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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梅节校本”的几个方面

 吴营洲文存 2022-09-05 发布于河北

《金瓶梅》“梅节校本”的几个方面

——《金瓶梅词话校读记》阅读碎札

吴营洲

梅节称自己的《金瓶梅》校本,始终恪守他所拟定的“三项基本原则”:“第一是'可读的’,以区别原词话本的缺乏可读性;第二,'较少错误’,词话原是打谈的底本,讹误太多,要求无误并不现实,但是不能以'今似不通而当日未必不通’为由,将明明不通的语句文字推给读者;第三,'接近原著’,这放在最后,因为原著什么样子谁也没有看过,今传词话是后人未整理过的打谈的底本。大致说,原本应是一部读起来鲜活流畅的话本小说。”
我在阅读《金瓶梅词话校读记》时,深深地感觉到他做到了这几个方面,同时还感受到了其他的几个方面——
梅节校本的“严谨”
梅节校本对《金瓶梅》的校订,有些条目严谨得几可作“论文”视之。
第三十九回有一句“留取尼僧化稻糧”,梅节称:“'糧’为'粱’。”并称:“'稻粱’即五谷。《史记·礼书》:'稻粱五味,所以养口也。’刘宋鲍照《野鹅赋》:'空秽君之园池,徒惭君之稻粱。’亦指衣食。清龚自珍《咏史》:'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既对原文做了校订,又简述了该词的寓意及出典。倘若展开,便是篇考证文字。这令我想起有人在论及何兆武时称:何兆武随便说出的一句什么话,倘若展开,便是篇学术论文。(据称,何兆武一生都没有大部头的学术著作。我有何兆武的《上学记》,是由他口述,再经他人整理而成的。此书非常好。各个方面都好。另据称,他还有《上班记》,但出不来。)
第七十八回有一句“休要做打嘴的献世包”,这是潘金莲数落她母亲潘姥姥时说的一句话。其中的“献世包”,张鸿魁认为是“现世报”之讹。并举例称:沈德符《万历野获编·果报·现报》:“今骂人有现世报之说,意为俚说耳。”《醒世恒言·李道人独步云门》:“单留的我一个现世报还在这里,却又无男无女,靠唱道情度日。”《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回:这老道“岂知是个妖魔,今日也现世报了”。其本旨为现世报应。尽管张鸿魁是中国金瓶梅研究会理事,对《金瓶梅词话》的语言研究有建树,且出版过《金瓶梅语音研究》《金瓶梅字典》等著作,尽管张鸿魁也举了许多古典文献作例证,但梅节并不认同他的这一说法。梅节称:“'献世包’又作'献世宝’'现世宝’,意谓丢人现眼,出丑露乖的活宝。”梅节同时也举了几个例子:明佘翘《量江记》第二十七折:“一代起,一代倒。好爷养出献世宝。”《儒林外史》第三回:“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宝穷鬼。”仅从书中此处的情节看,梅节的校订为是!——潘姥姥来西门府,却没钱付轿夫,跟潘金莲要,因此潘金莲便道:“指望问我要钱,我那里讨个钱儿与你?你看着,睁着眼在这里七个窟窿到有八个眼儿!今后你有轿子钱,便来他家来;没轿子钱,别要来。料他家也没少你这个穷亲戚,休要做打嘴的献世包!关王买豆腐——人硬货不硬!我又听不上人家那等屄声颡气。……”几句说的潘姥姥呜呜咽咽哭起来了。
第四十一回有一句“西门独富太骄矜”,梅节称:“'独’应为'浊’。”并称:“第二十七回:'淫嬻从来由浊富。’《文苑英华》卷三六八引唐姚崇《冰壶赋》:'与其浊富,宁比清贫。’明朱棣《金刚经集注》引川禅师颂:'虽然多浊富,争似少清贫。’《三遂平妖传》第三回:'宁可清贫,不要浊富。’”我不清楚,把“浊富”这个词从各类典籍中翻出来,需要多少功夫,需要多少知识储备?
