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知青岁月:恋爱 小吳与同学们来到陕北小山村插队,同队还有几名来自北京女六中的同学。 在知青灶房窑洞里,点着小煤油灯,闪烁着昏黄的光亮。女六中王军召集知青们开会,她先介绍了自己,临到延安来被学校委任这个村知青组长,这六名女生归她管。 王军又抬头望望这三名男生,笑着说:“我知道你们是男八中的,我们都分到了一个队,今后要在一个灶上吃饭了。从今以后我们都是革命征途的战友啦,你们介绍自己情况吧。” 小吳不好意思笑笑,他不敢看着眼前这六位女生,他小声说道:“你既然是女六中派来的组长,把我们三名男生也收编了吧,我们服从你的指挥。” 另两位男生小张和小刘,挤在灶台角落吸着香烟,来到了陕北高原无人管了,可以公开抽烟了。他们不管谁当什么组长,我们今后要在队里干活了,苦日子刚刚开始。 王军不愧学校红卫兵头头,有组织能力,讲起话来头头是道。 “从明天开始,男女同工同酬人人平等,大家轮流做饭。现在国家还管我们一年口粮,还发给生活费,我们好好安排生活。”她又要求选一个生活管理员,这个差事没人愿意干,大家还是刚由学校出来的学生,有人刚刚才十六,七岁,咋能管帐安排生活呢? 王军无可奈何苦笑道:“既然无人挑这个头,我先兼起来吧,以后慢慢都熟悉了,大家再选一名同学吧。” 陕北连着下了几天的雪,快到腊月天了,乡亲们也都歇工啦,大家踏着雪互相走动着。 在窑洞里,小吳摆弄着柴火将灶眼烧的通红,连接着炕上有了热气,灶台上端放的大柴锅絲絲作响。再熬一段时间吧,如果过年了能煮饺子,而格仅能干烧水,维系着窑洞里面的温度。 过了一会儿王军跑了进来,她哎哟叫道:“你们男同学宿舍太脏了,地上堆满了烟头废纸,你们到扫扫呀!”言罢她低头找扫把,巡视一圈也见不到,她只好用柴棍将地上垃圾堆到一起,然后盘腿坐在炕上说:“我们初来乍到,在刘书记带领下,乡亲们提前为我们备好了柴,门口堆满了几垛子,够我们烧几个月了。” “我很感谢老乡的大恩大德,等雪停了,我们三名男生也进山砍柴。”小吳插话说道。 “第二个问题,大家轮流做饭过生活关,这十来天都有老乡过来帮忙,我们同学们只能烧个水,连下手都当不上。”王军继续说着:“老乡们还一直把我们当成京城来的娃娃,处处照顾着我们。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向支部提个建议,让刘书记放手让我们自己干。” 外面还飘着雪花,大地一片洁白,小吳暗暗啧啧称奇,同学们都穿着塑料底的鞋走路很滑,这王军怎么由山洼走向这山峁,寻到我们这搭,路上也不知滑了几跤。 王军咯咯笑了,告诉小吳我是杵着柴火棍上来的,走的很稳。现在农闲了,这两天你陪我到老乡家走动走动,我们访贫问苦。 “您别介啦,我们是来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是“土改工作队”。” 小吳一个劲摇头。 队里又有一个小婴儿去世了,刘书记阴沉着脸,难过得说着:“小吳呀,老米家到手的孙子殁了,你到公社销下户口吧。” 小吳由书记家推出自行车,到公社要走十五里山路,山路陡峭全是盘延崎岖不平,没有高超的车技无法通过,还要反映灵敏,及时踩刹车。对于这几位北京学生,书记是赞不绝口,他们简直蹬起车来“飞檐走壁”、决不会翻到沟里。 小吳“飞身上马”撒了欢似的窜了出去,虽着山风吹过他听到哭泣声,原来不远处是米家婆姨抱着那死婴,哭着往山梁梁上爬,按陕北农村风俗,这娃娃没了,要放到山顶上交老鷹们啄掉,这就是天葬。 小吳强忍着酸楚的感情未让眼泪流下来,陕北农村贫困又缺医少药,婴幼儿死亡率很高。 由于骑车去公社,他未用一个多小时就折了回来。村里见不到什么人了,现进入了农历二月二,陕北春耕开始了,队长带着大家到山沟沟里种地播撒种子,妇女们到邻村打坝修梯田。 