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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花帖》里的羊肉吃法考证,学习杨凝式,无事小神仙

 泊木沐 2022-08-31 发布于辽宁

“大寒小寒,冷成冰团”。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时节,没有什么是一顿羊肉解决不了的。每到这时候,我就想起一个人。

1000多年前,有个人吃了这韭花配羊肉之后,铭肌载切,特别写了一封信对赠予者表示感谢。

这就是被称作第五大行书的,杨凝式的《韭花帖》。这个帖的墨迹,也就是清内府藏本目前收藏在无锡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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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花帖》讲的是,初秋的某一天,太子少师杨凝式午睡醒来,腹中甚饥,恰逢好朋友差人送来一盘好吃的。这好吃的是什么呢?

“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羜(zhù)就是出生五个月的小羊。原来,杨少师收到礼物是,韭花和小肥羊。

昼寝乍兴,輖饥正甚,忽蒙简翰,猥赐盘飧。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实谓珍羞,充腹之馀。铭肌载切,谨修状陈谢伏惟鉴察。谨状。七月十一日,(凝式)状。

杨凝式把羊肉称作“珍羞”,“羞,进献也。”(《说文解字》),就是美味。他觉得好吃得不得了。充腹之馀,铭肌载切,专门执笔写了封信给好朋友:“谢谢你送我好吃的”。

杨凝式出身高贵,资性颖悟,见识独到,但形貌寝陋,处世慧黠。他有个外号叫杨风子,历经五代十国六个朝代,每次一到政治危险的时候就疯言疯语。

这毛病是怎么来的呢?还是从他父亲说起。杨凝式的父亲杨涉是唐末宰相,朱温篡唐时,杨涉要作为宰相代表旧朝传达国玺。杨凝式为了能让父亲推掉此任,便开始装疯,他又怕事情败露殃及全家,越装越疯,后来大家也真信了,这孩子是落下病了。

别人都当他是疯子,他也得以“疯”的方式行世,凭借这个政治标签,他为自己赢得了宽松的政治环境和人际关系,竟一路官至太子太保,活到80多岁,全身而退。

《韭花帖》的清内府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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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杨太保的这韭菜配羊肉是怎么吃的?是放点儿蒜片爆香清炒?还是腌制的?炭烤的?

杨凝式是陕西人,吃老北京火锅的可能性不大。游牧草原民族有一种吃法,叫手把羊肉。地道的手把羊肉在烹煮过程中不加任何佐料,块大量足,大灶旺火,40分钟即可出锅。如果没有韭花酱,再鲜香的手把羊肉也会失色。韭花酱中的钠离子,能激活不含盐分的羊肉,含硫化合物在口腔里轻微烧灼,进一步提升肉香。同时,韭花酱也提供了帮助消化肉食的天然维生素。

古人用羊肉配韭花,从《诗经》时代就有了。

《国风·豳风·七月》记载:“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这是诗经最长的一首诗。写的是用韭菜和羊羔祭祀祖先的场景。

以吃羊肉出名的古人不只杨凝式一人。陆游有首诗:

三亩青蔬了盘箸,一缸浊酒具杯觞。丈夫穷达皆常事,富贵何妨食万羊。

说的是唐武宗时期宰相李德裕,特别爱吃羊,一次朋党之争,他以为自己大限将至,结果高人指点说:你这辈子得吃够一万只羊才“嗝屁”,现在还差500只。后来有人给他送了500只羊,他不想要了。结果高人说,羊已经送到,就是你的了。不久,李德裕就死在了万里之外的崖州。

后来的文人用“食万羊”来表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宋人也喜欢吃羊肉,而且吃法很特别。宋太祖赵匡胤喜欢吃的一道羊肉菜是“旋鲊”。宋代《吴氏中贵录》记载:

生烧猪羊腿,精批作片,以刀背匀捶三两次、切作块子。沸汤随漉出,用布内扭干。每一斤入好醋一盏,盐四钱,椒油、草果、砂仁各少许,供馔亦珍美。

北宋建立不久,定都于杭州的吴越国王钱弘俶去东京城朝拜宋太祖赵匡胤,宋太祖命令御厨烹制南方菜肴招待,御厨仓促上阵,“取肥羊肉为醢”,一夕腌制而成,叫做“旋鲊”,深受宋太祖及客人欢迎。因此,宋代皇室大宴,“首荐是味,为本朝故事”。

苏东坡有个朋友叫韩宗儒,职位不高,平时吃不起羊肉。于是,他就想了个办法——给苏东坡写信!

每得东坡一帖,于殿帅姚鳞换羊肉数斤。

后来这件事被黄庭坚知道,告诉了苏东坡。

昔王右军字为换鹅字。韩宗儒性饕餮,每得公一帖,于殿帅姚麟换羊肉十数斤。可名二丈书为换羊书。

后来苏轼调到翰林院,文牍劳形,接到韩宗儒没话找话的几封信,知道他是等自己的回信去换羊肉吃,就托人带了个口信“传语本官,今日断屠。”

虽然古人对羊肉的吃法各有不同,但羊肉与韭菜花绝对是一对不可拆分的CP。就拿老北京涮羊肉来说,虽然调料有十几种,但是韭菜花的地位,始终难以撼动。北京的韭菜花是腌了后磨碎了的,带汁儿。

汪曾祺专门为韭菜花写过散文,他说,从前在科班里学戏,给饭吃,但没有菜。韭菜花、青椒糊、酱油,拿开水在大木桶里一沏,这就是菜。过去有钱人自己腌韭菜花,以韭花和沙果、京白梨一同治为碎齑,那就很讲究了。

东北人呢,吃法又有不同。东北有个特色菜叫“川白肉”,用五花猪肉片,酸菜、粉丝加骨头汤炖一锅,佐以一碟韭菜花,或卤虾酱,或豆腐乳,或豆豉辣酱,或芝麻酱,是寒冷冬天里最常见的家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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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花帖》不过记录了一件平常小事,一份美味,但在书法史上,却成为经典。黄庭坚评价:

世人尽学兰亭面,欲换凡骨无金丹;谁知洛阳杨风子,下笔便到乌丝栏。

他还在《山谷题跋》里写:“二王以来,书艺超铁绝尘,惟颜鲁公、杨少师相望数百年。”这评价老高了,又说:“余尝论右军父子翰墨中逸气……惟颜尚书、杨少师尚有仿佛。”

用笔、章法、姿态,清奇得很。可是,与《兰亭集序》那种一气呵成的章法又有不同,它闲庭信步,走走停停。

他有一个很像王献之的癖好,一看到白墙(王是看到白衣少年)就兴奋若狂,引笔挥洒,且吟且书,壁尽方止。他的题壁书直到宋初还可见到,宋代书家李建中就学杨凝式,他的《土母帖》也是行距舒朗,有诗:

杉松倒涧雪霜干,屋壁麝煤风雨寒。我也平生有书癖,一回入寺一回看。

杨凝式留下的墨迹并不多。他有点像法国后印象派画家高更,最爱“到此一游”,把字都留在了断壁残垣上。他居住洛阳的时候,多次遨游佛道祠宇,遇到“山水胜迹”,凡有墙壁破损的地方,他就拿着笔,一边吟诗一边书写,像是与神仙对话。所以有就诗说:

少师真迹满僧居,只恐钟王也不如。为报远公须爱惜,此书书后更无书。

或许,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孩子般心灵的疯子,才会在吃到好吃的时候,动情地写道:充饥之余,铭肌、载切。

杨凝式就是在“院似禅心静,花如觉性圆。自然知了义,争肯学神仙”的理想中度过了他不平凡的一生。

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周邦彦《鹤冲天·溧水长寿乡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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