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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峡冲刺:“雷霆

 James5291 2022-08-24 发布于北京

1941年,德国海军流年不利,接连遭遇到重大挫折。

时任德国潜艇部队司令的邓尼茨在后来的回忆录中称这一年是“贫困和四分五裂的一年”。他这里所指的“贫困”是潜艇数量不足,“四分五裂”则是被迫将有限的战力分散在各个战场。

事实上,德国潜艇对敌方的威胁在这一年仍在增加,而邓尼茨的黯淡形容倒是更适用于海军的水面舰队。

1941年,德国海军的远洋作战接连遭受失利。

尽管在年初时由沙恩霍斯特号(Scharnhorst)、格奈森瑙号(Gneisenau)两艘战列舰执行的“柏林行动”获得了很大成功,但是5月8日战绩最高的辅助巡洋舰企鹅号(Pinguin)被英国皇家海军击沉在西印度洋、5月27日主力战列舰俾斯麦号(Bismarck)在北大西洋被击沉、11月19至22日鸬鹚号(Kormoran)与亚特兰蒂斯号(Atlantis)两艘战绩突出的辅助巡洋舰又先后在南太平洋和南大西洋被击沉,一连串损失让海军司令雷德尔的远洋作战理论受到希特勒的空前质疑。

尤其当俾斯麦号被击沉的消息传来时,希特勒从之前击沉英国皇家海军最大主力战舰胡德号(HMS Hood)的喜悦一下子跌落到失望沮丧的深渊,他在恼怒中下令雷德尔不得再向大西洋派出一条作战舰艇。

(关于俾斯麦号与胡德号的相关内容,可点击参阅本号另一篇文章→『莱茵的黄昏—俾斯麦号战列舰最后的航迹』 )

雷德尔在后来的回忆录中写到:“俾斯麦号的沉没对海军的作战行动有着持久的影响。”

此前,不熟悉海军事务的希特勒并不会对作战行动作出太多指示,完全将自主权交于海军领导人。而在这之后,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转变,几乎每一艘主力战舰的调动都需要经过他的允许。

希特勒的决策一直以来都不断充斥着冒险意味,但是现在他似乎不打算让海军再冒着损失战舰的风险去进行新的尝试了。

邓尼茨,他于1943年接替雷德尔成为海军司令直至战争结束。

毕竟,与老对手英国皇家海军比,德国海军的劣势太过明显。对此,邓尼茨的评论可谓一针见血:“我们的海军就好像没有手也没有脚的残疾人……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国家会像我们的海军这么凄惨。”

德国海军面对的敌人是如此强大,然而其自身拥有的力量却又如此弱小,与其将要承担的任务比是那么不相称。

1939年9月欧洲战争爆发时,德国海军可用的主力战舰仅有5艘,英国海军则是15艘;轻重巡洋舰德国海军只有7艘,英国海军拥有62艘;驱逐舰的对比更是悬殊,为17:159。

德国海军只有潜艇数量超过了对手,57:54——但是这当中德国仅有22条潜艇能够前往远海作战。

实际上,不考虑战舰数量,单是对比海军服役的人数,德国海军的孱弱也可见一斑。此时德国海军的总兵力约为5万人,英国海军光是在各种军舰上服役的水手就有约20万人。

尽管随着战事推进,德国海军的总兵力到1941年猛增至约40万人,多艘新锐大型战舰也先后服役,然而与对手悬殊的实力差距并没有缩小,反而在继续拉大。

雷德尔(中间深色礼服佩戴全套勋章手持白色物)在1938年,此时他雄心勃勃,计划在未来若干年打造一支可与英国海军抗衡的力量,但战争的爆发让一切成为泡影。

鉴于力量的差距,德国海军的任务在战争一开始就被定义为破坏对手的海上交通线。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寻求舰队决战的前辈比起来,此时的海军已经沦为了一支海上游击队——在与对手捉迷藏的同时寻找机会攻击他们的运输船队。

然而,对于水面舰艇部队来说,这项任务在即将到来的1942年也将变得异常艰巨。

虽然德国海军在法国投降后获得了大西洋沿岸的众多港口,进出大洋的路线得以大幅度缩短,不过却也不得不面对新的挑战。

布雷斯特港在法国的位置示意图,小图是今日的要塞遗存。

布列塔尼半岛最西端海岸线示意图,布雷斯特港即位于此。

布雷斯特要塞古地图

大型战舰的主要锚地布雷斯特港位于布列塔尼半岛西端,由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早在17世纪这里就已经成为了法国海军在大西洋沿岸最重要的军港。

一战后期,美国军队就是从这里登陆加入欧洲战场。二战期间,由于其港区宽阔,拥有可供大型战舰停泊的深水码头,以及配套措施齐全的船坞、修理工厂,成为德国海军战舰进入大洋最适合的锚泊地。

1941年初沙恩霍斯特号与格奈森瑙号的航迹

1941年3月22日,沙恩霍斯特号与格奈森瑙号在圆满完成“柏林行动”任务后,带着击沉、俘获22艘商船的战绩返航驶入布雷斯特港。此后,这两艘战舰就一直锚泊于此。

尽管布雷斯特是优越的良港,却也在英国空军和海军岸基飞机的作战半径内——从不列颠岛海岸机场起飞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即可抵达港口上空。

自从这两艘战舰到达布雷斯特港后,只要天气允许,英军的飞机就没有停止过对这里的空袭。

1941年,英国空军重型轰炸机空袭布雷斯特港。

从1941年3月底到次年2月两舰离开,英国战机共对港口实施了299次攻击行动。

在这些行动中,英国人付出了43架战机和247名机组人员的代价,多次击中这两艘战舰,虽然始终未能将其重创,却严重影响了两舰的作战行动。

1941年4月6日,4架岸基鱼雷轰炸机实施的空袭中一枚鱼雷击中了格奈森瑙号,3050吨海水从破洞涌入,导致战舰油舱破裂,电路系统也无法正常工作。德军随后将战舰拖入干船坞维修,但在此期间依旧要面对英国战机的轰炸。

3天后,英国皇家空军的高空轰炸机再次光临,这次格奈森瑙号虽然躲过一劫,但在附近码头停靠的沙恩霍斯特号却被命中4枚炸弹,造成72人丧生,90人受伤。

此前的“柏林行动”中,沙恩霍斯特号的主动力系统因为高负荷工作而出现了一些问题,返港后一直在检查维修。为了避免继续受到空袭干扰,不久后该舰被临时转移到了布雷斯特以南位于比斯开湾的拉帕利斯港。

