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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平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纳兰性德《浣溪沙》
初识纳兰，是读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羽生骋情使才，让纳兰公子与侠女冒浣莲品茗对弈、谈诗论词。浣莲对公子未必无情，公子对浣莲亦未必无意，然俩人分属两个敌对的阵营，结果当然是“多情公子空牵念”。小说的这一情节自然是虚构的。徐克执导的《七剑下天山》，尽管片中并无纳兰这一角色，但片尾曲《空船》却明显脱胎于纳兰的《长相思》。
再识纳兰，是查阅《红楼梦》的资料，有学者认为贾宝玉的生活原型就是康熙朝大学士明珠的儿子纳兰容若，这虽不作定论，但纳兰的才情、风采与大观园中那位衔玉而诞的浊世佳公子确有几分相似。
年岁渐长，稍涉典籍，才知道即便宝玉身上有纳兰的影子，但二人的人生际遇实有很大的不同。纳兰，满洲正黄旗人，初名成德，后改性德，字容若。纳兰天资聪颖，读书过目成诵，22岁中进士，文才风流冠绝当时,其词一出，人们争相传诵，一时洛阳纸贵。纳兰亦精于骑射,是乾清宫一等侍卫，常陪康熙出巡塞外。纳兰出身高贵，才华横溢，又颇得康熙宠信，按理他的一生应该是很快乐的，然而在他的词里触目皆是愁苦和伤怀。“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浣溪沙》），我们仿佛看到了三百多年前纳兰那落寞的身影在黄昏中被秋风拂乱了衣衫。
纳兰虽是家世显赫的贵族公子，却自许“不是人间富贵花”（《采桑子.咏雪》）。纳兰文武全才，也有过恢宏之志，欲“直挂云帆济沧海”（李白《行路难》），他想长大后成就一番大业，但目睹了朝廷内部的争权夺利、丑恶污浊，开始对仕途感到失望。于是，他只好躲进他的词中，在词中寄托情思，抒写性灵。康熙十三年，十九岁的纳兰与湖广总督卢兴祖之女结为伉俪，卢氏貌美多才，又善解人意，至此，纳兰苦闷的心灵稍得慰藉。然天妒红颜，三年后，卢氏亡故，半月后，纳兰为亡妻写的悼词《青衫湿遍·悼亡》成了千古绝唱：“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凄。”凄凉不堪，几近鬼语。自此，纳兰更显落寞与悲凉。
“闲愁总付醉来眠，只恐醒时依旧到樽前”（《虞美人》），纳兰，你是如此落寞抑郁；“此夜红楼，天上人间一样愁”（《减字木兰花.新月》）；纳兰，你是如此的伤感惆怅；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南乡子.为亡妇题照》），纳兰，你是如此的缠绵多情。“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纳兰，你直抒胸臆，率性求真。你的词让人心疼，让人感喟，仿佛一块清莹澄澈的水晶，赤裸裸地摊开，没有负担，没有秘密，干净而透明。你是再世的李后主吗？“北宋以来，一人而已”是王国维对你的评价，从“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词初名《侧帽》，后改《饮水》)的盛况来看，你是当之无愧的，但“纳兰心事有谁知？”，究竟有多少人真正读懂你呢？
后人往往把你与李煜相提并论，而在我看来，你的人格魅力远超李后主。你一生所交，多为汉族文人，陈维崧、顾贞观是你的座上客。康熙年间，顾贞观的老友吴兆骞被流放东北宁古塔，顾贞观知道老友吃足了各种苦头，已来日无多，很想把他赎回来，让他过几天安定日子。但这要让当朝最有权威的人点头，向皇帝说情才行啊。顾贞观拿出他为思念吴兆骞而写的词作《金缕曲》两首给你看，因为那两首词表达了一种人间至情：“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你刚一读完就声泪俱下，对顾贞观说：“我当作自己的事来办，今后你完全不用再叮嘱我了。”这就是纳兰，一个重情重义、至情至性的纳兰。
纳兰，你在人间仅仅滞留了三十年，三十年！也许很多人可能浑浑噩噩，一事无成，但你却像一颗流星划过天际，让生命放射出了夺目的光辉与华采。 你短暂的生命化作了永恒，你是寂寞空谷中的一株幽兰，永远绽放在我的心间。 注：本文引文凡未标明作者的，其词作者均为纳兰容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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