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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2月，刘伯承指挥二野大军席卷大西南，12月27日，贺龙率18兵团解放成都。 刘伯承得知成都解放后，专门给贺龙打电话，托他打听：“我的三位老上级还好吗？” 这三位老上级为刘伯承在川军时期的上司——四川靖国军司令熊克武、第一军军长但懋辛、第二混成旅旅长张冲。 刘伯承和三位老上级的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非三言两语能说明白。 时间的指针定格在1922年。自辛亥革命以来，短短十一年间，四川督军更迭达九次，各方势力你争我夺，使巴蜀陷入类似春秋战国时期的混战局面。 到1922年6月中旬，川军历史上著名的一、二军之争再次爆发。  所谓第一军，是指四川靖国军第一军，但懋辛任军长，熊克武为首领，属广东国民党体系。 所谓第二军，是指四川靖国军第二军，杨森任军长，刘湘为首领。当时主要依附于北洋政府。 随着一、二军矛盾激化，杨森计划趁对方不备，速战速决，一举击溃一军主力。 由于事发突然，刘湘十分震惊。他的幕僚李公度也劝道：“不能轻率发动战争，杨森如此嚣张，你无疑会失败。” 刘湘的部将李树勋则力挺杨森，他对刘湘说：“杨是为你而战，你赢了就要负败责，何必大惊小怪！” 刘湘一听，觉得有道理，同意了杨森的进攻计划。  7月9日，杨森正式宣布与第一军作战，并在给士兵们的报告中吹嘘道：“田横五百，尚强海岛，少康三千，启夏中兴。本军有七十营之众，岂有不能消灭长衫军人乎？” 熊克武，但懋辛，都是留日学生。他们是文人带兵，被称为“长衫军”。 杨森是一个比较纯粹的职业军人，二军的兵力比一军多。如果发动突然袭击，他想来，没有不可战胜的理由。 第二军的先头部队星夜奔袭，却是一座空城，杨森这才知道熊、但两人早已做好了准备。但他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继续强攻。 战争初期，二军完全掌握主动，一军有计划地撤退，半个月就撤退到杜家岩。 杜家岩是熊、但二人选择的决战之地。他们之所以有信心在杜家岩反败为胜，不仅因为这里居高临下、利于阻击，还因为有一位能打胜仗的勇士前来助阵。  熊克武 熊克武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勇士。直到6年前的一次宴会上，他遇到了一位被当地人称为“阿医生”的德国医生。阿大夫问熊克武：“贵部军官刘伯承怎么样了？请代我向他问好。” 熊克武不知道刘伯承为什么是人，只好含糊其辞地道谢。 据阿医生介绍，刘伯承右眼中弹失明，手术安装义眼由他负责。 手术前，刘伯承为了保护自己的大脑不受损伤，希望不要使用麻醉药。 但考虑到眼部神经分布紧密，属于极度敏感区域，普通患者疼痛难忍，他还是用了麻醉药。 前后做了两次手术，特别是第二次手术持续了三个小时，麻药消失了。一位医生很紧张，怕刘伯承休克过去，但刘伯承很清醒，这才使手术继续进行。  眼睛未伤之前的刘伯承 手术中，刘伯承始终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双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阿医生看着他大汗淋漓，汗水不断顺着扶手流下来。 手术后，阿医生感到无法理解。他问刘伯承：“你没有感到痛苦吗？” 刘伯承笑了：“也就是70多刀罢了。” 另一位医生更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刘伯承回答说：“你每切一刀，我就把数记下来，不会错的。” 