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大家》中国双年度大展 | 她在丛中笑鲁宁

大家文学网 2022-08-09 发布于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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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丛中笑

鲁宁

记忆睡在岁月的长河很沉很沉,时而压醒我的良知。五十年如秋之霜叶黄得发红，凄婉的影子夺魂摄魄。是曾笑花为《大家文学》征文而唤醒还是她一直笑着？那晶滢的泪目映射着滚烫的心。

老乡都叫她姑娘或女儿，姓都舍了。爱，简洁深沉含蓄浓重。广博和渊深在简洁的符号里张力——汉字的性格吧。

思忆沧桑玄幻。

那年笑花的情哥辛亮刚及豆蔻，比十八岁的她长两岁，赤脚医生变身草绿色军装，伴随冲天荡地撕心裂肺的气笛他环顾左右遥望四野，苦苦寻觅着笑花含雨带露凄茫失神的眸子，殷殷祈祷。

笑花，丘陵深处四合村鱼龙小学一把手，班主任、科任和校长以及文、体、卫满打满算里里外外就她一人，“一手遮天”。因教学超好成绩优异，还破天荒的解决了孩子们上下学安全问题，因而是全县包了干的先进模范教师连年获奖，老乡喜不自禁，说笑花是咱这世上第一枝鲜花盛开地方的又一枝鲜花，是一亿六千万年前那鲜花的伴娘，于是这“没名没姓”的袖珍小村竟有两支鲜花联袂并蒂双双绽放。五十年弹指一挥，现在只能说两朵鲜花开在良心、开在灵魂、开在感恩的记忆。

笑花二十岁殉葬她教育事业的圣殿，涅槃在梦里的天堂。

何止驻守边关的情哥心碎如焚？因笑花开的精美、开的漂亮、开的绚丽神采，当地的小子们狂妄的觊觎而撕扯着她，换句话说，谁不眼馋省城下乡大山沟鲜灵灵的姑娘？笑花是随走五七道路的父母搁省城来的，晶亮的眸子忽闪着惊艳的现代风情，在大山沟是何等靓丽的景致！疯傻乜呆也禁不住盯着她。情哥哥辛亮参军了，浑小子们向她撒野竞相角逐难以启齿的暧昧。

荒僻的山野晌午头才见太阳，平白无故上哪见着一个鲜灵灵的大城市美眉？那凝在花蕊上的单相思像一只只嗜血的蚂蟥趁机而入大献“阴柔”，呓呓嗡嗡没日没夜没完没了的纠缠她，哈着腰摽着膀子试图欺凌她，于是只有梦是笑花与辛亮释放爱情的伊甸园。浑小子在这僻野里的放荡令笑花不胜其烦却万般无奈，她怎能摆脱山猫野兽的纠缠？！况且学校好多事情她自己无能为力，比如漏房子、塌围墙、堵烟囱，石板课桌断了倒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学校是小社会吃喝拉撒哪样能落下？笑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硬生生的在一片乱坟岗挺起一所学校！

然而一块铁能打几颗钉？学校怎能屋地打井天棚开门？练就男子汉一样泼辣的笑花有时竟力不从心，况且国家号召社会办学，她不能拒绝外援。学校各种活动难免泥沙俱下，笑花只能虚与委蛇逆来顺受，暗自吞咽“弱国无外交”的辛酸苦楚，于是总校校长不得不派人加护孤苦伶仃的笑花以遏制贼鬼的不肖。

书来信往鸿雁传情，笑花满心期待辛亮回到身边，辅佐她教学上的风来雨去，助力她颠颠簸簸跌跌撞撞的赤脚医生，而这却是一厢情愿，她深知一名军人哪能左顾右盼脚踩两只船呢？况且辛亮正在南国边疆站岗放哨。

笑花一手教学一手挑起医生的担子，教书育人的老师又是治病救人的医生，里里外外一把手，弱柳扶风的身子一肩三职，那支花就像大山里的小太阳，给乡亲以温馨柔暖。

老乡最知道笑花不可多得，从不叫她老师和先生更不叫她曾校长干脆就叫她姑娘和女儿，说“校花啊校花，不是你命不好，是咱老乡烧了高香，感动了菩萨才摊上你这不离不弃亲女儿一样的仙姑啊，你是九天下凡的圣女！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朴实的言语生生道出校花心灵的大爱、大方、大美。一九七三年知识青年相继回城了，上大学、进工厂、登机关坐椅子，只有笑花留守在偏僻幽深的大山，每天每日在一群孩子中间闹中作静苦中取乐。交通闭塞，十年九旱，大山热的冒火冒烟，老乡们靠几只鸡鸭撑着艰辛的日子，校花代课教师每月二十九元工资，孩子们的书本学杂她大包干，难怪乡亲把她这姑娘和女儿叫的好亲、好近自然无猜。“笑花，就是为小山村脱胎换骨来到人间的！”算卦的都这么说。