这几次空袭看起来似乎没有造成太大破坏,然而却直接影响到了之后的一次重大行动。

受到“柏林行动”成功的鼓舞,雷德尔计划动用最新服役的战列舰俾斯麦号搭档沙恩霍斯特号与格奈森瑙号,外加重巡洋舰欧根亲王号(Prinz Eugen)组成两个战斗群,共同完成新的远洋破交行动,以期在潜艇部队逐渐进入打击高潮的形势下一举掐断英国的海上交通线。

然而,沙恩霍斯特号的高压蒸汽主机预计需要90天时间才能完成彻底检修并且达到最佳状态(有趣的是,同级姐妹舰格奈森瑙号的主机与其几乎一样,却很少出现问题)。格奈森瑙号的损伤也需要至少10周才能修复。因此,两舰在短期内无法执行任何任务。

根据雷德尔的判断,此时大西洋战事已经进入关键阶段,随着美国海军开始介入海上护航,形势已经容不得继续等待了。另外,德国即将开始对苏联的战争,海军在新的战场将注定不会有太大作为,因而必须抓紧时机获得新的战绩,给未来发展争取到足够的话语权和预算。

之后的情况就是后来人们熟知的“莱茵演习”行动。俾斯麦号与欧根亲王号在没有其它作战舰只配合的情况下开始了冒险。

5月31日,欧根亲王号孤单地驶入布雷斯特港。而俾斯麦号在完成了一次史诗般经典的海战,击沉对手最大的主力战舰胡德号后遭到不间断的围攻,最终沉没在返回布雷斯特港的途中。

“莱茵演习”行动的结局以德国海军最新最大的主力战舰俾斯麦号沉没告终。

后来有很多观点认为,如果雷德尔不是这么急于出击,而是等待沙恩霍斯特号或者格奈森瑙号,哪怕一艘完成修理,甚至等待已于2月底入役,但尚未完成训练及准备的俾斯麦号姐妹舰提尔皮茨号(Tirpitz)达到可以遂行作战状态后一起行动的话,或许能对英国人形成更大威胁,而俾斯麦号也可能会幸存下来。

沙恩霍斯特、格奈森瑙号与提尔皮茨号1941年所处港口,前二者当时不断在检修,而后者则刚刚入役,还未形成战斗力。

6月22日,德国发动了对苏联的入侵,西线的大量空军战斗机被调往东方新战场。面对英国战机越来越频繁的空袭,法国沿岸停靠的德国战舰无法得到有效的空中保护。

7月24日,数个英军重型轰炸机编队空袭了拉帕利斯港,5枚重磅炸弹命中了沙恩霍斯特号。3099吨海水涌入后舰体产生了8°的倾斜。虽然只造成了2人死亡,15人受伤,但是新的损伤使得战舰必须返回布雷斯特港——只有那里的干船坞可以容纳沙恩霍斯特号庞大的身躯。

次日,战舰返回布雷斯特港,开始了新一轮为期4个月的大修。

沙恩霍斯特号与格奈森瑙号属于同一级战舰。前者于1935年5月16日在威廉港海军造船厂开工建造,而后者则是在基尔港德意志造船厂建造。有意思的是,格奈森瑙号的开工日期比沙恩霍斯特早了13天,而下水日期则比后者晚了足足5个月,但是最终竣工时间又早了7个多月。

因此,英国人认为格奈森瑙号才是首舰,并因此称之为“格奈森瑙级”,而德国人还是以沙恩霍斯特为首舰并以此命名该级别。

沙恩霍斯特号战列舰

两艘舰的名称皆来自于18、19世纪之交拿破仑战争时期,普鲁士王国著名的军事改革家的姓氏。

两舰标准排水量31500吨,最大航速32节——高于对手英国海军的所有同等级主力战舰。两舰均装备三座三联装280毫米主炮,口径虽然不大,但具有优秀的穿甲能力和较远射程——其实德国人在设计建造战舰时也考虑到了日后换装更大口径的舰炮,但由于战争爆发被搁置。

由于综上原因,英国人将该级舰归类为战列巡洋舰,不过德国海军方面则始终视之为战列舰。

沙恩霍斯特号的基本数据、外观示意图

格奈森瑙号战列舰

在俾斯麦级入役前,沙恩霍斯特级姊妹舰都是德国海军吨位最大、战斗力最强的主力战舰。两舰总是结伴出击,是海军出勤率最高、战果最多的战舰。

1940年挪威战役期间,两舰还创造过战舰主炮击沉航空母舰的海战史新纪录——英国航母光荣号(Glorious)成了两姊妹的炮下鬼。因此,两舰被英国人痛恨不已,称其其为“丑陋的两姐妹”。

实际上沙恩霍斯特级战舰外形优美,被认为是德国海军建造的最漂亮战舰之一。

沙恩霍斯特与格奈森瑙两姊妹舰经常结伴出击。

1941年夏,击沉俾斯麦号后不久,英国海军在大西洋开始了一次大规模围剿,德国海军此前部署在各处,专门支援远洋作战的补给船被击沉9艘。雷德尔苦心建立起来的远洋作战后勤体系遭到重创,已经无法支持此前的那种作战行动了。

同期,希特勒通过那一向自认为很准的直觉判断,英国人将会在挪威发起新的攻势,从侧翼包抄德国。他同时也意识到美国迟早会参加战争,那之后北方的海域势必将成为激烈交锋的战场。

因此,希特勒决定将德国海军现有的主力战舰全部集结在挪威海域,以应对他所认为即将发生的战事。他告诉雷德尔,由于陆军正在全力进攻苏联,无法抽调出多余兵力,而空军也是基于同样原因,所以,加强挪威的防御只能依靠海军了。

对于希特勒的要求,雷德尔开始并不赞成,他还希望在大西洋方向部署舰队,寻求机会——至少对直布罗陀海峡方向的英国运输线予以打击。

另外,在法国西海岸部署大型战舰也可以起到对英国本土舰队的牵制作用,即使她们不能出动也可以作为“存在舰队”而威慑敌人。

此外还有军方人士认为,停留在布雷斯特港的德国战舰也使得英国海军在直布罗陀海峡的H舰队不敢轻易前往中地中海去拦截驶往北非的意大利运输船队——这等于间接支援了德军在北非的战事。

沙恩霍斯特级姊妹舰驻泊的布雷斯特港与通往地中海的直布罗陀海峡位置关系示意图。

然而,雷德尔也必须面临诸多不利的现实情况。

首先,英国战机对布雷斯特港的轰炸从未停止过,得不到有效空中保护的战舰迟早会被摧毁,或者丧失作用。到那时,所谓“存在舰队”将变得毫无意义。(三年后,提尔皮茨号就是如此结局。)

其次,由于在港口停泊的时间过长,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瑟瑙号的水兵无法获得足够的战斗训练,又将为以后的作战带来影响。

布雷斯特港虽然地理位置绝佳,设施完备,是德国战舰理想的驻泊地,但其也在英国空军的轰炸机作战半径之内,极易遭到空袭。

权衡再三后,雷德尔最终同意将布雷斯特港的大型战舰撤回本土港口。

不过,新的问题随之而来:战舰要通过哪条线路回到德国呢?

