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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顶流写手,连鲁迅都望尘莫及

 颐源书屋 2022-08-16 发布于云南
红极一时的他晚景凄凉

诸芳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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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案写作的张恨水
19345月,鲁迅在写给母亲的信中,有过这样一段记载:

“三日前曾买《金粉世家》一部十二本,又《美人恩》一部三本,皆张恨水所作,分二包,由世界书局寄上,想已到,但男自己未曾看过,不知内容如何也。”

说起来,这件事着实让人啼笑皆非,作为民国时期尽人皆知的大作家鲁迅的母亲,对自己儿子的文章一向不感兴趣,却对张恨水的言情小说钟爱有加。

鲁迅的母亲甚至一本正经地质问儿子:“你为什么不写张恨水这样的小说给我看呢?”

这件事,一度令鲁迅十分尴尬,为了让母亲能够及时看到张恨水的新作,他不得不隐姓埋名去书店购书,生怕别人认出自己。

诚然,作为左翼文学的领军人物,鲁迅对这种才子佳人、儿女情长的作品自是不感兴趣,尤其在五四之后,这股偏于媚俗和消遣的“鸳鸯蝴蝶风”早已不再是文化界的主流。

但是,文化界是文化界,市场是市场,恰恰是这种媚俗的文学题材,拥有着当时最庞大的读者群体,从政界贤达到市井草民,几乎风靡了各个阶层。

还在多年前,上海的小报就刊登过一则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张恨水十分钟内到手的几万元稿费,可以在北平买下一座王府”。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张恨水,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拿如此高的稿费?

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这位民国时期顶流的言情小说写手,竟然出生在一个习武世家,可偏偏老天不遂人愿,张恨水天生就不是个习武的材料,无奈之下,家人只得让他弃武从文。

1914年,由于家庭变故、学业中断,19岁的张恨水投奔在武汉报馆工作的叔叔,成为了《皖江报》的一名编辑,月薪只有8块银元,但在经济上已经可以独立了。

为了圆自己的“大学梦”,24岁那年,张恨水辞去了报馆的工作,靠着自己积攒下来的几十块银元,只身来到北平报考北京大学。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在没有固定收入的情况下,他的积蓄在北平根本撑不了多久。

幸而张恨水结交了上海《时事新报》的驻京记者秦墨哂,应邀做了秦的助手,每月能够拿到10元的报酬。

不久,他又通过好友成舍我的关系,在《益世报》兼职做助理编辑,月薪30元。

就这样,张恨水在《时事新报》上白班,晚上到凌晨在《益世报》上夜班,除了吃饭和短暂的睡眠外,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如此一来,他的“北大梦”自然也就做不成了。

1924年,成舍我创办《世界日报》,邀请张恨水担任副刊主笔,并撰写小说在报上连载刊登。

张恨水看准这是一个机会,开始创作长篇小说《春明外史》,这部在报纸上连载了5年的小说,风靡一时,有相当一部分购买《世界日报》的读者,买报就是为了看张恨水的小说。

由于被文化市场看好,小说连载结束后,《春明外史》又被书局出版成了单行本,一经面世便成了畅销书,张恨水也因此一举成名。

此后,张恨水又相继完成了《金粉世家》等多部长篇小说,他准确地拿捏了读者的心理,几乎篇篇火爆。

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他不仅产量惊人,而且可以同时创作多部小说,最高产时他能同时在各大报刊连载7部小说,不可不谓神奇。

据说,每天傍晚,各大报社都有专人来张恨水家中收稿,而张恨水向来都能准时交稿,从不拖延。按照当时的发稿量,他每日要笔耕2万余字。

这么高产的作家,被各大报刊视为一线写手,张恨水的稿费有多高呢?真的可以做到“十分钟稿费买下一座王府”吗?

