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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奖:邓一光--《大妈》

 史亦香 2022-08-06 发布于河南

【本篇复制于中国作家网】

一九九三年十月,我的大妈死了,死在我家已经荒芜了几十年的老宅中。
  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我说奇怪,是因为我家的老宅已经多年不住人了。我的爷爷奶奶解放前就已经去世。他们的四个儿子,除去我的父亲,也都早早客死他乡。而我的父亲,戎马倥偬,四海为家,几十年来极少回到家乡去。老宅长满了茁壮的狗尾巴草,蛛网密布,一到黄昏时分就飞出成群成群的黑翅蝙蝠。一个七十七岁的老人选择这样的地方启程走向黄泉,不能不叫人奇怪。
  问题还在于,我的大妈不该死在这里。她没有死在这里的理由。一九三八年我的大妈就改嫁了,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从此与我们简家再没有什么关系。虽然十二年后她嫁的第二个男人也死去了,她再次成为一名寡妇,但毕竟那个男人给她留下了一个名分。按照伦理常情,她是该死在她名分上的家里的。她死在我们简家,实在没有道理。事实上,我的大妈和我的大伯只有过三天的夫妻日子。她嫁给我的大伯三天之后我的大伯就离家出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他们连孩子都没有。我叫她大妈,只是因为她和我的大伯有过那三天的婚姻。也就是说,她曾经做过我的大妈。一个人在七十七年的漫漫人生中只有三天时间真正属于这个家庭,尔后她离去了,开始了另外的生活,可在她走向死亡的时候,却悄悄回到这个家里。这个家已没有人了,这个家早已瓦解成碎片,只剩下狗尾巴草、蛛网和蝙蝠,她却在这里安静地躺下,阒然无声地等待着死亡一步步朝她走来,这不能不令人感到迷惑。
  一个放鸭娃钻进我家破败潦倒的老宅里找他的鸭子。放鸭娃尖着嗓子气恼地喊:"鸭!鸭!"放鸭娃发现了我的大妈。她安详地躺在那里,双手平放在干瘪的胸前,一动不动。那只鸭子站在我的大妈身边。它看着她,同样一动不动。
  村里的人闻讯赶来。事后人们说,他们无法断定我的大妈死去有多长时间了。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这个老简家昔日的媳妇离开东冲村回到彭家楼镇已经五十五年了。他们几乎再没有见到过她。她怎么会死在这里?村里人后来从彭家楼镇上打听到,我的大妈失踪已有好长一段日子了。村里人为此迷惑不解,他们不能断定我的大妈在这段日子里是否一直呆在我家的老宅里。如果是这样,她吃什么?如果不是这样,她又能去哪里?如果她已经死去一段日子,那么她的身子为什么没有腐烂,新鲜如故?即使是大别山的秋天,这也是不可能的呀!
  报丧的信件是半个月后寄到千里以外的省城我家的。那个时候我的大妈已经被掩埋。村里人在掩埋掉我的大妈后,觉得一个人死了,至少还应该做点什么,譬如通知她的亲属。如果我的父亲不算她的亲属的话,那么我的大妈在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什么亲属了。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我的父亲在看过那封报丧的信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令我们一家人感到担心。我们父亲已经是个七十八岁的老人了。一个七十八岁的老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总不是个让人放心的事。但是我们没办法,我的父亲很犟,他这一辈子都是这么犟过来的。他要决定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们就是再担心也没有用。好在我的父亲并没有让我们担心太长的时间。也许有一个小时,也许有两个小时。总之在这之后我的父亲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了。他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那封脏兮兮的信,没有看我的母亲,而是对我说:"老四,收拾东西,回家。"
  我们在我们的家里,这就是我们的家。但我知道,父亲说的家是另外一个家,一个令他铭心刻骨的家。
  
  一九三三年的那一次娶亲对东冲村和彭家楼镇的人来说早已过去六十多年了。但人们对这件事仍然记忆犹新。婚姻嫁娶不是什么新鲜事,哪个村哪一年都会有几次抬花轿揭头盖的喜事。新鲜的不是嫁娶本身,而是人。一九三三年秋天的那一次,人们关注的正是嫁娶双方的一对新人。
  新郎倌二十二岁,名字叫简定豪,东冲村简乾海的长子。麻城县四区苏维埃主席。
  他是我的大伯。
  新娘十七岁,姓范,娘家取名叫范桑儿,家住彭家楼镇。
  她是我的大妈。
  范家原是江西兴国人,祖上做竹茶生意到这里,蚀了本钱,回不了老家,就在彭家楼镇上留了下来。范桑儿的父亲开了一间小药铺,卖些草药膏丸,兼做守店郎中,治些偏风头疼五气不顺的小毛病。娶了镇上开染铺的钱氏之女,先生下儿子麦儿,又生下女儿桑儿。民国九年,桑儿的父亲携着一只药箧去了汉口,在花楼街赁下了门面,开了一家诊所,专为那些做青楼生意的江湖女子看病,偶有银票托人捎回。几年后,又将麦儿接了去,让儿子在汉口读书,留下父母妻儿在彭家楼镇上守着祖上传下的基业过日子。