阿医生真是难以置信。他伸出大拇指连连称赞：“真是个战士！” 去吃饭前，阿医生已经打听到刘伯承是熊克武的部下。当着熊克武的面，他高度评价刘伯承：  “刘先生惊人的勇气和耐心使我震惊，终生难忘。以西方的标准，他堪称'军神’。贵军有勇士，自然百战百胜。” 熊克武听后很惊讶，回去打听。经查，阿博士所说完全属实。 刘伯承是熊克武所办蜀军将牟学堂的学生。四川“二次革命”以来，刘伯承一直跟着熊克武南征北战，但因地位低下，未能引起熊克武的注意。 刘伯承的眼伤来自护国战争中的丰都战役。当时，刘伯承赤手空拳在川东集结起义军1000余人。他凭借200支土枪，硬是牵制了北洋正规军六七个团。 然而，令人唏嘘的是，熊克武至今还不知道自己账下还有这样一位智勇双全的将军。 熊克武得知刘伯承的事迹时，刘伯承已不在部队。原因很简单。那些曾经的上级和同事，都认为刘伯承一只眼睛已经残废，不愿意收留他。  熊克武力排众议，立即派人把刘伯承请回部队，任命他为第九旅参谋长。 如果不是阿博士的赞扬和熊克武的关注，刘伯承可能已经告别了军旅生涯。现在，即使他回到军营，也有人对他冷眼旁观。 刘伯承没有气馁。他呵呵一笑付了：“脑壳落了都不怕，丢个眼睛算个啥哟！” 在1918年的护法战争中，刘伯承所在的第九旅与敌人交战，对岸隔江看制。由于渡河点过于暴露，部队几次渡河未果，组织渡河的营长急得直哭。 第九旅旅长见状，断然解除营长职务，由刘伯承代之以组织再次渡江。 刘伯承稍稍整理了一下部队，大声疾呼：“北军是君主制的残余，我将士当奋勇进击，冲过江去。撤退者军法从事！”  刘伯承选择了一个新的渡河点。他乘坐第一艘渡轮，冒着枪林弹雨驶向对岸。最后，第9旅夺取滩头阵地，消灭守敌。 后来，刘伯承根据北洋军夜战差的特点，亲自率部以“摸螺丝”的方式实施夜袭，也取得了重大胜利。 护法之战后，熊克武被任命为四川督军，随即成立总督公署警卫团，任命刘伯承为副团长。 1920年，四川其他各派联合云南、贵州发动“倒熊之战”。刘伯承率警卫团与滇军激战。双方相持期间，刘伯承外出开会，滇军发起偷袭，前线动摇。 刘伯承派几个参谋手持大刀，直奔前线阵地，向战士们大声喊道：“刘团一声令下，胆敢撤退者，不分官兵一律斩首！” 撤退官兵闻言，迅速跑回各自阵地坚守。刘伯承治军之严，在军中的威信可见一斑。  集结待命的四川军阀一部 当年10月，熊克武败北川北。他将警卫团扩大为第二混成旅，原警卫团团长张冲任旅长，刘伯承任第一团团长。 熊克武在部队里有一批同乡和留日学生，他们组成了以熊为中心的“十人团”。 张冲是“十人团”中除熊克武、但懋辛外的第三号人物，也是著名的长衫兵。他从不带兵打仗，更不用说冲锋陷阵了。 每次打仗，他都会把指挥权交给刘伯承，刘伯承以旅长的名义统辖全旅。 刘伯承勇敢但从不鲁莽。每次战斗前，他都要到前线了解敌情、查看地形，大到敌人的主阵地，小到一个小斜坡、一条干涸的河沟，都会牢牢记在脑子里。 那时的刘伯承显得格外投入和专注，为了打仗常常顾不上吃饭，不顾疲劳，有时甚至一整天都忘了吃饭。  战斗一旦打响，他就表现得沉着从容。熟悉他脾气的部下都知道，如果刘伯承这样指挥军需官：“给我一碗挂面，打几个鸡蛋。”通常就能稳操胜券。 在1921年的“援鄂之战”中，刘伯承率第一团在湖北与北洋军作战，敌人用大片水田阻击。 刘伯承赶到前线观察后，用一支部队绕过侧翼实施佯攻，并随主力部队从水田正面发起猛攻。 事后，有部下莫名其妙地问他：“上校，你从来不主张从正面硬进攻，为什么这次非要铤而走险？” 刘伯承回答说：“敌人认为有水田可作障碍物，我一定从侧翼进攻。在这种情况下，侧翼恰恰是敌人的硬脑壳，不能碰，只好打它一个出其不意。” 在第一团猛攻下，敌人措手不及，没多久就全军覆没。  援鄂战役后，刘伯承以智勇双全之名，在川军内外声名鹊起。根据他的战功，本应得到提拔，但刘伯承战前是团长，战后仍是团长，没有得到提拔。 