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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奶奶

 乡土唐河 2022-08-13 发布于河南


奶奶去逝已有两年,但在我的心里,她总像仍然生活在河南老家,我对她的思念一如她生前那样强烈。奶奶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亲人。

据叔叔讲,奶奶并不是南阳人,而是河南鄢陵的。她是在六零年黄河发大水,跟随她的母亲逃难到我们这里的。可以想像当年弱儿寡母初到我们这儿时的艰难与落魄。后来在好心人的说合下,十七岁的奶奶嫁给了我的爷爷,有了落脚之地。不可否认,这桩婚姻是桩没有爱情的婚姻,只是因为生存才结合。实际上在那样的年代,就是在我们本地年轻男女的婚姻中,也没有多少是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用老年人的话说,他们都是先结婚后恋爱,有很多人甚至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是恋爱,很多人只是为了繁衍后代而住在了一个炕上。

奶奶先后为爷爷生下四个儿子。我的父亲是老二,上面有伯伯,下面有两个叔叔。爷爷没等到几个孩子抚养成人,在二十九岁就撒手独自到天堂享福去了,把抚育孩子的重担交给了一个裹过小脚的奶奶。爷爷比奶奶大几岁现在已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爷爷死时,儿子们都还没成年。

孤儿寡母的日子,真不知奶奶是怎样一步步艰难走过来的。因为生活艰难,小叔差点被送人,但母爱的坚强还是让奶奶把送出去了的小叔又要了回来。奶奶凭着弱肩独自把几个孩子抚养成人。除了伯伯没读过书,我父亲和两个叔叔都还读了书。这在那样艰难的生存条件下还能够让几个孩子读书认字,奶奶实在是一位了不起的母亲。

随着大伯、父亲和两个叔叔年龄长大,给儿子们能说上媳妇成了奶奶心坎上的事。但由于家里穷,最终结婚的只有我的父亲和小叔两个人。三叔因小叔结婚欠下很多的债,去了湖北做工,却在一次车祸中丢了性命。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欲绝。想想奶奶这一生,人生的三大不幸全让她遇上了,少年丧父、青年丧夫、老年丧子。她尝尽人世艰辛,品尽人世悲凉。

但奶奶永远是坚强的人,她的苦没有挂在脸上,而是埋藏在心里,她给我们的永远是慈爱的笑脸,她让我们感受到的永远是温暖。

我是从两三岁上就跟着奶奶住的。所以,在我的心里,奶奶都是最亲的那个人,甚至超过了母亲在我心里的位置。在我年幼时,母亲常常为了农活,一天多半时间都呆在地里,我的吃喝拉撒全是奶奶照管。就是后来,我们与奶奶分了家,每到吃饭时,还是在奶奶家吃的居多。因为地里料理得井井有条的母亲却不擅长做饭,每次做的饭油少盐多,汤多菜少,有时一个季节就一样红薯叶,做稀饭时凉拌吃,做面条时煮了吃,蒸面条时炒了吃。所以,我现在看到与红薯有关的食物就反胃,只因小时候吃得过了头。而奶奶不管生活再艰难,做起饭来毫不马虎,葱姜的佐料是必备的,她总是变着花样做给我们吃,即使日子再穷,也想办法把饭做得有滋味。

在我十二岁时,到镇上读初中,因为学校的伙食差,所以每次在学校都吃不好饭,回家时腹中空空。奶奶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去,总要马上给我做小灶,摊煎饼、烙油饼、做韭菜盒子、包饺子……她总是变了花样的给我做吃的。

在我心里,奶奶总是会疼人的人。我姑奶家的荣表姑,与我父亲年龄相仿,她在县城读书时,因为离家远,也因家里穷,回去也没有可吃的东西,所以经常不回家,每到过星期时就拐到我家来。每次不管过得多艰难,奶奶总是变了花样给表姑做好吃的。所以,多年后荣表姑在县城上班后,每年春季开暖时总会把她的舅妈——我的奶奶接到县城去住个把月,来回报多年前奶奶对她的疼爱。

在我小时候,地里的庄稼还主要靠人力。每到麦子收割季节,全家老少都忙着收,也得个把月。那时候,割麦、收麦、碾麦都主要靠人力,所以那一个月里最吃苦的就是家里的男劳力。在我们家,家里最累的就是大伯、父亲和叔叔三个人。他们清早就要上地,割麦、收麦、碾麦都是他们做的。每到麦收季节,奶奶总是提前攒下很多鸡蛋,到麦收季节给大伯、父亲和叔叔做小灶,来补充体力。我们家因为地多,地里活是最重的。但每年的麦收季节,由于奶奶的饭食调理得当,家里人都有干劲,所以并不比别人家收得晚。

