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进门,我就听见一个老太太站在收银台前骂骂咧咧。门口围了好多人看热闹。原来是这老太太上午买了一袋西瓜子,吃了差不多一小半,说煮得太咸,不对味儿,要求退货。收银员是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血气方刚的,跟那老太太一替一句的争辩:“就这一袋瓜子,你之前退过一次了,这回肯定不会给你再退。这都快吃完了,哪有你这样办事的!”便利店不大,吵吵闹闹,一来一往,眼前的生意不得安宁。毕竟是老社区,前来购物的大多是熟人。几个理货员凑上来嘀咕嘀咕说这老太太不讲理好几次了。旁边的人们则默默不语,都是街坊四邻,确实难评是非。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俩越吵越凶,忍不住就找了一位服务员,跟她说:“她是老人,岁数都这么大了,脑子明显不清晰,你们再给她较劲儿,也没个头儿啊,真把她吵急了,她要是在你们店里犯了病,你们承担得起吗?”那服务员一听也是,马上跑上前去劝阻,三下五去二,连哄带骗地就把老人劝走了。一些脑神经疾病患者、精神类病人,包括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她们在过度焦虑的时候,甚至会出现老年痴呆的前兆。终日被焦虑缠身的老人们,偶尔思想有些偏离正常,那是因为他们的脑子难以自控地犯糊涂。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们每个家庭都有老人,我们自己有一天也会变老,我们的亲人会不会遇到类似的情况,将来的我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毕竟,我们每天都在走向苍老的路上。谁能保证自己永远健康到老呢?每年寒冬,三九天一到,每天出门对我来说都特别痛苦。生在不南不北的小城市里,基础设施跟不上,家里和单位都没通暖气,又舍不得整天开空调,早晨一出被窝,整个人被冻得无所适从。数九寒天,最怕的就是雨雪天气。冷飕飕、潮乎乎的且不说,湿冷的空气常常像乱棍一样,打得你无处可逃。这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尤其是我,需要忍受和适应的地方,其实是家。是这个以前用以成长,现在需要承担的家。曾经干净、温馨、完整、处处溢满人气的家,随着父亲的离世,正以不可估量的速度衰败而下。父母皆在的地方才是家。没了父亲,家似乎再也不像家了。每逢节假日,我带着孩子们朝母亲那里聚拢。也曾想尽办法将几个房间都精心地规整一番。很想把这个家恢复到以前的模样,可是,即便我把每个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旦坐下来,总感觉缺少点什么。确实。家里干净、整洁,只是住着舒服而已,却无法给人带来温度。只有人都到齐了,才能给家带来温度。许是以前的家太过温暖,我们提前透支了家的能量,以至于到现在,却再也找不回记忆里的种种美好。许是太怀念父亲在的时光,我看着独居的母亲,想着她整天独自守在这个没有温度的家里,鼻子一酸,又要落泪。我看着剥落的窗台,生冷的家具、苍白的地板,一阵阵的揪心、自责、内疚和无能为力。短暂的假期很快就会结束。如今,我和孩子们跟母亲作伴的日子,于她仅是稍纵即逝的心安。母亲强势了大半生,现在却不得不停下个性的脚步,跟自己的生活做出各种妥协。她的纠结和焦虑,不过跟我一样,面对日暮更替的现实,一样样都被压了回去。你别看我整天在网上咋咋呼呼,实质上,在生活中,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太多时候,我都活得小心又随性、害羞且拘谨。尤其活到现在的年岁,既没有强壮的体格,又没有两肋插刀的朋友,连几个亲人都是遥远而模糊的假象。甚至连单枪匹马都够不着。我的心里只有两棵树,一棵跟三毛笔下的一样,另一棵在我的文字里,况且早已被冻得半死不活。张爱玲是晚年在公寓里孤独死去的,她的结局是对很多文青的忠告。有段时间,我认为人最干脆的死法不是服用安眠药,不是跳楼、溺水或上吊,而是车祸暴死街头,最好是无人认领的那种。现在想想,那时的思想太过消极,笔笔画画都是邪恶的负能量。所谓生存,说到底,都要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果敢和勇气,并且学着跟突变的琐事做各种和解和让步。哪怕突然发现自己活得像一条夹着尾巴的狗呢,你必须靠勇气和梦想去支撑起自己的年龄。你这辈子活得风生水起,又能如何?张牙舞爪和仗势欺人的底气,不过是几轮伤春悲秋、那去哪了的事儿。我虽然没有一呼百应的神武,起码还有一伙儿说什么都爱你的陌生人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