小吳跑累了,到知青灶寻些吃的。还未走到窑洞门口, 就隐隐地觉得里面有哭声,今天中了什么邪?咋又遇到伤心事,谁躲在灶房里哭啼呢? 他撞开了门,灶房内烟雾缭绕伸手不见五指,小吳拨开了层层叠叠的烟雾,朦朦胧胧看见王军靠在灶台旁抽泣着。 “喂,你怎么啦!怎天哭天抹泪?” ”唉,甭提了!我烧了一个多小时,大柴锅水也不开,今天这馍蒸不成了,大家回来吃啥?” 小吳呵呵笑了,调侃道:“好一个大组长呀,您是部队大院大小姐,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您瞧瞧,这灶眼都堵了,你烧上一天锅也开不了。” 小吳转身上了峁上,用长棍通通上面的烟道,终于冒出了缕缕的青烟。 灶房内烟消云散,灶眼内内耀着红色的火苗,映红了王军红润的脸颊。 她不好意思笑笑,连声说道:“谢谢同学,幸好你回来啦,要不我可露怯了。” 小吳蹲下来帮着拉风箱,让王军上灶蒸馍。过了一会儿,蒸上了馍,王军又烩了一大锅菜主要是洋芋与酸菜,然后刮点羊油撒把盐,这饭菜就齐活了。 小吳望着门口挂着这块羊油,不禁皱起了眉头,天天吃这个都腻了,还是想办法到延安城买些菜油吧。 晚上他又到书记家串门,提出来再置办点傢伙,买些应手的农具,到粮站买些供应的粮油,顺便再抓个小猪娃,我们知青灶几个月未见油星了,大家养头猪吧。 书记喜滋滋望着小吳,内心暗暗赞许道,这后生知道挑头过日子,不像那位知青组长王军,一副革命左派的嘴脸。 他告诉小吳过三天是集,我陪你上延安城。 小吳与书记到延安城赶集,买了些知青灶生活必需品及干活的农具,又抓了一个小猪娃。 书记对小吳讲,你们知青灶浪费太大了,以后把这泔水都喂猪吧,到年底你们灶上就有肉吃了。 几个月都未见油星了,小吳身上还有几块钱,他请书记到饭店,点了两大碗烩菜。 吃好了饭,书记推着平板车先回队里,小吳还要到延安医院看王军,王军由于连日劳累水土不服,这段时间经常泻肚,留在县医院入院观察。 小吳推开了病房的门,见到王军婉约地冲他笑笑,说:“哎哟,你怎么来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王军红润的脸上。小吳笑道:“我们领导气色好多了,还是治的及时啊!” 王军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痴痴地望着小吳,短短几个月的接触,这个男同学在插队乡亲们眼里有苦水,陕北人讲道这娃能吃苦耐劳。 在整个插队同学当中,小吳更是出类拔萃,散发着男子汉的气概。王军深感自己的不足,她出身革命军人家庭,从小养尊处优,文化大革命又将她狂热的推向了社会,最后来到这贫瘠的陕北农村。 她不由地敬佩小吳,小吳同乡亲们打成了一片,干活是最棒的,工分评的最高。又有号召力,组织男同学们进山砍柴,将深崖里多年遗留的树桩都砍了,用集体的力量,几位人紧密配合。 小吳望着王军的眼光,他并没有躲避,他只觉得心头一颤,浑身充满了炙热。 那一年延安发洪水了,沿途的堤坝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县里紧急组织各公社抽出修河堤的大队,在延河畔成立了临时指挥部。 由于小吳在知青队伍中威信较高,被推选为副总指挥,配合县领导在河堤上忙碌着。 一天大家都在吃饭,食堂为每人送来一块两面馍,一勺烩菜,小吳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他唤过队里的小刘叮嘱道,咱们沟里有粮食,这些川面队里家家都缺粮,你马上回队拉些粮食,我不能让河堤民工吃不饱。 小刘还未离去,就听帐篷外面人声嘈杂,小吳到外面看到,王军满脸通红还淌着汗水,急促地跑了进来。 “哇塞,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到延安王家坪取来包裹,顺路看看你。” 