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蔺建新, 河北磁县人。1985年发表处女作。2016年出版畅销书《蔺建新中短篇小说集》;迄今有多部作品面世,并有小说获奖。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等好不容易熬过了俩三月,眼瞅着小鸡崽儿长成了半大鸡,翅膀硬了,羽毛也丰满了。这时候,小两口又跳出来抽风了,说家里的空气被污染了,满屋都是鸡屎味儿,非要王婶把鸡处理掉——杀了或者卖了都行,反正不能继续喂了。面对儿子儿媳的一再阻挠,王婶依旧没有与他们争吵,而是到晚上找了个机会,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同他们商量。说小鸡儿都喂这么大了,小孙子也怪喜欢的,咱能不能别杀也别卖;再说了,养只小动物对培养孩子的爱心也是大有益处。你们放心,我把它放到楼下煤仓里喂就是了……话音刚落,小两口就断然拒绝,说煤仓里也不能喂!这下可把王婶惹恼了;小两口如此绝情,让王婶着实意外。当王婶看到小孙子哭的抽抽噎噎也打动不了他们时,王婶简直要气疯了!她急得一跺脚,斩钉截铁的予以了反击!小两口一看没招了,便决定亲自下手。 于是当夜,儿子受媳妇唆使,小心翼翼溜进了王婶卧室,趁老人睡梦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鸡连同纸箱子一起端到了楼下的漆黑之处,蓄意让袭鸡高手黄鼠狼叼走为快。然而,事物的发展并非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次日一早出现的情况,令所有人大呼意外:红红和朵朵安然无恙;嚣张的黄鼠狼却遭反杀——死在了纸箱子附近。黄鼠狼四脚朝天,两只眼睛被公鸡啄成了血窟窿,惨不忍睹。儿子见状,吓得扭头走开;王婶惊悚之下颇感欣慰,并为她的红红和朵朵击掌叫好!……隔日,王婶抱着红红和朵朵毅然离开了儿子家。 从那以后,红红和朵朵便成为了王婶的心肝宝贝,被王婶百般呵护。每天,王婶领着小孙子和她的红红朵朵上外面玩耍,开心的很。玩的同时,王婶还不忘对俩鸡进行驯化调教;她不希望俩鸡成为不学无术的那一类禽。王婶过去在单位就是搞计划工作的,习惯了做事有目标,有期待。很快,王婶就发现,红红和朵朵作为自然界通灵的一个物种,其悟性也是蛮高的,尤其在面对各种驯具时(是她自制的)不但不抵触、不躲避,还主动配合,该跳就跳,该钻就钻,可懂得王婶的心。王婶就感慨:红红和朵朵有时候真的很像她自己。 后来天气越来越热,小两口就把小孙子接回去了(因为王婶不开空调)。剩下王婶一个人,无拘无束,干脆把自己蒸笼般的屋子兼作了临时训鸡场——天天领它俩上楼。在训鸡的同时,她观察了它俩承受高温的耐力。结果往往是:王婶早已热得汗流浃背,俩鸡却变化不大,照旧如林中的鸟儿循着指令在那儿入圈出套,做的有模有样,乐此不疲;渴了饿了它们就跑去吃点食儿喝点水,回来接着练……除了煤仓和卧室这些狭小的空间,王婶还经常带它们到小树林、山脚下、河塘边、草地上以及更广阔的野外进行训练,目的在于强健它们的翅膀,开阔它们的视野。 在经历了一段卓有成效的驯化和心有灵犀的磨合之后,人与禽物之间便产生了惊人的默契:王婶的言行举止,红红和朵朵基本都能领悟;而红红和朵朵的一举一动,一咕一鸣,王婶也都能悉数解读。举个例子,王婶领着它俩不管走到哪儿,只要王婶一坐下来,手一拍膝盖,红红和朵朵就会双双跳到她腿上。她再用手点一下自己的脸(暗示红红亲一个),红红小嘴儿就会去王婶脸上轻触一下 ;让朵朵也来一个,朵朵也会恭敬地去她脸上轻吻一下,王婶心里就特美,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就觉着自己的汗水没白流。