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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担红苕两个儿 何祥生 
水子哥走了。他本是个苦命人，可这次乡亲们都说他有福：祖宗堂刚维修好，他不用搭棚住进了祖宗堂；恰巧七月半期间走的，赶上了中元大会；远在珠海的小儿子携妻带女，头天到家，他第二天就走了，孩子们都为他送了终。后两点农村人最看重。 水子哥是我未出五袱的兄弟，他学名何祥财，因一个湾子有两个同音的祥财（另一个叫祥材，大两岁），为区分开来，记工分、分红苕叫阄时，人们叫他“小祥财”。 水子哥8岁丧母，父亲眼睛不好，早早就没有出去干农活。老大祥谷哥是生产队会计，因此全家农活基本落在水子哥身上。他不善言辞，但他力气大，还是砌匠、篾匠，是务农的一把好手。就因他言语笨拙，说话直爽，家中贫穷，30岁还没娶到老婆。后来人们将隔壁湾子的哑巴华玉莲介绍给他，也没得到玉莲嫂的芳心，新婚之夜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回到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当再次回到婆家时，不知水子哥施了啥魔术，玉莲嫂对水子哥判若两人，变得特别爱他了。他俩自己动手建土巴房、喂鸡、养猪，日子逐渐过得殷实起来。 玉莲嫂共生四子，当生到第二个儿子后，公社工作队人员要她去结扎，她拿起菜刀，吓得两工作队员拼命往外跑。她伸出三个手指头，意思要生三个。由于二儿未养成人，又生了一个。她就是要实现生三个孩子的理想。也许正是计划生育观念的落后吧，造成了玉莲嫂的悲剧和水子哥的苦难。 生第四胎时，玉莲嫂已属高龄产妇，便到木港镇卫生院生产，又是一个儿子。产子后，没想到她在医院半夜失踪了，房头出动了好多人找了好多天，方圆几十里都找遍了，活未见人，死未见尸。时隔38年了，至今还是个谜。水子哥只好将刚出生的儿子送人，一心抚养两个大的。据说那个小的也未养成人。 自从玉莲嫂失踪后，水子哥的日子又艰难了，既要当爹，也要当妈。二儿子来胜才三岁，水子哥去帮别人家做砌匠时背上他，时刻盯着他，让主人帮忙看好儿子，生怕出意外；晚上睡觉怕儿子冷，就用双脚夹住两儿保暖。 
我们老家过去以红苕为主食，去山上挖苕子，水子哥就一头苕篓挑一个儿子，回家篓筐一头装一半苕子，一头挑一个儿子，好在他力气大，就是这样，他也要挑一百多斤红苕回家。半担红苕两个儿，这真是条好新闻。 水子哥没进过学堂门，他帮别人做砌匠，用黑炭在门上记工，做一天工就画一竖。卖花生又不会算账，他吃了很多亏。因此，他想方设法让两个儿子读书。 秋收季节，每当自家收割完后，他常去白沙镇等地帮人家收割稻谷，一去就是几天，挣些钱为儿子交学费；家乡做喜忧事帮工，重活累活脏活抢着干。他做了一辈子八脚（丧夫），每次分礼品，有烟有酒，他本来就抽烟喝酒，可他舍不得享用，总会用烟酒去换洗衣粉、肥皂和饼干，将饼干给两个儿子吃。 别看何来胜小时右手被火烫伤，左手写字，但读小学时成绩好。有次要去大德中学参加奥林匹克竞赛，他父亲很开心，早早起来煮苕茶给来胜吃饱，并给1角钱送他坐早班车。 水子哥每天天一亮就起床，前灶煮猪食，后灶煮苕茶，生好火后去山上挖地，叫两儿一会起床添柴火，差不多了就去学校上早自习，早上8点多放学回来自己吃，并喂猪。那时水子哥还没有收工，想趁天气凉快多干点活，差不多11点多了太阳暴晒了才回来，两个儿子中午放学回来了，他是两餐合着一餐吃。 来胜去上湾读书，要住校，水子哥每周准备好米、油、干菜让他带上，蒸菜时发现有老鼠屎，来胜也没抱怨，挑掉老鼠屎照吃不误，那时他已明白他爸爸的不容易了。 人家送来卖的猪肉水子哥也买点，但自己舍不得吃，总是要等到周末儿子放假回来做给他吃；有时甚至有点臭薰薰了，他就会做红烧肉吃。 来喜读初中时，想要一辆自行车，水子哥没有答应，结果来喜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这让水子哥很愧疚。来胜读初中后，照样每星期要步行回家一次，返校还要背着米去。水子哥打了好多天工，积累了两百多元钱。他咬了咬牙，花了120元钱买了辆旧自行车给来胜骑，不让儿子累着。初中毕业时，水子哥到大德中学用扁担把书桌椅和箱子挑回家。来胜告诉我：每当想到这情景，就情不自禁地流眼泪。 