何止笑花惦着身在远方的人？校舍七漏八漏、残垣断壁的围墙、摇摇晃晃的石板课桌、冬季里外冒烟的炉子、冰心透骨的石头凳子……笑花要改造要换新，又力不从心只能一点点小燕筑巢似的含辛茹苦。缺医少药的乡亲跑一趟二百里外的医院起大早贪大黑，摸着羊肠小路折腾三天三夜才能见到医生，多需要辛亮晨昏晓夜风来雨去为乡亲解除病痛疾苦啊！可他是军人，祖国大家比咱小家更需要他。笑花盼得眼红眼蓝，望穿一脉晶滢的秋水，一个心眼等着等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切近日子的距离。

春播放农忙假了，撒欢撒野的孩子们乐的简直要冲上天！笑花想回城亲亲老爸老妈，常年守在山沟只能梦里幻游双亲的怜爱，一封信走俩月，而假期却不是她的自由，天真烂漫的孩子怎能撒手？若“撒大鹰放山羊”一个溜号十有八九出事，豺狼野兽的威胁首当其冲，春夏之交青黄不接，荒猫野兽正是饥饿难耐四处寻找猎物的日子，山里人把不听话的孩子骂成“狼債”绝非戏言，还有深沟野壑悬崖峭壁深潭暗罅戏水诱惑的危险。

笑花到校任教前年年出事，她刻骨铭心的是那个春末夏初的日子，天上霍然雷霆闪闪瓢泼大雨，同学们被困在了无人烟的山涧，眨眼间四面八方汇流而下的洪水滔滔滚滚倾泄而来！尽管左躲右闪手拉手构成人墙，还是有两个孩子被洪水夺走！永远消失在了上学回家的路上！笑花能游泳水性好，却在抢救三名同学中被洪水撞得遍体鳞伤，醒来一看是辛亮帮她苏醒的，到了家裤子都脱不下来，鲜血粘连凝固，妈妈用热水化开，喝了大葱姜汤才渐渐恢复正常。她惋惜同学也感动着辛亮和她一块见义勇为，生死与共舍己救人，从此笑花忧伤的心便坚定的服从了辛亮苦苦追求的爱。却而就在他们爱得如胶如漆难舍难离的秋天，九年带帽的学校突接上级来令：大龄学生马上毕业。无奈辛亮只能含泪告别笑花。两年后辛亮参军，扔下钻研两年的医道又告别了笑花。那撕心裂肺只有世上第一支盛开的鲜花知道。山谷中她们卿卿我我又害怕冷眼旁观；思前想后又觉得太过世俗；憧憬美好又觉得人生的冷峻苦短；命运硬硬生生的撕开感情的距离。

真是鬼使神差，正在笑花泪眼迷离，辛亮竟在那泪花里读到那首诗“山苍苍岭茫茫，一片心地从此两厢。我心在此尔心何方？去日苦多谁在家乡？笑花正呢喃着，一个满口满覆的大吻扣住了她娇柔的秀口。说来奇巧，正当两人难解难分之际一声汽笛惊鸣，国家文物考古勘察行动在此揭开序幕，激动不已的笑花脚下一跐愣竟翻动了一块石板，辛亮立马捡起个惊讶：“啊一朵花！一朵沉睡一亿六千万年的鲜花！”

小山村沸腾的云山雾海，世上第一花在此盛开在岩石上得以确认，随即中华龙鸟飞禽走兽鱼凫昆虫的化石连番出土。而开放搞活大潮横掠人们手里的锄头，孩子也放下书包，男女老幼鳏寡孤独一律上山采宝掘金，一切与金钱无缘的事全部停摆。笑花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她无力制止这掘地三尺发财致富的狂潮，却要用文化的涓涓溪流滋润人们的心田，归正人们特别是孩子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于是潜意识里的扩校举动再次发轫。

校花决计扩建一所家园式的复式学校，连带着给乡亲补文化课和法制课，从心里建立保护国家文物意识。然而她的想法刚露头父母的就晕了，说笑花啊你是咱曾家唯一女儿也是唯一的孩子，千亩地里一棵苗，男孩女孩都是你啊！况且随着五七干部回城的脚步咱就要回家了，这是日思夜想的必然归宿，咱的事业在省城啊！

笑花扩校的主意犹如晴天霹雳，老人说这简直是脱离父母关系的声明和宣言，这到城里一千多地，距离像刀子割裂着父母的心，而笑花决心已定十头大象拉不回来。其实她也撕心裂肺，一出生她就是父母掌上明珠，父亲起名叫她曾一花，母亲说本来是独生女太孤单了，还什么一花半花的？！爸让妈说了算，而妈妈性格刚强不要照顾，于是两人就用抓阄方式决定，结果妈妈取胜就叫曾笑花，标志女儿的珍贵也不失浪漫情调。

辛亮参军笑花接过红十字药箱，教师兼赤脚医生，她整天围着孩子们转没有礼拜、没有节假日昼夜连轴转。乡亲因病向她问长问短，她开方子抓药，终于医疗知识不够用了只好写信向辛亮请教，乡亲们说笑花是两个先生一肩挑的斜杠青年，是人类灵魂工程师也是治病救人的天使仙姑。

