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许任何一棵树上都生活着一些小虫。 院子里那棵小榆树上就有一种小虫。这种小虫是绿色的，身体像人的一小节手指肚儿，看不见腿和脚，背部有黑黑的硬刺，一看那刺就不好惹，是有毒的。这种小虫藏匿在榆树的叶片背面，大概吃榆树叶子，拉出的粪便是黑色的颗粒的。在这小榆树下有一个小棚子，我顺着墙头爬到棚顶上，也不嫌棚顶硌得慌，躺在小榆树的树荫里睡着了。等睡醒以后，浑身很多地方痒痛。这才发现这种小虫。不知是不够小心，还是被风吹下来的，它们从树上掉下来，落在我身上棚顶上，我翻身又压到了它们，它们就蛰了我。我很生气，为了报复，用手指摁它们。我的手指就又被它们背上的黑刺蛰到了。我们管这种毒虫叫八角虎。它虽然个头小小的，但样子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像老虎。那是我唯一一次躺在小榆树下的棚顶上。以后再也不去小榆树下的棚顶上睡觉了。因为我知道有这种小毒虫存在。小榆树是它们的。 东屋窗外，那棵苹果树上也有一种小虫。也是蛰人的。这是在玩捉迷藏，或者要够树上的苹果，我爬到树上去，站在树上的时候，才发现的。我也是被蛰了。常有麻雀落在苹果树上，有时候是一两只，有时候是三五成群，不知道会不会对这小虫感兴趣。如果麻雀吃这种虫，它们一定是很危险的。又或者，麻雀也害怕这种虫的毒刺，而不敢吃它们。那是虫和鸟之间的事。我只能猜猜。 北房后面有一棵椿树，椿树分香椿和臭椿，它应该是一棵臭椿。臭椿树散发出一股臭味，应该是叶子散发出来的。我反正很讨厌那味儿。幸亏这树长得很高，树干又直又细，好像是急着往上长，树冠比北房的屋顶都高，树叶子又都长在树冠上，那种臭味就在半空中悬浮着，被风吹得弥漫下来的很少，在树下经过也就闻不到多大味儿。但是每次在树下经过，我还是会很小心警惕，因为很可能会有一种虫子从天而降，搞不好就正好掉落在头顶上、肩头上，吓一跳。这种虫子就生活在臭椿树上。它们不嫌臭椿的臭。我不敢细看它们。我想它们靠吃树上的树叶为生。可怎么就突然掉下来了。掉下来了就再也爬不上去了。可这也是它们的命。 在臭椿树的树干上，还有另外一种小虫。它们像小老头儿，头是白色的，身体是黑色的，身体干干巴巴的，很硬朗，还有一个尖长的嘴，大概是用来扎进椿树皮喝椿树的汁液的。它们也会飞，但要飞起来很慢，也飞不高飞不远，所以常常会被我们捉住，当作一种玩物。我们会比看谁抓住的多，看谁抓到的个头儿大。我们叫它们老汉儿，抓它们就叫抓老汉儿。当把这种小虫放在手掌中，它会收缩起自己的腿脚，一动不动，假装死了。待它以为危机解除了，就又伸展开腿脚，想要爬行。有时它也会突然张开翅膀，从我们的手掌中飞起来。飞回到臭椿树上。 也许，任何一种小虫也都有属于它们的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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