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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老花抄袭中国纹样!?正仓院的琵琶有话要说……

 传统服饰 2022-08-25 发布于浙江

本文作者: 春梅狐狸

众所周知,本号不负责“断案”,想听站队的声音建议打开B站、微博、抖音等。我们主要是通过一些热点话题来聊聊背后的知识与历史,俗称“强行科普”。

本文来聊聊LV老花和正仓院琵琶之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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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像么?

最近网上出现了类似下面这样的对比图:

△ 网络图片

乍一看这个图片,的确十分相似。于是就说“LV抄袭啦!”LV抄袭了日本正仓院的琵琶,那个琵琶是我们唐玄宗送给日本的(这段后面解答),所以LV抄袭中国文化。

其实LV老花与正仓院琵琶很相似的话题,前几年就出现过(至于为什么后面会说),只不过当时还没有出现关于抄袭的讨伐。关于有一个高奢品牌抄袭中国,是跟随着最近的事儿才出现的。

但是像不像不能光看对比图,毕竟我是老对比图玩家了(得罪汉服圈就是因为早年老拿他们的照片设计对比和服、韩服、影视剧),如果图片进一步放大细节,如果换成白底彩色的老花,对比图的第一眼视觉感受就会大大减弱

△ 网络图片

△ 与彩色版老花的对比

我们试着拆解一下他们各自出现的元素,并且一一对比(这个组队方式就是他们相似性对应出现的位置):

△ 元素比对

一旦分解就会发现,每一组图片几乎是毫无关系的。

那为什么还能给人一种很相似的感觉呢?因为尽管每一组的图案都是不同的,但是它们却可以分成构成相似的三组。这就好比,村口张家和村尾王家,虽然爸爸和爸爸、妈妈和妈妈、孩子和孩子一一对比长得不一样,但是两家都是身材相仿的爸爸,年龄相似的妈妈,连家庭成员都是一家三口。加上他们采用了一样的循环排列方式

那循环方式抄袭了吗?这个也很难说,因为这个循环本身是不复杂的,甚至可以说是很基础很常见,就是错排。只不过,常见的错排一般只用两组图案,且主次分明。

比如,这个被汉服爱好者们拿来举例过无数次的阿斯塔那出土的小裙子:

△ 出自《中国古代丝绸设计素材图系》

为什么要举例这个小裙子呢,因为按照正仓院这面琵琶的推断年代是唐代,而唐代的宝花大多数都是这样排列的,主花是充满想象力的复杂华丽的宝花,宾花多为呈现十字样花

△ 出自《中国古代丝绸设计素材图系:汉唐卷》

▲ 相关书籍

这种是四方连续中最基础最简单的,要么是棋盘格那样体积相等的错排,要么就是宝花这样主次分明的。

而正仓院琵琶与LV老花这样的三组,出现的元素就会尽量相近,这是美学逻辑导致的殊途同归

△ 出自《基础图案画法》

至于元素本身,看到一个说法是设计者乔治·威登喜欢日本文化的缘故,往往还会配上一些日本家纹的图片以证明可能有关系。

△ 日本家徽

的确,只要看过《中国风Chinoiserie:来一本可以抚平这个夏天烦躁的书吧!》里的那两本书,就会发现在中国风流行之后欧洲就刮起了日本风,但老花设计是否与日本有直接关联就没有看到什么有力证据了

更何况,日本风尚与这面正仓院琵琶之间的关系就更不大,因为这应该是一面中国琵琶。肯定会有人说,日本文化和中国文化的关系,但也无法落到一面唐代琵琶和日本家徽的这条线上。很多事情都是,大关系上说起来很简单,但是落到细节考证就会发现很难走通,这其实也是目前网络相关热点始终浮于情绪化表达的原因,因为其实他们也找不到可以被称作证据链的东西。

2

真的,抄了?

不过美学逻辑上的一致,顶多算减轻嫌疑,并不能全然否定抄袭的问题。毕竟,考试的题目都应该会做,但不也有人抄袭么?

LV老花是否抄袭正仓院琵琶的这桩悬案里,有一个被很多人忽略的问题,设计师见没见过这个琵琶呢?

众所周知(不知道的就去百度),“老花图案是乔治·威登亲自设计,于1896年完成终稿”,“LV品牌在1905年完成了经典老花图案的商标注册,于1908年完成了Monogram老花帆布的专利注册”。

△ 1905年老花图案的商标注册(thehula.com)

△ LV父子,路易·威登(左)与乔治·威登

△ 使用老花的箱包

很多人估计就觉得,正仓院的琵琶推断是唐代的,完全有可能见过啊!

