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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城与公主堡 杜雪巍 引言 尽管我没有像朝拜布达拉宫的僧侣那样匍匐着行进，但坦率说我对前往帕米尔高原的塔什么库尔县依然还是怀着一种端庄和景仰心理。尽管这是我第一次前往塔县三个月之后的第二次前往塔县。当小车驰出喀什进入疏附乌帕尔乡以后，前方的海拔高度亦在一步步地慢慢升高。 小车经过布伦口后很快便到了白沙湖景区，沿着白沙湖湖边逶迤着拐了很多个弯道，那灼热的阳光、那湛蓝、碧绿的湖水，以致水气也似将我们从山下所携带上来的尘埃洗濯去了一般。我们视野，还有心绪都顿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兴都库什山总汇的“世界屋脊”，帕米尔高原有着“世界屋脊”上的“肚脐眼”之称。塔什库尔干县仅占帕米尔高原上“八帕”中的一帕。帕米尔高原的总面积约有十万平方公里，但目前属于中国塔什库尔干县的仅有2.5万平方公里。“塔什”即古突厥“石头”之意，“库尔干”则是“城堡”的意思。那么塔什库尔干便是“石头城”的意思。 壬寅虎年八月，也许是延续二三年以来疫情的突然得到释放的缘故，新疆的旅游业也骤然火爆起来，就连沉寂多年的塔县旅游酒店标准房价格亦爆炒到了接近千元左右。
一．高原湖泊 进入塔什库尔干县境内，实际上则这里是属于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阿克陶县境内的白沙湖，也叫恰克拉克湖，是后来修布伦口水库的一个更加艺术化的名字，实际也叫布伦口白沙湖。在新疆目前有着两个白沙湖，一个是现在喀什去塔什库尔干县上的必经的白沙湖，而另一个白沙湖则在新疆北部阿尔泰山边缘距离中哈边境的白沙湖。阿尔泰山边缘的白沙湖海拔是在650米，而帕米尔高原上的白沙湖则是由墓士塔格冰山雪峰的冰川雪水溶化成的河流，海拔在3300米。 上山必须经过烟波浩渺的白沙湖，距其继续前行不远便是喀拉库里湖。喀拉库里湖亦叫卡拉库里湖，也称黑海，又叫喀拉库勒湖，总面积约10平方公里，位于慕士塔格冰峰、公格尔冰峰下，皑皑雪峰倒映在蓝色的湖水中。
在我们翌日途经盘龙古道下山经瓦恰乡赶回县城的途中，我们经过了库克西鲁乡边上的坎尔洋龙池。旅游地标的牌子上注明，这里是2007年由班迪尔乡的3个自然村整体搬迁后建成的一座高原人工湖。这座人工湖，跨约21公里，最深处水深达80--90米，保护区面积可达30亿立方米，是新疆最大的水库之一。湖水中富含的矿物质使得湖水呈现出一种深蓝色、浅蓝色、青色、乳白色……。
二．建筑坚固的石头城 塔县境内的南边是海拔8611米的世界第二高峰乔格里雪峰，北面是海拔7548米的“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冰峰；海拔在5000米以上的雪峰是比比皆是。由乔格里雪峰、慕士塔格冰峰蕴育出的17条大小河流滋润、灌溉着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西南缘的塔里木盆地上的一个个绿洲。 塔什库尔干县的海拔也在3200米，行走在地势平坦的塔县县城，久居山下的人们在这里均不能快速疾走，剧烈运动。“塔什库尔干”即是“石头城”的意思。位于中国最西端的塔什库尔干县的石头城，与阿富汗的石头城和与哈萨克斯坦的石头城并称为享誉世界的三座“石头城”。当然在中国也有与塔县石头城并称为三座石头城的地方，即辽宁石城与南京石头城。 尽管帕米尔高原上道路艰险，沟壑纵横，但却依然难以阻挡住人们来往奔波的行旅脚步。从塔县石头城的西南有一个著名的山口，即红其拉甫口岸，此险关绝隘在汉代时就被称为“悬度岭”；从瓦罕走廊继续前行便是阿富汗，而从卡拉苏口岸出去则是塔吉克斯坦，所以塔县亦有着“鸡鸣四国”的夸张说法。出了这些山口口岸即可抵达西亚、南亚、中亚。