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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如海 在世英的推荐下，我看完了《隐入尘烟》。成都疫情严重，没法贡献票房，我是在家看的。133分钟的片长，像不加修饰的一部纪录片。大多数时候，是男女主角做农活的画面，细致入微，缓慢而真实。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心，很难看完。一部突然逆袭票房的电影，评分飙升，引发网络热议。
电影看得让人心塞，然后沉默，心中气息难平。我很难有再刷一遍的勇气。要去评价它，也并不容易。没有相似经历和环境的人，通感和痛感微弱，很难引发内心的共鸣和共情。因此，电影的口碑实际上两极分化。有人觉得很差，不甚满意。电影里，只有海清一个专业演员，其余全是真正的农民。有人认为它是歌颂苦难，是伤痕文学，是又一个二舅升级版，是新的治愈精神内耗的《活着》，如此等等。我出生在农村，那里依旧苦涩，也是脸朝黄土背朝天，但没有电影中那样沉重和悲情。我印象中的父亲，一辈子也是在繁重的体力活中度过。父亲也修建土房、瓦房，后来用钢管吊预制板修砖房，都是体力活，繁重且高危。电影中的男主农民，也是如此。每个农民置身过的农村，和电影中的农村未必一样。但农民和农村，是时代的一个缩影和精神层面的符号，本质上和内涵上，所凸显的东西是相同的。无论你是否在农村呆过，农民都会在脑海里留下印记。所以，我认可《隐入尘烟》要表现的东西。它在平淡中写实，写真，所呈现的农村是真实的切面。而且，它没有代入任何的鸡汤和自以为是，不宣扬苦难和道理，所有的感受和体会都交给观众。这样的电影，不虚伪和狡黠，足够真诚，真诚到令你我动容。《隐入尘烟》的真实，在平淡中透着绝望，在无声里充满悲戚。两个农村边缘人，善良朴实，努力活着，相濡以沫，彼此没有说一个爱字，但他们的爱足以感天动地，在四季轮换的真实人生中，呈现出悲悯和善意。最后，直到他们平凡的世界崩溃。电影就是讲述这样一个悲情、深情的故事。隐入尘烟，名字里就透着一种悲凉和无奈。很多时候，我们憧憬并谈论着理想，都是华丽和绚烂的。而现实的情况是，中国还有6亿的农民，是低收入者，守望着黄土，他们的人生，如尘土和烟火，穷极一生地努力活着，就是人生的全部。尘归尘，土归土，尘土是卑微而低沉的，却是干净纯粹的。电影关于农民，关于苦难中艰难地活着的平凡人。他们善良胆怯，沉默寡言，时光流逝，春去秋回，不变的是挣扎的命运。两个农民的一生，同样苦难的人生。男主叫马有铁，住在哥哥家，而哥哥各种嫌弃，就找了个身体有障碍的人撮合他结婚，借此把他赶出去。女主叫曹贵英，患有尿失禁，不能生育；相亲都不敢说话，结婚当晚就湿了一炕，一宿不睡烤裤子。家里也嫌弃女主，所以两家一拍即合。马有铁还有大哥马有金，二哥马有银，三哥马有铜。铁，注定被一直捶打，预示着马有铁的人生，在煎熬着被拷打。马有铁连名字都不配被人提及，人人都只知道老四。老四还戏谑地成了国宝熊猫，其实不是，是他的血是熊猫血，他是唯一可以救有钱人张永福的人。马有铁出场的时候，一声老四之后，先出现的是驴，然后才是他。或许，他连驴都不如。驴是一种隐喻，他永远都无法改变现状。驴还是驴，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一个牵着，一个被牵。马有铁和曹贵英，两个没有选择的人，被人选择，被动地往前。电影中还有一个情节，马有铁和曹贵英去别人家看电视，节目是关于食人鱼。我不知道食人鱼想隐喻什么。但这对农村夫妇处于社会的底层，遭受到别人的欺凌，处处逆来顺受，周围是冷漠的目光，令人愤懑和悲哀。马有铁像一头任劳任怨的驴，在风雨中一如既往地勤劳，老实巴交的本性，注定任人欺负，村霸强行抽他的血，村民肆意地嘲笑他，亲人也冷漠冷血。他给侄子搬家，嫌弃他一点力气没有；为他人献血，一件廉价的衣服就打发了他，还抽血多次，每一次都仿佛容不得他拒绝；村里开始允许拆迁改造，然后又禁止自建房，他苦心建造的房子最后碾压成泥。努力活着的两个人，不断地遭受着来自世界的心灰意冷。