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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丽华告诉我一个细节，二舅几年前生过一场病做了手术之后，都不记得自己姓什么是谁了，家人、儿女好像也不认识了，但他手机没电了就要求家里人给充电，他拿出手机就划拉，划拉到我父亲的名字时，他就停下来，并且能清楚地说出来。丽华说的时候，我将信将疑。那是上星期六的事。 这个星期二，我又回家一趟，午饭后联系舅妈，问和他们视频二舅方便不方便。一会，舅妈回话说二舅听了要视频，高兴得不得了。 这样，他们老姐弟兄妹四人开始视频。我父亲84岁，他常说的一句话是“你要好好养身体”；我母亲82岁，她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那天，她还对二妗多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二舅生病这么多年，二妗不离不弃一早一晚地悉心照料，辛苦自不必说，虽然她说这是分内事，但听到我母亲我们大家对她的感谢还是很开心。我插了句话，我笑着说，我父亲照顾你，我二妗照顾二舅，你们姓周的终于说了句有良心的话。二舅呢，他常念叨的还是那两字“可以，可以”。四个人二妗最清醒，她把二舅近一个半月两次住院的情形给我们讲讲清楚。又指着我父亲问二舅这是谁。二舅想了想，然后说“袁…浩…章”，他果真把我父亲的名字给说了出来。 二舅连家人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可是能记得我父亲。周六我和丽华聊天时说起过为什么。丽华说了这么几句： 直到当兵走，他唯一穿的一件没打补丁的衣服是大姑父给的…… 那是一件海苍蓝上衣…… 他说的是，在他当兵前吃的饱饭都是在我姐家…… 他摩挲电话本，总是能找出大姑父名字……  那天聊天时，我想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我想起巨石下的演讲，我就从书架上翻出书找出这段话来： “最伟大的精神支柱，在今后的生活中最为有益的东西，都不如某种美好的回忆，特别是那些在童年时代从故乡中积淀下来的回忆。……最好的教育就有可能是某一段美好的从童年中保存下来的神圣的回忆。如果能拥有这样的回忆走进生活，这个便会一辈子得救。就算只有一段美好的记忆驻留心中，总有一天它也会助我们得救的。”  图一：视频里的二舅和我父亲 我父亲大二舅12岁，母亲大二舅10岁，也许在我们张桥，在我父母这边，真就留下了二舅关于童年故乡的记忆。再有，就是当兵前我父亲送他走的情形，和送他的那件唯一没有补丁的海苍蓝上衣。这就像我15岁刚读师范的那个冬天，我大姐自己动手给我做的那件海苍蓝的棉袄，我这一辈子怎么能忘记呢？ 亲人所以是亲人，所以会彼此牵挂，就是因为这样一些真诚无私的帮助和付出，哪怕自己再困难，也要尽最大能力帮对方。二舅以前常念叨的“血浓于水”，他现在只能记在心底，早说不出这么复杂的话了。我父亲每每会说的“一尺一尺，一寸一寸”，他现在也久不提起了。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二舅早年当兵转业，为了家四处奔波，操劳辛苦；晚年患病，受尽折磨。舅母表妹表弟对他无微不至地照护，他也算是一个有“福”的人了。 二舅心里装着的是童年吃饱饭的美好时光，心里一直住着他和我父亲之间的那份情意，二舅难道不是一个有“福”的人吗？ 儿女记不住父母的话，这个世界尽管那么多人，谁会想起他们呢？这个晚上，三节晚自习后，我把这些给记录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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