按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谁知却晴天霹雳！辛亮被部队推荐进修医科大学的军医，笑花接到喜信，遥知哥哥登高处的喜悦蹦出了心窝！她欢呼他的成功！遥祝哥哥伸开双翅大展宏图！

然而这潜孕的预兆未及欢呼的热度降温竟生出一丝不祥的阴郁，哥哥出息了，意味着一辈子军人职业生涯前程锦绣，而她怎能从军？即便家属也是临探，长厮久守简直是山鸡成凤势比登天！笑花把抓柔肠苦不堪言，由此陷入了无尽的惆怅和相思，割不断理还乱。

无怨无是非；无巧不成书。这时一个油头粉面放荡不羁靠盗掘古化石暴富的公子哥出现了，他手眼通天翻云覆雨，阴谋暗算拿下笑花的拿手好戏是回城的一票否决、一票定音，如若不从笑花的小学教师也得下课！甚而送她入狱！话说那家伙竟将一些盗宝者暗自转移赃物于学校厕所粪池的事情如获至宝，拍了照，以威胁敲诈笑花。就在他威逼恫吓笑花不果之际，竟将诬陷材料上交公安，笑花被三番五次侦查取证，教学被迫停停打打断断续续，孩子们一时不明真相误信老师触了法犯了罪，乱成一锅粥。好在老乡倾巢出动向政府请愿保证笑花的清白，同时县教委也出面作保“笑花是先进模范教师，绝不能见财起意盗取国宝，这是流氓无赖的诬告陷害！”

捋着一封封远方书信，笑花哑然失笑，随即血泪涟涟思雨浸衫“山有虎川有狼，小人得志竟嚣张！乡有亲村有党，良心良知是阳光，仗义执言若金汤！”笑花默默呢喃着感事伤心的诗作，而窗外那阴魂不散的影子竟魔鬼一样缠绕着她，那魔爪里的《知青回城申请登记表》在窗纸上招摇摆动晃来晃去，奸凶的压迫像大山滚动的闷雷，向着孤苦伶仃的弱女发出狰狞的挑衅，笑花直觉小屋在黑云压城，如同一叶颠簸的小船随时都会翻身茫茫大海。她压抑极了，辗转徘徊，终于挣脱了盘桓在胸的犹豫，一个箭步冲出教室兼卧室的屋子，朝那魔鬼拼命撞去！无奈却被那魔鬼强光手电刺得一片茫然，正在她摸索前进的空隙那贼鬼的绳索竟套在了她的腰间！那贼鬼呼啸着得意的狂吠，笑花苦苦挣扎。霍然二十多个孩子从天而降！迅即将那贼鬼困在垓中做困兽犹斗，笑花终于挣开绳索，孩子们一呼而上将那贼鬼绑个结实，成了警察的“客人”。

谁知，一时平静并非笑花永久的福音，那贼鬼收买的贪官继续纠缠骚扰笑花，在老乡护卫下那赃官无从下手急的像热锅蚂蚁。而祸不单行，笑花此时竟接到一封挂号信，打开一瞧她兴致全灰昏厥过去，那字里行间赤裸裸的向她宣战并直接警告笑花辛亮是她的人！笑花你明智一点不要再自作多情！其中与辛亮的所谓海誓山盟自不必说还有俩人照片“作证”。

笑花魂断心绝“天哪！天哪！天哪！！！豺狼野兽尚未驱离，陌生的远方姐妹做为夺爱的情敌也乘机而来，而辛亮竟杳无音讯，一定是被新欢新爱所俘获，我笑花岂不成了笑话？！”

辛亮回来了，而学校已人去室空。那坟头的花篮已是晶滢的小山。辛亮匍匐坟头、哭天呛地、剥土扬灰，突然一纸熟悉的字迹依稀可辨：“哥哥，唐人崔护那首'人面桃花’今天还晶滢着。别恨我不辞而别，在这世上第一枝鲜花绽放的地方，凋谢便是开放……诀别便是重生，咱们来世再续前缘……”

“笑花！笑花！！我的笑花！！！哥迟到了，妳为啥用生离死别迎接我的爱恋？！用自戕表达我们的贞心！！！'桃花依旧笑东风’那是诗人浪漫空凌的期许？！是谁？夺去了妳勇毅追求的韶华？！”

笑花无言空谷无声，连世上那第一朵鲜花也垂首静默着。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悲怆，回旋在幽深的峡谷。而人们看见那晶莹剔透的笑花还在那鲜花盛开的地方，在那群芳谱中傲然静放，在那鲜花丛中笑逐颜开。

作者简介：鲁宁实名禚玉忠，祖籍山东长于辽宁，辽宁传记文学学会会员、鞍山传记文学学会副秘书长。作品发表在《中国散文》《中国农民报》《参考消息》《大家文学》《当代作家》《芒种》《辽海美文》《鞍山日报》等刊物，有幸荣获全国散文、诗歌、书法征文一等奖，《西北作家》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