奶奶这个人不光对自家人好,对邻居也是极好的。在我上班后,有次回家先去看望奶奶,她正在招呼一位陌生的中年女子。后来听她们谈话,我才知道,这位与我妈妈年龄相仿的女人,与我奶奶原是邻居,论辈份,我该叫她二姑。她是我们本村人,在小时候因家穷,十一二岁的姑娘了,还常常衣不遮体。奶奶怜惜她,每次织布时总要留下些布给她做件衣服。二姑后来嫁到了外地,多少年难得回老家一次。这次回来,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没看,就非要到奶奶这里来看看。她给奶奶买了几袋老年人喝的上好奶粉,拎了一大堆水果,还给奶奶扯了几丈布,买了两双鞋子。两个人坐那里手拉手聊了一个上午,还像是有很多话没说完。想起以前的苦日子,每说到动情处,两人就禁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临走,二姑非要给奶奶留钱,奶奶说啥不要,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二姑,从一厚叠钱里留下了二百元。  

对于像奶奶这样的农村老太太,一天学都没上过,连善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但却在艰难的生活中始终坚守着一份善念,无论生活多苦,还在关心着身边比自己更苦的人。所以,虽然她孤儿寡母,虽然她不是本地人,可同年龄的人还是尊称她三嫂,小一辈的人都尊称她三婶。没有人把她看做外地人,奶奶遇到什么事,左邻右舍都愿意来帮忙。因为她也总是力所能及地在帮别人。

对奶奶来讲,快乐的日子总是有限的,不幸是没有眼睛的,它总爱找受苦受难的人折磨。在我十七岁时,父亲因患癌症不治身亡。奶奶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刻骨的痛是没法言表的。再加上当时我的弟弟妹妹还小,奶奶唯恐我们这家人过不下去了。是伯伯和叔叔义不容辞挑起了抚养我们姐弟几人的重担。我们这个分开的家因为奶奶的维系,比任何时候都更团结、更坚强。

日子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也随着我们姐弟的长大,开始慢慢有所好转。望着曾经飘摇的家现在一天天枝繁叶茂,奶奶露出了难有的欢颜。我和弟弟妹妹们约定,不管结婚后有多忙,隔段日子都要拖家带口的回家聚聚,承欢在奶奶的膝下。奶奶也乐意看到儿孙们欢聚一堂。虽然那时日子已过得好起来了,跟着婶婶过的奶奶不需要我们为她添置什么,但我们这些做孙子孙女的还会尽自己的心意,今天,我为奶奶买件棉衣,明天,妹妹为奶奶买件裤子。弟媳们也加了进来,奶奶的帽子、鞋子、保暖衣都是她们争着买的。

但苦难与奶奶总是如影随形。在父亲去世十年后,伯伯把我们抚养成人后,自己却因长年劳作,旧疾新病一起如排山倒海般涌来,他因肺气肿发展到晚期而病逝。奶奶一位七旬老人再一次掂着颤巍巍的脚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内心的失子之痛,我真的难以用笔墨形容出来。那一段时间,我们真的怕她挺不住了。但她瘦弱的身躯早做好了与苦难相争,所以她还是挺过了最难的日子。

在我的心里,奶奶总是坚持的。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2012年秋,小叔因病住了院,检查下来是肺部长了一个脓肿。因需要住院治疗,婶婶就把嫁到邻村的妹妹叫了回来,她丢下地里的农活就进城伺候叔叔去了。奶奶很担心,就一再问叔叔的病情,妹妹不管怎么解释,奶奶都认为叔叔患了不治之症,非要进城的婶婶回来解释给她听。婶婶起初没回来,奶奶就以绝食为挟。没办法,婶婶安排好叔叔还是回来了,但不管怎样解释,奶奶就是不相信,这一急,她就倒在床上了。风烛残年的奶奶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打击了。在叔叔病愈回来后,奶奶却再也没能起来,直到去逝。

在奶奶活着的时候,大家都说她是最向我这个长孙女的,我总是不予肯定。而今她去逝了,我倒真是信了,因为她去逝的日子--腊月十九,恰是我的结婚纪念日。奶奶总是挂牵我的,也想让我把她永放心底,所以在冥冥中把去逝的日子与我的结婚纪念日重合在了一起。

奶奶如今已经去逝三年了,可在我的心里,她却像活着一样,是我心里恒久的牵挂。我常常想,她还活着,活在故乡的村庄里,时时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眺望着远方工作的我,期盼我的早日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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