中国古代的僧侣、商贾也多由这里前往印度和克什米尔。可以说塔县是中亚、西亚、南亚，以致欧洲进入中国境内的第一个大的驿站。 石头城在塔县县城北面的一座山丘上，海拔3200米，就地势而言，塔县的石头城的海拔高度是远远高于国内辽宁和南京的另两座石头城，而且此座石头城的历史悠久、建筑面积、复杂程度、牢固程度均闻名中外。 石头城北5公里有提孜那甫古堡，南面60公里处又有着唐代的葱岭守捉---公主堡，古丝绸之路亦即今天的所谓中巴公路，从喀什出发向西经疏附乌帕尔乡上山，再向南出境将此沿线上的三座城堡串在一条线上，位于中间的石头城显然地处在帕米尔高原山间腹心和咽喉地带。石头城西倚冰川笼罩的申贡雪山，东临激流湍急的塔什库尔干河，以其古道雄关，高原要塞的气势俯视着高原山脚这一片草甸漫漫的驿道。石头城选择了丝绸古道上位于绝佳的地理环境，时至今日，穿越千年时空而依然还散发出浓郁沧桑的气息和诱人的神奇魅力。
石头城的内外轮廓仍清晰可见，外城方圆3600米，占地1万平方公里，可惜损毁严重，只有北面的城墙还能看出城垣、马面、女墙的痕迹，其他几面仅有废弃的营垒诉说着岁月的艰辛与变迁。外城的东北角的内城1300余米的方形城垣（约0.1平方公里）保留完整，依小山的自然地势沿山冈脚下直上，在城墙的顶端筑城宽约3米的黄泥夹杂石块的成蝶，至今城墙残稿仍有6米多高。若从山脚算起，足有30米的高度，显然属于是易守难。城门开在城垣的四个城角，而不同于其他古城城门开在城墙的中部，极赋创造型。在西北角和西南角的城门外，各有一条半人高的长长的斜坡，作为出入城垣的马道。在东北角和东南角都建有造型复杂的小瓮城，尤其是东北角至今仍保存着保留完好的小瓮城，坡陡墙高，结构坚固。从现有城墙上还可以看到一排距离城堡地面1米多高、碗口大的许多孔洞，向山下倾斜，从城内可以俯视城外的所有动静，防御体系之严密程度非常令人称道。城内还有一条南北方向的街道，清晰可辨，当年这里居住着汉时的盘陀国的王室成员和军政要员，这便是我们所看到的塔什库尔干石头城。清代后期的蒲犁防卫厅亦设在石头城的内城偏东位置，其外城墙呈椭圆形。民国时期的蒲犁县城，也就是现在的塔什库尔干县城，不过是石头城向西迁移了数百公尺。 1980年，新疆考古人员曾对石头城内城遗址进行了初步勘查、挖掘，在其中的4个房舍废墟下就发现了不少陶片和唐朝的铜钱，也发现了迦湿弥罗（今克什米尔）传来的梵文手抄本的残页，还发现有古代的棉、毛织品和动物的肢骨。在遗址的南角也发现了佛教遗迹和佛像残片。1990年，此处石头城遗址被定为自治区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在第二次去塔县时，经好友赵翊介绍，我结识了在塔县石头城遗址布展“石头城遗址陈列馆”的老总卿丽娟。我们相约看毕尚未正式对外营业开放的陈列馆，布展还算是非常的精美，但在看到其中涉及唐代人物杜环时，高仙芝所率唐军与大食军队在怛罗斯之战中战败被俘，其中展板上说是在俄罗斯城下战败，这显然是怛罗斯之战的笔误所致。自然我也顺便做了一回一字之师。
三．高原守捉----公主堡 在公元六世纪时，盘陀国的地域广大，西到帕米尔高原的西端，南面与克什米尔相接，北与疏勒国相连，东边则与莎车国、西夜国接壤。汉代的盘陀国比现在的塔什库尔干县全境的面积还要大的很多，两汉时位于今天的克孜勒苏自治州的乌恰县以西的捐毒、休循等小国先前被疏勒国兼并，后也被疏勒王任国王的汉盘陀国所接收。汉盘陀国遂在此地修筑了周长约十余里的石头城，城内面积应该不小于2平方公里，这大概是盘陀国的全盛时期。汉盘陀在辖境内设置了12座城堡，其中包括提孜那甫古城堡和公主堡在内。今天塔县的是个行政乡镇，在当时就已经修建起了护卫居民的城堡。这亦说明，盘陀国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在当时就已经取得了极大进步。 公元五世纪末和六世纪初，游牧于中亚一带的操突厥语的许多部族进入了帕米尔山区，乃至塔里木盆地的西南缘。