  彭家楼镇人是爱吃的。镇子东西南北相交的两条十字街上,除了杂货客栈布店钱庄,多的就是各式小吃幌子。彭家楼镇人爱吃,也讲究吃,正月吃年糕、元宵、双羊肠、枣泥卷;二月吃黍面枣糕、煎饼、牛肠胡辣汤、梅花汤饼;三月吃江水面凉条、马杂碎、糖皮子、耳朵眼杂糕;四月吃虾仔面、槐花锅贴、黄豆肉、狮子头;五月吃粽子、月饼、筋饼、苔菜饼;六月吃锅盔、黄陂豆佬、百色凉丝、酸米粥;七月吃散烩八宝和孝感糊米酒;八月吃重油豆皮和黄州烧梅;九月吃东坡饼和热干面;十月吃奶皮、酥糕和灯影面窝;十一月吃羊肉包、扁食;腊月吃灌肠、冻皮、油渣菜和沙洗糍粑。如此月月变着花样儿吃下来,月月讲的是新鲜,直从年头吃到年尾,又从年尾吃到年头。

  范家的男人去了汉口,范家留下老小,自然也有祖上传下的手艺,在彭家楼镇上支起一爿呼风唤雨夺魁占首的油锅。范家人开的是一间白案小吃店。店不大,范家公公操家,范家婆婆理灶,媳妇管着账台桌面。卖的只两样吃食,却是彭家楼上独一份的。一样是黄雀馒头,一样是槐叶面,两样都是江西的地方古吃。黄雀馒头吃的是新鲜劲儿,做法不复杂,用花雀的脑和胸脯肉合着葱姜剁碎,包发酵面中,上笼蒸七成熟,再用酒糟过,吃的时候用香油炸。现炸现吃。槐叶面的做法就稍许有些讲究了。做槐叶面,要用新鲜槐叶或菊叶榨取汁儿,与当年磨的新麦粉调和了,百般揣揉拍打,醒成玉墩。醒好后,擀成纸一样的薄片,切成银缕丝。下鼎煮熟,捞出浸入冷却好的槐叶汁里轻轻地淘。吃时佐以荪丝、草末、鸡丝、虾仁、香醋、甜酱、红椒、芝麻。色青质韧味香,爽口无比。范家的这两样吃食,做得稀罕,又不必大价钱,镇上人人喜爱。有富户豪门不愿出门的,或夜间听戏叉麻雀要宵夜,便打发丫头伙计踏着麻石板铺成的路去镇东头的范家点心铺里叫一两份,用油篓子装了,再踏着麻石铺成的路拎回家。吃到口里,仍似刚出锅一般新鲜爽口。即便镇上一般百姓家,冲着稀罕,隔三岔五也要光顾一趟。更别说潮水般南来北往的异乡客了。如此一来,范家的黄雀馒头和冷淘槐叶面,竟成了彭家楼镇百吃中佼佼一绝。范家因此也过上了殷实的日子。