可以选择的航线有三条:

1.从布雷斯特港出发向西,驶入北大西洋中部,然后转向北,途经冰岛与格陵兰岛之间的丹麦海峡,再向东进入挪威海,从而可以到达德军控制下的挪威港口,之后沿海岸线也可南下回到德国本土。

2.大部分路线与前者一致,只是不再绕行丹麦海峡,而是从冰岛以南与法罗群岛之间海域进入挪威海。

3.从布雷斯特港出发,直接沿法国海岸线穿越英吉利海峡回到德国。

一开始,大部分接到命令进行可行性研究的海军参谋人员和高级将领都倾向于第一条路线——包括雷德尔本人。

因为从任何角度看,第一条航线都可以远远避开英国本土,从而免遭其航空力量以及战舰的拦截,是最为稳妥的线路。不过,该线路也有缺点——航线太长。

如果选择该线路,毫无疑问又将是一次远洋航行,当中的变数难以预料。而且,几个月前俾斯麦号就是沿着这条航线(方向正好相反)杀进大西洋,并最终沉没——众人心中都很清楚。同时,这条线路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也寄希望于天气的帮助和足够的运气。

第二条路线则很快被否决,因为那将很可能招致在苏格兰北部斯卡帕湾锚地集结的英国本土舰队的拦截——围捕俾斯麦号的英国战舰也正是从那里出发。

德国战舰通过北部路线返回控制区的路线距离漫长,充满变数。

英国海军本土舰队驻泊地

第三条线路看起来似乎最为危险,也是一开始就被雷德尔认为不可行的一条:直接从英吉利海峡通过。这无异于是在英国人的家门口示威,将会招致来自于其本土海空力量的各种拦截。

海峡最窄处的多佛尔海峡宽度仅有不到30公里,英国人在此处海域布设有水雷区,而且还可以使用海岸炮兵对经过的舰只进行射击。不过,这条路线是三条当中距离最短的。

多佛尔海峡,从法国加莱海岸远眺,能见度良好的时候可以清楚看到对面英国海岸线那标志性的白色崖壁。

有鉴于此,雷德尔也认为如果欧根亲王号通过快速隐蔽的突击穿越,还是有很大机会通过海峡的。

德国战舰返回本土港口的南部路线,这也是日后行动采用的方案。

欧根亲王号是希佩尔海军上将级(Admiral Hipper Class)重巡洋舰的第三号舰。由于在前两舰的基础上做出了很多改进,并且增加了吨位,故而也有人将其在内的后三艘统称为欧根亲王级,不过其总体设计仍与首舰希佩尔海军上将号大致相同。

该舰于1936年4月23日在基尔港日耳曼尼亚造船厂开工,1938年8月22日下水,1940年8月1日服役。标准排水量14500吨,最高航速32.5节,装备四座双联装203毫米主炮。

此前作为俾斯麦号的伴随舰参与了莱茵演习行动。该舰的外形轮廓与俾斯麦号非常近似(只是尺寸缩小很多),故而在之前的海战中曾被对手误认成后者。

欧根亲王号重巡洋舰

欧根亲王号的双联装203毫米主炮

虽然雷德尔并不否认通过英吉利海峡是最为便捷的路线,但是他仍然对两艘沙恩霍斯特级战舰是否适合该路线心存疑虑,毕竟两舰目标太大,在可以预料的敌方攻击中被击中的概率也高得多。

不过,最终的决定权此时在希特勒那里——他对这次军舰调动表现出来前所未有的兴趣。

希特勒认为风险最高的线路成功的可能性越高,在与雷德尔的磋商中又滔滔不绝提及他之前的决断几乎全部充满了冒险,而每一次最终都证明他是正确的。最后,希特勒甚至声称:反正那些大型战舰已经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即使行动不成功,也有机会将舰炮和装甲回收用于海岸防御。很明显,他还是从陆权角度出发做出自己的考量。

虽然希特勒的观点充满了对海军的侮辱意味(这当中不可避免有空军司令戈林不断诋毁和陆军高级将领的推波助澜),但也确实提醒了雷德尔和海军参谋军官们——通过英吉利海峡,在战舰遇到问题时还可以从沿岸提供相应支援,甚至至少在军舰沉没时还有机会救出那些宝贵的水兵。而一旦选择北方线路,遇到不测时一切将只能听天由命,毫无办法。

他们随后意识到,只要保密工作到位,行动达到足够的突然性,成功的概率实际上会很高。

1941年底,德国海军潜艇部队表现颇为活跃,除了对英国海上交通线施加了更大压力外,在与皇家海军的战斗中也接连有所斩获。

11月13日,U-81在直布罗陀海峡附近击沉了航母皇家方舟号(HMS Ark Royal)。

11月25日,U-331在东地中海击沉了战列舰巴勒姆号(HMS Barham)。

这些胜利些许提振了海军的士气,某种角度上也替俾斯麦号报了一箭之仇。然而,丝毫不会改变双方海军的力量对比。德国海军的水面舰艇部队依然处于被动态势。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11日,德国对美国宣战,这意味着在大西洋上,德国海军要面对的敌人将不只是英国海军,虽然与美国的海军大型舰艇交战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其强大的造船工业与反潜力量将会给潜艇破交战带来更大的压力。

1942年1月14日,“提尔皮茨”号启程前往挪威驻泊,而她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德国本土。

提尔皮茨号前往挪威驻泊,对通过北极圈航线向苏联提供战争物资的盟国运输船队构成巨大威胁。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她很少出动,锚地也几经变动,直至沉没也未经历一次真正的考验。

提尔皮茨号在驱逐舰护卫下航行在挪威海域(1942年10月)。

就在两天前,德国海军、空军代表在希特勒位于东普鲁士的“狼穴”大本营对即将实施的行动布署做了具体磋商与确认。

当日参加会议的人员:

