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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疼不是病  作者：李英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受过牙痛困扰的人，对这句话该有最深刻的体会。 走进牙科诊所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要成为躺椅上那个任人摆布的病号——仿佛有点小题大做但又那么真切具体的病号。正所谓“牙疼不是病”嘛，牙科算什么医院？但，等你“疼起来真要命”时，杀鸡就真的要操起牛刀了。 医生带你走到拍片子的地方，伸长脖颈，CT仪器绕头一周之后，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你的牙齿骨骼的形状。或许你从来没有想象过当你只剩下一副牙齿的模样，呲牙咧嘴，面部已然变形，如今只剩下呲牙，就变得更加恐怖了。牙医们大概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阵仗，见怪不怪了，甚至他们还可能有心情去欣赏那些长得比较好看的牙齿。然而，普通人，掀开嘴皮看到那硬邦邦的一副牙齿的时候，大概率该是不适的，就如同看到一只恶狗向你呲咧着自己的牙嘴，总是有些心慌的。 还好，医生包容着，于是我也能慢慢地接受，慢慢地去审视自己的牙齿了。首先看到的是上边的一排牙齿，不那么整齐，左右两个牙齿上还各有个白色的不规则的洞。问医生，医生说那是以前补过的痕迹。 哦，是的，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年轻轻的自己，两边的磨牙各崩掉了一块，只因为自己喜欢吃锅巴，觉得它香香脆脆的，没想到这香脆中暗含杀机，锅巴里总是沉淀了一些小沙粒。可怜了我的牙齿，就为曾经的这一口爱好买了单，花了我半个月工资，还为此往县城跑了好多趟。记得当时医生还表扬了我，说牙齿虽然有洞，但保护得还算可以。那的确，在不那么讲究卫生的农村里，我可是早晚都刷牙的。 中间也去看过几次牙医，因为牙齿老有酸痛。即使冷酸灵的牙膏打的那么好——冷热酸甜，想吃就吃；然而，一切到我这里都不灵了，稍热、稍酸、稍甜，牙齿就提出抗议，说: “我受不了了！”于是只好忍着，让它休息休息。但接着舌头和胃受了委屈，也开始唱反调了，弄得我左右为难，只好去求助牙医。 扒开嘴唇，露出牙齿，牙医这里照照，那里敲敲，说，没啥大问题，注意口腔卫生，注意每次把残渣理干净就好。我说我平时挺注意的。于是，牙医又发现一个问题，说我刷牙肯定方式不对，因为两边的牙龈都有萎缩的迹象。我开始警惕起来，描述自己的刷牙方式，果然不对！医生于是拿出一个牙齿模具，又拿出一个牙刷，给我示范起了刷牙的技巧。总之一句话，不要横着刷，要竖着刷。后来我百度了一下，把这刷牙的程序复习了一遍，再每次刷牙小心又小心，注意又注意，一点一点地纠正着自己的刷牙方式，生怕弄坏了牙龈。 可是苍天仍不饶过我，下门牙竟然隐裂了！有多久我没怎么嗑过瓜子，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瓜子牙呢？我想不通，但只能再次求助牙医。牙医仔细观察，竟发现一个大秘密——我的下门牙只有三个，而正常的是上下各四个。原来我这三个牙齿承受了四个牙齿的使命，怪不得下牙中间那个要反抗！ “它裂它的，”有医生说，“只要不痛，其实也无所谓。”但冷热酸甜，这牙根似乎从那裂口更能感受各种味觉带来的痛了！没办法，只好配合医生做根管治疗——在牙根处打个小洞，杀死牙根的神经，再把小洞口补上。 医生又早早地提醒我: 要去做牙套来保护好这颗牙齿，以免它裂得更厉害。医生的预言果然准确，在我等待治疗恢复的期间，裂开的小半边牙齿竟然断掉了，使本就稀疏的牙齿中间又豁开了一个口子，说话漏风，吃东西使不上劲，这些都还不算，那“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的阴影要开始笼罩我了，真是祸不单行！ 