梅节在校订《金瓶梅》时,不仅更正了底本的错讹,还指出了导致错讹的原因。就此而言,几乎每条校订都是如此。现在不妨随机摘抄一二:
第七十三回有一句“你看省手拈搭的”,梅节称:“'省’应为'着’之误。二字因形近本书底本常混。”
第七十三回有一句“不止的”,梅节称:“'止’应为'定’之讹。本书底本俗简书'定’类'止’。”
梅节校本的“通透”
此处所说的“通透”,不仅指梅节对文史诸方面的“通透”,也指梅节对《金瓶梅》文本的“通透”,同时也让读者读了文本后感觉“通透”。
第五十三回有一句“这个厉害口声”,梅节称:“'口声’应为'声口’,本书常语。”并举了三个例子:第十六回:“倘或一时有些声口,倒没的惹虱子头上挠。”第七十八回:“乡民顽滑,若十分追征紧了,等秤斛斗重,恐声口致起公论。”第八十回:“倘待有嫁人的声口,你来对我说。”
第六十六回有一句“还往松江下五处”,梅节称:“'五’应为'各’形近之讹,属下句。”并解释道:“这次南方置货,合第六十六回观之,崔本、来保、韩道国带同胡秀、荣海五人,先到湖州,置一船绸货,崔本先押回,来保、韩道国再到松江,主要是置布。西门庆的入货计划完全符合实际情况。'桑蚕之利莫盛于湖(州)’,而松江则是棉纺织业中心,'衣被天下’。第七十七回崔本回来时,来保、韩道国去杭州。而第八十回却讲来保、韩道国一头扎在扬州,包娼玩乐,似非一人之手,故此情况已不接榫。”因此梅节分析道:“也许完成后二十回的是另一人。他对南方情况不很了解。因为当时纺织业发达的是苏杭、南京、湖州,江北的扬州纺织业并不发达,不可能在此置货。”如此这般已解释,使读者豁然明白了:兰陵笑笑生为何这样写他的书了!
第九十七回,已沦为花子的陈经济被春梅托人找到,并领进了守备府。周守备对陈经济道:“自从贤弟那日去后,你令姐昼夜忧心,常时啾啾唧唧不安,直到如今。一向使人找寻贤弟不着,不期今日相会,实乃三生有缘!”凡是读到此处的,我想任谁都清楚,周守备称认识陈经济“实乃三生有缘”是极不合理的,属于书中的“硬伤”。但在此处,“崇祯本”有一段解释文字:
看官听说,若论周守备与西门庆相交,也该认得陈敬济,原来守备为人老成正气,旧时虽然来往,并不留心管他家闲事。就是时常宴会,皆同的是荆都监、夏提刑一班官长,并未与敬济见面。况前日又做了道士一番,那里还想的到西门庆家女婿?所以被他二人瞒过,只认是春梅姑表兄弟。
对此张竹坡“夹批”道:“补出方是笔墨不漏。”而梅节却道:“纵是加以弥缝,然终是漏洞。”我觉得梅节所言甚是!
而张竹坡的那句“批语”,虽然不便说是“屁语”,但他确实是写给“崇祯本”编订者的“马屁文字”。——我想,以张竹坡的对《金瓶梅》的研读之细,用心之沉,不会不明白周守备称自己元不认识陈经济纯属原书“硬伤”。
梅节校本的“通俗”
关于古籍校订,最当恪守的,自然是一个“信”字,绝对地“忠实于原著”。就《金瓶梅》的校订而言,便是所谓的“以尽量保存'原词话’为宗旨”。然而,一如梅节所说的:“《词话》不同于儒家经典甚至一般古籍,它是打谈的记录底本,其讹误情况,不仅中等文化程度的常人,即是高级知识分子甚至治金专家,也有许多读不通,人们只好去读那经过删节改编的崇祯本、竹坡本。”鉴于此,即鉴于《词话》归根结蒂就是“吃开口饭的艺人的说书底本”,那么对其中的“错讹衍夺”,就该酌情校改,恢复其流畅话本的本来面目,使其真正成为“一部读起来鲜活流畅的话本小说”。梅节就曾如此自语:“笔者因应自己的条件,整理此书目的比较单纯,旨在结合校勘,将书中的词语适当规范,使具有中等文化水平以上的读者,能领略、享受这份珍贵的祖国文学遗产。”
然而,梅节校本刊行后,读者热捧,学者盛赞,一直是好评如潮,就连那位“几乎可背诵《红楼梦》的少奶奶”张爱玲,对其好友宋淇都直言:“看了梅节校正本,《金瓶梅》的好显示出来了。”
梅节校本不仅使《词话》真正成了“一部读起来鲜活流畅的话本小说”,还校改了书中的一些关键字词或句式。现不妨试举一二:
第八十六回有一句“生的模样儿比旧时越”,此处原文不通,有错夺。“越”下当有脱文,北京图书馆所藏的版本中,在“越”下硃笔补一“好”字。而梅节称:“据下回周守备眼中'标致伶俐、举止动人’,酌补'发标致’。'模样儿’三字应在'又红又白’上,与下句'身段儿不短不长’相对成文。”于是这一“不通”的句子,在梅节校本中则成了如下样子:“周守备见了春梅,生的比旧时越发标致,模样儿又红又白,身段儿不短不长,一对小脚儿,满心欢喜,就兑出五十两一锭元宝来。
