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救驾，无力回天——永历帝被骗入缅甸后，李定国的军事行动

《南明那段日子》之四十八

从缅甸作为一个政体诞生起，它对大明始终是有着侵略性的。缅甸与明朝接壤，沟通与交流确实比较频繁，但即使对大明称臣，也只是表面恭顺，内心对这个宗主国并不尊敬。

摄于明朝的体量，缅甸不敢公然撕破脸皮大举进犯，小动作却一直不断。实力强盛时，便会不断蚕食西南边境。甚至直到乾隆年间，清朝国力还在鼎盛时期，缅甸还敢于主动出兵入侵，挑起清缅战争，东南亚小强名不虚传。清缅战争延续18年，大规模交锋四次，清军愣是没把缅甸打服，只是互有胜负。只是后来缅王主动遣使纳贡，才在名义上取得了胜利，此战也被乾隆列为自己十大武功之一。马吉翔不可能穿越到清朝去了解缅甸，不过作为明朝人又是政府高官，不了解国际形势是相当致命的。马吉翔指望这样的缅甸能为永历一行提供保护，显然是书没读好。

图一 缅甸武装

更致命的是，马吉翔为了让永历下决心进入缅甸，又干了件愚蠢至极的事。永历身边有3000多军队保护，本来无需入缅，大可以等李定国磨盘山之战的消息后再作决定。马吉翔和他弟弟马雄飞、女婿杨在商量：好不容易说服皇上进入滇西，没想到自己看走了眼，清军会长途尾追。如果等李定国击退了清军，大伙回过神来，自己一家人肯定得倒霉，四川的官员也不会放过弹劾自己的机会。现在既然到了边境，不如将计就计进入缅甸。有了缅王保护，就多了一道护身符，李定国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不过这么多士兵是个麻烦，如果带着军队入缅，相当于一支独立的军事力量，可以进出自如，只有设法把军队驱散，才能完全控制皇帝。要做到这也不难，护军中的平阳侯孙崇雅是马吉翔的心腹。几个人计议已定，召来孙崇雅，给了他一个发财的机会：今夜天黑，便带领手下放火抢劫随驾官员，能抢多少抢多少，抢得越多越好。孙崇雅不是什么忠臣，跟着永历颠沛流离，早就一肚子怨气，被马吉翔一怂恿，岂能错过大好发财机会。当天晚上，孙崇雅纵兵大掠，许多官员被扒了个精光，混乱中连永历本人也慌得赤脚逃命，众人狼狈万分。直到天亮，大家才弄明白，来的不是强盗更不是清军，是被自己人给抢了。这么一搞，人心更加散乱，不少官员士兵不愿再跟着这个乱哄哄的流亡朝廷，纷纷偷偷跑路。马吉翔适时出来慷慨激昂稳定大局，大家伙一看，关键时刻还是老马镇定自若，不愧是从崇祯时期生存到现在的老臣，见过大场面，还是得听他的。这时马吉翔再建议迅速入缅寻求庇护，反对的声音已弱了许多，永历也把他当成了救星，看来看去还是老马最靠得住，他说啥就是啥吧。在进入边境时，缅方提出了一个要求：必尽释甲仗，始许入关——必须解除武装才允许进入。马吉翔一门心思想着进入缅甸，这点要求必须满足，他说服永历同意缅甸要求，大家把盔甲兵器都丢弃在关前，进入缅甸。这是离开昆明后，马吉翔办的第三件坏事。

