这个负担，花费了数十至数百亿的巨资，国库日益空虚。于是，又向百姓招募：能献出奴婢的可以免除徭役，已经是郎官又献出了奴婢的可以提高品级，以及交纳羊群的可以做郎官的规定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这以后四年，汉朝派大将军卫青率领六位将军和十几万士兵，攻击匈奴右贤王，歼灭及俘虏敌人一万五千多人。第二年，大将军卫青率领六位将军再次出击匈奴，歼灭及俘虏敌人一万九千多人，朝廷赏给捕获俘虏和斩杀敌首的士兵黄金共计二十多万斤，投降的几万名匈奴人也都得到优厚的赏赐，这些人的衣食全依靠朝廷供应；汉朝损失的十几万的士兵、战马，以及武器装备和供应粮食的耗费还没有计算在内。于是，大司农报告，倾尽国库中已有的钱财以及赋税收入，都不足以供应士兵的需要。主管官员建议说：“天子说'我听说五帝的教化各不相同但是都能治理好天下，大禹、商汤的治国主张和方法不同却都能称王于天下，他们走的道路不同，但是建立的功德却是一样的。北方边境至今没有安定，我很伤痛这件事。以前，大将军攻打匈奴，消灭俘获敌人一万九千人，军队屯驻边境，却没有粮食吃。你们商议一下，命令百姓可以出粮买爵位和交纳赎金免除囚禁及减轻处罚’。我们商议的结果是请允许设置一种赏官，称作'武功爵’。分十一级，第一级的起点是十七万，共值三十多万金。凡是买武功爵到第五级'官首’以上的人可以试 用作候补官吏，官职有空缺时优先授用；第七级武功爵'千夫’相当于过去二十级爵位制度的'五大夫’；可以免徭役，补吏不必经过试用，犯了罪可以减二等；贫民百姓购买爵位最高可买到第八级'乐卿’：用这种方式来显扬从军立功的人。”而实际上许多军功爵大多都是越级授予爵位了，大的封侯或授职卿大夫，小的当了郎官或其他官吏。这样一来，任用官吏的途径多而且杂了，官职冗乱，形同虚设了。 自从公孙弘宣扬《春秋》的义理，作为约束臣民行为的准则，被任命为丞相，张汤担任廷尉使用严刑酷法，于是产生了“见知不举报”的法律，而以“违抗天子命令”、“沮败诽谤朝廷”等罪名大兴牢狱，广为株连。第二年，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阴谋造反败露了，执法官员们寻找各种名目审理与此案有关的人，将其党羽一网打尽，牵连被杀的达到了数万人，从此官吏执法更加惨酷急迫，法令也更加明细严明了。 正当这个时候，朝廷招揽方正、贤良、文学等士人，有的被升任为公卿大夫。公孙弘作为汉朝丞相，盖的是粗布被子，吃的是简单的饭食，想以此成为天下人的榜样。但是，并没有扭转世俗奢侈的风气，从此渐渐地致力于追求功利了。 第二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再次出击匈奴，杀敌四万。这年秋天，匈奴浑邪王率领几万人来投降，于是汉朝发动二万辆车去迎接他们。这些人到达长安之后，普遍地受到奖赏，连同有功的将士也受到了赏赐。这一年，耗资达到了一百多亿。 当初，在十几年前，黄河在观县决口，梁、楚一带已经屡次遭受灾害，沿河一带郡县修堤坝堵塞决口，动辄修好就又被冲毁了，耗费钱财之多已无法计算。这以后，番係计划省却漕运路线中经过三门峡砥柱的那段，开凿渠道，引汾水和黄河水灌溉土地，从事这项工程的劳动力达数万；郑当时也认为经由渭水运粮，道路迂回绕远，建议开凿一条从长安到华阴的直渠，有数万人参与施工；朔方也在开凿水渠，动用劳工的有数万人。这些工程已经耗时两三年了，还没有完工，各项工程耗费达到十几亿了。 