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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往往只是一意孤行

 hercules028 2022-08-04 发布于四川

《重庆森林》

七夕到了,我们又可以来聊聊爱情这个经久不衰的话题。

心理学家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讲道:“爱是人的一种主动的能力,是一种突破使人与人分离的那些屏障的能力,一种把他和他人联合起来的能力。”在日益撕裂的当下,爱人的能力显得尤为可贵。

许多人去爱,是认为爱必然通向幸福,而幸福如今又被许多外在的标准定义着——物质的、圈层的、潮流的。当对照外部标准而忽视爱的真意,幸福感就难免有所缺憾。

如梁永安教授所说:“人的幸福是个人化的,而不是社会化的。”爱与幸福,也许不是能用理想与标准去衡量的,在幸福感普遍缺失的年代,重建爱的能力,或许需要一点“一意孤行”的勇气。

💌节选自《梁永安的爱情课》💌

爱情和幸福,

往往都是一意孤行

人突然发现了自己,这种发现是经过理性的过滤,经过反复的犹疑,还是另外的一种?幸福是不是一种自发性的东西?麦卡勒斯的《伤心咖啡馆之歌》是一九五一年出版的作品,我觉得这部小说很有意思。她写小镇上有一个艾米莉亚小姐,她的骨骼长得特别粗,肌肉特别壮,一看就是一个非常有男子汉气概的女人。这种女性当然很多男人就畏而远之,大家都不敢去爱她。但是偏偏有一个很有流氓气的男子马文特别喜欢她。

卡森·麦卡勒斯

马文的心理特征是他特别想有一个依靠,别看他是个流氓,但实际上内心是很虚弱的,他很希望有一个很强大的东西能够让他去依靠。

艾米莉亚小姐有一种权力的欲望,她希望支配别人,马文恰好有一种被支配的欲望,特别想依赖别人,所以他跟她结了婚。结婚以后却发生了一个反转。艾米莉亚小姐能接受他做新郎,但是不能接受他作为丈夫的角色,所以当马文想跟她发生夫妻关系时,遭到艾米莉亚小姐的坚决拒绝。新婚之夜,两个人打得一塌糊涂。

这段婚姻只持续了十天,最后马文只好离开她。马文在崩溃之下开始继续作恶,最后因谋杀和抢劫罪被抓进监狱里去了。

这时候艾米莉亚很享受这种又是一个人但又结过婚的状态,很享受生活。没想到有一天突然跑来一个人,是个驼背,叫里蒙。他对艾米莉亚说,我是你的亲戚,拐弯抹角追踪下来,其实我是你的表哥,而且在家族历史上你们还欠我们一笔账。

艾米莉亚看到他,把他留下来了。而且非常奇怪的是,艾米莉亚一下子就爱上了他,这种爱看起来是很没有道理的。

马文看起来很强壮,他激不起艾米莉亚对他的爱怜,但是里蒙这个驼背,一个很可怜的人,却唤起了艾米莉亚对弱者的一种情感,并由此释放出一种男女的感情,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大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她居然会爱上里蒙。

六年以后,马文出狱了,回到咖啡馆,艾米莉亚要把他赶走,结果没想到里蒙一看到马文,突然不可思议地爱上他,这三个人一下子卷入巨大的漩涡中。

《初吻》

因为里蒙内心深处很喜欢那种很特别很不规矩的人,他内心也有一种跟随性,所以他迷恋并追随马文。整个小说里面就充满了一种怪异之感。这里面我觉得写出了一个特别好的东西,首先就是幸福的独立性。你看艾米莉亚,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马文跟她求婚,她就答应。这不是爱对方,而是爱自己的表现,她实现的是自己的力量,实现的是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女性。

马文也是这样,本来他是想前来报复艾米莉亚的,但是看到里蒙,同性恋的情结瞬间爆发出来了。这种情感的爆发,在世人看起来是很不堪的,在以往的小说里面它都是一种被压制的东西,但是在这部小说里面不是。

人的幸福是个人化的,而不是社会化的。麦卡勒斯写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爱情和幸福往往都是一意孤行。

我们内心的幸福感并不是说一定要把它设定在一个框架内,《伤心咖啡馆之歌》就是一个反框架的小说。我们不是把幸福放到一个具体的人身上,我们内心深处也可能有马文,也有艾米莉亚,也有里蒙,这些东西都可能会给你幸福。有时候,那些看起来是缺陷、脱轨、边缘的东西,它们反而会释放出一种非常真实的感情。

我们看《低俗小说》这样的电影,黑帮小弟也有它的幸福。通过对幸福的理解,我们会扩大对人的理解,会扩大对人的肯定。在麦卡勒斯的小说里面,它会让人深切地反思自己,生命里面有没有得到幸福,得不到幸福是不是因为我们自己把它规定得太狭窄了?我觉得这是特别好的一个角度,也是对自我一种巨大的追问。