最高统帅、陆军总司令希特勒

最高统帅部总参谋长威廉·凯特尔元帅

海军总司令埃里希·雷德尔元帅

海军战列舰队司令奥托·西里亚克斯中将

海军扫雷舰队司令弗里德里希·卢格准将

空军参谋长汉斯·耶顺内克上将

空军战斗机部队总监阿道夫·加兰德上校

参加行动的战舰舰长:

库尔特·霍夫曼上校(沙恩霍斯特号)

奥托·菲恩上校(格奈森瑙号)

赫尔穆特·布林克曼上校(欧根亲王号)

副官、速记员等

雷德尔首先宣布了海军最终提交的计划——即直接通过英吉利海峡的方案。随后,他虽然接着阐述了自己的顾虑,但是仍然表示会服从希特勒的决定。

希特勒再次强调了战舰调动的必要性,并且威胁说如果海军继续反对,那么他将下令这三艘战舰直接在布雷斯特港退役,而且舰上主炮都将拆卸交给陆军使用。

事实上,到此时行动计划已经不可更改。

随后,与会者就行动方案中的每一处细节进行了全面讨论。

希特勒认为,行动成功的最重要先决条件是保密工作必须到位,他要求所有参会人员必须严格遵守。

最后,他又老调重弹说:“我的多数决定都是冒险的,只有最敢于冒险的人才会交好运。”

空军被指派全程掩护舰队穿过海峡,使其免遭英国战机的攻击。加兰德负责指挥相关的行动——他本身就是一名顶级王牌战斗机飞行员。

时任空军战斗机部队总监的加兰德。他是二战德国空军最富传奇色彩、个人魅力的明星飞行员之一。1942年底晋升少将时是当时德军中最年轻的将军。他本人充满个性,有很多逸闻,内心非常厌恶希特勒。

“雷霆行动”(Unternehmen Donnerkeil)——这是空军为行动所起的代号。

而海军则使用“瑟布鲁斯”(Cerberus)作为代号——这名称来自于希腊神话中守卫地狱入口的三头犬。

之所以这样分开命名代号,也是为了迷惑所有人(包括自己人),使得对手即便察觉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为了加强信息掩护,误导英国人,希特勒甚至打算告诉意大利人他将派遣这三艘军舰前往太平洋,配合日本在那里的作战行动。(很明显,他并不信任意大利人,并且认为那边是英国获取轴心国情报的重要途径。)

由于西线德国空军大部已经调往东线战场,再加上常规的备战需要,所以可用于支援海军此次行动的飞机数量并不会太多。

不过,经过加兰德与参谋人员的周密估算和调配,仍然集中了200多架各型战斗机,分别来自:

驻扎在英吉利海峡沿岸的第二(JG2)、第二十六(JG26)战斗机联队(各90架)

驻扎在德国本土西部地区的第一(JG1)战斗机联队(60架)

空军驻巴黎战斗机训练学校(12架)

这些飞机大部分都是Bf-109型,也有一部分最新式的Fw-190型战斗机。

博物馆中JG26的Bf-109战斗机

JG2王牌飞行员的Fw-190战斗机

此外,还有30架双引擎的Bf-110夜间战斗机可供使用,它们将主要担负黎明和黄昏两个时段的掩护任务。

Bf-110战斗机。

这种战斗机因机动性缺憾在不列颠空战期间表现不佳,但在另一些领域却十分出色,比如作为夜间防空战斗机。

当然,这些飞机因驻扎机场与目标空域距离、自身航程、战备需要,以及其他因素,不可能同时出现在舰队上空。每一批护航战机将由16架战机组成,护航时间大约35分钟——根据各波次战机飞行距离变化而相应有所变化。

如果在护航期间没有与敌机发生战斗或者接触,可以多停留10分钟。每一波次战斗机返航前10分钟左右,下一批次护航战机应该赶到舰队所在空域。这样,最多时舰队可以得到32架战斗机的掩护。

为做好任务协调,加兰德派遣空军联络官、作战参谋、无线电联络员登上沙恩霍斯特号,随舰行动。另外格奈森瑙号与欧根亲王号也都有联络人员登舰随行。

此外,空军通讯情报技术室主任沃尔夫冈·马丁尼通讯兵上将制定了一套方案,在行动开始后会不间断对监视英吉利海峡的英国雷达进行电子干扰,以求尽可能迟缓舰队被发现的时间(这是战争史上最早的电子干扰作战之一)。

马丁尼将军作为无线电专家,在二战后的联邦德国军队以及国际无线电学术领域也拥有一席之地。

按照计划,舰队将在夜晚出发,利用黑暗掩护抵达航程的第一阶段目标——科唐坦半岛北端的港口瑟堡,黎明前抵达瑟堡与下一个港口勒阿弗尔之间水域。

如果此时英国人没有发现舰队,那么接下来的104海里各舰将全速航行,于中午时分穿越英吉利海峡最狭窄、也是最危险的地段。届时即便斯卡帕湾的英国本土舰队出发拦截,舰队也有足够的时间驶回临近的港口。

这样安排的另一个目的,除了能利用英吉利海峡多变的天气——比如大雾——来掩护舰队外,也为可以最大限度利用空中掩护,尤其在最危险的时段。

毕竟,俾斯麦号因为没有空中掩护而招致沉没的惨痛教训就在不久之前。

英吉利海峡与多佛尔海峡位置示意图

另外,由于英吉利海峡相对较浅,为了保证舰队尽可能以高速航行,决定在该海峡地区航行还是不要太靠近法国海岸,基本沿海峡中线行驶。这也是为了降低触碰水雷的风险。

为了保证计划航线的安全,海军扫雷舰队出动八十艘扫雷舰艇,对预定航道进行了勘察、清扫,一共清除了98颗触发水雷、21颗沉底水雷,共发现三道水雷阻塞线,并全部做了扫除或标识。