天子为了讨伐匈奴，大力提倡养马，在长安饲养的马就有几万匹，致使从关中地区抽调管理马匹的士卒不足，就征调附近郡县的百姓。同时，归降的匈奴人都由朝廷供给衣食，朝廷无力负担，天子就减少膳食费用，解下乘舆上的马匹，从私人内库中拿出钱财供养他们。 第二年，崤山以东地区遭受水灾。百姓大多陷于贫困、饥饿之中，于是天子派遣使者，将郡国的粮食储备全部用来赈济百姓，还是不够用，又从豪门富户人家征调粮食，借给灾民。这样还是不能解救全部灾民，于是将灾民迁移到函谷关以西的地方居住，或者充实到朔方以南的新秦中地区，约七十多万人口，他们的衣服食物都依靠朝廷供给。在几年的时间里，朝廷借给他们土地、农具、种子等生产资料，并派出使者分区编组管理他们，官吏们一批接着一批，来往不绝。为此耗费了数以亿计的资财，不可胜数。 但是，富商大贾有的趁机囤积垄断财货，奴役穷苦百姓，用于买进卖出转运货物的车子有几百辆之多，贱买贵卖，囤积居奇，投机倒把，放债收息，即使是受皇帝封赏的诸侯也要俯首贴耳，仰仗他们的资助。他们冶铜铸钱、烧水煮盐，家财累积到万金，但是不肯帮助朝廷解决财政危机，百姓生活更加困苦不堪了。于是天子与公卿们商议，决定改用新钱重造货币来满足需用，同时打击从事巧取豪夺兼并土地的人。这个时候，皇上游猎的上林苑中有白鹿，而且供应皇上日用的少府有许多银锡。自从孝文帝另铸四铢钱以来，已有四十多年了，从建元年间以来，因为财用不敷，朝廷往往在产铜多的矿山附近冶铜造钱，百姓也乘机私自造钱，造钱的数目很大，多得无法计算。铸钱越多，钱的分量越轻，货物越少价格就越贵。主管官员建议说：“古代有皮币，在诸侯献给皇帝贡礼时使用。金有三个等级，黄金是上等，白银是中等，红铜是下等。如今半两钱的法定重量是四铢，有些奸商却暗中打磨钱背，从中取得铜屑再行造钱，这样，钱币的分量就越来越轻，厚度越来越薄，东西越来越贵了。并且到较远的地方使用铜币非常麻烦，很不方便。”于是用一尺见方的白鹿皮，四边绣上彩色花纹，制成皮币，价值四十万。规定在王侯宗室朝见天子敬送贡礼的时候，一定要用这种皮币垫在贡献的玉璧上，礼仪才得以举行。 又把银锡合在一起冶铸成“白金”。当时的人们认为天上飞的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龙，地上跑的没有什么比得上马，人间使用的东西没有什么比得上龟，因此铸造的三个等级的白金币：第一等重八两，呈圆形，上面的花纹是龙，名叫“白选”，价值是三千钱；第二等重量稍轻，呈方形，上面的花纹是马，价值是五百钱；第三等重量又小了一些，呈椭圆形，上面的花纹是龟，价值是三百钱。下令官府销毁以前使用的半两钱，重新铸成三铢钱，钱上的铭文与其实际重量一致。规定私自偷造各种钱币的都要判处死罪，而实际上官吏和百姓中偷铸白金的人仍是不可胜数。 于是任命东郭咸阳、孔仅做大农丞，管理盐铁方面的事务；桑弘羊因为善于计划管理，被任命为侍中。东郭咸阳是齐地的大盐商，孔仅是南阳最大的炼铁商人，他们都因为善于经营生财，财富积累达到了千金，所以郑当时才向皇上推荐了他们。桑弘羊，是一个雒阳商人的儿子，因为善于心算，十三岁就做了侍中。所以这三个人在讨论谋利方面的事精细入微，已经达到了把一根毫毛分解成两半的地步了。 法令已经日趋严密，官吏中许多人因此被免职。大动干戈的战事屡次发生，很多百姓为了免除劳役纷纷出钱买爵到了五大夫的等级，能征调的士卒越来越少了。于是朝廷授用有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为吏，不愿意为吏的可以交纳马匹顶替；命令被贬谪的故吏在上林苑里伐木除草，开挖昆明池。 