小吳赶紧把王军让进了帐篷,外围挤满了民工,大家嘻嘻哈哈打趣着。 “这北京娃平时不吭声,暗地里悄悄揽下婆姨,哈哈!” 还有操着北京口音的插队同学搭腔道:“唉 ,小吳这人有本事,年纪轻轻拍上“婆子”啦!” “这女同学脸盘挺靓呀,小吳艳福不浅啊!” 外面的议论都传到帐篷里,羞得王军脸红一阵白一阵,她真感到“无地自容”、昔日红卫兵闯将风彩荡然无存。 她从挎包掏出家里寄来的糖果,放到桌子上,对小吳严厉的说道:“你马上收起来,自己慢慢吃,不要给他们吃。” 王军怒气冲冲从帐篷走了出来,还有那好事的后生,不怀好意色迷迷上前搭讪,说:“俺嫂子,你今天不要走了,吳指挥一人住帐篷里多寂寞啊!” 王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挤开了他们,背后传来阵阵的浪笑。 在山里干活空气清新,连绵不断的群山,远处浮动的白云,偶然飞起色彩斑斓的山鸡。 小吳“官运亨通”成为生产队长,他估计时候不早了,吆喝大家歇会。此时此刻男女社员打浑骂俏,说些晚上床上那点事,惹得壮年汉子们个个捧腹大笑。 书记悄悄地凑上来,在翻过的土地上半卧着,同小吳谝着:”咋样呀?你与王军发展到啥地步,亲口口了吗?” 小吳噗嗤一声,涨红了脸一笑说:“嘛书记呀,说这些儿话?我们啥也没有做过,手都没有拉过。” “唉!你这瓜娃亏的很。” 书记不吭声了,转身望望挤在婆姨堆里的王军,扯开了那破锣般的嗓子唱起来, 绵羊山羊分开走,一对对毛眼睛望哥哥。 傍晚收工后,驻大队北京干部来到了知青灶,召集大家开会。小吳啃着红薯,叼着一块老咸菜,听老领导训话。 驻队北京干部讲了大家插队的情况 ,并严肃的指出不正常现象,批评某些人谈情说爱,不安心在农村插队接受再教育。 虽然人家照顾面子没有点名,但小吳感觉到大家的目光射向了他与王军。 这几天王军似乎变了一个人,见小吳不理不睬,小吳知道村里风言风语,吓坏了王军。 等他到公社开会,见到公社革委会主任才清楚事情的原委。不知道公社干部掌握到什么情况,公社领导亲自下乡找王军谈话,什么你是干部子女,我们公社重点培养对象,要吸收你入党。现在是党组织考验你的时刻,你不要自毁前程,更不要过早谈恋爱。 王军痛哭了一场,她刚刚萌生了爱意,被无情的扼杀了。驻队北京干部会上不点名,底下也是警钟长鸣,王军思想彻底崩溃了。 小吳披着黑棉襖,头上扎着羊肚毛巾,肤色黑油油的,腰间也别着烟袋锅子,如果不吱声,倒像个典型的陕北汉子。 按陕北说法,这门喜事黄了,他呵呵笑道,额门双方都没有挑明,谁懂是谈恋爱还是过家家呢? 王军走了,托娘老子后门,到新疆军区去当兵。临走那天晚上,她仗着胆量闯进了小吳的窑洞,说好好再聊聊。小吳低头不语,摆弄着灶眼里的柴火,加大着火力,提升着窑内的温度。 “我明天就走了,难道你不说点啥吗?” 王军直直站立着,急促不安地搓着衣角。 小吳站了起来,表情凝重对王军说道:“我祝贺你光荣入伍,我希望你在部队有进步,得到进一步提高!” 王军感情动人点点头,眼角溢出了泪花,她向前靠近了小吳,泪流满面望着小吳,说:“哥哥呀,你为什么不说一句留我的话呢?” 小吳倒退了几步,头脑中清晰闪过决不能耽误人家前程,他控制着自己的情感,不让情绪突然爆发,他披上了棉衣,摁亮了手电筒,打开窑洞门说明:“天色已晚,我送你下山吧。”外面皓月当空,繁星点点,静寂的山村不时传来狗吠的声音,山下延河叮当作响向远方流淌着------ 作者简介:徐永群 ,原北京市老三届知青,曾到陕北延安县插队落户,退休后移民澳大利亚,现为悉尼北京会会长,悉尼老年大学荣誉校长,澳大利亚新州作协会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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