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文摘 | 从贵州地名与熟语浅谈贵州地域文化

一、引言

“方言是语言的变体，根据性质，方言可分地域方言和社会方言。地域方言是语言因地域方面的差别而形成的变体，是全民语言在不同地域上的分支，是语言发展不平衡性在地域上的反映。”不同的方言总是深刻反映了一个地区民族不同的文化内涵，而不同的地域文化也总是表现在一定的地方语言中，因此，方言和文化总是相互渗透、相互交融。地名和熟语是方言的产物，一个地区的地名和熟语相对稳定地反映了地区的文化特色，保存了许多珍贵的文化内涵。

关于贵州地名和熟语前人已做了部分研究，周文德、詹莎莎讨论了贵州十二生肖地名被用于农村标记集市贸易日期、地点进而形成地名的历史渊源以及用十二生肖命名反映的集市文化以和命名的逐渐谐音雅化的历史，指出十二生肖地名是民族文化交流融合的产物，是彝汉共同的民族财产。吴伟军考察了屯堡方言村寨地名和云贵其他地区汉族村寨地名的不同之处，分析了屯堡地区十二兽地名的文化内涵。范艳主要对贵州的地名结构、类型做了分析。陈遵平对贵州遵义的地名词语从结构和命名类别上做了整理。邓梅分析了贵州方言中歇后语反映的贵州文化元素。

二、地名

在词汇构成成分中，地名属于演变和发展相对较慢的，因此较好地保存和反映了一个地区的文化内涵。“地名也是一种民族文化现象。地名世代相传，变化极小，较好地保留了它所反映的文化内涵，因为可以说地名是人类文化史的活化石”关于贵州地名的研究，如前文所述，前人已做部分研究，本文拟在前人基础上，作进一步梳理，从贵州地名探究贵州的地域文化。

（一）地名反映本地的自然面貌和地理情貌

贵州简称“黔”或“贵”，因境内有贵山而得名。贵州省省会贵阳和另一城市贵定，都因此山而得名。贵州位于中国西南部，地处云贵高原，山多、水多、湾多、坎多、桥多、塘多、溪多、坝多，因此，这里许多地名都与山水有关，如：

1. 与江、塘、溪有关的地名

麻江、台江、从江、德江、惠水、荔波、水城、湄潭、金沙、习水、赤水、乌江、水坝塘......

2. 与山、坎、坡、坝有关的地名平坝、峰子岩、黄土槽、梵净山、凤凰山；枫香坪、黄泥田、汇川坝、韭菜堡、和尚坟；桃溪寺、任家坳、雷公坡、雷山、青岩......

（二）地名反映本地历史文化遗迹

贵州省遵义市是当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途中路过的地方，在这里，召开了历史上有名的遵义会议，成为了我党当年长征途中生死攸关的转折点。因此，为了纪念这次伟大的胜利，当地的一座山就取名为红军山，上面埋葬着许多在遵义战斗中牺牲的红军烈士，还修建了红军烈士陵园，红军坟。后来，还把当地的一条街专门取名为红军街。

（三）地名反映本地的集市文化

贵州地名反映的集市文化主要表现在十二生肖地名。在贵州，有些地区会用十二生肖来给地方命名。根据周文德、詹莎莎的统计，在贵州，用十二生肖地名用字分布在贵州全省现有的 9 个地级政区。十二生肖地名最初主要是用来计算赶集的日期，在贵州安顺、毕节、兴义等地区，当地老百姓有赶集的习惯，所谓赶集就是到集市上进行交易、卖东西。最初，十二生肖主要是用来计算赶集的日期，按照十二生肖的顺序，十二天为一周期，依次到某个地方赶集，后来，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因为在某日赶集的地方逐渐固定，就用某日到某地赶集的那个地方就以那个属相进行命名，这种命名主要是用“属相 + 场”的方式进行命名。如，在猪日赶场的那个地方就命名为猪场，在牛日赶场的地方就逐渐固定命名为牛场。用“生肖名 + 场”的命名方式反映了当地的集市文化，周振鹤、游汝杰认为：“这些地名的分布生动地展示了历史上西南地区盛行的井然有序的农村集市景观。”周文德、詹莎莎认为：“贵州省内'生肖+ 场’类地名都是生肖文化和集市贸易经济发展相结合的产物，是人们对于地名约定俗成的命名方式的体现，这些都与当地人民生活习惯有着密切的联系。”

