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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尘埃——三国东吴孙氏定策取荆时间略考

 金色年华554 2022-08-21 发布于江西

遍览上下五千年,自吕政一统,凡中原大乱,南北分治必是常态。三家角逐,泰半昙花一现,若赵、晋之与成汉;明、清之与大顺。盖因实力不均,虽得一时僵持,终究瓦解。惟有东西二魏与南朝之鼎立可谓势均力敌,垂为范本。然汉末的三家分治无疑是中国政治史上的一大怪异现象。论实力,料天下之民,吴蜀不能居半;论军事,单单淮南之叛,魏国出动之兵力即足以使吴蜀瞠乎后矣。在如此战略条件下,僵局居然能维持半个世纪,无疑是一奇,而探究这一不平衡对峙局面的形成,则必须追溯到东吴君臣的一堂晤对。

建安二十四年,曹操自汉中败退,三家分立的局面大致底定。秋八月,襄樊陆沉,七军覆没,关羽兵锋所向,荆北土崩瓦解,中原从曹魏的后花园演变为最前线。曹操为局势所迫,不得不从关中赶来救火,虽解樊城之围,然关羽据住汉水,遂成僵局。曹操既被关羽拖住手脚,对虎视雍凉的刘氏蜀中主力自然鞭长莫及,若有三长两短,后世周、齐、陈的经典鼎立无疑将提前上演。然蛰居江东的孙仲谋显然对此不感冒,遂有白衣渡江之事。于是关羽毁败、秭归蹉跌相继上演,待尘埃落定,睁眼一看,大势已定,吴蜀的命运亦已上了生死簿,余下的无非是一二才智之士强与命争,知不可为而为之而已。就某种意义而言,东吴君臣的一个决策已然注定了中国此后半个世纪的大势走向,但由于“良史”陈寿一时的名不副实,后人不得不对这一重大历史记录重新推敲。《三国志·吕蒙传》载:鲁肃卒,蒙西屯陆口,肃军人马万馀尽以属蒙。又拜汉昌太守,食下隽、刘阳、汉昌、州陵。与关羽分土接境,知羽骁雄,有并兼心,且居国上流,其势难久。初,鲁肃等以为曹公尚存,祸难始构,宜相辅协,与之同仇,不可失也。蒙乃密陈计策曰:“征虏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蒋钦将游兵万人,循江上下,应敌所在,蒙为国家前据襄阳,如此,何忧於操,何赖於羽?且羽君臣,矜其诈力,所在反覆,不可以腹心待也。今羽所以未便东向者,以至尊圣明,蒙等尚存也。今不於强壮时图之,一旦僵仆,欲复陈力,其可得邪?”权深纳其策,又聊复与论取徐州意,蒙对曰:“今操远在河北,新破诸袁,抚集幽、冀,未暇东顾。徐土守兵,闻不足言,往自可克。然地势陆通,骁骑所骋,至尊今日得徐州,操后旬必来争,虽以七八万人守之,犹当怀忧。不如取羽,全据长江,形势益张。”权尤以此言为当。及蒙代肃,初至陆口,外倍修恩厚,与羽结好。按:曹操于建安十三年已平河北,羽自诸葛亮入川后独镇荆州,前后相去四年,何谓新定?

赤壁战后,孙仲谋欲趁火打劫,兵进合肥,曹操亲率大军来敌;逍遥津之战,更引来曹操的大举报复,如是者三,谓操未暇东顾,岂非荒谬?且江东北进,一败于匡琦,二败于合肥,损兵折将,丧师辱国。张文远、陈元龙之辈,往自必克?居巢二十六军之众,闻不足言?逍遥津一役,吕子明本人即忝为狼奔豕突的江东众卿家之列,如此放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若孙仲谋若以此言为当,莫非好了伤疤忘了痛?若以此言为当,何以屡攻合肥而不止?莫非虚心接受,屡教不改?故知,《三国志》此段记载,时间上大有问题。建安二十四年,大致与关羽水淹七军同时,孙权再次进攻合肥,闹得很凶,甚至连夏侯惇、张辽的二十六军都不够用,以至于诸州驻戍。倘若孙仲谋是做戏给关羽看,未免戏码做过了点。可见,此时的吕子明大致尚未向孙仲谋剖陈北进西征之利,舍徐取荆亦未成为江东内定国策。俄而关羽大破曹军,中原一片沸腾,曹魏的统治中心邺城亦闹出政治动乱。曹孟德穷于应付,甚至打起了迁都的主意。孙仲谋震慑于关羽的空前胜利,遂盘算做起两头买卖,一份效忠信投石问路。曹操正在焦头烂额,自然如沐甘霖,一拍即合。两家既签密约,张辽、夏侯惇等皆被调回,甚至连诸州戍军及一部青州兵亦被遣往中原战场,防备东吴的兵力几被抽调一空,甚至合肥成了一座空城。如此景象,吕子明称之为“守不待言,往征必克”,恐非虚话。孙仲谋的政治操守路人皆知。与刘备结亲,末了绑票阿斗;与曹操结亲,末了殴打亲家。即便此番与曹操结盟,见襄阳空虚,亦顺手捞了。关羽再怎么张狂,好歹也是十年风雨同舟的盟友,孙仲谋既能眼皮不眨得出卖,既然十年来最佳的北进良机就在眼前,试问他又会对“足下不死,孤不得安”的曹操讲什么廉耻么?既然孙某人能打着盟军的招牌,顺手捞了襄阳,现下比襄阳香美十倍的肥肉挂在鼻子上,此公会不食指大动么?故孙仲谋在此时与吕蒙商议取徐、取荆之短长,合情合理。以孙权攻合肥之时间表为经,以曹魏徐豫守备之虚实为纬,大致可以确定,吕蒙舍徐取荆之决策,定于建安二十四年秋十月,孙权称藩,张辽诸军西调之后,闰十月孙权西征之前。多余的话:舍开孙权取荆州在战略上的得失不论,其蓝本却是一份蹩脚的战略谋划:袭取荆州,本已与西蜀结下深仇,吕子明却更要占据白帝。白帝者,蜀中之门户,无白帝即无蜀。东吴占据白帝这一行动,必然注定其与西蜀的和解进程走进死胡同,使祁山之兵转而东下。

得罪净了刘备,吕蒙还不过瘾,更要夺取襄阳。襄阳者,曹魏“国之巨防”,中原屏障,其重要不亚于白帝之于蜀中。曹魏虽因遭关羽重创,一时无力保守襄樊,但不代表其能容忍东吴占据。果不其然,东吴在曹魏焚弃二城后一旦进驻,立即遭到强力反击,由此结下梁子,成为日后曹丕南征的导火线。吕蒙收拾了旧盟友,又向新盟友要害狠踹一脚,置江东于众矢之的,若是打算穷兵黩武,逞宋桀之威,倒也算条汉子,然其盘算居然是为了“何忧于操”——为了防御!可见,吕蒙的课题仅仅订立在如何夺取荆州,如何保卫荆州而已,毫无长远的通盘考虑。吕蒙诚为方面将才,然作为军队统帅,国家战略的谋划者,无疑不称职。吴蜀国运,不决于鲁肃、诸葛亮这样的战略家,而是由一份堪为目光短浅、急功近利的对策文件最终底定,诚为黑色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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