第一军被杨森突袭时，刘伯承正在成都休养，因为没当上旅长心情有些不愉快。熊克武特意亲自赶到刘伯承的寓所，安慰并督促他冲上前线。 虽然心里的疙瘩还没有真正解开，但熊克武毕竟对他有恩，刘伯承知恩图报，便不计前嫌，日夜赶往杜家岩。 刘伯承到达杜家岩的当天晚上，但懋辛发布反攻命令，任命刘伯承为第一路军司令员。 刘伯承知道杜家岩一战性命攸关，从成都出发时，他下令在嘉陵江上修建浮桥，以便在战事不利时，为全军准备退路。 此时正值农历六月，江水暴涨，浮桥屡遭折断。刘伯承到达前线时，浮桥仍未建成，但懋辛的反攻命令已经下达。  广元杜家岩 刘伯承对司令部官兵说：“我们现在是水深火热，要奋力一搏，如果后退，就喝不上嘉陵江水了！” 在前线观察后，他调整了阵地布局，当晚就指挥部队向敌人阵地发起夜袭。 刘伯承只有一个团，对方有两个团。然而，刘伯承连夜进攻，出其不意，敌人在仓促间不分你我，双方扭打在一起。 刘伯承抓住这一有利战机，横扫敌阵，一举占领了杜家岩的前进据点。 第二天拂晓，一军全面反攻，杨森部大乱，只好退回中滩桥，与一军隔河对峙。 攻防转换后，第二军的强大战斗力开始显现。刘伯承使用中央突围战术，指挥部队反复猛攻，最终无效。第一军的弹药耗尽了，官兵们也精疲力竭。 等待检阅的四川军阀部队 混成二旅旅长张冲认为战局已到了束手无策的境地，于是命令部队向后撤退。此举遭到第二军总司令部的反对，军长但懋辛坚持不撤退。同时，刘伯承也不愿意这样做 失败后，他计划发起最后一次总攻，并以这次总攻决定全军的命运。 恰在此时，一军混成第八旅张仲明团赶往杜家岩。刘伯承当即决定将这支新生力量投入前线，仍准备实施中央突破。 张仲明听后有些不舍不得。他的部队整夜行军，士兵们早已精疲力竭，现在又要进入正面进攻，实在难以忍受。 刘伯承知道，虽然第二军暂时被迫撤退，但杨森手中还有6个团的预备队，第一军无论从数量还是兵力上都不如对手。 如果相持时间过长，杨森一旦看出破绽，第一军仍将一败涂地。 张仲明是刘伯承在蜀军将牟学堂的同学，两人在军校时交情很好。 通过这种关系，刘伯承对张仲明说：“目前，除了中央的突破，没有第二条路。在这种场合，只靠你们集中主力做最后的尝试，老同学别再开玩笑了。” 张仲明一听，率领一个营加入正面战斗，顶替早已疲惫不堪、成为强弩之末的刘团四个营。 中午时分，趁着对方忙着吃午饭，张仲明派敢死队出击，抢占了敌人的机枪阵地。 中心突破战术能否取得成效，关键在于能否撕开阵地、拉大突破口。刘伯承立即将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注入到这个缺口中，第二军很快被劈成两半，顾不上彼此。 就像蚁穴破堤，杨森的防线不可避免地崩溃了，一军紧随其后，不给对方整理的机会。杨森还没来得及组织新的防线，就退到了夔府。 乘火车败溃的四川军阀一部 夔府不大。除了杨森的溃兵，还有孙传芳从湖北派出的北洋援军先头部队，共计数万人，让一座小城变成了兵海。敌人虽多，但由于来不及整理，部队士气和战斗力大打折扣。 当时第二混成旅有两名团长级猛将，除了刘伯承，就是刘慕贤。刘慕贤的部下叶少尧营作为先锋率先到达夔府，并在夔府北面一举攻克了素有鬼门关之称的天险南天门。 叶少尧的营区到达夔府城下时，天已经黑了，大雨突然倾盆而下，平地水深约一尺，部队攻城遇到很大困难。 叶少尧绕城巡逻，发现城内一股浑浊的水流正从墙脚的一个水洞中奔涌而出。水洞很大，人可以进出。 叶少尧营的战士大多是犍为、乐山等地的土著，这些地方紧邻大江大河，懂水的人不在少数。叶少尧心里早有打算。他挑选了20多名战士，组成了一支游泳敢死队。 敢死队从水洞潜入城内，用一排枪声驱散守卫城门的士兵，然后砍下城门，里应外合迎接大部队入城，与守军展开巷战。 第二军杜家岩兵败后，官兵们早已闻风丧胆，甚至对刘伯承畏惧如虎。突然，他们听说刘伯承的部队进城了，惊慌失措。 