（四）地名反映传统观念和社会心态

我国古代历来重视血缘，重视家族传统和宗族文化，在广大的农村，往往是同一宗族的大家族聚居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村落，然后用宗族中的大姓来命名，因此根据某个姓氏来命名的村落、村寨就有很多，这反映了汉民族重视血亲关系重视宗族关系的心态。因此，以姓氏作为乡镇、村寨的命名情况，在贵州省地名中也不少见。如马家湾、杨家巷、任家坳、李家庄、毛家台、贺家田等。

（五）地名反映当地的文化心理

上文中提到的以十二生肖命名的地名，随着社会的发展，很多已经发生了变化，在人们求雅、求吉利的心态下逐渐消失或者雅化。如十二兽中的鼠，因属于有害的动物，很多地方已经逐渐没有了用“鼠”命名的集市。再例如“猪场”，在流传过程中，因“猪”的名字听起来不雅，很多以猪场命名的地方逐渐雅化成“朱昌”“珠藏”等，反映了当地老百姓祈求昌顺发达或象征某种希望的心理。

（六）地名反映当地民族文化特色

贵州是一个多民族省份，在黔西南、黔东南聚居着苗、侗、布依族等少数民族，因此贵州的地名中还有一类地名反映了当地少数民族文化特色，根据吴伟军的统计，如在三都水族自治县的村寨有：姑千、姑下、古蒙等；在榕江县的苗族村寨还有摆贝、摆交等，在雷山县苗族村寨有排翁、排落、排肖等，这些村寨的名字与汉族村寨的名字有明显的差别，都是少数民族语言的汉语音译。因此，从这些地名也可以看出贵州是一个拥有多民族聚居的一起省份，拥有浓郁的少数民族特色。

（七）反映当地军事历史

根据范艳的统计，在贵州还有很多“xx 屯”“xx寨”“xx 关”“xx 堡”的地名，这些地名大多和军事活动有关。贵州地处湖南、四川、云南三省交界之处，军事地理位置重要，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不同时期的统治者常常在这里驻兵安营，就留下了很多因军事而建造的地方。在贵州安顺屯堡，还保留着许多村寨，就是明代时期统治者在贵州安顺实行军事屯田的产物。屯田制度造成大量移民来到安顺，在这里安营扎寨，这些村寨大多以“屯”“堡”“所”“关”等作为地名的通名，就有了现在看到的“xx 屯”“xx 寨”“xx 关”“xx堡”的地名。在贵州遵义，有一处有名的世界文化遗产，海龙屯，也是当年播州土司杨氏后人在这里进行军事活动而留下的遗迹。

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到，地名是一个地区独特的文化产物，通过分析贵州的地名，可以看出贵州当地的地理情貌，文化习俗、传统观念、民族特色和军事历史，是当地文化的一面活镜子。

三、熟语

“熟语是方言的沉淀，是反映一个地区民俗文化的重要标志，是一个地区特色文化的组成部分，是各方言区历代人民群众在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的语言财富，深深植根于当地群众之中，广泛运用到口头上，具有鲜明的生动性、趣味性、幽默性。人们生活的地域不用，形成的民情风俗也各不相同。许多民俗现象在方言熟语中客观地得到反映，蕴含很强的当地民俗内涵。”

（一）反映本地的地理情貌和经济状况

提到贵州的方言熟语，人们印象最深刻、流传最广的恐怕就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这句惯用语，这是过去对贵州的典型描述。这种说法虽不免夸张，但也从侧面反映了贵州的地理面貌和经济情况。从气候来看，贵州属于亚热带高原季风湿润气候，常年降水丰富，雨量大，冬季常常阴雨绵绵，夏季也多对流雨，因此有“天无三日晴”的说法。从地理位置说，贵州地处云贵高原，属于山地地形，地势崎岖，山多、坡多。这里的沟沟坎坎使这里几乎与外界隔绝，过去交通不发达，人们很难跟外界交流沟通，因此贵州在过去属于偏僻遥远的蛮荒之地。加之山高皇帝远，贫穷落后，经济不发达，许多被贬谪的官员被发配到贵州来，明代王阳明就曾被发配到今贵州省龙里。因此对于贵州才会一直流传着“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的说法。

