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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心欺瞒的人往往外表比谁都诚恳和清白，像存心作弊的孩子，绝不会把作弊材料放在所有人都能怀疑的地方，反之同理。 上午监考中，孙主任来巡场，考试的孩子们没有丝毫骚动，包括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绪的细小波动，大部分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但主任还是例行搜寻监视了一番，然后把一个男生身边座位上拉链完好的沉重书包放到了讲台上，帮一位同学身边空桌上略散乱的书本整理一下，其间造成的影响是前排有个男生抽空看了看手表，马上又继续赶着做题了。 他们是一拨嫌作弊费时间的学生。 这是作为一个老师最日常的工作，早忘了第一次监考是不是会有的兴奋，我们只是会觉得这样大部分时间坐在讲台上瞪着，偶尔下去转两圈，并且须保持沉默，总比平常上课显得有些寂寞，虽然紧接着的阅卷流程则像极了一场来不及喘息的兵荒马乱。 可我今天却在想，此刻的“寂寞”其实也是极其可贵的，因为它如此安全，安详，且来日可望。 朋友的宝贵女儿，我从小看到大的陶陶，已经继续她车祸后第三天的昏迷，中间经历了两次分别三个来小时的开颅手术。 这个女孩，从她还在妈妈肚子里迟迟不肯出生，我就认识。我看着她妈挺着大肚子艰难地坐在房间门口虚无的“门槛”上，吃老娘送过来的某种吃食，据说这专门的地方和吃食叠加的功效，就是为了孩子别再拖延出生，当时，我一面笑那个年轻的母亲，一面觉得有趣，而当时的我，肚子里也揣着我儿子，他因为比那个延迟了预产期的女孩晚出生一个多月，成了二代友谊中的弟弟。 朋友的女儿，从小乖巧可爱，妈妈又格外用心地教养，终于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十八岁的姑娘。 她懂事，知道妈妈工作忙，又要照顾弟弟，爸爸工作在外地，不能天天在家里，就一切独立，不让妈妈再多操心自己，生活上一切自理，学业上努力上进，待人接物大方有礼，课外学的古筝已经弹得有模有样，专业晋级一次也不落下。 她长得比妈妈美，高挑，苗条，从小被妈妈精心打扮，让她有自己的不俗气的审美品味，每天装束清爽洋气，又不会逾越规矩，是男生们私下里风评的“女神”同学。 我昨天晚上让儿子帮她收拾教室里的书籍文具，儿子从二楼他们教室到我一楼的办公室搬了两趟，本来，是应该在昨晚统一整理考场时，由她自己搬到教室门外楼道里的固定位置的。那些主人暂时不在的书本，都套着塑料封皮，各科试卷都分门别类放在一个大夹子里，想找哪一科的卷子，翻开一目了然，没有一本书或本子卷角，做过的试卷都用心改过，随手翻开的语文积累本里是密密的摘抄，书写字体明显比她小学时候成熟大气多了，虽然还是有点丑，可是一如既往地整齐，清晰，干净。一张饭卡坠着一个灰色的小毛绒玩偶，一支小巧的粉色美加净护手霜，还没用完。几乎没有一般女生座位上的小玩意儿，更没有镜子，梳子，或者口红，只有一个认真的，有条理的，干净的高中女孩的日常文具。 她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她妈坐在楼道里抱着我哭，一遍一遍絮叨着忏悔，恨自己疏忽了女儿，恨自己从孩子上高中一次也没接送她，恨自己不了解孩子的生活，恨降到女儿身上的祸事为什么没有让她这个妈妈来扛，我抱着她，一遍一遍告诉她，孩子没有抱怨过她，孩子认为她是个好妈妈，孩子每回跟我说起，都说不好好努力就对不起妈妈，因为妈妈很辛苦，对她太好…… 一下子我觉得，平日里生气恼火时我说过的那些狠话，气话，一旦有一句成了真，我就会万劫不复，因为我也是妈妈。 今天上学路上，我跟儿子说，“她”现在还在闯关，……儿子从昨天听到消息，一直沉默着。 这女孩，本来今天也该坐在考场上考试的，可她却躺在病房里，还迷失在一片混沌里找不到出口，我看见她被推出手术室时的脸，浮肿，生硬，有干掉的血渍。身边坐着她人到中年的父母，疲惫，焦灼，无能为力。 “我注意过，即便是那些声称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而且我们无力改变的人，在过马路之前都会左右看。” 这是霍金的话。霍金常常说起有个平行世界的事，可能，我们亲爱的陶陶，只是一不小心，走到那个平行世界里去了一会儿，很快，她就能回来，因为她的爸爸妈妈还在这里，她一定知道，我们都还在这里，等她。 突然，我在考场上，流出泪来了。
也许，这一刻，陶陶已经醒过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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