第五十三回有一句“成群立纪”,梅节称:“'群’,应为'房’之形误。”并称:“第六十九回文嫂向林太太介绍西门庆:'身边除了大娘子,……只成房头,穿袍儿的也有五六个,以下歌儿舞女、得宠侍妾,不下数十。’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潘金莲、李瓶儿都有房号,称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六娘,是'成房头的’。春梅虽经收用被称'姑娘’,但并无房号。”其实,李瓶儿房中的大丫头迎春、绣春,孟玉楼房中的大丫头兰香,都曾被西门庆“收用”过,却连“姑娘”的名号都没有。
第七十三回有一句“把秋菊将果子交付与了他”,“崇祯本”将此句改为“将果子交付秋菊”,梅节则直言:“臆改!”随后梅节道:“'秋菊’下有脱文,疑为'叫来’二字。”因此,梅节将此句酌改为:“将果子交付与了秋菊”在我看来,梅节的这一“酌改”,不仅文字顺了,而且意思也通了。
第四十三回有个人名“周菊轩”,此人自然是周守备。但第四十五回、第五十八回作“周南轩”,然第七十八回、第七十九回,又作“周菊轩”。梅节称:“书中人物名字需要统一,从戴(鸿森)改'菊’为'南’,并非对错问题,只是避免造成混乱。”其实这也是从整部书的通俗、易读着眼的。
读梅节校订的《金瓶梅》,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一句现代流行语:“无障碍阅读!”
曾在网上读到一篇文章,该文道:“词话本的一些字句,现在看来不通,在当时口语里却未必不通,不宜擅自改动。这是陶慕宁本的一个原则,梅先生却全不顾这一点。第五十七回里西门庆说:'我这里内官太监、府县仓巡,一个个多与我相好的。’整本《金瓶梅词话》,梅先生凡是碰见这类用法的'多’字,全改成了'都’。再如,第五十七回的几处'吊不下’,梅先生全改成了'丢不下’。此类改动到处都是,怎能体现词话本原貌?”——此时的我,倒想隔空问一声该作者:“你读一本他人校订过的古代典籍,是通顺了的好,还是总见些'不通’的文字好?”就像该作者所称的“吊不下”,《金瓶梅》原书中有这样一句“我虽则往东京,一心只吊不下家事哩”,倘若不将其中的“吊不下”改作“丢不下”,现今的人又有几个能懂?倘若该作者只想看古籍的“原貌”,那你就直接去看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刻印本好了,何劳看他人的“校订本”?
梅节校本的“坦率”
梅节认为:“《金瓶梅》本为书会才人一类中下层知识分子编撰的说唱段子,今本《词话》还是吃开口饭的识字不多的民间艺人记录的底本。艺人的'说话’用的是鲜活的口语,流畅而生动,否则无法吸引听众。有些方言土语本来就有音无字,加上记录者识字不多,于是底本便大量出现生造字、破体字、谐音字,形成'语无定音,字无定体’的现象。”如此这般,便更加重了校订的难度。
梅节认为:“今本《词话》的讹误衍夺,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传写的错误,即形近之讹;一是记音的错误,即音近之讹。音讹牵扯到方言问题;形讹牵扯到在民间简体字和俗书问题。”而《金瓶梅词话》使用言语的地域性,学术界意见不同。如此这般,更是加重了校订的难度。
况且,梅节坦称自己“五音不全,四声不分”,这就使校订一事变得难上加难了。不过,这对梅节而言,或也有其好处,好处就是“没有包袱”。他在这方面更没偏见。正是如此,梅节便用一个现代人的目光,从一个读书人的角度,来审视来审读来审订这部书,并在不违背原书愿意的大前提下,用现代人任人皆知的文字及语言,来对这部书进行校订。如此这般,梅节校本或也是备受读者喜爱的原因之一。
当然,《词话》底本由于年代久远,由于多用方言,由于抄写时的草率或急促等原因,难免会使底本上的一些字难以辨识,即便能够辨识出来,或也因时代的隔阂、地域的隔阂等原因,有些字词或术语也就难免就有些难明其意了。
对此,梅节是不懂便不懂,不作强解,也不像“崇祯本”的编订者那样对自己不懂的字词或段落,径直删去,而是坦言自己不懂,或“不明”。
诸如第五十三回有一句“漒遭魂”,这是潘金莲在背后对孟玉楼揶揄吴月娘的话:
姐姐好没正经!自家又没得养,别人养的儿子,又去漒遭魂的挜相知、呵卵脬。我想穷有穷气,贱有贱气,奉承他做甚的?他自长成了,只认自家的娘,那个认你!
