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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宪君:思故乡,回山东(三)

 故人旧事2020 2022-08-21 发布于重庆

天涯游子

   思故乡,回山东(三)

                  文/林宪君

青岛,这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城市,又是我儿时落魄发奋地方。为躲避迫害,母亲于1946年2月,偷偷的带着我从老家牟平溜了出来,先到烟台,再雇两部自行车搭上我们娘儿俩,匆忙逃到了青岛。
我们母子身无分文,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便来到了青岛。遵照爷爷林克家(1874一1955)的嘱咐,去投奔他的侄孙林文焕。爷爷告诉我们:“我有恩于他们一家人,再破费他们多少钱,都还不完我的情。”

爷爷林克家,1874一1955


原来,爷爷早年流落在朝鲜,曾在釜山购买了一张航空彩票,中了头奖,奖金上万银元,突然变成了富翁!开奖时,同在釜山谋生的堂侄林立周(即林文焕父亲)见他获了头奖,自己却两手空空,顿时伤心的嚎啕大哭。爷爷见状,慷慨地将奖金分给立周大爷(伯父)一半。
从此,二人亲如一家,不分彼此。还乡后,立周大爷用这笔钱培养两个儿子林文焕和林少周大学毕业,一个在海关工作,一个在邮政工作,在那个年代,都属于高收入阶层。
我们到了青岛,雇了一辆黄包车,直达兰山路五号海关公寓,找到了我年长的堂兄林文焕的家,吃住都在他们家里。海关公寓马路对面就是海边栈桥和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部所在地,风景秀丽,海浪滔天。

到了青岛,儿时的生活立即浮现眼前,甜酸苦辣,难以忘怀。只要有空闲,我就带着儿子寻找曾经住过的地方,把当年的有关故事讲给他听:
我们去的第一站就是兰山路五号,这座德国人修建的海关公寓,多年以来仍保存完好,雄伟壮观。我站在大门口往里看,一桩桩、一件件已逝去的往事不断湧上心间。

在堂兄林文焕家中的几个月,我们母子二人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仅靠两家父辈的老关系,施舍一口饭给我们吃,天长日久,当然让人生厌。
比父亲年龄还大的堂兄文焕哥,一直对我们客客气气,十分友好,称母亲为“书敕婶”,称我为“小兄弟”。可是老嫂子心中很不待见我们,时而拿脸色给我们看。
他们家七个孩子,两个大人,加上保姆和我们娘儿俩,每餐吃饭都是两大桌,她早已心烦,嫌弃鄙视的眼神隨处可见。
他们家信奉基督教,饭前都要作祷告,并不待见信仰观音菩萨的母亲,长期吃住在他们家,又无经济来源,自然受到老嫂子的白眼,大人的态度必定影响了孩子们。
一天,他们12岁的儿子林威在我面前讽刺说:“真不要脸!长期在我们家吃住,又不给一分钱,还不早点滚蛋!”
11岁的我,听后勃然大怒!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反驳他:“你知道吗?你爸爸读书的钱,都是我爷爷出的!没有我爷爷的帮助,你们能过上今天的日子吗?当年你爷爷在朝鲜穷得叮当响,不是我爷爷中了航空奖,分了一半奖金给他,你爸读得起书吗?我们凭什么不该吃你家的饭?”
我的话把林威激怒了,他气急败坏,无言以对,只有和我约架。我俩悄悄溜进底楼的儲藏室,关起门来大打出手。我打不过他,被他按在地上抓破了脸,鲜血直流……母亲见状问我何故?我照实说了,母亲难受得与我抱头痛哭,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第二天,便含着泪水带着我离开了文焕哥的家。
母亲与我流落街头,饿着肚子无目的漂泊,忽然想起了我的堂舅曲培桢(1921一1997),他在中山路一家商号任管事。母亲对我说:“你培桢舅和我们亲上加亲,我们去找他试试看?”
培桢舅的父亲是我外公的二哥,母亲是我父亲的大姑,妻子杜春芹是我外婆大姐的女儿,她的姐姐杜春娥又是我的二舅母……就凭这层血缘关系,难道培桢舅会不管我们?
年仅25岁的培桢舅,头脑灵活,精明能干,在青岛商界混得有声有色,结交了不少富贾缙绅。他将我们母子安顿在莱阳路旁的吴县二路二号之乙,福山县一家大富豪于爽斋家中,免费住在他们公馆内侧一间水表房。靠母亲揽些手工活,给人打毛线或缝洗衣物挣几个小钱度日。
我在青岛半年多没有上学,1946年下半年,培桢舅耽心荒废了我的学业,托朋友把我送进免费的崇德小学,插班五年级,读了不满一学期,便颠沛流离,又跟随母亲去了上海。
在上海培桐舅的绸缎庄住了一个多月,1947年元旦以后,由几位舅舅凑钱为我们母子买好飞往重庆的美国军用飞机票,在重庆珊瑚坝降落,住在中国旅行社重庆招待所。第二天便转乘汽车到达成都,终于找到了在黄埔军校任职的父亲。
在青岛,11岁的我,初次尝到了人情冷暖与世态炎凉,开始醒事了。我与母亲相依为命,更加体谅母亲的处境,为给母亲争口气,我读书特别用功,每次测验成绩,皆名列前茅,全班第一,受老师表彰,同学羡慕。
同学们散给我的零食、炒花生……一颗都舍不得吃,悄悄带回家塞在母亲手中。那时候,虽然家境贫寒,衣不蔽体,手脚长满冻疮,脓血粘住鞋袜,但我用功读书,体贴母亲,也可给她一些安慰和孝敬。
我一边回忆,一边带着儿子漫步于青岛的大街小巷,儿时的往事如烟云过目,一幕幕飘浮在眼前……
我们又去寻找我曾读过的崇德小学。到了观象山,定睛一看,我的母校已面目全非,高楼大厦林立,原来的建筑物荡然无存,找不到任何蛛絲马跡。离开这里已四十四年了,人是而物非,大有恍若隔世之感。

我向门卫打听老校长谭鑫芝的消息,他一无所知。又遇一老者询问,方知她已80高龄,离开学校多年,谁也不知她的住所,我失望至极,悻悻而归!
我们又到吴县二路寻找与母亲住过那间水表房,果然找到了那幢公寓楼。旁边的水表房已无人居住,多年失修,破破烂烂,成为堆积杂物的仓库了。
我向新住户打听原来的房东于爽斋和他的儿子于善麟和于善鹄,历经四十四年沧海桑田,谁也不知他们的下落,我一脸茫然。
历史就是这样悄悄的消失在被遗忘的尘埃里,除了我脑袋里储存的信息碎片,谁还能记得这些琐事闲言?(未完)

 
作者近照及简介:

林宪君,1935年生于山东省牟平县。四川省团校副教授,于1958年3月被送往峨边沙坪劳教农场劳动教养。1966年4月返回原单位,工作至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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