巨大的时代转换里,

幸福可能会被丢弃

跟麦卡勒斯写的《伤心咖啡馆之歌》的个人遭遇、情感、幸福相关的一个问题,就是在巨大的时代的转换里面,丢弃幸福可能是一种普遍现象,也就是说我们可能会遭遇一个普遍的幸福丧失的时代。

我们看小津安二郎的电影《东京物语》,《东京物语》讲平山周吉和登美这对老夫妻,他们家住在尾道,是日本西部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城。他们的儿女住在东京,他们就来到东京看望孩子,说是看望孩子,实际上是内心渴望日本传统家族社会的温暖。

《东京物语》

“二战”之后,日本进入一个工商社会的建构中,大家都拼命地在新的资本时代里去奔跑、去追逐。这对老夫妻来到东京之后,发现这些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都在忙。我们说世界上最让人觉得悲凉的事情就是,不是不爱父母,而是太忙,心里装满了事情。所以孩子见到父母之后看起来是很应付的,虽然实际上心里是很爱的,这两者之间产生了一个很大的落差。

后来儿女为了表示自己对父母的真心,没办法陪伴他们,就让他们去热海度假。两个老人到了热海以后,电影的那个镜头,他们坐在海滩上的背影显得特别寂寞,两个人非常怀念孩子小时候在身边转来转去的日子。后来两人终于决定回家,在回家的路上登美生了重病,等到终于回到尾道,登美不久就去世了。子女们赶回去,却只能在家里待一两天,又匆匆赶回东京,忙碌于各种事情。

小津安二郎拍这部电影,最后就是想讲这么一个问题,他说:“优厚的薪水可以放弃,称心的工作可以再找,亲情却不可以搁置,因为那是永远的避风港,是黑夜中的明灯,无私地指引我们的生命之舟顺利绕过暗礁险滩。”

这是一种很温暖的生活,但现实的情景是,这个城市这么大,一不小心走散了,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妈妈去世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们总是放弃自己最珍贵、最幸福的东西,然后忙忙碌碌地去追求那些外在的东西,这是我们在一个大时代里面不可避免的困境。

《东京物语》中的那个时代正值日本第二消费时代,人人都忙于追逐这股潮流,潮流之猛烈,把家庭冲垮,把家族之情冲垮。日本人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经济腾飞之后,有一个时期面临着人情断裂的状况。因为一九八五年之后日元大幅度升值。原来家里有一个房子,谁继承都无所谓,反正就值那么一点点钱,结果没想到日元一下子增值这么多,这个房子就变得特别值钱了,然后家庭里面的后代为了争夺房产继承权,矛盾就尖锐化了,亲情关系被高度利益化。整个东京社会那个时候遭受着比《东京物语》中的五十年代还要剧烈的一次冲击。

人真正的需要到底是什么?幸福在这个历史的进程里面被大潮裹胁,一点点地在丧失。有时候它一旦丧失了,就再也回不去,这正是小津安二郎所看到的。生活不是由自己定义的,这是人间最大的悲剧,自己不能定义自己的幸福,而是被潮流定义,被外部定义,被物质定义。

《了不起的盖茨比》

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写的《了不起的盖茨比》,爵士时代,那也是一个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盛行的时代,人人以自己消费的东西来代表自己的价值。这里面没有丝毫真正的幸福,那些带有人情冷暖的东西,带有内在情感的东西,都没有了,而且一旦失去了就回不来了。

《东京物语》这样的电影,结合它的历史背景来看,是特别值得我们今天的中国人一看的。我们也正处于高速城市化的时代,我们为了房子,为了工作,为了收入,都在拼命地忙碌。我观察中国社会往往非常注意春运,春节的时候还有没有这种回家潮?如果大家都变得理性了,二月份那么挤我们不回去了,我们三月份或者四月份回去,这样的话人就理性化了。但是在这种合理性里面,我们文化内部那种强烈的归乡感,我们那种强烈的家的情感就消失了。所有理性的东西、所有很冷静的东西,有时候都有消灭幸福的作用。有时候我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知不觉就失去了幸福,因为我们觉得一切都很合理,都是可以解释的,而在这个解释中幸福没有了。

《东京物语》中的那些子女,他们哪一个人的理由没有道理呢?但就是在这种冷静的道理里面,我们就失去了整个时代的幸福。小津安二郎对历史很尊重,对人也很尊重,他看到了这个危机,所以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就能拍出这样的电影。而在今天来说,我们很多人对这样的问题依然视而不见,或者是很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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