水子哥吃尽了苦头，大儿子何来喜初中肄业，小儿子何来胜初中毕业后，他还想让儿子读，得知黄石第二技校要3000元学费，跑来找我，我出面后给他减了一半，他高高兴兴地送小儿子上学了。技校毕业时，毕业证要60元钱，没钱付，侄儿何来胜没要毕业证就出去打工了，还是我去学校出了60元钱帮他把毕业证拿了回来。后来何来胜回报他爸爸了，每月700元工资，每半年能寄回家中2000元钱，相当于工资的一半寄了回来。水子哥积累了一万元钱，又给大儿子来喜去广西创业，希望他的日子也过得好些。后来，又做了新房，没日没夜干着，期望儿女们回来有个新住处。 也许是得到了儿子的回报记得我的好了吧，在他没中风前的几年，每年正月份只要我回老家去，只要他看到了我，就要去苕洞捡一蛇皮袋红苕给我带回城里。他从来说不到一句感谢话，只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而自发行动。 
水子哥辛劳了一辈子，从没出个远门，2017年农闲，小儿子来胜托人带他坐火车、轮船、高铁辗转到珠海，他特别高兴。来胜带着他游玩景点，让他多看看外面的景色，也了却了来胜做儿子的孝心。 时年不幸，父亲在珠海游玩20多天，念想着家里的稻谷要收割，就让来喜从广西到珠海接他回家，回去不久因大热天收割稻谷时中风倒在田间，是乡亲们将他背回家。 在医院诊一段时间好些后，来胜将他带回广东照料，有时周末带父亲在佛山、东莞、珠海的一些景点游玩，带父亲散散心，有时带父亲去园林锻炼身体，期望早些完全好起来。后来身体越来越差，洗衣做饭、一日三餐、端屎倒尿由小儿媳麦雪梅照顾，她默默孝敬，无怨无悔。她一个从广西嫁过来的90后姑娘，能做到这样，我庄妇女们个个啧啧称赞。水子哥喜欢吃蛋糕，每年生日，儿子、媳妇都给他准备个大蛋糕，让他戴上皇冠，孙女唱着生日歌为他祝寿，他特别开心。 
去年腊月，我在深圳看医生，侄儿何来胜从珠海辗转深圳去接我一起回家过年。水子哥见到我，眼睛一亮，面带笑容。在服务区吃饭后，我找来手推车推他上车，让他体验到了兄弟的温暖。可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得出他心情愉快。 
2022年，水子哥病情加重，儿子、侄儿送他去医院治疗。因年纪大了，医生说无法治疗好，只好在老家疗养，让大儿子何来喜、大儿媳舒冬意照顾。小儿子何来胜远在广东，十分想念父亲，端午节特意回来看望。他知道父亲喜欢泡脚，便每天给他端上一桶热水慢慢泡脚，水凉了就加热水，10多天身体果然有好转。小儿子回广东后，大儿子、儿媳接着给他泡脚。毕竟年龄大了，病的时间久了，后来坐也坐不住了，只能每天躺在睡椅上，让子女们喂着吃。 孙女放暑假了，来胜特地带上老婆和女儿于7月31日回来看望父亲。水子哥虽然不能讲话，但心里明白，知道子女们回来了。然而，天作弄人，8月1日，来胜喂他喝口水后，吞咽发生困难，于20：50撒手人寰，所幸的是子女们都在他身边为他送了终！ 水子哥走了，享年76岁。来喜、来胜失去了严父、慈母，房头失去了得力干将，湾子失去了优秀匠人，我失去了憨厚、大力、耿直、吃苦的大哥！农历七月初十把他送上山后，仍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便写文以纪念之！ 
何祥生，男，1960年3月出生，阳新枫林人，华科大在职研究生学历，主任记者。1980年参加工作，1987年开始专职从事新闻工作，30多年来，发表新闻稿件200余万字。偶尔发表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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