出于保密需要,这些工作全部是在夜间进行,自然加大了作业难度和风险,因此也损失了一艘扫雷艇和一艘驱逐舰(Z8布鲁诺-海涅曼号 Bruno Heinemann )。

德国海军扫雷舰队司令卢格,其胸口一级铁十字勋章下方佩戴的是海军扫雷奖章。

在具体行动日期的决定上,也有很多因素需要考量。由于这件事具有很高的迫切性,故而不能拖延太久。

二月中旬之前的日出日落时间、月相、海峡地区的潮汐、风向等状况都比较符合行动要求。经过海军、空军的气象侦察和专家研判,十二日并不是一个好天气——尤其对于空军而言。

但海军西部集群司令阿尔弗雷德·萨尔瓦希特上将最终拍板决定,于二月十一日夜间舰队出发,第二天中午通过多佛尔海峡。

之所以决定这个日期,其中一个原因是十三是海军非常忌讳的数字。而且,十三日是星期五——对于海军这样古老的军种来说,科学固然重要,但传统和迷信一样不可忽视。

事后的情报显示,英国人对德国舰队的动向实际上并不是完全没有预测和察觉。从他们十一日之前在布雷斯特港附近海域新空投了大量磁性沉底水雷就可见一斑。

不过,英国人预估德国人只敢利用暗夜掩护通过多佛尔海峡,完全没有料到德国战舰敢于在白昼强行闯过大英帝国的家门口。

1942年2月11日,布雷斯特突然在下午开始全城戒严,期间无人可以随意进出港口,这使得潜伏的英军情报人员无法得知德军战舰的确切动向。

夜幕低垂之时,布雷斯特港口集结了6艘驱逐舰:

Z4 理查德·贝茨恩号(Richard Beitzen)

Z5 保罗·雅各比号(Paul Jacobi)

Z7 赫尔曼·舒曼号(Hermann Schoemann)

Z14 弗里德里希·伊內(Friedrich Ihn)

Z25(仅有编号无舰名)

Z29(仅有编号无舰名)

这些驱逐舰作为护航舰,将保护三艘主力舰通过海峡。

原计划舰队将在20时许出发,但一个意外情况将这一时间被迫推迟。就在战舰依次驶离锚泊位置时,空袭警报响彻港口上空,三舰被迫又驶回驻泊位置。

港口上空再次被浓烈的防空烟幕笼罩,探照灯光柱扫视着天空,各种口径的高射炮喷吐着火舌——包括三艘战舰上的高炮。二十多架英军轰炸机光临布雷斯特港,一切都是例行的节目。

幸运的是,这一次没有战舰被击中。但是,行动的时间因此被耽误了。

沙恩霍斯特、格奈森瑙、欧根亲王三舰在布雷斯特港停泊位置示意图

2月11日22时(以下皆为中欧标准时间),空袭警报解除。行动指挥西里亚克斯在旗舰沙恩霍斯特号上下令出发。

23时45分,三舰离开港口进入外海,与6艘已经等候的驱逐舰会合。

就在此前的21时35分左右,负责监视港口的英国海军海狮号(HMS Sea lion N72)潜艇认为已经不会出现什么情况,从而结束了当日观察。

西里亚克斯当时并不知道,幸运之神已经眷顾了他和他的舰队。

西里亚克斯,时任海军战列舰队司令,负责直接指挥行动。他脾气很大,被部属称为“坏脾气的沙皇”。

“雷霆-地狱犬”行动正式开始了。

沙恩霍斯特号、格奈森瑙号、欧根亲王号依次排列成单线纵队航行,6艘驱逐舰则在侧面掩护。

欧根亲王号上拍摄的格奈森瑙号和沙恩霍斯特号(由近及远)

原计划舰队以26节航速前进,但由于潮汐作用提供的助力,实际上达到了30节速度。

0时30分左右,舰队进入英吉利海峡。

12日零时舰队所处位置示意图

根据计划,此时舰队进入无线电静默状态。随后舰队位置由法国沿岸的各个德军雷达站进行确认,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来自各站测定的新位置信息汇报给位于巴黎的海军西部集群司令部。而舰队的航线此阶段远在英国海岸雷达站的侦测距离以外。

英吉利海峡沿岸的英国与德国雷达站分布示意图

现代英吉利海峡沿岸残留的德军雷达站遗迹,图中右侧的雷达是一种被称为“维尔茨堡”的对空搜索雷达。

经过科唐坦半岛的瑟堡港附近时,又有14艘鱼雷艇先后加入护航阵列。

此时,一切都是按行动前预估的时间表在推进,舰队甚至由于高速前进,把在港口耽误的时间又抢了回来。

沙恩霍斯特号舰艉甲板拍摄的格奈森瑙号

高速航行中的德军舰队,远处两艘战舰是沙恩霍斯特号(左)与格奈森瑙号(右)

高速穿越英吉利海峡的欧根亲王号前甲板

6时30分许,西里亚克斯在沙恩霍斯特号的指挥舰桥上喝着热咖啡,下令各舰清空甲板杂物,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此时海面上飘着淡淡的薄雾,一千五百米的高度悬着大片雨云。

舰队已经顺利航行了217海里,沿途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情况,但是西里亚克斯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由于季节和纬度的关系,海峡上空要到8时50分左右才会破晓。此刻他最盼望的是空军的飞机能及时就位。

德军舰队穿行在英吉利海峡,图正中的战舰即是沙恩霍斯特号,其左边海平线上的高大舰影是格奈森瑙号。

8时14分,第一批Bf-110夜间战斗机在加兰德的命令下起飞。

8时50分,飞机编队抵达舰队上空。

从此刻开始,空军的战斗机将以接力的方式连续不断地给舰队撑起一把小小的空中保护伞。

德国空军的Bf-110护航编队在舰队上空

为了尽可能避免被英国雷达发现,这些战斗机在舰队左舷附近以几乎与战舰桅杆平行的高度飞行,同时也保持着无线电静默状态(加兰德在事前反复叮嘱参加任务的飞行员注意学习海军的无线电纪律,因为在这一点上空军从来都比较随便。)。

反映此次行动的现代美术画作,作者准确描绘了德军护航战机的飞行高度。

根据画中战机类型看,这不是第一批护航编队。

8时54分,天空出现了一丝曙光。

马丁尼将军的部门从舰队出发后不久就开始了对英国海岸雷达的干扰行动,并且做的不露痕迹。天空放亮后,英国海岸的雷达站屏幕上虽然偶尔会有一些痕迹出现,但让监视人员认为那不过是因为天气的干扰。

图中阴影部分是英国南部海岸雷达对海搜索的范围,这张图展示的是1940年的情况,虚线与黑色实线是不同时期对空搜索的范围。

英吉利海峡沿岸的英国雷达监测站,这种雷达最初主要是针对空中目标的监视。

随着战事的发展,英国技术人员开发出了专门针对海上目标的雷达,但是这种早期雷达性能并不完善,极易受到天气和人为干扰。这幅描绘英国对海搜索雷达的美术作品存于英国战争博物馆。

西里亚克斯并不知道,此刻在他的前方出现了一个新麻烦:舰队必经的法国迪耶普港外海面上,德国海军的警戒部队发现一个此前从未清扫到的水雷带,经过4艘扫雷艇的紧张努力,才清扫出一条航道。

当时谁也不知道这是否能够保证无线电静默中的舰队平安通过,不过事后总算没有发生状况。幸运之神再一次眷顾了德国人。

11时许(英国时间10时),两架英国空军的喷火式战斗机在侦察飞行中目睹到海面上一列长长的德国战舰在由西南向东北方向行进。

就在不久之前,夜间战斗机护航队退出舰队所在空域,飞赴荷兰的沿岸机场,他们将在黄昏到来时再度执行护航任务。单引擎的昼间战斗机接替了护航。

此时,舰队位于索姆河口外50海里的海面上,距离多佛尔海峡最狭窄的地段尚有40海里。

与此同时,德国的无线电监听站截获了英国飞机发出的电报:发现德国海军编队,三艘主力舰。

舰队终于被发现了!