巷战打响，许多人跑到河边争渡，大小船只被抢。后来者找不到船，只好在水里爬船。 杨森在黑暗中无法辨别实际情况，误以为刘伯承率领第一军主力已进城，于是急忙出逃。 此时，他连水路爬船的机会都没有，只靠临时找到的一块门板得以游回南岸，行李文件全部丢失。 杨森一走，守军就没有了主心骨，只能胡乱作战。叶少尧爬上楼顶指挥。 打到半夜，他让战士们互相喊话：“兄弟们！你们不要打仗了，缴枪的每人给五块钱回家。现在你们都饿了，渴了，你们赶快停战休息吧！” 守军就像受惊的鸟。当他们又饿又累的时候，他们已经无心再战了。听到宣传后，他们纷纷缴枪。 一捆捆的步枪被运到一座寺庙存放，不一会儿房子就被填满了。战斗结束后，第一军缴获了大约1万支步枪。 叶少尧事先并不知道城内有这么多敌军，和他一起进城的士兵只有一两百人。大家之所以敢于只身闯进虎穴，完全是一种初生牛犊般的精神。 天亮后，刘慕贤带领一大部队赶到，第二军降兵这才后悔不迭。 虽然刘慕贤、叶少尧在攻克夔府中拔得头筹，但在整个战斗中，最终拍板的还是刘伯承。 正是刘伯承在杜家岩打败杨森，才有了夔府史无前例的胜利和二军可笑的失败。 至此，在但懋辛部的将领中，公认刘伯承最有军事才能，一军官兵也格外看重他。 第二军溃败后，刘湘下野，杨森率残部三四千人退守鄂西。 眼看四川没有立足之地，杨森咬咬牙，直接去找北洋的统帅吴佩孚。 此时，北京政权正处于直系军阀控制之下，吴佩孚欲以武力统一全国，便向杨森提供武器装备，准备让他充当武力侵川的先头部队。 四川并没有因为刘湘和杨森的暂时离开而平静下来，很快内江又爆发了战事。吴佩孚趁机“援川”，任命杨森为前敌总司令，率各路人马进犯川东。 杨森先攻占万县，然后全力向重庆挺进。第二混成旅奉命协助重庆守军，其中刘伯承率第一团直援重庆，刘慕先率第二团迂回，从侧面和背后夹击杨森。 作战计划构思得很好，但在实战中，由于包围圈较大，两部失去了联系，特别是刘慕贤被杨森牵制，失去了会师进攻的机会。 刘伯承独自率领第一团在寸滩与杨森作战，从阵地左翼给予敌人强大压力。为了生存，杨森把部队绕到第一团后方，反过来又对刘伯承形成合围之势。 刘伯承几乎把第一团的部队全部投入前线作战，剩下的两个连必须用来守卫高地，掩护侧背。要想战胜杨森，只能像杜家岩那样，再增加一个类似张仲明的生力军。 于是刘伯承紧急向张斌旅求援。但张斌认为自己是旅长，而刘伯承只是一个团长，团长指挥不了旅长，因此拒绝服从。 发现情况危急，刘伯承率部连夜撤退。重庆守军孤军奋战，随后从重庆撤退，重庆被杨森占领。 1923年5月，北洋政府“曹锟受贿丑闻”曝光，全国舆论炸开了锅。孙中山在广东重建军政府，熊克武被任命为“四川讨贼军”总司令，开始与曹锟作战。这就是历史上的“讨贼之战”。 与“讨贼之战”相伴的，是新一轮南北大战。当时盘踞在成都的有八支部队，人称“八国联军”。他们都曾是第一军的敌人，自然也属于北方阵营。 熊克武在遂宁召开会议，决定进攻成都。第二混成旅直奔成都郊外的石板滩，向第一军正面进攻兵力发起进攻，将“八国联军”切成东西两段。 5月11日，联军撤离成都，退守绵阳。 刘伯承率部追击至绵阳，但尚未取得胜利。百里之外的成都再发警报：杨森从重庆出发，集中兵力强攻成都，成都的“讨贼军”已退至龙泉山。 熊克武命令刘伯承紧急驰援。刘伯承率部连续行军七天七夜来到龙泉山。 到了龙泉山，官兵们又饿又累，再听说敌人还没能打到自己的战线，心理一放松，身体马上支撑不住了。他们都躺在林荫道旁睡着了。 杨森很早就以“川中吕布”之名勇冠巴蜀。此番再次入川，来势更加凶猛，从鄂西打到成都，连战上千里，无人敢挡。 刘伯承虽率部增援，但仍无济于事，只好退守到场后高地。 龙泉山是成都的屏障。一旦龙泉山失守，成都将危在旦夕。但在刘伯承看来，这种类似杜家岩战役的情况，恰恰为己方反败为胜提供了可能。 龙泉山 吕布是《三国演义》中第一个勇猛的将军，可惜有勇无谋。杨森的特点与吕布相似。 