然而,正仓院并非是一个公开场所,它的封闭性是许多宝物得以保存上千年的重要原因。所以,LV父子想要看到正仓院的宝物,并且对宝物的纹样进行抄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正仓院收藏的被我们现在称作琵琶的一共有6面,其中最为著名的是螺钿紫檀五弦琵琶,存放于北仓29,也是最为华丽的一面。而LV涉嫌抄袭的是紫檀木画槽琵琶3号,存放于南仓101。

△ 出自《日本正仓院琵琶乐器的保存与修缮历史研究》

△ 正仓院的内部构造(网络图片)

我们都知道(不知道就去谷歌),正仓院的主要藏品来自于东大寺且有物品记录,这批物品后来主要被放在了北仓,而南仓大多是没有记载的。

日本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琵琶具体是从哪里“冒”出来,某些网友就开始扯唐玄宗杨贵妃的礼物实在是就有点离谱了吧!等等,你们该不会又是从啥影视里学到了吧,比如《王朝的女人·杨贵妃》……

△ 《王朝的女人·杨贵妃》中的琵琶

△ 紫檀螺钿五弦琵琶

这个编故事的动机,有点类似于点翠活拔羽毛的谣言,为了让自己的观点更能说服人而编造一些不存在但十分抓人眼球的故事。背后的原因往往是表达者在证据层面上的乏力,说得比较好听就是“好心办坏事”,说得刺耳就是“无知者无畏”。

正仓院的宝物直到明治维新以后才开始归日本内务省管理,几年后转为宫内省专管,此时LV的箱包店已经开了几十年了。也是在明治维新后的进行一次日本古代神社寺庙的宝物调查,琵琶由幕府末期的中仓和南仓统一调整到了南仓。正仓院的琵琶记载也是从这时开始才变得较为明晰,毕竟琵琶数量不少,随便写个名称编个号还真不一定知道谁是谁。

直到1946年开始,奈良博物馆举办一年一度的正仓院展,除非特殊途径,这就是人们了解正仓院宝物的主要途径。为什么前面提到,LV老花和正仓院琵琶相似在前几年就被提过到呢?因为2015年第67回的正仓院展封面便是这面琵琶的琴背。

△ 67回正仓院展海报

以往人们往往更关注存放于北仓的紫檀螺钿琵琶。即便提起装饰性,人们也更关注这面琵琶的“捍拨”,如扬之水的《与正仓院的六次约会》里就特别提到这面琵琶的捍拨描绘的是观瀑图。

△ 捍拨位置示意图

△ 出自《与正仓院的六次约》

▲ 相关书籍

为什么很少提起这面琵琶的背面呢?因为正仓院的琵琶装饰都太惊人了,相比之下这面就显得十分素雅,除了工艺上会被提到,图案上就很少被提及了。

△ 正仓院琵琶的琴背

近到2019年,为了纪念日本新天皇即位,这面琵琶和那面五弦又在“正仓院的世界——皇室守护传承之美”特别展中亮相。这次的时间更近,很多关于两者相似的网络内容大多是来自于这个时间。

△ 展览海报

△ 当时的讨论

而所谓特殊途径,类似于是傅芸子在1934年时在当时负责管理正仓院的帝室博物馆总长特许下入仓观摩文物,当时他正在当时京都帝国大学任教,并于1940年出版了《正仓院考古记》。由于正仓院的特殊性,即便是日本学者也不是想进就进,想看就看的。

▲ 相关书籍

如果非要抬杠说,就算以前属于天皇,天皇就没拿给别人看么?虽然正仓院的出借也偶尔会有记录,但这个不太明晰,咱们不能否定这种可能性,但很难是LV父子本人,毕竟天皇和LV有没有交集是很容易有记录的。

别急,我还真的找到明治时期参与日本古代神社寺庙宝物调查的有外国人,来自意大利的Edoardo Chiossone。他有没有参与到正仓院我没找到资料,他最著名的事迹是给明治天皇画像,就是下面这张:

△ Edoardo Chiossone绘制的明治天皇像

虽然他1898年就在日本去世了,但老花不是1896年么,还是有2年嫌疑的,毕竟外国人和外国人指不定就有啥猫腻是吧,尽管他们不是一个国家的。反正,我帮杠杠们尽过力了,否则就这么一个歪果仁,估计网上再吵一个世纪也找不到。

而且,抬杠嘛,相信有神论还可说是梦游进了正仓院,一切皆有可能!就好比,我打赌,肯定有人看不懂这将近三千个字,也不想看什么正仓院历史和什么宝花纹样,只能看——她竟然不帮着我们一起骂外国高奢品牌!还写了(我看不懂)长篇大论企图忽悠众人!我要去超话/小红薯挂她,号召人们一起冲她!

至于有的人说,LV父子也可能是看到了别的中国文物,这个可能性当然不能不排除,但这样的话就不能称作LV抄袭正仓院琵琶了,而是属于另一桩“案子”,也欢迎大家把那位苦主文物提名出来,咱们继续“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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