第二年，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大队人马出击匈奴，捕获、杀死敌人八九万，赏赐有功将士五十万金，汉朝军队死于战场的马匹多达十几万匹，运输粮食、战车及盔甲的费用还不算在其内。当时朝廷财物匮乏，军中的将士常常领不到俸禄。 主管货币的官员认为三铢钱分量轻，容易被伪造，于是请求准许各郡国改铸五铢钱，钱的四周外沿有一道加厚的钱郭，使人无法磨取铜屑而重新造钱了。 大农令奏上盐铁丞孔仅、东郭咸阳的建议说：“山林海泽，是天地藏物的宝库，都应该属于少府管辖，供皇室支用，因为皇上不占为私有，才把它归于大农，作为税赋的补充。希望招募百姓自备经费，借用官府的器具煮盐，由官府提供铁锅并付给煮盐的工价。一些不劳而获的商人和诸侯，企图擅自垄断山海资源，以求取财富，并役使、利用平民百姓谋利。他们一定会有阻止官营盐铁的议论，多得听都听不过来。建议将那些胆敢私自铸造铁器用于煮盐的人，钳住其左脚趾，没收他们的生产工具。不出产铁的各郡城，要设置小铁官炼制废铁，归所在的县管辖。”朝廷派遣孔仅、东郭咸阳乘着驿车，巡视全国的盐铁产地，设置官府，任用那些过去的盐铁富商为官。选官的途径更加杂乱了，不再经过选拔，商人做官的多起来了。 《平准书》主要记载了从汉高祖刘邦元年(前206年)至汉武帝刘彻元封元年(前110年)一百多年间西汉财政经济的发展变化及重要的财政经济政策。主要内容有：(一)货币制度的变革。从汉高祖至汉武帝元封元年，西汉货币变革共有九次，《平准书》记载了八次(高后时的一次未记载)。变革的主要内容除前119年造皮币和白金三品外，主要是铜钱品种、规格和铸币权的变革。前113年汉武帝销废各种铜钱令京师造五铢钱通行全国，不准郡国和私人铸钱，将铸币权集中于中央。(二)实行平准均输政策。武帝时朝廷设大司农掌管全国的经济，大司农属官有平准令、丞，各县设均输官。平准令掌管调剂物资和平衡物价。均输官掌管货物的购销和运输。(三)实行盐铁官营。前119年汉武帝任用桑弘羊、东郭咸阳、孔仅三个大商贾当理财官，在全国各地设置盐铁官，实行盐铁官营。(四)卖官爵和赎罪。西汉朝廷为了刺激农业生产的发展、筹集军粮和增加财政收入，规定，凡向朝廷交纳一定数量的粮食、现钱以及羊等实物，就可以获得相应级别的爵位、官职(包括提升官职)，有罪的可以免、减罪。(五)征收轺车税和缗钱税并严惩偷税者重奖告发者。(六)兴修水利。主要有：修复黄河瓠子口的河堤，开凿汾河、黄河渠，开凿长安至华阴的直渠，在朔方开渠等。《平准书》也记载了西汉政治、军事的一些情况。其主要内容是：(一)对匈奴作战。前127年卫青夺取匈奴河南地，建立朔方郡;前124年卫青攻打匈奴右贤王，斩获一万五千人;前121年霍去病出击匈奴，斩获四万人;前119年卫青、霍去病出击匈奴，斩获八九万人。(二)对内扩大版图。主要史实有：招来东瓯，灭南越、朝鲜，诛西羌，通西南夷等。在此基础上，新设置了若干郡。此外，《平准书》还比较集中地反映了司马迁朴素的唯物史观。他用发展变化的观点去观察分析社会经济活动，总结出了“物盛则衰”“时极而转”的规律。《史记·平准书》是正史专章记叙经济史的先例。从《汉书》开始名为“食货志”。《平准书》记载史事以时间为纲组织材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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