德军舰队被英军侦察机发现的大致位置示意图

经过讨论,巴黎的后方指挥部决定继续保持无线电静默,希望可以让英国人无法测定舰队的具体位置。

英国海军部起初并不相信这一报告,于是又命令海岸司令部派出侦察机继续核实情况。

12时05分(英国时间11时05分),侦察机报告确认了之前的发现。

自十八世纪以来,没有任何大英帝国的敌人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通过这片海域。也许正是这种二百年来形成的骄傲记忆,让英国人怎么也不敢相信弱小的德国海军敢于如此冒险在白昼穿越英吉利海峡。

多佛尔海峡英国海岸线防御地带示意图

部署在多佛尔角的英国海岸炮台。

图中是其中一门,以小熊维尼命名的14英寸(约356毫米)火炮。这种火炮射速很慢,因此在2月12日当天并未作出反应。

12时25分(英国时间11时25分),警报才迟迟发出。此时,舰队已经接近多佛尔海峡。

同时,所处海域的云层已经降至九百米到六百米左右的高度,天空飘起了雨点,不过能见度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海峡那边的英国海岸仍然依稀可见。这时,又有15艘鱼雷艇加入舰队,在靠近英国的一侧构成一道新屏障。

负责英吉利海峡防卫的英国海军伯伦特·拉姆齐中将此时手里只有9艘驱逐舰和32艘鱼雷艇,很显然这点兵力难以阻止德国海军舰队。

拉姆齐,他在1940年指挥了敦刻尔克撤退。

即便如此,英国人的反应也慢得让人惊讶。

13时16分(英国时间12时16分),多佛尔的海岸炮兵开始向欧根亲王号射击。9英寸(约230毫米)的火炮连续打出33次齐射,但炮弹都落到了距离紧靠法国海岸线航行的德舰1.5千米外的海中。见射击效果不佳,英军炮兵只得停止射击。

多佛尔的英军海岸炮兵向德军舰队开火

与此同时,德国驱逐舰Z7号赶跑了高速接近舰队的英国鱼雷艇。

13时34分(英国时间12时34分),英国战机姗姗来迟,终于加入了战斗。6架剑鱼鱼雷攻击机在10架喷火战斗机的掩护下从低空向舰队扑来(八个多月前,正是这种飞机投下的鱼雷决定了俾斯麦号的最终命运)。

首批英军战机攻击德国舰队的位置示意图

描绘剑鱼攻击沙恩霍斯特号的现代绘画,图中可见后者的侧舷火炮正在开火。

沙恩霍斯特号上的空军联络组率先打破了无线电静默,引导战斗机攻击敌方战机。德国战舰上的高射炮也在同一时间向英国战机开火。

很快,剑鱼机群被全部击落,仅有5名落水的机组乘员被随后赶到的英国船只救起。

剑鱼鱼雷攻击机。这种战机对大型水面战舰威胁很大,但由于速度较慢,容易被击落,在1942年以后逐渐退出作战一线。

此时,加兰德也向护航战斗机发出“打开面罩”的暗语指令,解除此前的无线电静默。随后,德国空军在海峡上空的无线电通讯又开始了往日的嘈杂。

这之后,战斗机被命令分为高空低空两组掩护舰队,不必再顾忌英国的雷达监视了。

英军战机反应如此迟缓,部分原因也是马丁尼的部门同时对英国空军的指挥通讯采取了高频率干扰。载有无线电发射装置的德国轰炸机在海峡上空向英国雷达站发出误导讯号,使得他们认为德军有大批战机从不同方向赶来,从而有效分散了英军战斗机的力量。

英国战机的攻势之后暂时停顿了一段时间。

西里亚克斯在沙恩霍斯特号的舰桥上目睹了这一连串的战斗,他在宽慰之余还有内心的隐忧:从昨夜到现在,舰队一直在出奇的顺利中按部就班前进,让他反倒不安起来,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14时37分,沙恩霍斯特号左舷后方发现漂浮的水雷。

这才是让西里亚克斯最担心的威胁。

虽然之前德国海军的扫雷部队没有休息片刻,一直在清理航道,但是在广阔的海上扫除水雷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像多佛尔海峡这样狭窄的地方,危险更是无处不在,一些地方的安全航道仅有800多米宽,扫雷舰有时也自身难保。

德国海军扫雷奖章

此时舰队已经通过了多佛尔海峡最窄的区域,虽然英国人的攻击没有想象中那么猛烈,但也在一直持续当中。

14时55分—15时29分,连续多个波次的各型英国单、双引擎轰炸机不间断对舰队发动攻击,又先后有至少五架被德军战斗机击落。

望着渐渐远去的多佛尔海峡英国那侧白色的悬崖海岸,西里亚克斯的心情又轻松了不少,他觉得或许自己之前的顾虑是多余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沙恩霍斯特号的庞大舰体突然晃动了一下,舰桥内的灯光瞬间熄灭,与外界的无线电通讯也随之中断——触雷了!