图二 古代象兵

护驾军由李定国指派的靳统武统辖，靳统武直属李定国，没有得到撤入缅甸的命令，他不敢自作主张。看到永历同意缅甸解除军队武装的要求，他更加疑虑，勒令部下停在关口，不得进入缅甸，更不能放下武器，同时派人紧急向李定国请示下一步动作。李定国得报大惊，自己是支持了马吉翔西撤的主意，但西撤没说要进入缅甸。进缅甸容易，要是缅方有什么坏主意，再要出来可就难了。他立即派手下将领高允臣赶往边境，试图追回永历帝一行。可惜晚了，在马吉翔主持下，永历君臣已解除武装进入了缅甸，只剩下靳统武和部下在关口焦急徘徊。高允臣追驾心切，不顾一切驰入缅境，旋即遭缅军射杀。永历的随行人员里有沐天波，黔国公世镇云南，在缅人里素有威望，开始缅甸对他们还是比较客气的。当地土司从没见过中原皇帝，永历又生的一幅仪表堂堂，土司们纷纷前来朝拜，永历找回了些许自信，觉得马吉翔的办法挺靠谱。最先嗅到危机的是黔国公沐天波、华亭侯王惟华和东宫典玺太监李崇实。一国之君进入小国避难，虽然缅方现在挺客气，可玩政治没那么多情面可讲，万一他们倒向清朝，大家现在手无寸铁，还不是待宰的羔羊。折中的办法是送太子出缅，可以在边境等待李定国消息，领导抗清。这是个很好的办法，两边可以兼顾，这时永历还未深入缅甸，缅方态度也还友好，太子可以轻易出缅。可惜，由于永历的王皇后舍不得儿子远离，这个建议被搁置。最后一丝机会，就这样错过了。三月七日，朱由榔君臣在缅甸政府安排下，分水陆几路，终于到达缅甸都城阿瓦城。缅王并没有让他们进城，也不愿接见派去的使者，只是派人居中沟通。其中的小九九很明显：朱由榔还是名义上的大明天子，缅甸是藩属，会见时必然要行君臣之礼。万一以后被清朝抓到小辫子，可能就会惹上麻烦。缅王下令在阿瓦城郊区用竹子围起了一座小城，供他们在里面居住，这包含着监视居住的意思。永历的行在是草房十间，其余官员就对不起了，你们得自己动手盖房子，这时永历身边所有人加起来还有1500左右，分别居住在一条小河的两岸。永历暂时安顿下来，急坏了李定国。打完磨盘山战役，形势稍有好转，李定国立即在木邦与白文选会合，两人都认为必须立即把永历接回来。虽然形势已非常恶劣，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会投降。事后打开上帝视角来看，清朝一统天下已无法逆转，但在那个时代环境下，总有赤胆忠肝之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即使于事无补，浩然正气激荡长空，正是生生不息之精神所在。所以后人不必嘲笑李定国，如同前文讲过的周遇吉、堵胤锡，悲情英雄更值得尊敬。

图三 李定国剧照

永历在，无论怎么困难，大旗就还在，散布在云贵川各地的兵力就还有希望团结起来。连皇帝自己逃到国外去了，那还抗个锤子清，李定国的威望不足以号召所有人，会对诸将的坚持抗清在心理上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白文选首先带兵进入缅境，先派出两名使者，又派出十名骑兵，前往联络缅甸官员，传达要接回永历的意思。缅甸官员毫不理会，先后击杀两批人员，看到白文选部下有不少马匹，竟又派出几百人闯进明军军营抢马。这事实上就是缅甸的态度，认为大明已日暮西山，明军早已不堪一战，是他们趁火打劫的机会。白文选和清军打得很苦，但他也是有名大将，不是缅军随便就能欺负的。白文选大怒，下令手下列阵，杀尽冲入的缅军，并乘胜推进到缅军大营。缅军虽严阵以待，又如何挡得住白文选部下精锐骑兵的冲杀，一阵砍杀下来横尸遍地，死伤达数千人之多。缅军这才知道看走了眼，缩入城中，再也不敢出战。白文选如果这时选择攻城，利用缅军的大意，是很有希望的，但他不清楚永历帝的安危，唯恐强行攻城危及朱由榔的安全，只得收住人马。永历并不知道白文选来接驾的消息，缅甸官员不肯告诉他实情，只说明军突入缅境，骚扰地方。永历不明所以，受到欺骗后下敕谕令白文选退兵。白文选无可奈何，只得尊旨撤退，最接近解救朱由榔的一次军事行动被朱由榔本人给化解了。此后明军又有数次大小规模的入缅行动，都被缅甸拿永历这个人质挡了回去，都告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