《隐入尘烟》句句不提苦，却苦出天际。马有铁不争不怒，反映的是农民的隐忍、认命。他也勤恳勤劳，却不聪明；他从不愿“欠人情”，信奉“一码归一码”，借种子种地、借鸡蛋孵小鸡、借别人的就一定要还。这些农民的性格或者品质，也很真实。我的父母也是如此，别人对自己的一点好，一定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生怕欠了别人的人情。马有铁和曹贵英吃了一次饭，就是相亲。没有婚礼，也没有热闹，贴一个囍字，马有铁和贵英就组成了一个家。马有铁的婚姻，唯有在给父母上坟时，才是一次正式的告白。电影更打动人的地方，还有两人之间的爱，爱而不得，爱到希望处，又轰然失去。句句不提爱，却爱入骨髓。先婚后爱的他们，在一点一点的温暖相处中，萌生出令人感动的情感。有了媳妇后，马有铁眼里更有光，平添了男人的担当。他拼命干活，种地、养鸡、自己夯土盖房子，他像燕子筑巢一样努力，像驴一样不知劳累和疲倦。当两个人互相同情、互相喜欢的时候，马有铁是生机勃勃、干劲十足、发着光的。他们并没有放弃希望，彼此关怀和照顾，在相依为命中憧憬着未来的幸福。他们是媒妁之言，不过连相亲都仓促简单。其实在老一辈的婚姻中，类似的情况很多。我母亲嫁给我父亲的时候，也完全不了解他。结婚，有了家庭和孩子，父亲努力挣钱，母亲主持家务。父亲不够细腻，但大多数时候顺着母亲，特别是母亲生病的时候，他会抛下其他照顾母亲。农民和穷人的爱情，有时候更笃定和坚持。像马有铁和曹贵英一样，彼此互相扶持互相守护互相照顾，坚贞永恒，宁愿为对方付出更多。那样的情感，是把对方当成一辈子的亲人。这是如今城市里，那些外强中干的婚姻所无法比拟的。“别人都说，我恨不得把你绑在裤腰带上，那我现在就把你绑在我的腰带上，如果晚上睡觉你摔下去，我还可以拉住你。”在夜晚的屋顶上，马有铁这样做，也这样说。在悲苦中的爱，朴实动人，令人泪目。曹贵英说自己很“贱”，是苦命。和马有铁在一起，她得到了爱，有了家，有了粮食和驴，也有人为她擦背，有人为她披上大衣。电影里，小鸡孵出时的那个画面特别感人。在贫瘠的屋里，小鸡周围闪着光，光亮闪耀，无比的美轮美奂。那是一种与贫穷格格不入的浪漫。可那一刻，贵英梦幻般地拥有了所有。他们理应拥有从此开始的幸福人生！在那个时刻，我的眼睛湿润了。这是怎样努力活着、不屈命运而又热爱生活的人啊。隐入尘烟，人间无常。贵英忽然间就病了，然后死在了给丈夫送馍馍的路上，结婚证上的照片剪下来，换个颜色，变成了遗照。从希望到猛然的绝望，太过悲催。燕子的窝，还留着，等着燕子归来。可马有铁的人生，已经失去了意义。他放弃了，他放走了相依为命的驴，卖掉了所有的粮食，还掉了之前欠下的所有种子肥料钱，送出了承诺给别人的土豆……然后在一片烟尘中，他辛辛苦苦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搭起来的房子被推土机推倒，变成了侄子手中的15000块钱。“这部电影既是身临其境的，也是冷眼旁观的，镜头既近，也远，它没有做任何评价，更没有去呼吁什么怜悯和拯救……它只是在说一个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的故事。”《隐入尘烟》差点就真的隐入尘烟了。它不疾不徐，讲述的是平凡的边缘农民，没有英雄，没有反派，也没有反转，也没有去批判制度、文化和社会。它暗含的隐喻，也并没有别有用心。它用坦诚来凸显真诚，用温和来呈现真实。有说《隐入尘烟》嘲讽了整个社会，唯一捍卫了爱情。有人说之所以它逆袭，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爱情都是脏的。“相爱的人阴阳两隔，不爱的人满口谎言”。没有那样悲观。但我们需要做一个有爱的人。推荐你看《隐入尘烟》。“我的心田原本空无一物，你来之后万物生长，你走之后，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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