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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屋之于江西龙南，犹如四合院之于北京，窑洞之于陕北，普遍而经典。遥想客家先民，因中原战乱而衣冠南渡，几百乃至上千年的辗转迁徙，如一粒粒种子布撒在赣南、粤北、闽西这片大山区。然而，大山区生存环境相对比较恶劣，常受到野兽、原住民、土匪强人的侵袭，就要有一种建筑，既能够安然生活、又能避免外界侵扰。这种建筑就是围屋。围屋始于唐宋，盛于明清。龙南保存下来的围屋大多是明清两代的。龙南的围屋多而各异，今笔者择几例趣谈之。  有一座商道、儒道相合的围屋，叫关西围 任何时代都免不了“拼爹”，关西新围围主徐名钧的爹，就是响当当的木材大亨，否则何以建成西昌围。徐名钧在六兄弟中排名老四，乡邻都叫他“徐老四”。徐老四接管他父亲的商号——“西昌号”后，他的木材贸易贯通南北，家累万金，乃建关西新围。 徐老四的形象，大致可以用《乔家大院》里的乔致庸来类比，期间多少人生跌宕、智勇争斗、风月情愁，难以尽说。不过，乔致庸是先文后商，而徐老四却是先商后文。就是说，徐老四生意隆盛之际，着意引导子嗣后代走好“学而优则仕”的康庄大道。关西新围小花洲的私塾书院、祠堂门额的“赏戴蓝翎”可证之。 是故，关西徐姓不但做生意厉害，读书也很厉害。有清一代，关西出了“三个半翰林”，这是很了不起的。须知，客家先人，乃衣冠士族，虽然偏居山里，却心怀天下，耕读传家，崇本务实，坚守儒家道统，向来是他们千古不变的信仰。  有一座士大夫情怀的围屋，叫栗园围 士大夫，是古代读书做官的人。栗园围内有一建筑的院子门额上，就有一个“大夫第”三个字。大夫第，是文职官员的私宅。 栗园围的始建者李清公，就是一位读书致仕的朝廷官人。古代的士大夫，都懂些阴阳医道、风水八卦。李清公建围子，想必也要请个先生高士，探讨个藏风聚气、论证个阴阳生克。至于说栗园围是李清公依八卦阵设计建设，暗藏诸多战阵之玄机，外人进去，没人引领出不来之类云云，多为附会之说。 古代士大夫的情怀是什么？“达则济天下，归则隐田园。”田园，是他们最终的精神归宿。栗园围高高的围墙之内，有住房、祖祠、戏台、田土、池塘、水井、畜舍，依功能而类聚，呈自然之错落，颇具田园诗意，这是承载士大夫的精神的心灵空间。栗园围纪缙祠内，二十根石柱上，镌刻着十副对联。一副副对联，就是士大夫的家国情怀、人生哲学的表达。 这样一个围子，有书画琴棋诗酒花，也有油盐酱醋柴米茶。它雅，则雅到极致；它俗，则俗得踏实。就是在当下，这个围屋的后人，也有很多践行着读书当领导，识时做大事的理想。 这，就是家风渊源；这，就是文脉传承。  有一座和合圆融的围屋，叫乌石围 龙南的围屋，都是方方正正的，唯独乌石围，却是一个前方后圆的围屋。即是说，乌石围的主体轮廓是一个半圆。半圆，就是有缺，没道理呀！国人向来讲圆满、圆融。另外的半圆在哪里呢？弄一架无人机，飞到高空一俯拍，就会发现，原来围屋门前的池塘，是另一个半圆。围屋的半圆与池塘的半圆，一阴一阳、一柔一刚、一隐一显，蕴含着古代中国的深邃的哲学思想。 据说，围屋的建造者是赖景星，其父乃粤赣通道横岗隘缉私隘官，官职相当于横岗检查站站长，主管盐道商务关卡和防盗之事。赖景星则是一把生意好手，他经营木排生意，在调运修建王府的木材上赚到了很多白银，成为杨村屈指可数的富户。 客家人，无论身居何处，境遇如何，总是忘不了“格物、致知、修身、齐家、平天下”，总是遵循着“诗书传家远、礼义济世长”的家训。故，赖景星后人中，中举致仕者甚多。近代，还出了一位旅美博士赖正亮，曾任美国印刷总局技术司司长。  有一座探花题名的围屋，叫燕翼围 探花，是古代科举制度中的殿试第三名。状元第一，榜眼第二。 清道光年间，时任赣州知府的周玉涵，就是钦点探花郎。据说，有一次他到杨村游玩，见此围高大雄峙，遂从《山海经》“妥先荣昌，燕翼贻谋。”中取“燕翼”二字命名，意思说“深谋远虑、荣昌子孙”。 燕翼围是赖福之在顺治七年（1650年）始建，于康熙十六年（1677年）建成。愚公移山，几代搬山；客家先人，几代“搬砖”。龙南很多大型的围屋，都是积二三十年之功，几代人接力营建。可见客家人之执着、之坚韧。 这座围屋建成105年后，探花郎才题名。一座围子，能让时任赣州的知府老爷题名，可见燕翼围的后人也是争气的主，其财富或官声亦非等闲。说不定，知府大人到杨村游玩并题名，也是当时围主的精心策划。 燕翼围建得高耸、率直。但是探花郎一题名，文化格调一下子就上去了。  有一座最励志的围屋，叫猫柜围 这个围子，是龙南最小的围屋，占地只有225平方，远看形如猫柜，老百姓就叫它“猫柜子”。 他的建造者吴龙，个子矮小，家贫，方上人常笑之。但是，他的内心却非常倔强，他发誓要出人头地来证明自己。那个时代，要么读书做大官，要么发财建围屋。读书已不能，他就选择了从商。他靠贩卖桐油、茶油生意，十年完成了数百两银子的原始积累。然而这仅仅是“小微企业”的规模。建围屋，要耗费大量的财富，所以，必须得“上市”，至少得“创业板”，方够营建实力。龙南古商帮里，放木排，做大宗木材贸易，是真正的“创业板”。而龙南之所以出现大量的围屋，就是因为有一批批放木排的商帮，边经营，边赚钱、边建围子。 所以，龙南的围屋，可谓是木排上的围屋。 于是，小个子的吴龙，做起了放木排的大买卖。前几年顺风顺水，银子如流水哗啦啦地进账。生意越做越大，本钱也越压越多。有一次，他将所有本钱，收购了大批木材聚拢河边，准备扎排放走。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大雨造成山洪，岸上木材全都化为乌有。“上市”不成反破产。然而，吴龙并不服输，他想再来一次原始积累。无奈，他人生的第二个“风口”没有出现，他的生意总是赚赚亏亏、终不能顺意。 年过半百的吴龙望峰息心，淡出商圈，倾其所有，建了这么一座微型的围屋，圆了少时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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