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小说连载:走向都市的女人13)

 陈之秀 2022-08-03 发布于北京

 多多手臂上的烫伤随着时间的推移完全愈合了,只是留在手臂上隐约可见的疤痕永久记录下了曾经发生的一幕。那疤痕红红的、鼓鼓的,像是一只还未蜕化的蝶蛹,只是不会动。然而,将多多送人这件事对多多内心造成的伤害,比起手臂上的外伤来要严重得多。

也许,多多还不懂得内心受的是什么伤,但有个事实毕竟存在,那就是她知道父母并不喜欢自己。她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不把姐姐换给别人,而要换自己呢?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自己?她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但却不知道怎样去找到答案。她开始封闭起自己小小的内心世界,常常一个人坐在屋后的树下发呆。虽然有时,她还会去找同龄的小朋友去耍,或者到河里去捉小鱼,但她已不再依恋父母的怀抱,她甚至不想也不愿意投入父母的怀抱,她的心与父母之间有了明显的距离。
接连几天,多多都没喊过爸爸妈妈,她对任何人都不喊。切饭的时候喊她就切,不喊她,她就呆呆在一个角落坐下,或站着。即使有和她说话的人,她也爱理不理。

陈建川看着原本活蹦乱跳的多多,突然间变得不爱说话了,他几次试着把她抱在怀里,都被挣扎着,逃出了怀抱。

这天晚上,陈建川躺在床上对坐在床沿上给红琼和多多补衣服的杨召珍说:“咱们以后别想把多多换人了,我去过林青家,他们家孩子多,多多去了,可能饭都切不上。”

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要说杨召珍真狠心将多多送人,其实内心也是很难过的。

现在,只要睁开眼睛,看着多多,她的内心就充满了愧疚。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多多。很多次,也试着和多多说话,尽量将好吃的给多多,但多多都不领情,常常是不开腔不出气地走到一边。

本来就性情暴躁的杨召珍忍不住怒声呵斥多多,但呵斥的结果,往往是多多对母亲更加反感,弄得杨召珍也无可奈何。

杨召珍仔细地做着针线活,说:“不要再提换多多的事情了,想到这事,我就不舒服。多多经过换她的事情后,整个人都变了,与我们也不亲了。想到林青看多多烫伤后,一点表情都没有,我的心就冷了,说啥子也不再换自己的娃儿了。”
陈建川责怪道:“当初还不是你找的事情,你这叫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说,还让自己的娃儿受伤。”

“哪个早晓得哇。事情都出现了,就只能这样。以后,我们加倍爱她还不行吗?赎罪吧,娃儿就是父母欠的债。”

 
按照规定,凡是年满七岁的孩子都应接受教育。由于农村学校条件有限,一个班上,同上一个年级的学生,年龄差距基本上会有两到三岁。山东村的孩子父母一方有城镇居民户口的去了福贵镇中心小学,农业户口的去了乡村小学。村里只有陈玲玉能上福贵镇中心小学,因为她有个军人爸爸。

杨召珍看着渐渐长大的红琼,内心里有种满足感,觉得孩子长大了,也应该上学了。自己就因为没读过书,只上了几天识字班,除了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几个阿拉伯数字外,其他都不认识。为了孩子上学,她早早地给红琼准备了军绿色的书包,还有铅笔、橡皮。

91这天,杨召珍早早起床,做好早饭,喊上红琼起床吃饭。吃饭后给她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让陈建川带着她去学校报名。那时一个年级一个班,乡村小学共有五个年级,五个班。

到了学校,红琼发现陈梅、陈菊松、陈晓生跟她是一个班。

第一天背着书包上学的红琼,对读书的热情并没有她的母亲高。她甚至还不太想上学,还是被哄着去的,母亲告诉孩子,读书有多少好处,还有很多的细娃儿和她一起耍。

红琼到了学校才知道,上课不能讲话,要坐端正,要听老师讲课,还要写字,放学后,要做家庭作业。这突然的变化,让她有些适应不过来。往往是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她在下面不是打瞌睡就是用颜色笔涂书本上的图片,有一次还被老师罚站过,也挨打过手板。

多多看着红琼每天放学回家后就坐在凳子上,趴在桌子上做家庭作业,但她好像并没有认真做,而是东张西望,有时还给多多做个鬼脸。好奇的多多就凑过去,不是问她这歪(这个),就是问那歪(那个)。

一天,在红琼做作业的时候,多多又凑过去,被杨召珍发现了,大声吼道:“你姐姐在学习,你滚到一边去!”

多多看了看母亲,母亲的眼里都是凶光。她害怕了,胆怯地走到了一边。她看到红琼书上有五颜六色的图片,有些弯弯拐拐的东西,非常神秘。她有些羡慕。偶尔,红琼也会大声地读着:bpmf……她就悄声地学读着bpmf……
多多去找陈秀兰耍,陈秀兰不在家,陈玲玉在做作业。她又去晓生家、陈梅家、陈菊松家,见他们每个人都在做作业。她走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玩伴,于是自个在地上玩起了稀泥巴。

多多将地里的泥土和上水,像揉面一样来回地揉着,出的稀泥比她的手掌还大。她一会做成碗,一会做成杯子,一会做成汽车,一会做成小人,想到啥子做啥子。有时还将做好的碗里吐上口水,然后扔在地上,就能发出“砰”的声音。
她自个在地上玩着,正当她玩得高兴的时候,陈建忠担着水桶说:“多多,你还在这里耍稀泥巴,你妈来了,快回去。”

多多看见妈妈手里拿着一根竹条子,向自己跑来。她赶紧将稀泥巴甩掉。说时迟那时快,一下下竹条子打在了多多的手上和身上。

杨召珍看着多多那身泥土衣服,浑身都是气。她拽着多多一边打,一边骂着:“你个挨刀的,朗开这么不听话,衣服我不难得洗嗦。”

陈建忠放下水桶,上前拉了起来。说:“细娃儿就是在地上滚大的。”

杨召珍并没解气,说:“给老子回去在地上跪倒。”

多多回家跪在了院子的地坝里。陈建川看着她,上前把她拉起来,多多挣扎着不说话,也不起来,只是眼泪在眼角打转。也许,在她心里,即使跪下,不要面对妈妈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陈建川说:“孩子她妈,她又啥子了吗?你又打她。”

“你看看,今天才换的衣服,又弄脏了。”

“你给孩子说服教育嘛。”

 陈建川说着又去拉多多,要把她抱起来。多多仍然不说话,挣扎着不起来。
杨召珍说:“别管她,她要跪,就让她跪吧,你去煮夜饭,我去打扫猪圈里的卫生。”

陈建川转身进屋做饭去了,杨召珍进了旁边的猪圈屋,院子里只剩下多多一个弱小的身影,她双膝跪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