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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凉的故乡

 生命的探讨 2022-08-21 发布于贵州

  故乡地处偏僻山区,曾经森林茂密,鸟兽众多。在童年的记忆里还有吃虎肉的经历。那时候没有什么动物保护法,对于野生动物的态度还停留在“野生无主,谁猎谁有”的阶段。况且当地群众觉得野生动物要么吃庄稼,要么危害家禽家畜,偶尔还会咬人,对于猎捕野生动物这事儿人们一般都抱积极态度。那时的人们也不像今天的人那样,猎捕野生动物更多的是想得到经济收益,而更多的倒像是要为民排忧解难,难怪会得到人们的支持。

  猎人们在得到猎物后一般会将皮张留归己有,或者将麝香、熊胆、鹿角之类的稀奇物件留给自己,其它的肉食之类一般会分与村民共同享用,正所谓“见者有份”,正是这种分配制度在偏远的乡村很得人心。因此,有一次一位远房舅舅在安铁铗时意外铗到了一只老虎,人们都把他当英雄对待,每家也分得一小块虎肉。那时候还小,吃肉本来是梦寐以求的事儿,但那虎肉的味道还真就不敢恭维,比老牛肉还要老,似乎没有什么油水,如同嚼干竹片,于是悄悄地丢给了狗,谁知那狗也不领情,舔了一口就慌张地跑开了。在那缺少食物的年代,丢弃肉食的事情“败露”后,被大人们好一顿训。

  记忆中村庄总是被黑压压的森林围绕着,外出的路就那么几条小路,不管走哪条都要路过茂密的森林,走在这样的路上多少让人有些提心吊胆。时不时想起老人们讲的那些“人熊掳人”、“猴子抢人”的故事,生怕真的突然有野兽跳出来将人掳了去。于是牢牢地固守在寨子里,陪伴着自得其乐的父辈们。直到长大了才知道, 那些所谓的猴子抢人的故事只不过是极为罕见的偶然,在当地其实从来没有发生过,父辈们用最为简单的方法就达到了他们要将孩子们控制在身边的目的。

  曾经的一切都被土地承包和山林三定所打破。很多年来都坚持着“大集体”,粮食靠分、布料靠票,杀头年猪还要一半上调。要砍一棵树、要修一下屋都要集体批准,甚至烧的柴火也要由集体来分。突然之间政策变了,土地分给群众承包经营,山林和树木也分给了群众自行管理,群众似乎一下子从“无产者”变成了“有产者”,积极性爆棚,就像打了鸡血。

  群众害怕哪天政策又变了回去,于是将树木砍伐来修房或者卖掉,或者干脆将地都开了荒种了粮,这样一来既可以吃饱饭,还不用担心政策变化,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还有一种情况是山林与树木是分开分的,你的树子长在别人的山林里,会对人家的小树造成影响,你长期不砍,人家当然会有意见。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在利益面前就变成了大事儿。于是还是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就是砍树。

  那轰轰烈烈的场面至今还记忆犹新。白天加班加点,晚上挑灯夜战。砍树解板,修房备料,几乎每家的门口都堆满了木材。村子里几乎每家都在造新屋,村子也立马变大了不少。山林很快就“敞亮”了,出门也不再害怕了。本以为就此要过上幸福生活了,但总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严重的水土流失接踵而至,一场雨后,山洪裹挟着泥石,以横扫一切的阵势,将坡地上的庄稼一片片地按倒,或是连根拨起,冲填到低洼的地方,将那些难得的“平地”覆盖。本来稳定的井水也不再稳定,下雨时冒出黄泥浆,雨后几天就干枯了。饮水困难成了故乡的家常便饭,有时候为了争水还可能兄弟反目,大打出手。老乡们靠守水过日子,也算是吃尽苦头。(所谓的“守水”,就是站在枯井边等待水一点一滴一丝一丝流出来,然后用水瓢收集进桶里,有时候守满一桶水得用两个小时。)

  这样的日子群众算是过怕了,倒有些想念那个不用担心喝水问题的日子,尽管那是一种穷日子,饭都难得吃饱的日子。但真要让谁放弃已得利益,又谁都不会愿意。

  不过,村民们曾经的担心验证了,后来的政策果然再次改变:禁伐天然林,退耕还林,封山育林等政策相既出台。

  政策和工程的作用是强大的,再加上大量的农民工进城打工,在乡下靠农业生产过日子的群众越来越少,对水和柴火的需求也相应的减少了,故乡的山头又开始变绿了,那口水井的水又满了,而且稳定了。一方面是生态的好转,另一方面是使用的人少了。那些外出打过工的人深信,只要有了钱,是不愁买来粮食的,只有有了钱,生活才会体面。因为在农村务农的收入实在太低,而且还受到各种不确定因素的限制。这些年来天气的变化更是摸不着头脑,眼看着丰收在即,一场冰雹和大风可能就让群众前功尽弃。于是在家的人越来越少,外出的人越来越多。

  如今故乡,已经是绿水青山。那些野草正向着道路的中间延伸,野生动物也大胆的侵入到村庄附近伤害家畜家禽。农田里的庄稼更是深受其害,从种下去到收获整个过程都需要人去守候,不然就颗粒无收。在这种困难之下,种庄稼的人也更少了,连曾经相信“万般生意眼前花,锄头落地是庄稼”的老人们都不再去种了,只等着打工的子女们能汇回来几个钱,买点粮食和油盐度日。

  村庄里不仅牲畜少了,连狗都少了。每年只有春节、清明节时会热闹些,毕竟人们还有“麻雀都有三十夜”和“香火事大”的思想。其他的时间村庄显得异常的寂静,即使是谁家有老人过世,也不再像当年那样热热闹闹,总是冷冷清清,就连那响亮的炮仗也显得苍白无力。

  那些打工的人在外地辛苦地挣钱,只为了回到家里修一栋像样的房子,耸立在那里,像是在宣示自己的能力,但实际上很少居住。打工人显摆似的在故乡修建的宽房大屋,总是铁将军把门。即使有老人居住的房屋,也常蜘蛛网铺满了门和窗。之前还有老人、孩子和妇女留在村里,如今打工的人更多的是将妻儿带在身边,村子里仅剩下那些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老人们。

  老人们内心最恐惧的是死在家里都没有人知道,所以时不时老人们也会聚在一起,一方面为了保持自己的语言能力,另外一方面也让其他人知晓,自己还活着。有些老人每天都会跟家人打打视频,而有些打工人已经几年都没有声音,那年轻人似乎对家的眷恋已经完全淡漠。

  脱贫攻坚已经实现了组组通,甚至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有了硬化路面,只是路上已经少有人走动。草木在疯长,人烟在稀少,这样的乡村如何振兴?生产从哪里去找人?生活如何得到保证?这是摆在地方政府面前的严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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