对于这件事,当时的报道显然是有“博眼球”的成分在,但也并非空穴来风、没有根据。

张恨水的儿子张伍,在《忆父亲张恨水先生》中,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那时候,张恨水由赵苕狂介绍,认识了上海世界书局的总经理沈知方,一次,沈请张恨水在上海丽查饭店吃饭,赵苕狂作陪。

席间,沈赵二人极力劝说张恨水将《春明外史》和《金粉世家》两部小说交由上海世界书局出版,当时《金粉世家》只有构思,还未动笔。

沈知方承诺,《春明外史》可以一次性支付稿费,而《金粉世家》的稿费则分四批支付,每收到四分之一的稿子,就支付一千银元。

这两部小说都是百万字级别,按照这个价码来计算,在当时着实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当时张恨水急需用钱,便应了下来。

除此之外,赵苕狂又向张恨水约稿,希望他可以专门为世界书局写四部小说,字数无需太多,10-20万字即可,每3个月交一部,稿费按照千字8元计算,张恨水也一并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一顿饭的功夫,便谈成了这几件事,也就是外界传言的“十分钟内到手几万元稿费”的真相。

转天,沈知方信守承诺,要赵苕狂带来了合同与4000银元支票一张,这就是传言中“买王府”的钱。

按照以上的收入计算,张恨水每年至少可以拿到6400银元的稿酬,平均月收入在500银元以上,已经超过了当时薪水最高的北大教授胡适。

而这些还仅仅是上海世界书局一家的稿酬,并不包括编辑费和供给其他报刊的稿酬等,若将林林总总的收入加在一起,“张恨水稿酬几万银元”的传闻,也绝非信口开河。

从上海回到北平后,张恨水就用这4000银元购置了位于前门大栅栏12号的一所大宅院,与鲁迅在八道湾的大宅院规模类似,价格相当。

而在当时,号称稿费“天花板”的鲁迅,在收入上实则远不如张恨水,从读者数量、作品产量上看,更是望尘莫及。

不仅如此,张恨水还用稿费支付了几个弟弟妹妹的学费和婚嫁费,而且凭借一己之力,养活了3个妻子和13个孩子。

张家是一座四进的大宅院,有许多房间,居住环境十分宽裕。

据儿子张伍回忆,刚搬来时,院子里就有4棵枣树、2棵槐树、2棵桑树,椿树、花椒树和无花果树各1棵。后来,张恨水又亲自栽种了洋槐、梧桐、杨柳、丁香等。整个院子望上去,一片绿意盎然。

而他的书房,则位于花圃西面的一片丁香花旁,在这里,张恨水还培育了许多稀有的菊花品种,在张伍的记忆中,父亲常和来访的朋友在花丛中品茗赏菊,饮酒赋诗。

1929年,随着严独鹤主持《新闻报》,专程来北平向张恨水约稿,著名的《啼笑因缘》也应运而生,一时间,该报的销量猛增。

转年,已经完全“不差钱”的张恨水,辞去了几家报社副刊主编的职务,开始专心写作,成了专业创作畅销小说的大作家。

1931年,北平春明女中举办赈灾义演,作为公众人物,张恨水受邀出演话剧,在舞台上,他遇到了未来的妻子周南。

相较于发妻徐文淑和第二位妻子胡秋霞,一位是包办婚姻,一位是出于怜悯而收留的流浪女子,周南才是他真正自由恋爱的伴侣。从周南身上,张恨水第一次体验到了小说中才子佳人的浪漫爱情。

每年七夕节这一天,他都会带着周南来到北海公园看银河,天上的牛郎织女情意缠绵,地上的牛郎织女亦是卿卿我我。

然而,人生无常,这一切现世的美好,都因日寇占领东北而烟消云散。九一八事变后,华北岌岌可危,张恨水一家为避战乱,迁居南京。

乱世之下,书局被迫歇业,为了养活一大家人,失去收入来源的张恨水,只得再次回到报社工作。

1937年末,南京沦陷,出于强烈的救国热情,张恨水将全家老小一并送回安徽老家后,只身一人前往重庆创办抗日报刊。当时,重庆《新民报》有两个副刊,一个由张恨水主编,另一个由女作家谢冰莹主编。