沙恩霍斯特号触雷位置示意图

西里亚克斯之前最担心的情况突然变成了现实。

最糟糕的是,沙恩霍斯特号此前就经常罢工的主机此时因为电路系统的受损也停止了工作,整条战舰瘫在了原地。

舰上工程师经过检查后报告说,故障可以排除,主机也可以恢复运行,但一切都需要时间。

时间。西里亚克斯此时什么都有,却唯独缺少的就是时间。

经过短暂考虑,他下令临近的Z29号驱逐舰靠向沙恩霍斯特号,接舷后,顺着梯子敏捷地跳到驱逐舰上,指挥编队继续全速航行。随同他一道转移的还有空军的联络组。这艘满载排水量仅有3600吨的军舰瞬间升格为整支舰队的旗舰。

“我希望沙恩霍斯特号能够回国,不管用什么办法!如果不行就让她在荷兰海岸搁浅!”西里亚克斯离舰前对霍夫曼舰长命令道。

沙恩霍斯特号第二任舰长霍夫曼

此时,天气开始转坏,云层下降到仅有六百米高度,空中到处飘着雨点,能见度下降到只有1千米。

望着舰艉因触雷而拖着一条油渍的沙恩霍斯特号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西里亚克斯的心情无比沉重——他曾是这条战舰的第一任舰长。

虽然海军有着舰长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与舰共存亡的传统,但是此时他身为行动指挥,需要对整个舰队以及数千名官兵负责。

现在,整个舰队已经分成了三个部分:

格奈森瑙号、欧根亲王号、绝大部分的护航驱逐舰、鱼雷艇

沙恩霍斯特号、少量护卫舰艇

Z29号

由于换舰耽搁了时间,Z29号已经和主力舰队失去了接触,仅能依靠无线电进行联络。

德国海军1936A型驱逐舰,Z29号即属于该级别。这种型号的驱逐舰拥有双联装150毫米的主炮,火力强于同时期对手的同类舰,但该主炮的实际使用效果并不好。

西里亚克斯担心沙恩霍斯特号已经无法完成接下来的航程,致电巴黎方面,要求派船只将其拖曳到临近的荷兰港口。

英国人也发现了这一难得的机会,开始集中攻击两艘掉队的战舰。多架轰炸机不顾恶劣的气候,向两个猎物(沙恩霍斯特号、Z29)发起攻击,但无一命中。德军战斗机和舰上高射炮之后驱离了这些飞机。

16时05分,沙恩霍斯特号经过抢修,又再次启动,开始追赶前方的主力舰队。

此刻,英国人不甘心放走这几块送到家门口的肥肉,利用最后的机会发起新一轮攻击。又有多批次轰炸机借助云层掩护,飞临格奈森瑙号和欧根亲王号上空轮番攻击,但依然无一命中。

行动期间的欧根亲王号,可见其左舷火炮射击后的硝烟。

6艘本来用作在近海驱赶德国U型潜艇和鱼雷艇的英国老式驱逐舰被作为最后的水面突击力量前往攻击。

然而,在恶劣的天气影响下,这几艘舰还未碰到敌人就先后遭到了德军轰炸机袭击和己方的误击。不久,一艘驱逐舰就因主机出现故障而被迫退出追击。

16时20分左右,其余五艘驱逐舰追上了格奈森瑙号和欧根亲王号,旋即发起了进攻。英舰行驶到与德舰平行的阵位,准备鱼雷攻击。

但德国战舰根本没把这几艘小军舰当回事,格奈森瑙号和周围的护航驱逐舰开火射击。高速行驶中的格奈森瑙号连续打出齐射,多枚炮弹直接命中伍斯特号(HMS Worcester)驱逐舰。

德军战舰与英军驱逐舰队交火位置示意图

伍斯特号前甲板被炮弹撕裂,舰桥被炸掉一半,轮机舱也被击中进水。舰上26人阵亡 ,45人负伤,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伍斯特号中弹位置示意图

格奈森瑙号无心恋战,接着将主炮又对准另外几艘驱逐舰。那几艘驱逐舰见状忙脱离了战斗,隐入浓雾之中。

伍斯特号并没有沉没,舰员扑灭大火后,踉跄着返回了基地。

伍斯特号驱逐舰,她在1944年再次负伤后退出一线作战序列,1946年被报废解体。

16时50分到18时,舰队继续遭到英军战机多批次的持续攻击。

英军轰炸机不顾恶劣天气,向格奈森瑙号、欧根亲王号实施小编队或单机攻击。

同时,飞临舰队上空的还有德国轰炸机,这些飞机本来是被召来攻击英军驱逐舰,却误将Z7号驱逐舰认错,投下了炸弹,不过并没有命中。

面对英军飞机的一波波袭击,德军护航战斗机飞行员们也是不顾疲劳,在越来越不适宜飞行的恶劣气象条件下竭尽全力,有些飞行员到此时已经完成了4次护航。当然德军飞行员的努力也有回报,英国飞机的攻击没有命中任何目标,却有多架被击落。

此刻,西里亚克斯乘坐的Z29号虽然追上了主力编队,却又有新的麻烦。他的坐舰在高速航行时一枚防空火炮的炮弹发生爆炸,虽然没有引发致命后果,却将一根连接主机的输油管炸中,导致航速大幅度下降,眼看又将落后于主力编队。这种情况下,西里亚克斯被迫再度更换坐舰。

但是此时海况很糟,已经不适合军舰靠近,西里亚克斯只得乘坐小艇转移到临近的Z7号驱逐舰。由于海面浪涛较大,且空中还有英军飞机在攻击,小艇无法迅速靠近。

德国海军1934型驱逐舰,Z7属于这种型号的改进型1934A。

就在西里亚克斯所乘的小艇还在海面挣扎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浓雾中突然穿出一艘巨大的战舰——沙恩霍斯特号追上了主力编队。

看到这情景,西里亚克斯心中定然是五味杂陈。他稍后终于靠近了Z7号,顺着放下的悬梯登上新的旗舰。此时为18时45分。

19时许,最后一批英军轰炸机努力发起进攻,依然是无功而返,同时被德军护航战机和舰上高炮又击落数架。

19时35分,天空重归黑暗。最后一批护航的夜间战斗机也结束了任务。

此后,英国飞机的活动依然频繁,不过此时已经变为空中侦察和在德军舰队前方布设新的水雷了。虽然德军的夜间战斗机也不断有起飞巡航,但再没有新的战斗发生。

21时许,舰队已经快驶出荷兰海域,然而格奈森瑙号却出事了。她在西弗里斯兰群岛附近海域触发了一颗英国人布下的磁性水雷,舰身右舷炸出一个洞。

虽然问题不很大,主机却停止了工作。经过努力抢修,三十分钟后又恢复了动力,并能以25节的速度继续航行。

祸不单行,22时30分,沙恩霍斯特号在附近海域再次触雷。不过,她仍然被很快修好,能够以十五节的航速继续前进。

沙恩霍斯特、格奈森瑙号再次触雷位置示意图

后半夜时,格奈森瑙号和欧根亲王号抵达易北河口,并在此下锚休整。

2月13日7时许,两舰通过运河驶向基尔港。

西里亚克斯则重新登上沙恩霍斯特号,并且在此正式宣布:“我以舰队司令的名义谨此通告,'瑟布鲁斯’行动胜利完成。”

10时30分,沙恩霍斯特号驶入威廉港。

德国威廉港位置示意图

英国飞机航拍的威廉港。图中白色箭头标识的即为抵达后不久的沙恩霍斯特号。

之后,在给雷德尔拍发的私人电报中,西里亚克斯说:“这是海军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冒险行动,我们缔造了历史,人们将传颂我们的事迹!”