他们与长居此地的操东伊朗语部族相融合，且汲取了原先居住于在帕米尔一带的羌人和塞人的一些文化，开始逐步形成今天的塔吉克民族。公元六世纪时的盘陀国的“王姓葛沙氏”，其同时也是疏勒国的王族。据王时样先生考证，“葛沙氏”其实是“碣沙氏”的误写与讹传。“碣沙”也就是“碣石”或“佉沙”，这正是对疏勒国的称谓。当时的“碣石”受到突厥语的影响，正在王“喀什”这一发音演化，“葛沙”一词很有可能就是由“碣石”向“喀什”转变过程中的一个过渡发音，或者是盘陀国人对同一名称的不同读音的结果。到了唐代，疏勒王族因为仰慕汉文化而改为了“裴姓”，“碣（葛）沙氏”也随之废弃。 进入隋唐以后，约在公元六世纪末至8世纪末的200余年间，汉盘陀国由全盛逐步走向衰落。公元643年唐玄奘由印度取经返国途中，其经过汉盘陀国记载：该国“周二千余里。国大都城基大石岭，背徙多河（按塔什库尔干河，即叶尔羌河的西源），周二十余里。山岭连属，川原隘狭。谷穑俭少，菽麦丰多，林树稀，花果少”，自然环境和经济作物物产与今日看到的完全相同；且该国的语言文字与疏勒国也大同小异，笃信小乘佛教，国内有寺庙十余所，僧侣500余人。玄奘在大量笔墨向西记载了这里汉日天种建国的历史。若记载无误此时的石头城的面积则接近4万平方公里，这种规模在唐代的帕米尔高原几乎是难以令人置信的，但无疑此时的盘陀国属于全盛时期。在玄奘的记载中，曾在隋唐时期的莎车国（即乌铩国）也曾经是盘陀国的属地，汉盘陀国的实力的确不容忽视。 玄奘所记载的“汉日天种”的建国与后世“公主堡”的传说故事。当然汉朝时，中国公主远嫁波斯国王的历史真相是：远嫁波斯国王的公主，其实是东汉时疏勒王（可能是臣盘）的女儿。疏勒国向来与中南亚的贵霜国与西亚的波斯帝国交往密切，其与波斯帝国的联姻也是很正常的事。但在西方人看来，疏勒国就代表着中国汉朝，说其公主是汉朝公主也未尝不可。传说这位公主是望日，即“汉日天种”，只不过是这位公主在远嫁波斯王之前就已经怀有身孕，心有所属罢了。此传说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亦正是东汉时期疏勒王族最初创建的“汉盘陀国”这一重大历史事实，只不过这一重大史实是以传说故事的方式表现了出来。 由于汉盘陀国与疏勒国王族的血缘关系，两国关系十分密切是自然的。而在整个隋唐时期，汉盘陀国的命运与疏勒国是休戚相关的。唐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唐太宗在疏勒国设立了军镇；上元二年（公元675年），唐高宗设立疏勒都督府，汉盘陀的属地隶属于了疏勒都督府辖制，他们共同接受了安西都护府的指挥。唐朝在西域的主要强敌，先是西突厥，后是吐蕃。唐朝时，吐蕃侵扰西域断断续续，长达160年。吐蕃大军企图占领西域，他们往往通过绕道喀喇昆仑山南侧从今天的克什米尔一带进来，过了红其拉甫山口进入帕米尔高原，第一个目标便是盘陀国的属地。在此后的150多年间，汉盘陀城一带屡经战乱争夺，受到的损失是最为严重。唐朝在西域各地设立的军事机构一般都不设在当地的王城（行政中心），而是设在军事战略要地。唐开元年间（公元722年后），唐玄宗下令在汉盘陀境内设置守捉，遗址便在今天的公主堡，而不在石头城。唐开元五年（公元727年），赴印度取经返回中国的朝鲜族僧侣慧超途径葱岭帕米尔，在其所著的《往五天竺国传》中说：“兵马见今镇押（即疏勒镇守守所辖军队）。此即旧日王裴星国境。为王走叛，走投吐蕃。然今国界无有百姓。”可见此时的汉盘陀仅有少量的唐军在驻防。在当时吐蕃无休无止的侵扰攻击下，国王裴星（疏勒王族）已经公然投降了吐蕃，境内百姓也四处逃散，以致盘陀城内竟空无一人。石头城也自此以后慢慢荒芜下来，它早年的雄伟气象已经不复存在。到了公元8世纪末，安西都护府完全陷落以后，汉盘陀这一名称也便从历史上彻底消失了。