  范桑儿不是富家娇女。但范家丁嗣不旺,家境不贫,自然就待如园中花,掌上珠,看得无比娇贵。桑儿的性子是极好的,如井水一般清亮甘冽。人又聪颖,背得《道德经》,讲得《女儿经》。平日里家教管束着,绝少出门,除了女儿家必做的功课外,就是帮着做些灶上的事。若是外出时,也不逗留闲逛,柳叶儿似的轻出轻进,逢人便是一脸甜甜的笑,让镇上的人说,这女子小时就知书达理,蜜儿似的心肠花儿似的脸,待长到大了时,那还不出落成观音娘娘的样儿来?
  镇上人的话果然对了。桑儿日后真就成了彭家楼镇上最俊气的女子。
  那种俊,是庭院里的芍药和山峁里的百合两相辉映的俊,又是芍药和百合比试不上的。若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只是一种浅薄的形容。倒是有件事可以拿来做佐证:那年彭家楼镇闹元宵,几家大户出了五十担米请了一个戏班子来唱孟称舜的《娇红记》。饰娇娘的女戏子天生尤物,一贯地卖弄脸蛋和身段。那日她在台上旁若无人地唱着舞着,唱到第三出的"会娇"一场时,目光顺便往台下瞟了一眼,正瞟着人群中的桑儿。那一眼,就让她犯了傻,口也呆了,目光也痴了。人站在那里,半点儿下文也不知道。饰生角申纯的男戏子正唱着一段"玉交枝":"蓦见天仙来降,美花容云霞满裳。天然国色非凡相,看她瘦凌波步至中堂。翠脸生春玉有香,则那美人图画出都非谎。猛教人魂飞魄扬,猛教人心迷意狂。"唱到衷情处,却不见娇娘迎合。男戏子顺着娇娘发呆的目光往台下一瞅。这一瞅就瞅砸了戏。原本是唱到了最后两句,那两句却唱成了"猛、猛、猛猛猛猛……"惹得台下轰然一炸。
  桑儿的俊,靠说,是没法说得透的。彭家楼镇的人提及桑儿的美貌,通常是省略了所有的赞辞,只用一连串的"啧啧"声来表达由衷的感叹。惟有一个人不同。这个人是彭家楼镇首富彭福霖的长子彭慎清。月白风清的夜晚,这个身体孱弱的乡间书生披上了一袭青色的细布长衫,在自家开满美人蕉的幽静的后花园中背着手踱步,然后站定,仰起他那张永远悒郁着的年轻的脸,望着一天闪烁不定的繁星,轻声哦吟道:"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范桑儿与我的大伯简定豪的婚事,是两人尚未出生时就由老辈人决定下来的。
  我的爷爷和范桑儿的父亲早年同在彭家楼镇上春草堂中学艺。我的爷爷豪爽仗义。范父文静内秀。个性不同,却相互敬仰,结拜为异姓兄弟。我的爷爷年长为兄。范父年少为弟。又指天为誓,日后若有后代,同性即为兄弟姐妹,异性即做百年夫妻。日后果有后代,我的爷爷娶妻后一气生下四个儿子,分别取名豪杰英雄,范父娶妻后生下一子一女。两人都是中年后方娶妻生子,但前约不改,在桑儿满月之日,就为桑儿和简家老大定豪订了娃娃亲。订亲那日,依照习俗大摆酒席。酒席间,五岁的定豪居然豪饮。酒是一碗一碗往下灌,肉是一块一块往嘴里填。英雄气概,惹得我的爷爷和范父哈哈大笑。定豪只顾消受,他一点也不知道那个襁褓里甜甜睡着的女婴日后会出落成这一带最俊俏的少女。并且有朝一日这位俊俏的少女会蒙着红头盖在呜哩哇呜哩哇的喜庆喇叭声中被人抬进他的新房,做了他的新娘。来喝订亲酒的族人一个劲地向我的爷爷和范父敬酒,满席都是醇浓不散的吉祥祝福。对于彭家楼镇和东冲村的人来说,这桩早早定下的百年之合让人感到兴奋也让人有了期待。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一门心思豪饮的小新郎和一门心思甜睡的小新娘很快就会长大的。只需一道风。只需一茬阳光。他们就会长大了。人们喝过了订亲酒之后很快就会喝上迎亲酒的。这只需要十六年的时间,这时间并不算长,甚至这两次酒席的酒香都息息相缠,新鲜得就像三月间一尘不染的犁铧下翻耕起来的泥土一样。
  于是,当一九三三年的那一次娶亲真地来到的时候,彭家楼镇和东冲村的人们都争相跑到土路边踮足而望。他们看那个知书达理美貌如仙的范家女子在伴娘的牵扶下水漂似地迈出娘家的门。他们看等在屋外的英俊魁梧的四区苏维埃主席简定豪早已急不可耐。他走上前去,拦腰轻轻一抱,就把范家女子抱进了迎新的花轿。轿帘晃荡了一下垂下了。响器班子吹起喜气洋洋的《下扬州》,令哏朗,令哏朗。轿夫们齐声吆喝一下,把厚实的阅历非凡的肩头埋在乌黑油亮的轿杠下面,一使劲,新娘就脱离了生她养她十七年的娘家土地,升到空中,云一般朝她命运的归结处飘然而去。人们都抚掌笑了,闪开一条甬道,用心和足由衷地追随着那朵轻盈美丽的云朵。令哏朗,令哏朗。人们都说,好呵!好呵!
  迎新的队伍簇拥着花轿一路到了东冲村。轿子穿过柏槐杂落的树林,停泊在老简家门前的晒谷场上。竟有一支威风凛凛的仪仗队等候在那里。那是东冲村的赤卫队。几十条荷刀持矛的汉子,一律齐头齐腰紧紧扎着两条红布带。放眼望去,晒谷场上一片殷红。队伍的前面一字排开老简家的另外三个儿子。定杰定英定雄和他们的大哥一样相貌堂堂英姿勃勃。在他们的母亲之后他们迎接第一位异性女子进入简家,由此他们全都目光炯炯地兴奋异常。