梅节对其中的“漒遭魂”,就坦言“不明”,并“疑为'强遭瘟’,詈词”,还为自己的“疑”提供了一个佐证:“《通俗常言疏证·性情》引《十五贯据》:'我娄阿鼠杀了油葫芦,得了十五贯铜钱。凑巧得极,正撞着个做闲家庄的强遭瘟,恰也背了十五贯铜钱。’”
在《校读记》中,梅节对“漒遭魂”只是存疑,并未确认。而他在他的《梦梅馆新校十八开本金瓶梅词话》对“漒遭魂”则作了注释,他的注释是:“犹言强作多情地,鬼迷心窍地。”在我看来,梅节虽然对“漒遭魂”一语“不明”其意,但他根据该语的语境所作出的注释,是通的,是可信的。
第六十八回有一句“五棍儿”,梅节坦言:“'五棍儿衙门’不明,亦未闻常人可得而有也。疑'五’为'书’之误。'棍’疑为之音近之误。”梅节因此解释道:“第十四回西门庆在李瓶儿面前显他的官府势力,说'但有些风吹草动,拿我个帖送与周大人,点到奉行’。伯爵作大,说他有书去官府就可以办他们,爱月儿讥他'你行头不怎么的’。”
第七十六回有一句“添案之类”,梅节也坦言:“'添案’无闻。”即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因此他怀疑“添案”是“添换”,并举出了几个例子:有《金瓶梅》第十五回、第六十一回、第七十三回的,有元杂剧《十探子大闹延安府》的,还有《西游记》里的。令人感觉他的“怀疑”确有实据。
第一百回有一句“中原荡扫”,梅节也称“'荡扫’无闻。”梅节分析道:“'扫’疑为'板’之误,又误倒。”因此梅节推测,此处的“荡扫”,当是“板荡”。接下来他给出了自己的理由:《板》《荡》为《诗经·大雅》讽刺厉王无道,导致国家败坏、社会动乱的诗篇。庾信《伤心赋》:“在昔金陵,天下丧乱,王室版荡,生人涂炭。”唐太宗《赐萧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岳飞《五岳祠盟记》:“自中原板荡,夷狄交侵,余发愤河朔,起自相台,总发从军,历二百余战。”
梅节校本不掠人之美
梅节在《校读记》的“代序”中写道:
梦梅馆本是汇校本,力求反映新文本建设的集体成果。校读记七千四百多条,真正属于笔者自己的还不到10%。其它一半如《水浒传》、崇祯本的异文,属于公共财,不好据为己有;一半如施(蛰存)、魏(子云)、刘(本栋)、戴(鸿森)、白(维国)、卜(键)诸家成果,属于有名有姓学者的智能财,不便据为己有。所谓“梅节校订”,在下只是个挑脚汉,把前人成果汇集起来,按时间先后排列,一一写上属谁的标记。后面这点很重要,也很繁琐。现在学界简便做法是笼统承认校过某某本子,以示“不敢掠美”;具体则统归自己名下,“持臂而仍”。
在此,套用一句上世纪某时期的报刊常用语就是,梅节“不仅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现不妨撷取几例:
第三十回有一句“都看着下象胆呢”,梅节就直言:“陈诏云:'胆’应是'蛋’的另一种写法。王利器主编《金瓶梅词典》云:疑为'象胎’之误。人产子常见,大象下崽才看稀罕。”
第三十四回有“竟到”二字,梅节就直言:“'竟’,白维国《商兑》谓:应作'径’。当是。下文作'径到西门庆门首’。”
第四十回有一句“恁少条失教的”,梅节就直言:“傅憎享云:'条教’是'调教’的'借字记音’。”我想,似这样误植的字,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梅节更是能明察,但他还是把这条的校注,“归功于”傅憎享。或许,这是对傅憎享的一种格外尊重。
第五十三回有一句“捏神捏兒(儿)”,梅节就直言:“刘、戴改'鬼’。”( “刘”是刘本栋,曾校订过《金瓶梅》;“戴”是戴鸿森,曾校点过《金瓶梅词话》。)
…………
在这方面,陈诏曾撰文称:“……不夺人之功,不掠人之美,这也是梅节先生的一贯作风。如'全校本’前言中,除了列举引用参考各种《金瓶梅》版本外,还提到了王修龄、许桂林、冯统一等五位专家学者的友情协助。'重校本’前言中又提到吸收刘本栋、戴鸿森、白维国等六位专家的最新研究成果。'三校定本’前言中,再增补了姚灵犀、魏子云、李申、张惠英、张鸿魁、蔡敦勇等专家的大名,颇有惟恐遗漏之概。现在学术界剽窃抄袭成风,引用他人材料,多数都不具姓名,据为己有。像梅节先生这样的谦谦君子,'一是一,二是二’,已经是很少见了。”(载《中华读书报》20052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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