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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皆自作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绍兴时的一件往事。某次坐公交，车上所有座位早已满员，还站着不少乘客。我扶着扶手站定后，发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的人，当公车即将靠站时，便半直起身子，脚步往座位外挪一挪，准备起身却又在张望中犹疑着坐下，似乎生怕自己坐过站。凭经验，我知道，他该是快到站了。我不觉得心里暗想：运气不错，很快就能有座位了。 然后，公交车每靠一个站，他都这样作出欲要起身的姿态，但最后，又依旧坚韧不拔地坐下去。我每次燃起的希望，在他重新坐定后复又熄灭。有一次，他甚至已经完全起身，几乎走出座位了，而我充分做好落座的姿势，却见他虚晃一招，复又坐定，眼底一抹意味深长的得意。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愚弄。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不知何故要无聊到这样的地步。而我，傻傻地在一旁，一次次被他无声地戏耍着。 觉得被愚弄，何必再配合。不过是一个座位，便是不坐，又能如何？这样一想，在如此这般七八次的重复后，又一个站到了，在他开始表演的同步，我没有再配合着表演等待落座，而是拔腿离开了他的位置，一大步走到另一侧扶手，钻进人缝里站定，然后冷眼旁观他的反应。他刚要起身的姿态做到一半，因为突然失去观众，有点不知是否继续表演的愣怔。而我终于可以暗含一缕嘲弄，用反愚弄的得意眼神，看着他悻悻然提前结束起身动作，那种希望落空的神情，定然和我之前以为有座位了又落空的神情一般无二。 然而已经有了新的乘客上车，在拥挤的车上很自然地就站到先前我站的位置。于是在又一个站台到达后，那座位上的男人的表演又开始了。新上车的乘客很快被他每到一个站便要作出起身状的表演吸引，马上很愉快地进入先前我的角色，等待着很快可以落座的好运。 然而直到我下车，座位上的男人仍坐着，一边站着的乘客仍一次次期待着又一次次落空着。 后来我想明白了，绍兴城并不大，只怕他很可能是要坐到终点站的，这样便能成功让每一个期待他腾出位置的人希望落空。而他定然是个生活中的失意者，才会把这般无聊的游戏玩得这么不亦乐乎吧。那么我呢，是他这趟行程第几个配合者？公车上站立的乘客那么多，他身边的扶手位置在我上车时正好空着，可能正是我的前任在弄明白状况后幡然醒悟后留下来的。那么我的前任，很可能曾在另一个位置，如同我旁观下一个期待落座的乘客一样，旁观着我的配合演出。 实在说，这件事，在穿越了近20年左右的时光后，除了对这个男人的无聊感到鄙视外，我才感觉出另一层意味来：所有的愚人，无非是自作的。如果没有我那么眼巴巴等着他起身的全力配合，他哪来那样盎然的兴致倾情表演？假使车上没有站立的乘客，没有潜在的观众，他也就安安眈眈坐在位置上，甚或打着瞌睡等待自己的终点站了。 假使真有站立的乘客觉得受了愚弄，和那男人对峙起来，又能说什么呢？说：你干嘛每个站都作出要起身的样子啊？人家也会很委屈吧：我坐累了，起来下不可以吗？或者：有规定不下车的不能起来下？或者：我站起来看看站台风景怎么了？blabla…… 本来就是，人家又没说马上要下车，人家更没有要你等他啊。 自己要“自作多情”，怎能怪他人“欲走还留”？ 愚人皆自作吧。倘若自己够聪明，谁又能愚弄谁。能被愚弄的，首先自己得足够蠢。 愚人节，祝福快乐！我们愿意被善意地愚弄拥有傻傻的开心，却也要聪明地活着获得智慧的幸福。 插图：AN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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