那段时间,张恨水一改鸳鸯蝴蝶派的风格,将副刊定名为“最后关头”,专门刊载与抗战有关的诗文,不再收录闲适之作。

来到重庆半年后,因对丈夫的思念,周南带着孩子,冒着炮火一路辗转西行与丈夫会合,全家人住在南温泉的三间茅屋里,与老舍为邻。尽管南温泉的景色秀美,环境幽雅,但一家人的生活却过得异常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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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恨水与周南

茅屋的屋顶是茅草铺盖的,墙壁是泥巴糊的,雨季一来,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张恨水曾自嘲地给茅屋题名为“待漏斋”。

想起曾经居住在北平深宅大院的日子,恍如隔世,相形之下,如今的书房、卧室、会客厅,都被挤在一间狭小的茅屋中,人生的大起大落,大抵上,也不过如此吧。

才子佳人的凄美爱情,无疑是歌舞升平时人们才会追求的东西,身处不知道会不会有明天的岁月,没有人会惦记小说中的粉面朱唇。

八年时间里,张恨水没有做过一件新衣服,终年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衫,而这件长衫也早已被洗成了一块蓝不蓝、灰不灰的破布片。

刚到重庆时,张恨水就说:“饭可以将就,喝茶不可将就”,但到了1940年初,一个月的笔耕不辍,也只能换几斤龙井茶,无奈之下,他只得改喝四川沱茶。

张恨水习惯熬夜写作,常抽烟提神,抗战打响后,他不得不改抽廉价劣质的“神童牌”香烟,这种烟又辣又臭,他称之为“狗屁”,可后来,就连这种“狗屁”也买不起了,干脆戒了烟。

没有办法,一家六口,以及安徽的一大家人都等着他汇钱过活,经济上实在太困难了。

由于平日里极少有机会吃肉,妻子周南就买回一只小猪崽,在家中喂养。她担心猪叫影响丈夫写作,每天天不亮就让孩子们将猪赶到山上去放养。过年时,宰了猪,一家人才吃上了有肉的年夜饭。

抗战胜利后,张恨水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北平,一家人又住进了宽敞舒适的大宅院中。回到北京后的三年,是张恨水文学创作的最后一个高峰。

可是好景不长,解放战争的炮火铺天盖地,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张恨水用三年来积攒的稿费和版税,购买了十两黄金,存入私人开设的大中银行,但是没有存折,只以经理王锡恒的名义开了一个收据。

1949年,王锡恒席卷了他经手的所有黄金逃往台湾,从此音信杳无。此时的张家,除了一所大宅院以外,一无所有。

然而,命运并没有就此放过这个饱经风雨的家,北平刚刚解放,年仅54岁的张恨水便突发脑溢血,不仅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记忆力也大不如前。无奈之下,妻子周南只得卖掉家中仅有的大宅院,为张恨水治病,全家人迁居到了砖塔胡同的一个小四合院中。

新政权成立后,在政府的救助和妻子的照顾下,张恨水的病情渐渐有了好转,但因为后遗症,他的手已经无法握笔,不得不停止了写作。

家中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只得依靠出售房产的余款勉强度日,而就在此时,一个巨大的打击再次降临这个艰难度日的家庭:周南被查出患了乳腺癌。

为了给妻子治病,张恨水变卖了能换成钱的所有家产,可三年后,周南还是撒手人寰。

周南离世后,张恨水悲痛欲绝,每日在周南的墓前借酒浇愁,身体每况愈下。

1967年正月初七,张恨水起床后,在家人为他穿鞋时,突然仰身向床上倒去,从此再也没有起来。倒下时,他的手里,还攥着妻子周南的照片。

一代言情小说的顶级作家,就这样无言地,走完了他72年跌宕起伏的戏剧人生。

人活着,本就是一场苦修,隔着万丈红尘一路回望,再精彩的来路,也不免带着几分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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