（二）反映本地饮食文化

贵州山多、水多，空气湿润，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正是种茶的好地方，在贵州湄潭、都匀、凤冈等地都盛产茶叶，是著名的茶叶之乡。因此反映当地茶文化的熟语也很多，如：

“鸡场烟，芦坝茶”；“龙泉水，夷州茶”；“贵客进屋三杯茶”；“龙井湾中水，湄潭打鼓茶”；“油茶泡冷饭，越吃越肯干”；“宁可一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吃萝卜，喝热茶，大夫改行拿钉耙”；“早茶一盅，全身疏通，一天三盅，雷打不动”；“一日无茶，周身软搭，喝了茶，挑起粪桶满坡爬”；“好看不过素打扮，好吃不过茶泡饭”；“生在山里，死在锅里，埋在壶里，活在杯里”；“早上喝碗油茶汤，不用医生开药方；晚上喝碗油茶汤，一天劳累全扫光；三天连喝油茶汤，鸡鸭鱼肉也不香”。

这些熟语，有的是反映当地茶品质的，有的是反映饮茶好处的，有的是反映如何用茶待客的，通过熟语可以看出当地人对盛行的茶文化。

贵州人喜欢吃酸，酸的种类也各不相同，有盐酸、虾酸、臭酸，香酸等各种各样的酸。因贵州天气潮湿，吃酸的食物能帮助人体排出潮湿，减轻疲劳，因此在贵州还流行一句非常有名的熟语“三天不吃酸，走路打蹿蹿”，这句熟语表达了贵州人民对酸的喜爱。贵州著名的酸汤鱼就是贵州人民餐桌上最喜爱的一道菜，也是贵州的一道特色菜。

（三）反映当地特有的方言发音和意义

一个地区最有文化特色的熟语就是当地歇后语，歇后语分两种，一种是逻辑推理式的，一种是谐音式的。谐音歇后语与语音关系密切，而各地方言的差异主要表现在语音中，因此歇后语更能体现不同方言的趣味性和差异性。

贵州话中有许多反映当地特色文化的歇后语，如，贵州盛产花椒，即北方的麻椒，是一种调味料，味道偏麻，而“麻”在贵州话中意思是“欺骗，欺哄”，因此就出现了许多表达这个意思的歇后语。如：“坟山上洒花椒——麻鬼”，意思是骗人；“花椒树下跳舞——拽麻老”，意思和“麻鬼”差不多，都是骗人的意思；又如“现”在贵州话中是指“现成的”意思，贵州麻将文化丰富，打麻将时怕对方输钱耍赖，一般都会事先说一句，“成都到华阳——县（现）过县（现）”（在古代，成都是一个县，华阳是紧邻成都的另一个县），意思就是说输钱了必须付现钱，不能拖欠。又如，“摆”在贵州话中是一个很有特色的词，意思是“说话”，比如“摆谈”，意思就是说话，“摆龙门阵”，也就是聊天的意思，这个字用在歇后语中也很有意思：“死鱼的尾巴——不摆了”，意思就是不说了；又如“宝”在贵州话中是“很傻、很土、很笨”的意思，关于这个字的歇后语也不少，如：“夜明珠打飞机——宝上了天”“夜明珠锤到盐巴罐头（意思是把珍珠放在装盐的罐子里磨细）——宝得有盐有味的”，夜明珠蘸酱油——宝得有盐有味的”等，意思都是指一个人很笨。

四、结论

方言是我国语言宝库中的一块瑰宝，文化则是一个国家、民族、地区的精神象征。“方言与文化息息相关，方言是我国区域文化的载体，而区域文化则是方言的内涵。”贵州方言属于我国七大方言的北方方言，承载着属于贵州特有的区域文化。本文从贵州地名与熟语两方面浅析了贵州的区域文化，从地名和熟语上可以看出贵州的地形形貌、民族特色、饮食民俗等。总之，方言里的地名和熟语是一个地区的活化石，可以通过对上述内容的研究从另一个角度认识贵州文化，了解贵州文化。

【来源：才智

作者：刘亚男

2022年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