在四川军阀混战中，大多数人都知道杨森气势很大，尤其是利用中央突破重拳出击。从以往经验看，杨森如果攻坚成功，那就是长江一泻千里，谁也挡不住。 但是，如果受到挫折，他会立刻变得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伯承判断杨森依旧会从正面猛攻，于是他集中十二挺重机枪，对准通往高地的要道。 不出所料，杨森果真将兵力集中到场后高地进行夜袭，被重机枪迎面击中。 当时，杨森部队所在营地发生火灾，火光冲天，到处都是火光，这更有利于炮手瞄准目标。杨森伤亡惨重，他的侄子杨天骅也在这场战斗中被击毙。 夜袭失败后，杨森不知转变打法，依然盲目进攻。第三天，他终于攻占了场后高地，但石经寺等主阵地，因为地势更加险要，终究无法得逞。 随着部队伤亡越来越大，曾经威风凛凛的杨森渐渐气馁，此时刘伯承不失时机地派炮兵绕到杨森侧后，隔江炮击。杨森所部顿时士气动摇，直接崩溃。 部队撤退时，又出现了夔府被击溃时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的情况，上下乱得不可收拾。 刘伯承指挥部队一直追到资阳，向敌军右翼即五黄场阵地发起进攻。在进攻中，他们遭受了一些伤亡，刘伯承立即意识到这里是北军驻守的阵地。 四川人习惯称北洋政府派来的部队为北军，援助杨森的北军就是来自湖北的鄂军。鄂军子弹多，战士枪法好，又是没有遭受什么损失的生力军，于是第二混成旅就碰了钉子。 部署鄂军增援四川的湖北督军萧耀南 这时，原本指挥二路军的刘慕贤病了，在后方休养。刘伯承带头召集全旅营长以上军官开会，决定实施夜袭。 刘伯承指挥作战，以周密部署著称。夜袭前，他一一明确了进攻目标、进攻时间，甚至预备队如何跟上前方进攻部队，以扩大战果都没有遗漏。 那天晚上没有下雨，只有微风，庄稼地沙沙作响，这对掩护部队行踪很有帮助。直到进攻部队匍匐逼近鄂军阵地，目标仍未暴露。 一声炮响后，夜袭部队突入敌阵，鄂军毫无防备，顿时溃败。旅长宋达需从梦中惊醒后，直接光着脚从后院的墙上跳了下来，跑了。 拂晓，“讨贼军”发起全线进攻，鄂军彻底溃败，杨森随之也随之溃败，退往重庆。 北军和杨森撤退后，得到重庆援军大量军饷和弹药的支援，力量迅速恢复。但“讨贼军”补给困难，熊克武决定腾出时间造子弹、备军饷，待秋凉后再分头进攻重庆。 8月，“讨贼军”兵分两路进攻重庆，其中混成二旅作为左翼，沿大足向重庆进发。 第二混成旅需要对付的敌人主要是北军。进入大足时，北军已在大足城外布防。 然而，经过几次失败，北方军的实力有所下降，几乎不堪一击。刘伯承当天指挥第一路占领大足城。 进城后还没来得及追上敌人，第二混成旅就接到命令赶赴荣昌参战。去荣昌看一看，并无敌人。官兵们很高兴，认为可以趁机休息一下。 于是部队以营为单位，买了很多猪肉，准备打打牙祭，不料中午时分，城外响起枪声，北军兵临城下。 第二混成旅立即紧急集结，冲出城外击退敌人。事后得知，敌人是驻守泸州的唐式遵师，是杨森第二军的骨干力量。 当时天气酷热，守卫荣昌的守卫部队跑到河边洗澡，被唐式遵发现。唐式遵本以为有机会，没想到第二混成旅的机动速度如此之快，居然连夜赶到荣昌。 经过这次教训，大家意识到，如果从泸州直攻重庆，唐式遵可以经荣昌攻打自己军队的侧背。 “讨贼军”前敌指挥部决定集中第二混成旅等三个旅，先攻泸州。 原计划统一行动，但友军想打头阵，先冲上去，结果接连败北，最后只剩下第二个混成旅孤军奋战。 第二混成旅发起进攻时，同样困难重重，不仅在五峰受阻，而且还损失了一个营的兵力。 旅长张冲召集营以上军官商量，问怎么办。 在三路少了两路，三旅攻坚计划落空的情况下，是否再攻五峰，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因为第二混成旅即使能够打下五峰，也无法再单独攻入泸州，只会白白消耗实力。 