等不得牙根彻底恢复了，我迫不及待地去找牙医做牙套。吃嘴巴饭的人，怎可以豁着一口牙去面对别人呢？那样也太对不起观众了。于是，又任凭牙医摆弄了一番，把个好好的门牙磨得尖尖的窄窄的，只是为了让出空间给牙套来占据。装牙套前我特意拍了一个照，提醒自己得好好保护这个牙套，否则，这牙齿若失了牙套，就如没穿衣服的人，真会体面全无！ 唉，几个小小的牙齿，竟把人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怪不得当年丰子恺要把口中那些不再好好工作的牙齿称为“土匪”，并控诉它们，说自己好吃的好喝的第一时间让它们尝，还要用一些好牙膏时刻保护它们，它们却这么不识好歹，时时处处与自己为难。与其这样，不如将它们通通剿灭，换一批假牙新卫士来得痛快。年轻时看那篇《口中剿匪记》，只觉得丰子恺幽默诙谐，到如今却能真切地感受他的恨与愁。 想来，这恨与愁就是岁月带给人类的礼物了？似乎对，又似乎不对。 老父亲和公公都70多岁了，正是被一口牙齿困扰得不行。门牙开始缺掉，磨牙开始松动，用父亲的话说叫“吊隆蒯隆(松松垮垮之意)”，掉又不掉下来，吃又用不上力，碰一碰又撞得牙龈疼，碍眼又碍事的，真是让人莫可奈何！于是，吃东西只好眼馋着别人“咯嘣咯嘣”脆，自己只能汤汤水水凑合着。拔又不敢拔，怕动了神经更难受，只好让它自然脱落。等它们悠悠离去后，这才赶紧去做两个假牙来填补这偌大的空间，配合一下饮食，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幸亏父亲挺会做松软的红烧扣肉，否则肉食都要与他无缘了。 像这种老人们受牙齿之困的，当然是多。但是我却清楚地记得，我的爷爷七十多岁的时候，牙口相当好，比我的还好，他还要吃炒的豌豆呢。老公的爷爷外公好像也有这样的好牙口。 反倒是很多年轻人，特别是小孩子，到牙科诊所去的，人数占了更大比例。虫牙，蛀牙，夹牙，牙缝宽，牙齿参差不齐……他们带着各种牙齿问题，都来到了牙科诊所求助。窝沟封闭、矫正牙齿之类的治疗，我们以前听都没听说过，现在也似乎成了一些很普通的治疗方式。 那天，还碰到一对年轻夫妇，他们抱着半岁左右的奶娃儿来问医生: 孩子这么小，牙齿为什么就黑了？医生询问是不是用了什么药物，要么就去做一做腮腺的检查。我突然记起老公以前讲过， 他们那时候“四环素牙”特别多，也就是牙齿特黄，其实就是四环素之类的药物吃的多了。也没把这当回事儿，那辈人也就这么过过来了。 我笑说: 现在的娃儿，从小开始，连牙齿都是受到家长重视的，他们该是多幸福！ 然而，医生却说: 现在的娃儿，吃的东西过于精细，连咀嚼都懒得动了，牙齿得不到锻炼，所以各种毛病也很多，这也是一种现代病，或许这也是这些娃儿的不幸哦。 还有个同事，年纪不大，却因为牙周炎的缘故，拔了五六颗牙齿，连牙根都没了，只能做种牙。现在种牙的价格贵得吓人，她苦笑道: 以后让我的孩子也去学牙医算了，这个行业前景应该是蛮好。我于是暗自庆幸: 虽然我的牙齿为难了我不少次，但至少还没到这种程度，够给我面儿了。 走过了这一遭，蓦然明白，所谓最坚硬的，其实也是最脆弱的，就如这牙齿。在这身体里，骨骼也好，牙齿也好，不出问题则已，出问题就都不是小问题，承受起来痛苦，治疗起来麻烦，恢复过程还漫长。倒是柔软的东西，例如舌头，例如肌肉，反而坚强，正如老子所说：“满齿不存，舌头犹在”。舌头的寿命比牙齿要长久，只是因为它至柔，却胜过刚强。 但，咋办呢？毕竟人生不能只有舌头，想要尝到人间至味，很多时候还是需要牙齿的参与的。有奋斗就有牺牲！我们只能说，让牙齿的奋斗，多一点奋斗的价值，少一点无谓的牺牲吧！平时，多给牙齿一点锻炼，多给牙齿一点保护，多给牙齿一些正确的态度，或许，它就能成为你人生的忠实伴侣，带你尝遍人间百味，让你在它生命的暮年多一些怀念与爱，少一点怨恨与愁吧！
图片：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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