又比如,王婶经常好领着红红和朵朵上楼玩。每次上楼梯,它俩都会像小孩子蹦蹦跳跳走在前头。如遇有人上下楼,便会主动让出道来,跟人一样有礼貌;如遇到楼梯上有冰棒纸或草棍之类的垃圾,它俩也会毫不犹豫地用嘴叼起,跑下楼去,丢进垃圾箱里再跑上楼来。王婶见了就喜得合不拢嘴,当众夸奖它俩好样的!俩鸡也会拍打着翅膀为自己鼓鼓掌。进屋之后,王婶多半要躺到床上小憩一会儿,因为楼层较高,一口气儿爬上来有点吃不消。而红红和朵朵却一点都不显累,在一旁轻松地瞧着王婶。当王婶脱了鞋子仰脸躺在床上,顺手将一块花布头往自己两腿上一搭,红红和朵朵就立马蹦上床,然后各自立到一条腿上,找一下平衡后,就开始在上面慢慢踩来踩去,给王婶按摩。每回开始的时候,俩鸡总会先打上几个嘹亮的鸣儿,像是在有意知会一下左邻右舍,它俩又开始给王婶按摩了。按摩当中,只要王婶不发话,它俩会一直做下去,什么时候王婶喊声停,俩鸡就会双双跳向一旁。但也不会乱走,待王婶翻个身又趴在了床上,俩鸡就明白这是要按摩脊背了。于是便一块走上前;但又不急于去踩背,而是共同伸出鱼勾似的小嘴儿叼住之前盖在王婶腿上的那块花布头,一块把它拉扯到王婶的脊梁上,这才开始就位(如此这般才不致于弄脏王婶的衣裳且让人更舒服),有时按摩的过程中,舒坦的王婶会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却发现红红和朵朵也趴在她背上睡了,王婶就忍不住想笑。为了不打搅它们的好梦,王婶一般都会继续趴着不动,假装没醒来。 塑料袋里的肉片很快就给俩鸡吃光了。此刻,乖巧灵俐的红红,意外发现王婶站在那儿发呆,便上前用爪子轻轻挠了挠她的脚。王婶一惊,回过神来,忙抬手拭去眼角泪花,又顺便抖了抖塑料袋儿,把仅剩的一点肉渣儿倒给了它俩;再摸摸鸡嗉子,差不多跟鸡蛋一样硬,王婶就知道它俩吃饱了,遂将空塑袋儿在手上绕了个团儿丢到了墙角。哪曾想,红红和朵朵直接就扑了上去,转眼,那沾着肉腥味的塑料团儿就给锋利的爪子扒扯得烂破不堪,仍不尽兴,直至把那残片撕扯得稀碎……全然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 这时,王婶蹲下身子,用力叉开它俩 ,然后像抱孩子似的将它俩一堆抱起;俩鸡好重,但王婶一点都不觉着累。俩鸡不停喘着大气,那紫红的血冠子在王婶怀里甩来甩去,有几次都甩到她脸上,王婶也不烦。她只管严肃的站在那里想着心事儿。她的右眼皮不停的跳动,心脏也不舒服,老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以往,她也有过类似的焦虑和不安,也会像现在这样一遇到危险就来到煤仓抱起她的红红和朵朵傻傻站上半天……不过事实证明了那些都是场虚惊。今日则不同,王婶预感到自己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不大可能又碰上了虚惊——她估摸着,那个令她倍感惶恐和难以接受的现实正步步逼近。 王婶抱着红红和朵朵在昏暗的煤仓里刚转了个身,面朝墙 ,眼尖的红红便迅速伸出脖子,用嘴巴衔住了垂在墙壁上的一根白线绳儿,用力一撜,电灯亮了。顷刻间,堆放在墙角或悬挂于墙壁上用于驯鸡用的各种套圈、方箱、皮球和棍杆之类大大小小物件,一样不少的全都裸露出来;它俩要是真的没了,这些东西也将付之一炬,留着只会让人更加伤心。王婶静静瞅着这些东西的时候,眼睛又红上了……之后,她深深叹了口气,抱着红红和朵朵坐到了旁边的小板凳上;顺手掩上门,撘上锁链儿——仅留出四指宽的门缝儿通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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