当时，第二混成旅早已成为一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骨干力量，其胜负往往关系到一军的成败。如果第二混成旅先被打残了，则对整个战争不利。 有些人看到了这一点，但又怕别人说胆怯，不愿轻易发表意见。刘慕贤已经归队，同样没有说一句话。 这时，刘伯承正好赶到。他分析，右翼友军纷纷撤退，敌人继续推进将威胁第二混编旅的侧后方。 因此，现在不是攻不攻五峰的问题，而应迅速出动一个营，击退右翼之敌，使三路大军齐平。 刘伯承长期以来一直是第二混成旅的灵魂人物和实际决策者。他的意见立即得到了将领们的拥护和支持，张冲派出一个营执行肃清右翼的任务。 随着右翼的肃清，第二混成旅没有了被敌人切断后路的顾虑。夜幕降临后，他们向后撤退，重建新的前进阵地。 两天后，唐式遵派代表前来谈判停战。原来，杨森和刘湘虽然是盟友，但内部矛盾重重。 刘湘字甫澄，部属称为甫系，杨森字子惠，部属称惠系。唐式遵属于甫系，他就藏了一个保存实力，以便为刘湘东山再起充当资本的念头。 如果第二混成旅继续进攻五峰，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继续打下去。现在第二混成旅既不进攻五峰，也随时保持进攻态势。他认为可以达成停战协议——你不打我，我就不打你。 达成协议后，泸州之战结束，“讨贼军”没有了后顾之忧，进攻重庆的信心更加坚定。 第二混成旅作为主攻力量，再次沿大足向重庆发起进攻。这次阻击他们的是黔军。 鉴于上次大足之败，杨森将兵力更充裕、战斗力更强的黔军摆在大足一线打阻击，第二混成旅发动的两次进攻均告失败。 刘伯承亲自到阵地前沿观察地形，一颗迫击炮弹在附近爆炸，弹片击中大腿，顿时血流不止。 看到刘伯承中弹，部下急忙上前为他包扎。看到包扎后伤口仍红肿，大家知道伤势严重，便连夜将他从大足送到成都救治。 刘伯承不是第一次在战场上受伤，但这次受伤不同于以往，他将做出重大的人生抉择。 刘伯承入院时，因出血过多，已经昏迷不醒。住进法国医院，经院长艾琉梅亲自抢救，刘伯承才得以脱离生命危险。 由于天气炎热，伤口被感染，红肿起来。艾琉梅认为，截肢是必要的，以免血液中毒，危及生命。 失去了一只眼睛。如果再失去一条腿，就彻底告别军旅生涯，这对刘伯承来说比死还要痛苦。于是，他拒绝截肢，还和艾琉梅大吵了一架。 无奈之下，艾琉梅只好同意手术。没想到，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刘伯承不仅没有出现血中毒，伤腿反而奇迹般地痊愈了。 腿伤好了以后，刘伯承本可以向熊克武、但懋辛、张冲报到，继续指挥第二混成旅南征北战，但无休止的四川军阀混战，已让他深感厌倦。 这次受伤后，刘伯承已经在四川军界混了十一年，但如果有人让他说出部队番号的名字，他还是一口气答不上来。 由于四川部队太多，番号重复，经常出现两支、三支、五支部队共用同一个番号的奇妙现象。 掌握这些军队的诸侯，从熊克武到杨森再到刘湘，没有一个不想当统一四川的“英雄”，。 问题是，只有一个四川，不会出现两个统一四川的“英雄”。所以，诸侯们今天大干一场，明天又握手言和，同学、老乡、亲人、骨肉都成了他们争斗的牺牲品。 民国以来，四川内战之激烈、之频繁，是中国其他地方所不能及的，老百姓饱受兵祸之苦。 在重庆保卫战中，刘慕贤被杨森牵制，围攻仅有当地少数民团防守的城池，失去了合击的机会。 攻城后，他迁怒于城内居民，冒充民团杀害了不少普通百姓，引起了刘伯承的不满，两人为此几乎绝交。 你说刘慕贤故意要伤害老百姓，其实也不完全是。根据刘伯承自己的经历，他遇到的将领们，每当谈到老百姓遭受兵灾时，脸上大多会带着悲天悯人的表情。 退一万步说，即使这些良心债都能抛开，刘伯承也有一种事业难以拓展的感觉。 