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求学之路,并非按部就班、一帆风顺。小学未毕业遇文革,文革期间的1969~1972四年为中学阶段,1973年回乡务农,即为公社社员。马振扶事件之前,修过虎山水库主灌渠,见过迟群、谢静宜去马振扶的轿车(这代人都知道)。1974年秋以农民身份(记工分)去农村学校站讲台,被称为民办教师(本人实为低一档次的集体教师),1975年8月为护校与洪水搏击一天一夜,1977年送过一届又接过一届初中学生。 1977年12月参加高考,1978年3月到外地读大学。这一曲折过程直接受教于各级各类学校多名教师(民师期间也是在受教)。在这众多受教的老师中,最难忘的、影响终生的恩师,是我初中时的班主任一一郭存良老师。 他老人家究竟有哪些过人之处,对我有如此影响? 先从几件小事说起。 那是1969年我们小学附设初中班的初一秋期,之前因福建一老师上书毛主席报告自己的家庭困境,引起毛主席的恻隐,毛主席回信并寄300元。此后为关心全国的乡村教师生活,让乡村教师回各自的本大队学校教书,业余时间可以照顾家庭。我们所在的袁楼学校,因我们是外大队的学生,要我们转学。我们村的几个学生转到了二中初中部郭老师任班主任的二营一连(高中三个班为一营?每个班被称为连,班长为连长,多数连长之类的是文革那几年出头露面之人)。 人生之幸、常在偶然之中。这件偶然小事对我来说就是人生之所幸耶哉! 刚转进二中,一切都新奇,同学老师也陌生,当然有一个适应过程。那时的学生不是比学习,而是比劳动、比政治活动积极性。出身农民劳动没问题,可每天中午来回六公里回家吃顿午饭,迟到现象常发生。加之不合群,总会有人向老师打我们小报告。有一天下午两节课后,郭老师把我们刚转来不久的三个学生叫去,我们不知所措,但我下意识觉得要受批评。谁知郭老师开口却温和地问:你们仨知道叫你们来干啥吗?沉默一会儿,我试探着回话:我们刚转学过来,过去散漫惯了,加之离家又远,中午回家吃饭到校迟到,纪律散漫。又问他俩是不是这样?两位伙伴低头答是。你们知道就好,以后注意,希望你们转到这儿不要拖班集体的后腿,跟上全班的一切行动步调。 这个一班就是行动迅速,纪律性强,干啥都令行禁止,闻风而动,学校各种活动从来名列前茅。给我的感觉:这个老师抓班有一套,全年级六个班,这个一班干啥都不愧是一班。带班级就应该带成这个样子。学生有错,初次启发训勉,并不厉声训斥,让学生自觉改正。这种方法好,学生自己认识,再加引导,比没头没脑训斥效果要好得多。他老人家也许意识不到,可我却悟出作为抓班育生的要旨。这对我以后当班主任把自己的班级也抓成如此模样、待学生待下级的态度要注意分寸启发诱导都起到了启蒙作用。 人们都知道,一个靠谱的人,应该做到三勤,即腿勤手勤脑勤。但在世界观未形成之前就能领悟此道的不多。我有幸在郭老师手下已意识到三勤的重要性。这是他老人家言传身教的作用。他给我们说过,腿勤就是办事不拖沓;手勤就是动手能力强,该干的事不惜力,及时尽力干好;脑勤就是干啥事都要动脑筋,要胸有成竹。三勤标准不高,但真正做到且总是做到却很难。多年来,每当我懒惰时,就会想到老师的这一要求,无论是回乡干农活、当民师、又读书,在不同岗位上做工作,都尽可能做到三勤。可惜我做的不够好,没有做出多大名堂,但三勤还是让我受益多年乃至至今。 1970年春期,他老人家到开封师院进修回来,有一次给我们聊天,说起一先生给他们讲毛主席诗词,讲到“马蹄声碎,喇叭声咽"时,手提大衣衣角,摆出骑马姿势,走下讲台,碎步踏踏踏……在大教室这头跑那头,那头跑这头,声情并茂,使听课者情绪猛提,对这首词印象更深。哇!语文课还可以这样讲!处处留心皆学问,这就是言传身教。当我几年后也成了他,给我的学生讲语文课时,遇到需声情并茂时,也演绎出此类情景。以至于前几年在南阳遇到我当年的三位学生,他们说当年对我佩服得很呐!我嘴上谦虚,脑中却涌现出郭老师那次的点拨镜头。 老师对学生就有这么大潜移默化的作用。 我们1969~70初中时还属于复课闹革命阶段,上不上课不重要,政治形势跟不上可不行。上文化课的时间没有政治活动、劳动锻炼的时间多。郭老师抓班也要抓好紧跟政治形势。但他还是隐喻我们要学好文化课,启发我们多读书。给我们讲过一件有趣的事: 1958年大跃进,深翻土地,开垦荒地,向荒地要粮食。有一次开荒时遇一农民诗人,大家起哄让他当场作诗。这位农民诗人想了想,口占一首: 沙窝地,薄坡地,我要和你比力气,你不给粮食我不依! 老师说完大家哈哈一笑,并未作任何评述。几年后,想到这回事,为什么老师说这个话题,又没多说呢?极左年代不能说农民诗人作的不是诗,可又不能说是诗,实际上是顺口溜,说好听点充其量是打油诗。要想写诗或写出点有水平的东西,肚子里没货是不行的。他也没少给我们讲过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这也许对我喜欢读书、时常在需要不需要时下笔留点神,起到初始催化作用。 源潭人称我们河湾里几个小村庄叫湾儿里。阚湾毛湾各有一个老师初中时的同学。他们上初中时非常不易(1958年前后,连明彻夜当小工运输建大礼堂),教学质量不咋地。但他有一次给我说到这个话题,他说你们湾儿里出才子,一个有病休学一个学期,照样跟班很快补上来,照样功课好。一个学习极为用功,功课一直很好。(这两个后来我都知道,毛湾那位上了军事学院,阚湾这位是西北工大航空系)。 当时我在想,他为啥给我这样说呢?我是湾儿里的学生,也应该成为才子?但我不太聪明呀?那就得勤奋努力,争取笨鸟先飞。这也许是我中学阶段,毕业以后经常爱读书演题的动力。 郭老师对我的影响是多方面的,有些能说得出来,有些精神浸润无法准确表述,说不出来。但他老人家的音容儒貌时常响在耳边,浮于脑中。 我初中毕业半个世纪了。五十年时间在历史长河中是瞬间,但在一个人一生中却是大半辈子。在这漫长的五十年中,我初中时的这位班主任一直铭记于心。他老人家的道德品行也一直影响伴随着我,无时无刻有形无形地鞭策着、激励着我。他老人家年逾八十,一定也垂垂老矣!但在我的心中,他老人家永远年轻,永远是1970年他三十而立的形象。 悼恩师 痛悼恩师 (杜学立于二O二O年十二月廿四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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