显然,德国海军官兵们有理由感到自豪与骄傲,因为他们此次直接挑战了大英帝国的海上权威——还是在其家门口。

上一次有人胆敢如此,还要追溯到1690年,那时候法国海军上将图尔维尔在比奇角海战中一举击败了英荷联合舰队,从而取得英吉利海峡的控制权。

十七世纪的法国海军名将伊拉里翁·图尔维尔伯爵,1693年被授予海军元帅衔。

自 17 世纪以来,没有比这更让我们的海上力量感到羞耻的事情发生了。它标志着皇家海军传奇的终结,即在战时没有任何敌方舰队可以通过我们引以为豪的英吉利海峡。

——  《泰晤士报》(1942 年 2 月 14 日)

很显然,西里亚克斯和他的舰队大胆的穿越让英国上下感到了莫大耻辱。

英国公众对德国舰队成功穿越感到愤怒,这是几个世纪以来敌舰队首次成功突破英吉利海峡。敌方舰只可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沿着英吉利海峡航行300英里,这是一个丑闻,因为毕竟英国的安全也必须依赖于对自己沿海水域的控制。

这次穿越同时暴露出英国海军、空军在本土——特别是英吉利海峡地区防卫组织、指挥、乃至训练的巨大漏洞,这让军方更是颜面无光。

整个行动期间,英军共出动各型轰炸机242架,却仅有39架发现目标实施了攻击,最终无一命中。当天共有675架英军战机升空作战,被击落42架。海军一艘老式驱逐舰被重创。整个行动造成约230人阵亡或负伤。

德军方面:当天先后共出动252架战斗机、176架轰炸机。

空军损失飞机17架,11名飞行员阵亡。

海军损失2艘鱼雷艇,13人阵亡、68人负伤。

雷霆-地狱犬行动过程示意图

虽然这次行动在战术上取得了成功,却并不能掩盖其战略撤退的事实本质。尽管失去了一次摧毁敌方三艘海军主力舰的大好机会,但英国海军部却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因为自此他们在大西洋的运输船队消失了一个重大威胁。

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甚至祝贺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这一威胁的解除。

德国海军内部对这次行动的意义也存在分歧。雷德尔后来在回忆录中就曾写到:“战术上的胜利,战略上的失败”。

“德国战舰从一座监狱换到另一座监狱......”

自此之后,再没有一艘德国海军的大型水面战舰进入大西洋。

行动中主要战舰的最终命运:

沙恩霍斯特号

1943年12月26日,沙恩霍斯特号前往北极圈附近攻击盟国援助苏联的运输船队。

英国海军重兵围剿沙恩霍斯特号,于挪威北角海战中将她击沉,残骸至今仍沉睡在300米深的海底。

格奈森瑙号

1942年2月26日晚,格奈森瑙号遭遇英军空袭。

一枚炸弹穿透了她的装甲甲板并在前弹药库中爆炸,造成严重破坏和多人伤亡。由于损坏而需要进行的维修非常耗时,以至于决定重新对战舰进行改造。

1943年,希特勒下令停工。

1945年 3 月 27日,她在哥腾哈芬(今波兰格丁尼亚)港口作为阻塞船自沉,1951 年被打捞拆解。

欧根亲王号

作为德国海军的主力战舰之一,欧根亲王号在历次重大作战任务中都十分活跃,并且每一次都几乎能毫发无伤,因而被誉为“幸运舰”。

1945年德国战败后,她作为战利品被带回美国,经过一系列测试后被改装成实验船。

1946年7月,在南太平洋的比基尼环礁附近海域被作为靶船经受了两次核武器试验,最终于12月22日倾覆沉没,其残骸至今仍存。

参与行动的德军主要指挥官:

奥托·西里亚克斯

(1891-1964)

1939年 成为沙恩霍斯特号战列舰首任舰长。

1943年2月 晋升海军上将。

1943年3月 任挪威海军集群司令。

1945年4月25日 与海军总司令卡尔·邓尼茨不和,被解除职务。

德国战败后被俘,后于1946年2月获释。

其子:

奥托·H·西里亚克斯(1939–2016)

1969年 接受美国培训并担任驱逐舰“隆美尔”号反潜军官。

1980年—1983年 北欧联合部队总部计划部助理参谋长。

1995年 威廉港海军训练副司令。

弗里德里希·卢格

(1894-1985)

1921年—1923年 指挥扫雷舰。

1937年 任扫雷部门的最高指挥官。

1943年 晋升海军上将。

1944年 作为隆美尔的副手负责法国西海岸海军防御事务。

1946年 从事翻译,写作,拥有多部军事历史专著。

1955年 任联邦德国海军首任总监。

1962年 于电影《最长的一天》中客串扮演自己,并担任电影顾问。

1967年 成为副教授。曾在多所大学担任客座讲师,包括美国海军学院。

阿道夫·加兰德

(1912-1996)

1937年 以“志愿者”身份被送到西班牙,加入兀鹰军团,参加了西班牙内战。

1940年11月1日 击坠数达到50架,晋升中校;同年12月晋升上校。

1941年11月 任战斗机总监。

1942年1月28日 德国军队第二位“钻石橡叶宝剑骑士铁十字勋章”获得者。

1942年12月 晋升少将。

1944年11月 晋升中将。

1945年1月 因不满空军高层的指挥,带领战斗机飞行员集体抗命,被解职。

1945年4月26日 最后一次参加战斗,总击坠数104架。

1945年5月被美军俘掳,1947年获释。

战后,接受阿根廷总统胡安·庇隆的邀请,在阿根廷建立航校训练飞行员。

曾担任电影《不列颠空战》的技术顾问。

沃尔夫冈·马丁尼

(1891-1963)

德国空军军官,负责早期雷达的开发和利用。

一战期间,获得帝国陆军上尉军衔。

战争结束时,任比利时那慕尔司令部无线电事务和陆军信号学校指挥官。

1924年,军区司令部通讯参谋。

1928年,苏联利佩茨克战斗机飞行员学校学习。

1933年,晋升少校,于国防部任无线电专家。

1938年,晋升为少将,任德国空军通讯事务处长。

1941年,空军通信部队负责人,并担任这一职务直到 1945 年 5 月战争结束。

1956年,联邦德国空军文职顾问,后任北约文职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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