  定豪从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上轻巧地落下。他丢了缰绳,一撂青布长衫外的英雄结,大步朝花轿走去。满幅的凤凰绣轿帘自是由伴娘先一步收了去。人们只看见轿蹬上轻轻巧巧地搁着一双玲珑剔透的绣花鞋。定豪勾了身去,伸出双臂,俯身一揽,那轿中的人儿,就被他托一段云儿似地托了出来。赤卫队中的数只火铳齐声巨响,将天上的一缕白云震得麻酥酥直往下落。大别山秋天的风是顽皮的,它们知道在这个时候是可以做一回游戏了。于是它们无声无息地从树梢上溜下来,挤过人群,嬉笑着撩起新娘子头上的那方红巾。红巾沉甸甸的,忽悠地只是一荡,也只是那么一荡,四周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发一声喊:嗬!一道灿烂夺目的光辉从此就再也不会从东冲村人的记忆中抹去了。
  在这场娶亲之中,只有一个人闭门不出。这个人就是彭家镇首富彭福霖的大公子彭慎清。那一天,乡间书生彭慎清早早地就起床了,坐在书房里读书。他读的是一本清人郭庆藩的《庄子集释》。从范家的女儿在启明星还挂在北天时被自家娘从闺房里唤起来梳妆打扮,到简家老大骑着马从二十里外赶往彭家楼镇迎亲,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后来他起身绕过红木书几,走到后花园中,花园中一派颓败的景象,蜿蜒的回廊和回廊之间的凉亭中满是飞落的海棠叶儿,老蝶似的栖伏不动。扬州石间生长出一丛丛的衰草,池塘里浮萍如云,红浅绿浓,大红鲤早已知道撞它们不动,都灰了心思,懒懒地藏在水的深处。只有女儿墙上终年覆盖着葳蕤的常春藤,将茂盛的触角满世界地攀援开来,在一些有残月的夜晚让人感到愈发的忧郁和荒蛮。彭家大少爷站在那里,良久地不言不语。当东街范家女的花轿起杠的那一刻,他苍白的脸上突然痉挛了一下,随即他闭上了眼睛,蠕动嘴唇轻声念道:"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一九五二年的一天,我的父亲在阔别家乡二十一年之后回到了他的出生地--湖北省麻城县四区东冲村。
  那一年没有我。我是在那一年之后的第五个年头才出生的。所以我没来得及赶上父亲回乡这个对我的家族来说意义重大的事件。据当时陪同父亲的人后来回忆说,那一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同行浩浩荡荡,大约有十来个人。他们分别乘坐一辆军分区的道奇吉普和一辆县里的嘎什六九从县城出发,朝大别山麓驶去。车队在波光潋滟的举水河边停了下来,人们分乘两只渔船渡过了举水河,攀上河岸,沿着田埂小路朝村里走去。
  虽然那个时候没有我,但凭着日后的想象,我确实能够知道,因为没有若干年后大办钢铁的乱砍滥伐和再若干年后雨后春笋般的乡镇企业掠夺式的破坏,我的家乡当时是田园牧歌似的恬憩着。阳光在那一天里和往常一样弥漫着庄稼和泥土纯朴的芬芳。空气清新得就跟婴儿初始的呼吸一样。肥沃的土地上生长着大片大片活跃的植物。淡蓝色花朵的马唐草和黄白色花朵的车轴草在田埂边迎风招展。大牯牛带着它们的妻子和孩子在苦楝子树的林荫下悠闲地反刍。一只老猫瞒过了一群正在吵嘴的麻雀,企图匍行到打谷场上去偷袭几只小鸡,却被一只年轻气盛爱管闲事的黑狗撵得蹿上了草垛。一队麻羽鸭子旁若无人地从村子里走来,摇摇晃晃地朝无声流淌着的举水河走去。长着纯白色腹毛的六趾水鼠则将河边大丛大丛的猎笼草当做它们美丽的乐园,在那里生儿育女,安居乐业。

  我的父亲在那次回乡中做了不少的事情。譬如为我爷爷奶奶修葺坟茔。譬如挨家挨户去看望那些当年和他一起外出闹红而最终没能回到家乡来的村里人的亲属。譬如到军分区为村里的孤寡老人弄回一批粮食和棉被。还譬如为一对新人做证婚人。诸如此类的事情,他做了很多,也做得十分快乐。但有一件事情他却没有做。那天晚上在我的父亲极痛快地饮过好几碗家乡产的米酒之后,县民政局的一位干部提到要不要去看一看我的大妈。父亲在听到我的大妈的名字后突然变了脸色。他的脸拉得很长,长得你把这种表情叫做吹胡子瞪眼也不是不可以。父亲大声地说:"不去!她和老简家没关系!我去看她做什么!"县民政局的干部嗫嚅道:"她现在没亲没故了。她现在一个人。她现在很困难呢。"我的父亲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他几乎是恼羞成怒了。他把手中的酒碗都甩了,用力挥着手说:"她一个人就一个人!她困难就困难,我不看!你们把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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