熊克武与但懋辛虽然志向远大，但目光短浅，一军长期受“十人团”控制，其他将领即使战功再高，也很难进入核心领导层。 对于刘伯承等优秀将领，熊、但给了他们发挥军事才能的舞台，却没给予他足够的待遇和尊重，长期只以团长的身份指挥全旅作战。 旅长和团长虽然只差两级，但地位却是天壤之别，民国时期没有正规的军衔晋升制度，军衔往往和军职联系在一起，按惯例，旅长就是少将，而团长只是上校。 朱德早在护国战争时期就当上了相当于旅长的支队长，成为少将 刘慕贤在第二混成旅中是仅次于刘伯承的勇将。他为人憨厚，敢于冲杀，深得军心。按理说早该被提拔，但他和刘伯承一样，多年来一直担任团长。 最后，当“讨贼军”收复重庆时，熊克武不先提拔刘伯承、刘慕贤，而是提拔他们的顶头上司张冲，任命张冲为第三师师长。 如果张冲去任职，刘慕贤就有了从团长升为旅长的条件。但张冲担心离开了二刘，自己指挥不动部队，始终没敢上任，刘慕贤升职的希望破灭了。 后来，刘慕贤满腔怒火，语带刺地对别人说：“我在旅长以下，团长以上，你说我是豆腐酱还是芝麻酱？” “讨贼军”一进重庆，刘慕贤就说自己病了，直接脱离第二混成旅，张冲只好硬着头皮亲自指挥。 民国时期的重庆城 他没有指挥能力，官兵们也对他不满。这支曾享有“屡战屡胜”威名的部队，逐渐失去了原有的战斗力。 刘伯承受伤休养期间，前方战事开始急转直下，熊克武下辖各路部队陆续战败，包括第二混成旅。 这时，熊克武又想到了刘伯承，每天派人催他返回部队重任团长。 上次受伤后，刘伯承之所以愿意应熊克武之邀出征，是寄希望于熊克武能有所改变。 现在他看到了对方“有难同当，有福不同享”，于是下定决心敬而远之。他已经开始选择人生的新方向，而这要从他在成都的两个朋友说起。 第一个朋友是吴玉章。吴玉章是同盟会的一员。刘伯承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作为孙中山广州政府的代表被派回四川。 吴玉章 他俩虽然年龄相差很大，但个人却很亲近。刘伯承康复期间，吴玉章在成都师范学院担任校长，经常看望刘伯承。 1923年秋，经吴玉章介绍，刘伯承结交了一位影响他一生的新朋友，即杨闇公。 杨闇公中等身材，身材瘦削，戴着一副深眼镜。他是个出色的演说家，多年后，一些亲自听过他演讲的人已经记不清内容，但杨闇公的音容笑貌和动作依然历历在目。 杨闇公也是一名社会活动家。他不仅和蔼可亲，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而且组织能力也很强。 见到刘伯承时，他回川不过几年，但已在四川青年中树立了一定的威望。 杨闇公在平时的交往中，注重结交民间优秀分子，为今后的革命行动储备骨干。 杨闇公 作为一名军人，刘伯承不仅机警，而且勤于学习，绝非平庸之辈所能比拟。加之他抱负远大，立刻引起了杨闇公的青睐。 他不禁感叹：“伯承真是难得的人才，尤其是在巴蜀军人中，回四川时间很长了，读书的人也不少，天才怎么这么难得？” 杨闇公看重刘伯承，刘伯承也被杨闇公的人格魅力和才华所吸引。他们一拍即合，成了亲密的朋友。 从1923年下半年到1924年初的几个月里，他们每天谈话八九个小时，从古今中外历史到政治局势，无所不包。 当时，杨闇公、吴玉章在政治倾向上已由国民党左派转为信仰社会主义，并在成都秘密成立了“中国青年共产党”。 杨闇公打算把刘伯承介绍给他的组织，于是向刘伯承征求意见。刘伯承坦率地告诉杨闇公：“见旗就拜是不对的。” 杨闇公听后非但不高兴，反而更加敬佩刘伯承。 杨和刘确实是真正的朋友。得知刘伯承在部队没有得到重用，杨闇公不禁为他感到惋惜：“哎，自古以来不知失去了多少聪明人！” 虽然多次拒绝熊克武的邀请，但刘伯承对第一军和第二混成旅都有感情，他不忍心看着部队一天天失败。 在朋友的劝说下，刘伯承一度想找老军长但懋辛谈一谈，以求共助危难。 杨闇公当然希望刘伯承能加入自己的组织，但在刘伯承还没想通的情况下，他想让自己的好朋友先大显身手，所以同样鼓励他去找但懋辛。 