四．唐灭之后 塔什库尔干之名称最早亦来自于公元9世纪之后的1000年的古突厥语。到公元9世纪之后，当地古老的“汉盘陀”名称渐渐由“色勒库尔”这一新名称所取代。“色勒”即黄色，而“库尔”即指湖泊，“色勒库尔”即突厥语“黄湖”之意。 我不知道当地人们敬称的“神湖”或许就是指这里的喀拉库里湖。在石头城外如茵的草地上点缀着牧民们的帐篷和遍地的牛羊。被天地神灵之气赋予的湖泊，数千年来一直用其甘甜的乳汁哺育着帕米尔的无数生灵，报答着人们对他的顶礼和膜拜。 帕米尔高原被称为万山之祖，万水之源。当年玄奘取经返回中原时所经过的也许就是这里，谓之曰“龙湖”。显然，这些湖光山色均是当地人们对日月山水的一种原始自然崇拜。 这座喀拉库里湖坐落在墓士塔格山与公格尔山峰之间，湖面海拔3663米，面积达6平方公里；湖面中倒映着皑皑雪峰，绮丽壮美。有时，人们把“色勒库尔”说成是“黄湖”并不一定完全正确。说其是单纯的黄色却无论如何也代替不了人们心目中的那份神圣感。而且“色勒”还有可能是指“疏勒”；“色勒库尔”即指是“疏勒湖”。在疏勒都督府尚在的时期，包括东汉时期，这个名称就已经存在了。以“疏勒”为这座“神湖”，继而以整个帕米尔山区来命名，正是原先的盘陀国百姓对疏勒籍国王的一种追忆，也是对与疏勒国有隶属关系的疏勒都督府、疏勒镇，以及安西都护府和大唐王朝的一种缅怀吧！或许这才是“色勒库尔”取代“汉盘陀”的名称的一个真实的历史原因吧！ 大唐帝国灭亡之后，以喀什噶尔（疏勒）为都城的喀喇汗王朝代之而起，“色勒库尔”仍然依旧是帕米尔山区的一个统称，而这座神奇的高原“神湖”俨然也有了一个新的名称-----即喀喇库里（尔）湖。“喀喇”的本意是“黑色”，又恰恰暗合了“神湖”之水乃黛青色（而非黄色），进而将其引申为“伟大”、“雄奇”时，并将“喀喇库里（尔）”湖解释成“神圣雄奇之湖”也就更为合理了。喀喇库里湖、喀喇昆仑山，以及诸多以“喀喇”命名的自然物，无疑都成了喀喇汗王朝一个另一种意义上一种永恒的纪念。 自此以后，色勒库尔一带又先后受喀喇汗王朝、西辽、察合台汗国所管辖。由于地处山区，且加之战乱频繁，经济也遭受一定程度的破坏，避居山区的塔吉克族百姓也普遍改信了伊斯兰教。而且作为古丝绸之路上的一个必经之地，色勒库尔地区依然发挥着自己的重要作用。16世纪以后，色勒库尔隶属于叶尔羌汗国，经济亦慢慢得到恢复，在原汉盘陀国的中心地带又渐渐形成了许多的塔吉克村落，由塔吉克贵族进行统治。 1759年，清军平定“大小霍加”叛乱之后，更准确说即是在兆惠将军率军平定大小和卓木的“黑水营之战”的第二年，也将色勒库尔这里划归成了叶尔羌的一个辖区，称其为“色勒库尔回庄”，受清朝叶尔羌办事大臣管辖节制，且在这里设五品阿奇木伯克1名来管理地方民政事务；另有六品至七品伊什罕伯克、商伯克、阿尔巴布伯克等7名来协助阿奇木伯克分管税收、司法等事宜，而且这些伯克也都是由塔吉克族人来担任的。光绪十年（1884年）新疆建省以后，取消了地方行政事务由伯克负责的伯克制。但由于色勒库尔地处偏远的山区，满汉官吏不熟悉当地情况，所以仍留用了正、副阿奇木伯克二人，来协助清朝官吏来管理地方民族事务，这当然也是清王朝对塔吉克族的特殊尊重与关照。 1902年，清政府仍采取两汉时的旧称，在当地设置了蒲犁分防厅，隶属于喀什噶尔道莎车府，仍保留阿奇木伯克1人来作为蒲犁分防厅的通判官吏，这在当时整个的新疆地区都是仅有的。蒲犁厅地域东到托乎拉克接莎车，南到明铁盖达坂毗邻坎巨提（今阿富汗瓦罕走廊一带），西到申干卡倚帕米尔，北至乌依塔格山抵英吉沙与疏附县辖地，下设27个居民点。1913年，民国政府该蒲犁厅为蒲犁县，直属于喀什行政区。 1954年9月17日，国家采取当地通用的民族称谓，在原蒲犁县的基础上成立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塔什库尔干---石头城这一古老的地名而又崭新的地名，再一次名扬寰宇，引人瞩目。 2022年8月1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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