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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友怀人寓己慨,一笔三写黄鲁直 明月在心

 zgscdh 2022-08-19 发布于四川
      黄庭坚,字鲁直。他虽是苏门大弟子,在作诗上却能与老师苏轼并驾齐驱,后世称为“苏黄”。黄庭坚是“江西诗派”的开派宗师,其作诗宗法唐朝的杜甫,崇尚点铁成金,夺胎换骨之说,形成了一种瘦硬生新的风格。他主张向前人、尤其是杜甫学习,其作诗讲求“无一字无来处”,后世无大学问之辈学之,往往得其皮毛,遂被人夸大其流弊,而忽视其力矫西昆体的莫大之功。


       其实,这便如练武一样,一个绝顶高手可以将一套平常的拳法使得天下无敌,如金庸《天龙八部》中的乔峰,他本身武功已臻极致,聚贤庄一战,他用中原寻常武师皆会的“太祖长拳”亦能“一战封神”,而内力不足者若要强行修炼上乘武学,往往会走火入魔。
     黄庭坚学究天人,而又才气纵横,他在化用前人、甚至同时代人的诗词文句上确乎能够别开生面,夺胎换骨。我们且来看他的这首《寄贺方回》。


     贺铸,字方回,是宋太祖贺皇后的族人,但秉性耿直,与苏门弟子一样,郁郁不得其志,他与黄庭坚是朋友知己,其思想及平生遭际大约也是相似的。


      诗寄贺铸贺方回,却从秦观秦少游身上落笔,因为秦黄同为苏轼弟子,二人的情谊便如兄弟一般,同时与贺铸亦是知交。秦观因受苏轼牵连被贬,初贬处州,又徙郴州,而后贬横州、雷州,愈贬愈远,五十二岁时才遇赦北返,归途中卒于藤州。这首诗起句“少游醉卧古藤下”即写秦观的逝世。这样写,正是对秦观词句的化用,秦少游在处州,作《好事近》:“山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杳不知南北。”乃梦中得句醒后书之。鲁直化用秦词,不仅体现了他“无一字无来处”的诗歌创作主张,更因不愿直说少游之死,只说“醉卧”,从而抒发对挚友深情绵渺的追念。


      少游一生命途多舛,而其本性又多愁善感,故承句“谁与愁眉唱一杯”说“唱一杯”,而不说“唱一曲”,固是为了押韵,却也体现了黄庭坚造语的生新。生新固是生新,却是亦有所本,晏殊有《浣溪沙》词云:“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这“唱一杯”既包含了“一曲新词”的意思,也呼应了上面的“醉卧”,针线极密。少游一生悲愁凄凉,谁能够安慰我们的天才词人,为他唱上一曲呢?


       这个问题极耐人寻思。接着诗人自己作答:“解作江南断肠句,只今唯有贺方回。”这一转折使诗境从低回沉思中振起,然后一气贯注,收束全诗。这两句用逆挽的写法,形成衬垫,全力托出最后一句,挽住题目作结,有画龙点睛之妙。黄庭坚对贺铸的推重、赞美,全部凝聚在这句诗中了。在他看来,只有像贺铸这样的豪侠多才之士,才有资格为秦观唱出断肠之词。“解题江南断肠句”正是化用了贺铸的《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中的“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却极切合追悼秦观之意,因秦观生前很喜欢贺铸这首词,《诗人玉屑》就载有黄庭坚的评价:“此词少游能道之。”


      绝句本短小,然此诗却在尺幅之中,蕴含深情,表现了三个朋友相互间的情谊,构思精巧。它在寄寓对逝去的秦观的深深怀念的同时,又表达了对贺铸文学才华的赞美。但它又不仅是一般的寄友怀人之作,其中还暗含着自己对世事深深的感慨。在北宋的激烈党争中,许多才识之士纷纷远贬,经历了种种磨难,黄庭坚作此诗时,秦观、苏轼已经下世,苏门弟子陈师道也死于贫病之中。崇宁元年(1102年),蔡京任宰相,竟开列了包括苏轼、秦观在内的百余名“奸党”的名单,在全国刻石,并下令销毁苏轼父子三人及苏门弟子等的著作。黄庭坚陷于绝望之中,师友凋零,前途未卜,他忧患余生,心情十分悲凉落寞。就在作诗的这一年,黄庭坚再贬宜州(治所在今广西宜山),不久即辞世。在这样的境遇下,他把贺铸视为知己,其寄慨之深沉,就非同一般了。而贺铸此时不满时政,终于愤而退隐,卜居苏州、常州一带,所以他们的友谊是有共同的思想感情作基础的。


      本诗凡四句,前三句皆有化用 第四句挽结点题,此正体现黄庭坚诗歌创作“无一字无来处”的文学主张,却并不因为用典而使读者觉得晦涩难懂,此所谓“用典不隔”也。而在用典的同时,还能造语生新,非有才情的大学问家不能为之也,其山谷之谓乎?
(注:黄庭坚号山谷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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