但懋辛 没想到，但懋辛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刘伯承三次登门拜访的情况下，依旧不愿意让他复出。刘伯承对于回到第二混成旅已不抱希望。 此时，第一军面临的形势越来越糟糕。刘伯承的老同学张仲明知道，一旦成都沦陷，杨森绝不允许老对手刘伯承留在成都，于是邀请刘伯承到川南老家犍为休养。 刘伯承离开成都后，一军在内忧外患中一败涂地。杨森攻占成都，派人接管吴玉章任校长的成都高等师范学校。 五一节前，吴玉章策划召开“五一”纪念大会，有人向杨森告状，说“五一”纪念大会是吴玉章的“阴谋”，目的是组织工人、农民、学生推翻杨森。 杨森一听，立即在成都实施戒严，并扬言要逮捕吴玉章。吴玉章在成都站不住脚，决定邀请刘伯承到外省访问。 在犍为休养期间，刘伯承的情绪其实是非常压抑和沮丧的。少年好友谢南臣寄书相迎，刘伯承写了一首有感而发的诗回赠：满园春意浓，仕女踏青时。只怕名花落，扶不起枝头。 一军，这朵曾经寄托了他人生奋斗理想的“名花”，现在每况愈下，直至崩溃，最后连在四川都无立足之地，那是多么凄凉的情形。 吴玉章的拜访和邀请使他重新振作起来。他意识到，过去已经过去，必须勇于探索新路，迎接未来。他的腿伤刚好了一半，便高高兴兴地跟着吴玉章离开了四川。 他们先去了上海。正是在那里，他们得知中国共产党成立于1921年，早于“中国青年共产党”好几年。 之后，刘伯承随吴玉章前往北京、广州，详细了解中国共产党的成立过程和活动情况。在这个过程中，他慢慢开始确定自己的“正道”。 其实，当刘伯承选择加入以同盟会成员为主的第一军时，他的价值取向就已经显露出来。正如杨阇公所说，两人走上同一条路只是时间问题。 与中央建立联系后，杨阇公回到四川筹建中共地方组织。他给刘伯承写了一封信，再次打听他的志向。 已下定决心的刘伯承在回信中说：“从今以后，与军阀决裂，投身新的革命。” 1926年，经杨阇公、吴玉章介绍，刘伯承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 刘伯承的选择是对的，如果他继续在熊克武的第一军麾下，那结局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位在未来名震天下的“军神”大概率没有任何表现机会。 熊克武在四川军阀混战中落败后，率第一军残部3万多人开往广州，打算投靠广东国民政府。 可当时孙中山已经去世，掌握军权的蒋介石以为熊克武要来抢班夺权，于是设计缴了第一军残部的械，熊克武本人也遭软禁，一直到3年后才充任有名无实的上将参议。 但懋辛当时被派往北京联络各方力量，一听第一军在广东全军覆没，心灰意冷，从此脱离军界，一心办教育。 张冲则在第一军被缴械后逃亡上海，等风头一过才复出，在老对手刘湘麾下当个中将参议，1937年病逝。 虽然刘伯承在第一军时，熊克武、但懋辛、张冲对他谈不上有多好，不过刘伯承还是挂念这三位老上级，毕竟他们曾给了刘伯承充分展示自己军事才华的机会。 刘伯承后来能当“军神”，和早年在蜀军将牟学堂学习及在第一军南征北战的经历是分不开的。 因此，成都一解放，远在重庆的刘伯承特地给贺龙打电话，请他到熊克武、但懋辛家中慰问。 刘伯承还邀请已赋闲多年的熊克武担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但懋辛担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司法部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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